恶作剧

男朋友喜欢恶作剧。
在电饭锅里放蟑螂,假扮匪徒躲在家里吓我……
我跟他吵过很多次,都无济于事。
直到我生日那天。
下班路上,我被人拖进暗巷侵犯了。
那人绑住了我的手脚,蒙住了我的眼睛。
我在绝望中,度过了这一生最痛苦的半个小时。
他施暴离开后,我冷静下来,踉跄着回了家。
男朋友却还在卧室打游戏。
我撕心裂肺地让他陪我去医院取证,然后报警。
他却哈哈大笑:「宝宝,你被我骗到了,那个人其实就是我!怎么样,这个恶作剧是不是超级棒!」
我看着他的笑脸,心凉了个彻底。
在他的笑声里,我拿起手机报了警……

-1-
中午休息时间,同事吃完饭跑来我工位闲聊。
她看见我的餐盒,好奇道:「你都是自己带饭来公司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男朋友准备的。」
同事惊讶:「这么贤惠?我能打开看看吗?」
我刚点头,她就手速极快地把餐盒打开了。
餐盒打开瞬间,一只塑料蟑螂从里面弹出来,正好蹦到了同事脸上。
她吓得尖叫,一个后仰,连人带椅子摔在地上。
我连忙去把她扶起来:「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我男朋友平时喜欢跟我恶作剧,我没想到今天也……实在是对不起。」
同事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说出口:「你男朋友有病吧?」
说完后她也意识到不对,一边摆手一边往外走去。
我叹了口气,把地上那只塑料蟑螂捡了起来。
……
说实话,我也很久没见过这么低级的恶作剧了。
毕竟,我的男朋友陈泽安自称是恶作剧大师。
他说成年人的世界太无聊,人要学会自己加点调味剂。
起先,他喜欢买一些恶搞吓人的玩具。
喜欢在电饭锅里放假蟑螂,在被窝里塞假蛇。
我被吓得魂飞魄散,他却笑得直不起腰。
渐渐地,我开始对这些低级恶作剧免疫,他也开始变得不满足。
他说这些不够刺激。
于是开始自己策划设计。
他会在我下班时躺在出租屋地上,在身上倒满血浆,看我惊慌失措后嚎啕大哭,他就从地上蹦起来,大喊「surprise !」
也会装做入室抢劫的绑匪,拿玩具刀抵在我的腰上,看我惊惧之下闹出的笑话。
去年我生日时,他假装出轨。
我无意间发现了他的开房记录和伪造的暧昧短信时,整个人气得发抖。
我带着朋友一气之下冲进酒店想要捉奸。
可他却躺在床上把自己打扮成礼物,冲我大喊:「生日快乐!」
朋友那时候第一次见识到陈泽安的恶作剧。
她表情复杂看向我说,你男朋友还真是与众不同。
这个与众不同,是贬义的。
因为这些幼稚低俗的恶作剧,我跟他吵过很多次。
可每一次,他都认错极快。
给我买礼物,低声下气地哄我。
然后再三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而我,总容易心软。
我们相恋七年,从大学开始恋爱。
都是彼此的初恋。
更是朋友圈人人艳羡的甜蜜情侣。
除了喜欢恶作剧这点外,陈泽安其实处处都好。
他长得好,性格好,工作稳定,对我父母也很耐心孝顺。
所以我一次次地容忍他。
就在前不久,我还一而再再二三地警告过他。
我说今年生日,我想平平淡淡地过。
他一口答应。
我捏着手中的塑料蟑螂,给陈泽发了个信息:【我是不是说过今年生日别再恶作剧了。】
陈泽安很快发过来:【宝宝对不起嘛,我真不是故意的,之前放进去忘记拿出来了。】
【宝宝,今晚下班后快点回来哦,我给你准备了惊喜!】

-2-
家里一直要给我买车,但我自己实在是胆子小不敢开,就一直没买。
今晚有雨。
从高铁站出来后,天都黑了。
陈泽安说在家给我准备了生日惊喜。
我有些高兴,又有些期待。
陈泽安让我走小路,说会在路口接我。
走小路要比走大路省时。
我没多想,径直就往那边去了。
这条小路我不常走,因为这条路太冷清,而且没监控,怪让人发怵的。
每次只有陈泽安来接我时,我们才会走这条路。
可我刚走到路口,陈泽安就发来一条消息。
【宝宝,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点事要做,没法去接你了,你自己回来吧 ,我在家里等你!】
我有些不满,但也就这几步路了,便没多在意。
我将手机放进包里,Ṭûₛ抬头看向黑漆漆的小路,不由有些忐忑。
但想到走了这么长时间也没出过事,我又放松了警惕。
眼看着就要下雨,我没再多想,抬脚走了进去。
一路上都没碰到人,我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攥紧了包。
可经过一条暗巷口,我停住了。
矮墙边蹲着一个男人,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
他手上出现一点猩红,正在抽烟。
我看不清他的脸,这让我有些紧张。
想着穿过这 30 米,我就能到小区后门了。
我几乎小跑着想赶紧过去。
可就在我经过男人身边时,他却很快出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几乎立马惊呼出声,可男人动作更快,一只手直接捂住了我的嘴。
鼻腔都是他手上沾染的,刺鼻烟草味。
他一手捂着我的嘴,一手直接抱着我把我拖拽进了巷子里。
我奋力挣扎,可头却越来越沉。
我这才意识到,那男人手上除了烟草味,还喷了其他东西……
这东西让我的反抗全都变得软弱无力。
他蒙住了我的眼睛,绑住了我的手脚。
视线被遮挡,其他感官便会被放大。
我听见他解开我衣服的窸窣声,听见他变了调的兴奋低吼……

-3-
「手机,手机……」
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男人已经离开了。
我趴在脏污地上,几近崩溃地寻找着我的包。
我要报警!
可包没了。
连带着包里的手机和钱包,都被那个男人带走了。
我趴在地上,嘴唇被咬出血,可还是抑制不住哭出了声。
男人的动作粗鲁,我身下传来阵阵痛麻。
也是这疼痛,让我昏沉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我想,我要让那人付出代价。
一定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我整理一下衣服,扶着墙站起来。
双腿一直发软,好几次都摔在了地上。
我咬着牙,一步步走出这条漆黑巷子,然后往自己的出租屋走去。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
我想,陈泽安知道这件事后,他会是什么反应?
我想,报警后,周围人就都知道了,他们又会怎么看我?
我想了很多。
脑子疼得厉害。
出租屋离得不远,可这短短的距离,我却走了好久。
站在门外,我听见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上啊!傻逼你干嘛呢,你这个肉怎么比我这个脆皮跑得还快?」
「靠,老子服了,又输了!」
是陈泽安在打游戏。
陈泽安的声音让我眼睛一下子酸涩起来。
我拍了拍门。
过了几秒,里面有人喊了一声。
「来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大门被人从里打开。
陈泽安看到我愣了一下:「宝宝,你这是怎么了?」
「对了,我给你打电话怎么都不接啊?」
我再也忍不住,走进去抱着他放声大哭。
在他的追问下,我断断续续将事情说了。
有男朋友在身边,我也有了勇气。
「泽安,你陪我去医院,我要去取证,还要去报警!」
「我要把那个人抓起来,送他去坐牢!」
陈泽安伸手拍着我的背。
「好了好了,没事了。」
说着安抚我的话,可语气却有些奇怪。
我扭头看着他,陈泽安紧抿着唇。
像是在憋笑。
这个表情……我怔愣地看着他。
「宝宝,其实……」他忍着笑,转身从房间柜子里拿出一个鸭舌帽扣在了自己的头上:「那个人是我啊!」
我浑身一震。
看着那顶熟悉的黑帽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身体也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陈泽安还在说着:「宝宝,你居然没有认出来我,我真是太伤心了。」
「这可是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恶作剧,怎么样!是不是超级刺激!」
我盯着他兴奋的脸。
如坠冰窖。

-4-
「宝宝,你哭了啊……」
陈泽安看到我的眼泪,愣了一下。
我蹲坐在地上,抱着膝盖。
脚上腿上还沾着暗巷里的泥土。
陈泽安似乎已经料到了我的反应,他轻车熟路地过来哄我。
还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
「宝宝,我错了,别生气了。」
「我下次再也不恶作剧了,真的,我保证。」
这样的保证,他说过很多次。
而我也不觉得,今晚经历的这一切,只是一场刺激的恶作剧。
就在半个小时前,我站在小区楼下。
甚至在某一瞬间有了一个念头。
我觉得遭受这一次,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信心。
而出了小区左拐没多久就能到黄江大桥……
轻生的念头一闪而过。
可我放弃了。
因为我想让那个侵犯我的人付出代价。
我不想还有其他女生跟我一样受到这种伤害。
我想,我还有家人,还有男朋友。
他们会陪我度过难关。
可现在,陈泽安告诉我,这只不过是个恶作剧而已。
恶作剧……这才不是恶作剧。
对我来说,不是。
……
我抬头看着陈泽安,抬手一巴掌狠狠打在了他脸上。
「啪」地一声,陈泽安被打蒙了。
在他的印象里,我似乎从没有动手打过他。
他捂着发红的脸,皱眉看着我。
「陈泽安,你不觉得自己太恶心太过分了吗?这种事是能用来恶作剧的吗?!」
许是意识到我是真的很生气,陈泽安把脸上的不耐掩去,又过来哄我。
「我真的知道错了,没想到你会反应这么大,对不起。」
「对不起」在他这里已经没有一点分量了。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我定定地看着他,只觉得心灰意冷,
再开口时,我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我的包呢?」
陈泽安连忙站起来,走进房里从柜子里把我的包拿了出来。
「宝宝,你饿了没,我去给你做饭?」
我没说话,陈泽安就自己去了厨房。
我捡起地上的包,从里面掏出手机,扶着一旁的椅子站了起来。
陈泽安还在厨房,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家门。
在小区门口打了个车。
司机师傅扭头看了我好几眼,忍不住问道:「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我缩在后座:「师傅,把我送去最近的医院吧。」
取证,报警。
我自己一个人也行。

-5-
被警察带到警局的时候,陈泽安还有点懵。
但看到我的那一刻,他脸上出现了极其复杂的表情。
ṱū⁷震惊,不解,恐慌还有怨恨。
「江琪!你真报警了?!」
他下意识要朝我走过来,一旁的警察拦住了他。
「警察同志,这是误会,这真是误会!」
他被拦住,急得不行:「我跟我女朋友闹着玩呢,她就是有点生气,我哄哄她就行了。」
警察没让开:「违背妇女意志,使用暴力、胁迫或其他手段,强行与妇女发生性关系的行为,涉嫌强奸罪,即使她是你女朋友。江小姐刚刚已经在医院完成了取证,并指控你为犯罪嫌疑人,陈泽安,我们现在要对你进行问话,跟我们来吧。」
陈泽安被强行带走。
临走前挣扎着扭头看我,满脸的不可思议。
声音都是抖的。
「江琪,你真要让我坐牢?!你怎么这么狠心,我真的就是闹着玩的!」
「江琪!」
陈泽安被带走后,一旁的女警来安抚我。
凌晨两点钟,我被送回了出租屋。
洗干净澡,我躺在床上,一夜没睡。
天亮了没多久,陈泽安妈妈就给我打来了电话。
一接通,就是刺耳的骂声。
「你把我儿子送进局子了?!你怎么就这么狠心!」
我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愣了一会儿。
在我的记忆里,陈泽安的妈妈是个胆子小性格温顺的人。
原来她也会这么疾言厉色。
只为了声讨我给她儿子讨回个「公道」。
她骂了一会儿,见我没反应,就开始哭。
「琪琪,这事确实是泽安做的不对,可他真的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吧?你想要什么补偿,我们陈家都愿意给的!」
「我们家穷,泽安从小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他能考上大学,找到好工作全靠他自己,这么多年走过来真的不容易,琪琪,你铁了心要把他送进牢里,他这辈子就毁了啊!」
她的哭声吵得我脑袋疼,仿佛要炸开般难以忍受的疼。
「江琪,你行行好,放过他吧。」
她的三言两语里,我仿佛成了恶人。
我忽然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抬手按下了挂断键。
清净了。
我缓了缓,起身去客厅。
客厅的饭桌上还放着饭菜,是昨晚陈泽安做好的。
我撇开眼,心脏每跳动一下都觉得有点疼。
说实话,我跟陈泽安交往七年,是有真感情的。
如若不然,我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他。
我也不想跟他走到这个地步。
可只要一回想起昨晚的经历,我就没法轻飘飘说原谅。
深呼吸几下,我去冰箱拿了个面包垫了垫肚子。
刚吃到一半,大门被敲响了。
我打开门,是我爸妈。
我妈一进来就问:「陈泽安妈妈一早就给我打电话了,你把陈泽安送局子里了?!」
我沉默着点头。
爸妈对视一眼,一时间也没说话。
妈妈把我拉到房间,关上门。
「你跟妈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看着妈妈的脸,我眼睛突然就红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ŧũ¹。
「妈……」
我哽咽着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妈妈怒骂:「这陈泽安真不是东西!这种事也是能开玩笑的?!」
她抱着我,轻声道:「琪琪,妈妈Ţũₘ支持你,受伤害的是你,你做什么决定妈妈都支持你。」
有了妈妈的话,我终于能喘口气了。
从昨夜到现在,我一直在被各种情绪拉扯,我甚至开始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得太绝情了?
妈妈正安抚我,爸爸突然敲响了房门。
「琪琪,你们快出来,陈泽安他爸刚给我打电话,说陈泽安妈妈自杀了!」

-6-
医院里,我站在陈泽安他妈的病床前,心沉到了底。
听说她在家试图上吊自杀,被及时发现救下来的。
在医院醒了之后,情绪也一直很不稳定。
说她儿子坐牢了,她也不活了。
「阿姨,你非要这么逼我吗?」
「是你在逼我!」陈泽安他妈脸色很差,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脖子上还有淤青,她看向我,眼里满是恨意。
可仅仅过了一秒,她那表情就变了。
「江琪,阿姨求求你,撤案吧,我就泽安他一个儿子,他要是去坐牢了,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江琪,泽安坐牢,我自杀,这个结果真的是你想要的吗?看到我们一家家破人亡,你以后能活得安心吗?」
「说实话,泽安这次确实做得有些过分,可你也没损失什么啊?你跟泽安早晚要结婚,你跟他发生这些又没有丢了清白……」
我猛地抬眼,厉声:「这能一样吗?强奸就是强奸。」
见我这般,他妈没再说这些了。
只是还在哭,一边哭一边说自己多命苦,说陈泽安有多不容Ṱû⁰易。
她的哭诉字字句句砸在我的心上。
我紧攥着手,没说话。
陈泽安他妈突然从病床上爬下来,因为动作太快,把一旁的架子也打翻了。
「江琪,阿姨求你了行吗?你让警察撤案吧!」
她跪在我面前磕头,我吓得一抖。
一时间手足无措,下意识就转身往外逃走。
……
病房外,我跟妈妈并坐在长椅上。
「妈,你觉得我该申请撤案吗?」
妈妈犹豫好久,才斟酌着开口:「其实,妈妈也觉得陈泽安罪不至此。」
见我没什么反应,她接着道:「这孩子我见过挺多次,人挺好的,他这次犯错可能真是一时糊涂。」
「琪琪,要不然就算了吧,别把人逼到绝境了,咱们跟他分手就是,妈妈给你找个更好的。」
内心正煎熬着,旁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扭头看去,是陈泽安的爸爸。
他爸爸个子不高,又瘦,穿着不合身的宽外套显得有些滑稽。
他朝我讨好地笑了笑:「泽安他妈睡着了,你们吃饭了吗?我请你们去吃个饭吧?」
看着他局促的模样,我扭开了头。
随后站起身往另一边走去。
「琪琪……」妈妈要追过来,我阻止了。
「妈,你让我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吧。」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两天。
两天后,我决定放弃追究陈泽安的刑事责任,申请撤案。
毕竟毁掉一个家庭,非我所愿。
可等我去了警察局,告诉警察我的想法后,接待的女警也在那时接了个电话。
然后,脸色骤变。
「江琪女士,鉴定中心刚刚传来消息,从您体内提取出来的精液已经跟陈泽安的 DNA 做了比对……」
我皱眉:「怎么了?」
这结果还会出现问题吗?
女警的声音犹如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比对结果显示,不匹配。」

-7-
「怎么可能?!」
我情绪激动:「怎么可能不匹配?」
不匹配就意味着那天晚上强奸我的人不是陈泽安……
可他自己都承认了!
如果不是他,那就是别人……
还能是谁?陈泽安为什么要撒谎?
我脑子一片混乱。
女警看出我不对劲,连忙过来扶我:「江琪女士您先别激动,我们需要您再仔细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
女警的声音在我耳边逐渐听不清了。
脑子里不断闪过那天晚上的片段。
这对我来说,很痛苦。
将近两天没睡,精神一直紧绷,我已经到极限了。
一阵头晕目眩,我的世界陷入一片昏暗。
再次醒来,我已经在医院了。
医生说我受了刺激,昏迷已经一天了。
我醒来没多久,爸妈就赶了过来。
跟他们一块过来的,还有一个警察。
爸妈站在病床边,眼睛通红,一夜没睡的样子。
警察说只是过来了解一下情况,可当我问他案件进展的时候,他却显得有些犹豫。
「琪琪,这事等你好了之后再说吧,你现在受不得刺激…」
妈妈心疼地摸了摸我的头。
可他们越这样,我就越心慌。
为什么,他们看我的眼神都满含怜悯?
「警察同志,案件是不是有进展了?你告诉我吧,我能承受,我也有知情权不是吗?」
那警察愣了一下,而后叹了口气,拉过椅子坐在了我旁边。
「你好,我姓孙,是这起案件的负责人。」
「陈泽安昨晚承认了。」
「承认什么了?」
「承认了教唆他人对你进行强奸的犯罪事实。」
我看着天花板,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教唆他人……
所以那天晚上的男人并不是陈泽安,而是别人。
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崩塌。
我沉默了很久。
我转头看着孙警官,我想此刻我脸上的表情肯定很难看。
「所以是谁?」
孙警官:「陈泽安的堂弟,陈企。」
陈企,我对这个名字是有点印象的。
陈企小陈泽安两岁,跟陈泽安不同,陈企初中毕业就没念书了。
混了两年后又去学修车,学了一年又跑来市里,说大城市机会多,要来大城市赚钱。
可他没文凭没本事,哪能赚到钱?
于是就成了个游手好闲的混混。
他来过我们家一次,是陈泽安主动叫他来家里吃饭的。
第一次见面我就不喜欢他这个堂弟。
贼眉鼠眼,看着就心术不正的样子。
那天他吃完饭离开后,我发现我房间梳妆台上少了个香奈儿的项链。
我怀疑是陈企拿的,陈泽安因为这事还跟我吵了几句。
从那以后,我就不让陈泽安再把他那堂弟带到家里。
也再也没见过陈企。
思绪回笼,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动机是什么?」
「据陈泽安供述,他想让你怀上孩子。」
我皱眉,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什么?」
孙警官脸色也有些难看:「据陈泽安说,他家境普通,而江女士你家境优越……」
孙警官说,陈泽安想跟我结婚。
喜欢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看中了我家的钱。
跟我恋爱七年,他一直捧着我顺着我,并非是因为他脾气多好,只是以他的条件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了。
而我又是独生女,爸妈开了一家ẗŭ̀⁴小公司,以后家里的房子财产都会由我继承。
江泽安就看中了这一点。
他明里暗里跟我暗示过很多次想要结婚的想法。
但我总觉得现在还年轻,正是打拼事业的时候。
提了几次见我没反应之后,他就没再提了。
可他心里想要结婚的念头越来越盛。
他害怕我在工作中遇到更好的更优秀的男性,他怕我跟他分手。
所以,他想通过让我怀孕来绑住我,让我跟他结婚。
我问孙警官:「为什么要教唆他堂弟?」
孙警官顿了顿,回答道:「因为陈泽安他本人患有纤毛不动综合症,这是一种……男性不育症。」
我惊讶地看过去。
「我们调取了陈泽安的体检报告,确实是这种情况。」
他说陈泽安曾偷偷替换过我的避孕药,可在跟我同房多次后,我仍没有怀孕,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才想着去医院查一下。
在得知自己患有不育症之后,陈泽安更恐慌了。
他觉得我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就百分之百不会跟他结婚。
于是他要想一个办法。
一个让我怀上孕,然后不得不跟他结婚的办法……
我比我想象得要冷静很多。
也许是觉得事到如今,事情已经变得不可能再糟糕了。
「所以陈泽安就找到了陈企,跟他一块策划了这场所谓的「恶作剧」是吗?让陈企强奸我,然后他来认下,他替换了我的避孕药,以为好好哄哄我,然后把这事揭过去,可没想到我报了警……」
孙警官:「是,陈泽安找到了陈企,答应给他三万块,陈企答应了。」
陈企当时借了网贷正无力偿还,而且他也一直看不惯我,所以陈泽安找上他,再三向他保证了事后我不会报警后,陈企没多犹豫就同意了。
于是那天晚上,陈企侵犯了我,在我男朋友的教唆下。
不可抑制地,那晚的情形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昏暗的巷子,脏污的地面,被撕裂的衣裳……
我缩在被子里,心脏很疼。
「江女士?」孙警官看着我有些紧张:「我去叫医生。」
他正要走,我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裳。
「等一等,我还有事没问完。」
孙警官看着我:「可是,你状态不太对。」
我擦了擦脸,慢慢坐了起来。
「没关系,我可以继续。」
缓了缓,我轻声问:「这件事,陈泽安的父母知晓吗?」
孙警官抿了抿唇,在我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准确地说,找陈企这件事甚至还是陈泽安妈妈提议的。」
她说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自家人。
到时候生出的孩子留着陈家血脉,想想都觉得高ťúₐ兴。
所以,明明是恶人,却在昨天装成那样一副可怜的样子来博取我的同情。
一瞬间,我觉得他们真的是恶心至极。
妈妈再也听不下去了,哭着大骂:「他们一家就不是人!」
爸爸也气得脸色涨红:「警察同志,一定要把他们都抓起来!」
「我家琪琪凭什么被他们这么对待?!」
「我们江家女儿不是好欺负的!」
见他们情绪激动,孙警官连忙起身安抚他们,门外也走进来一个警察,将他们从病房带出去了。
孙警官转头看向我,眼里怜悯情绪更甚:「江小姐,你先好好休息吧,我还有事要处理,今天就先到这……」
「孙警官。」
我喊了他一声。
孙警官脚步一顿:「怎么了?」
我沉默几秒:「辛苦了你了。」
「没关系,你好好休息。」
孙警官离开后,我呆呆地坐在病床上。
其实我还有问题想要问他。
我想问问,陈泽安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麻烦」的办法呢?
为了不让我起疑,他要事先好久开始做那些夸张的恶作剧。
让我适应,让我习以为常。
还要在事后哄我,说尽好话,放低姿态。
只为了让我在这次恶作剧中不起疑,不报警。
这很麻烦。
他完全可以用酒把我灌醉,或者干脆给我吃点安眠药。
这样更省事省力不是吗?
我很想知道,陈泽安为什么要选择「麻烦」。

-8-
陈企被抓了。
且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他说自己是被陈泽安教唆的,申请从轻处罚。
陈泽安妈妈也被抓了,因为教唆犯罪。
我拒绝出具谅解书,只要求能公平公正地给予他们应得的惩罚。
两个月后,案件审理结束。
陈企被判处四年有期徒刑,陈泽安妈妈被判处两年有期徒刑,缓刑一年。
陈泽安被判处四年Ţú¹有期徒刑。
陈泽安入狱前,我去跟他见了一面。
他整个人完全变了个样子。
头发剃得很短,脸颊凹了进去,瘦了一大圈。
他看见我时,没什么表情,可那双眼睛却写满了恨。
我在这一刻笃定,陈泽安恨我。
可凭什么?
沉默几秒,他先开了口:「还来见我做什么?看我笑话吗?」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江琪,我他妈真没想到你这么狠心!」
「是,在你的计划里,我就该在你的甜言蜜语里原谅这场恶作剧,然后怀上孩子,跟你结婚,然后一点点侵占我家的财产是吗?」
我定定地看着他,然后问出了我一直想不明白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选择「麻烦」?
陈泽安愣了一下,抬眸看着我,突然就笑了。
声音低哑难听:「还能是因为什么,为了惩罚你呗。」
我瞳孔一震,呼吸也变得急促:「你说什么?」
「我说,为了惩罚你。」
陈泽安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跟你谈恋爱这七年,你知道我有多憋屈吗?」
「你家境好,长得漂亮,所以我能跟你谈恋爱在所有人看来都是高攀了,在学校的时候,他们借着开玩笑说我吃软饭,说我凤凰男,就连我父母也这么认为。」
「每次打电话,他们都要叮嘱我,说让我顺着你,讨好你,千万不要惹你生气,他们就指望着我能娶到你,然后好借你家的光在村里耀武扬威。」
「所以这七年,我在你面前就跟个孙子似的,你知道你自己脾气很差吗?」
陈泽安说:「当年陈企第一次来我们家,你看他的眼神我至今都还能记得,你看不起他,嫌弃他,怀疑他是小偷,可是江琪,我跟陈企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我运气比他好那么一点。」
「你对他的态度让我明白,你打心眼里就没瞧得起我。」
「看你那高高在上的模样我就觉得生气,觉得愤怒,我就想找机会好好惩罚你,把你按在泥里,把你最看重的尊严踩碎!」
我瞪着他,指甲狠狠嵌入肉里。
我没想到,他选择这样的方式,只是为了惩罚我。
一腔真心错付给了狗!
不,陈泽安他连狗都不如。
「陈泽安,我这辈子,真后悔认识了你。」
陈泽安低笑出声。
「那怎么办呢,你已经被我毁了。」
「毁了?谁认定的。」
我抬眸看着他:「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我会好好生活,会有很多人爱我。」
「陈泽安,你才是真的毁了。」
时间到了,陈泽安被带走了。
我坐在原地,怔愣许久后,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有警察过来提醒我:「江女士,时间到了。」
我擦了擦眼睛,拎着包起身往外走。
出去时,我抬手遮了遮阳光。
今天天气很好, 阳光灿烂。
这样的阳光天气,陈泽安看不到。
我突然觉得释然,又觉得庆幸。
庆幸自己足够勇敢。
庆幸自己还能重新开始。
庆幸人生还长, 我还有无限可能。
妈妈开车来接我, 见我上了车, 她故作轻松:「琪琪, 我记得你去年说想去英国哪个大学留学来着,你还想去吗?妈妈陪你一起去啊。」
我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
妈妈正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看我。
「妈妈, 开车要专心。」
「哦哦。」妈妈连忙转回了头。
这段时间处理我的事,她也一直没有歇过。
眉眼间尽显疲态。
「妈妈,谢谢你。」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妈妈眼睛却突然红了。
她隔了好久才说话:「是妈妈该谢谢你, 谢谢你这么坚强。」
「我一想到当初还劝你原谅那畜生,就觉得自责难受。」
「妈妈。」我喊了她一声。
「什么?」
「过完年, 你陪我去英国吧?」
妈妈愣了一下,而后笑了:「好。」

-9-
在英国读完研究生后,我就留在了那边。
来英国的第四年, 我从网上看到了陈泽安出狱的消息。
妈妈在那段时间变得很焦虑。
她害怕陈泽安会报复我。
相比较她, 我就显得太过冷静了。
也许是心里明白,陈泽安不可能再有机会站在我的面前。
后来没多久,国内好友又给我送来了陈泽安的消息。
说他出狱后,找不到工作,也没有积蓄, 只能回了老家, 做些小工维持生计。
陈泽安妈妈前年出狱后, 发现陈泽安爸爸在家里养了个女人。
她一气之下,拿刀把那女人砍伤了, 于是又被抓进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我愣了愣。
记忆里那个局促老实的男人,仿佛也只是他的一副虚假面具。
不是一家人, 不进一家门。
这句老话, 说得还真有道理。
又过了一段时间, 听说陈企也出狱了。
他出狱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陈泽安算账。
当年要不是陈泽安挑唆, 他也不会趟这趟浑水。
朋友在电话里,语气愤慨:「琪琪, 他们两家现在闹得不可开交呢,进了好几次医院了,真是解气!」
我默默听完, 跟她道了声谢。
「以后他们家的消息,不用再说给我听了。」
好的坏的,我都不想听了。
我已经有了自己的人生, 这根扎在心头的刺, 我想连根拔掉。
「哦好。」
朋友跟我闲聊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琪琪,有朋友来找你玩!」
妈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我收拾好东西, 走下楼去。
门外站着几个年轻男女, 看到我下去,热情地冲过来跟我拥抱打招呼。
他们是我在英国交的新朋友。
「妈,我出去玩了。」
外面阳光很好。
但昨天才下过雨, 街道上还有积水。
我们走得太快,裙边溅上了几滴泥点。
有人提醒我:「琪,你的裙子脏了。」
我笑着回应:「没关系。」
此刻我们开心最重要。
——
本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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