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逾期未签收

和江止在一起的第九年,他说要和我结婚。
男人随手递来的素圈戒指,就让我如获至宝。
可是领证那天,我从天亮等到了天黑,他却自始至终都没出现。
打开手机,江止的【缪斯女神】更新了朋友圈。
「和你在一起,今年,明年,年年。」
照片上,她与江止手捧生日蛋糕,气氛好不浪漫。
她更是在评论区【调皮】地艾特了江止:
「江大画家,逃婚的滋味还不赖吧?(吐舌头 jpg.)」
这一次,我没哭也没闹,只是平静地点了一个赞。
戒指扔进人工湖没泛起一丝涟漪。
就像九年的感情,烂得悄无声息。

-1-
今天是我和江止约定好领证的日子。
早上六点,我起床化了一个精致的妆。
早上八点,我驾车一个小时前往预约好的民政局。
九点半,我站在了长长的领证队伍后面。
周围围满了幸福洋溢的小情侣,显得我形单影只得像个异类。
但我全然不在乎,只是满怀期待地等着江止的出现。
上午十一点,暖洋洋的太阳洒在了办事大厅里,前头领证的队伍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江让还没到。
中午十二点,江止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就在我向江止拨去第九十九通电话,第两百条信息后,
我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江止不会来了。
夕阳被拉得很长,领证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工作人终于得空等着下班。
热闹过后,稍显孤寂。
我有些悻悻地走出大厅,靠在墙角,鬼使神差地就打开了朋友圈。
然而下一秒,我却如遭雷击。
朋友圈的第一条,是江止的【缪斯女神】祝悠悠发布的。
文案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和你在一起,今年,明年,年年。】
然而附上的照片上,她和江止正手捧着 diy 的生日小蛋糕。
两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气氛好不浪漫。
看了一眼发布时间,正是我在疯狂地打电话给江止的时候。
多可笑。
在我满怀期待地等待着领证时,我的男朋友却在和别人上演着举案齐眉。
祝悠悠颇为挑衅地在评论区艾特了江止,
【江大画家,逃婚的滋味还不赖吧?(调皮 jpg.)】
这一刻,我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痛是真的痛。
可是这一次,我也真的累了。
我没哭也没闹,只是默默地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一个赞。
下一秒,江止的电话就忙不迭地打了进来。
原来电话没【坏】啊。
我笑得讽刺,等那铃声响了好一会儿才不慌不忙地接通。
江止ƭū₇敷衍得过于明显:「忘记和你说了,临时有事,领证的事往后延吧。」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严肃:「对了,和悠悠没关系,你别去找她的麻烦。」
我想要讲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生疼。
最终也只是微不可见的「嗯」了一声。
傍晚的风有些冷,吹得眼泪都挂在了脸上。
电话被挂断后看着手机屏幕上映射出的那张脸,连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憔悴、幽怨,哪还有一丝生机。
直到这一刻我才不得不承认,我和江止的感情,其实早就烂掉了。
手上的素圈戒指已经被磨得有些发黑。
我面无表情地地摘了下来,奋力扔进了湖里。
手机提示音响起,是名校 offer 待确认的通知。
这一次,我毫不犹豫地点击了【接受邀请】。

-2-
再次见到江止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
待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到我面前时。我已经做好了对美术馆所有的交接手续。
或许是有些心虚,江止破天荒地又朝我解释了一遍爽约的事。
我没什么心情,只低头继续做着手头上的事。
「宋禾,你又要闹了?」
我看着抓住自己手臂的手,无动于衷。
江止地叹了一口气,「我再给你解释最后一遍……」
「宋禾姐,对不起!」江止的话被祝悠悠脆生生地打断。
「昨天我生日。你也知道的,我一个人在这里上大学。江止哥也是看我孤苦伶仃的……」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睁得大大的:「你放心,我Ŧũ̂ⁿ们只是一起做了蛋糕,顺便去看了个电影吃了个饭,其他的什么都没做。」
「姐,你别怪他。我们搞艺术的都这样,总是热心肠又天马行空的。」
我手上的动作停下,目光在两人身上不断逡巡,而后勾了勾唇角:
「确实,搞艺术的就是不一样~」
好歹也是在一起九年,江止到底是听出了我的阴阳怪气。
祝悠悠还想说点什么,江止却拉起她就走。
「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和她这种满身铜臭味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最近亲的人总是直到怎么样能刺出最伤人的剑。
江止带着祝悠悠走了,而我却站在原地出神。
……
我和江止相识于微时,甚至大学学费都要靠兼职打工的两个人却一样有着鸿鹄之志。
我想出国留学,江止想要成为大画家。
不可否认的是,江止真的称得上是绘画上的天才。
可是天才若是没有六便士,再多的天赋也是白搭。
一贫如洗的江止,甚至买不起一盒好点的颜料。
那时的我自然是有情饮水饱,心甘情愿地放弃自己的理想,转而托举起了江止的梦想。
什么来钱快,我做什么。
什么来钱多,我做什么。
江止学画画不染世俗,那我就为了他解决满地的泥泞。
九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也成就了很多。
江止不负众望的成为了艺术界一颗正耀眼的心星。
而ţũ⁷我也成为了圈子里人人喊打的奸商。
不过我没皮没脸,全然觉得无所谓。
只要我赚到的钱足够把帮江止解决经济问题就行。
我以为我和江止足够默契,我懂他的理想,他也懂我的付出。
可是如今,他却对我说,我满身的铜臭味。
倒是把这一茬忘了。
我闭了闭眼,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对 H.E 美术馆的下一轮投资,可以取消了。」

-3-
决定要离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公司卖了。
原本我就志不在此,只是为了江止没有后顾之忧才选择踏进鱼龙混杂的商圈。
现在想明白了一切,我总是要为自己而活的。
公司的拍卖流程走得比我想象得要快,
忙完一切回到家后,收到了江止发来的消息:
「晚上的宴会我自己去,你在家休息吧。」
我挑了挑眉。
江止高贵如谪仙,不为五斗米折腰,对一切的【酒肉场所】更是嗤之以鼻。
曾几何时,我央求着他陪我一起参加宴会。
那时他是怎么样的来着?
满脸不屑,甚至隐隐有些厌恶。
他说,「宋禾,你是不是生意人真做久了?歪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要是必须和那些低俗的人吃饭才能拿下来参展机会的话,我宁愿不参加!」
他说得硬气。
可是后来,他同样也喜不自胜地接受了那份参展邀约,
那份我喝酒喝到胃出血才求来的邀约。
我想着江止总有一天会变得细心。
现在他倒是变得细心了。
对象却不是我。
我看着受邀名单上的「江止&宋禾」变成了「江止&祝悠悠」什么也没说。
也懒得再回江止消息。
偌大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安静得让人呼吸困难。
这是开公司后买的第八套房子。
装潢和摆设都极尽奢华。
可是我们年少时却总和拮据相伴。
最穷的那段日子,我和江止住在一个月 50 块的地下室。
阴暗潮湿,霉臭的味道直冲鼻腔。
那时江止总是一脸歉意地将我抱得紧,他说:
「宋禾,等我实现了梦想,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那时候,我们马上就结婚好不好?」
他的眼睛那样亮。
可是后来,房子换了一套又一套,名声一年比一年大,江止怎么就变了呢。
眼角的泪滑落,我就那样蜷缩着睡着了。
……
江止回来的时候,我看了眼时间。
半夜三点半。
男人醉醺醺地朝我走来,带过来一身酒气。
我一闪身,江止便重重地摔在了床上。
本想起身就走,却被人一把拉进了怀里。
听着强有力的心跳,江止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小宝,我好想你啊。」
我一时间有些恍惚,他已经多久没这样叫过我了?
江止把我抱得很紧,竟让我恍惚间觉得一切都是错觉。
他还是最爱我的。
我用力摇了摇头挣脱,
下一秒,江止却笑了。
他醉红的眼眯了又眯,闷声道:
「诶,给你说个好玩的。」
「你知道祝悠悠多好笑吗?抿一小口酒就醉得不省人事,脸红得跟个小花猫似的。」
「小姑娘还耍酒疯呢,送她回家拉着我的腿不让走,跟个小狗似的。」
我的心一寸寸冷下去,
江止却不觉有异,甚至疑惑地皱了皱眉,「宋禾,你说你怎么就那么能喝呢?」
「娇滴滴的小姑娘,不都该像悠悠一样吗?」
我僵硬地掀了掀唇:「是啊,我也好奇。」
我起身,他依旧黏黏糊糊拉着我不放,
于是我直接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你该清醒一下了。」

-4-
……
让我意外的是,早上刚醒来,江止竟守在了我床边。
昨晚那一巴掌后,江止似乎有一瞬间的清醒。
而我却没再理会,转身出门去了客房。
江止温柔地刮了刮我的鼻子,语气宠溺:
「终于醒啦?小懒猪。」
一切如常,就像所有事情都没发生过。
他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瓶牛奶和一个小蛋糕。
「我贴心吧,早饭都替你准好了!」
说实话,江止甚至很久都没有再这样细心过了。
只可惜……
我看了眼他手上的东西,这一次没有再笑着应下。
「江止,我芒果过敏,乳糖不耐受,你都忘了吗?」
我笑着,看着他的表情一点点僵硬。
其实我没说的是,那款酸奶是祝悠悠是祝悠悠最爱的,就连那款芒果小蛋糕我也在她朋友圈看到过好几次。
倒胃口。
我以为江止的这些【讨好】行为是在为昨晚找补,直到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沉声开口:
「宋禾,我想办一次美术展。」
「就以祝悠悠为主角。」
看我没讲话,他忙补充道:
「小姑娘马上毕业了,想在这个圈混也不容易。我帮她积攒点人气,顺手的事儿。」
「你知道吗,她真的很有天分。」
江止的眼睛亮亮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江止在一场画展上和正在兼职当人体模特的祝悠悠偶然相识,两人相见恨晚,很快便成为朋友。
再后来,江止凭借着好几幅祝悠悠的肖像画拿到了不少奖项,他更是将其视为了【缪斯女神】。
两人从风花聊到雪月,成为彼此的【挚友】。
而我在做什么呢?
我在忙着拉投资,谈项目,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样只为江止的艺术梦多攒点钱。
「宋禾,我想好好把这个展办起来。你做好统筹,好吗?」
我垂下眼,「江止,我已经给你请了新的助理。」
他愣了一下,继而摆摆手:「无所谓,都行。」
「总之,宋禾你到时候别又无理取闹。」
这才是重点吧?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
或许是太过惊喜我这样的反应,江止捧起我的脸就亲了一大口。
「不愧是我的好宝!」
「等着,等忙完这段时间咱就去把证领了。这次不会再耽搁了。」
「接着就办婚礼吧?想要什么类型的,海边?草坪?」
「没事,你先自己想着吧。」
江止起身,拿着手机就走出了门外.
而那闪烁的屏幕上显而易见的是祝悠悠的来电。
卧室的门被带上,我面无表情地擦拭着被他亲过的地方。
直到皮肤泛红。
手机上提示音响起,私人助理将行程信息发了过来。
「江止,我们没有以后了。」

-5-
确定好要办展后,江止便带着祝悠悠各地采风。
说是要汲取灵感,创作出更好的展品。
祝悠悠朝我实时分享着他们的旅程。
第一天,他们去了瓷都古镇,两人淘着制作精美的小玩意,闲淡惬意。
我突然想起,工作刚有起色的时候,我也缠着江止去过一次。
面对我的好奇和兴奋,江止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他脸上挂着笑,「你懂什么是艺术吗?」
当时自以为是甜蜜,如今再想来,嫌隙早就有迹可循。
第二天,祝悠悠发来海边合照。
第三天,曾几何时,江止说,白茫茫的一片,有什么好看的。
原来只是因为人不对。
第五天,两人登上了雪山。
曾在我面前自称是【低能力懒人】的江止,硬是陪着祝悠悠登上了最高峰。
两人在 4680 米石碑旁合影,笑得灿烂而肆意。
……
祝悠悠像个斗胜的大公鸡一般不断地朝我炫耀着她的【幸福】,或许觉得我会嫉妒到发疯吧。
就在两人自由【采风】的时候,我同样也没闲着。
离开倒计时的第六天,我回了一趟老家。
二老一向对江止不太满意,一听我的决定,只差没举双手双脚赞成。
我心中的大石头落地。
离开倒计时第五天,公司拍卖结束。
买方是从前的商业竞争对手,出价很不错。
等到资金全部进入自己的口袋。
我才感到切实的心安。
离开倒计时的第四天,我难得地去会见了许久未见面的老朋友。
放肆玩闹之后,才恍然觉查出,没有江止的世界似乎比我想象的更加绚烂。
终于,临行前的最后一天,
江止倒是打来了一个电话,就嚷嚷着办展的事很忙,这几天都不回家。
习以为常了。
而在挂断电话的下一秒,我又拨通了房产中介的电话。
我出钱买的房,总是不能留给江止的。
……
在一起这么多年,搬了这么多次家,
临了收拾起来,我才发现属于我自己的,不及江止的十分之一。
全部都扔了,我没什么好留下的。
目光落到展示柜里完好存放的那幅画上。
女孩笑得天真烂漫,宛若一只小鹿。
我恍惚了一下。
说起来,江止初成名正是凭借着这幅为我而做的画一炮而红,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他将这幅画取名为【The One】,意为他的唯一。
许久没开封的画已经落了灰。
我也没想到,江止所谓的唯一,也是有保质期的。
祝悠悠的信息就是这时候发进来的。
一个简简单单的链接。
点进去,我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窖。
江止去参加了祝悠悠的毕业典礼。
明明说最讨厌这种场合的他,硬是手捧鲜花陪着着身穿学士服的祝悠悠走完了繁琐的典礼流程。
江止一向讨厌媒体采访,从前也是能推就推。
可是这一次,他面对着媒体的长枪短炮,笑得却十分和煦。
「没有什么特殊不特殊的。」
「小朋友想让我来,我就来了。」
简短的视频,几个小时就被转发了上万次。

-6-
标题起得一个比一个劲爆。
#大佬画师独爱天才少女#
评论区更是大肆磕糖。
「妈妈。偶像剧真的照进现实了!」
「救命,这是什么苏得要命的设定啊!」
「我又相信爱情了!」
「虽然但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江大画家不是有女朋友吗?」
「楼上的,那都几百年前的事了!我翻烂了江大画家的微博也没见着官宣和秀恩爱,说不定早就分了!」
「拜托,这俩人一看眼神都快拉丝了,哪还有别人什么事儿啊!」
……
哪怕是已经做好的心理准备,已经接受了江止变心的事实,可是陡然间把真相撕开在眼前,心脏仍会痛到痉挛。
满腔的委屈和失望在一瞬间转为了愤怒,
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得砸碎了那副画。
再和江止有一分一毫的关联都会让我感觉无比的恶心。
玻璃渣划碎了手指,鲜血滴到了地板上,绽放出一朵朵妖冶绚烂的花。
可我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只是自顾自地将画撕得稀碎。
江止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抬头对视时,我终于从他眼中看到了慌乱。
在一起太久,只用一个眼神就能了解彼此。
于是他只是将我紧紧得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对不起宝贝,我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他举起左手的三根手指,信誓旦旦地出声:「我发誓我做的一切都只是在Ŧũₔ做顺水人情,包括我说的那些不明就里的话。毕竟她真的就像个妹妹。」
窗外有惊雷闪过。
「网友听风就是雨,都是些没脑子的,你一定不会误会的对不对?」
他的目光真挚却又急切。
我有些想笑。
如果真觉得没什么问题,又怎么会特意回家向我解释呢?
过了好久,江止终于发现了我流血的手指。
说实话,他的担忧藏不住。
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他拿来药箱细心地替我包扎。
耳边是他熟悉的叮咛。
他说,怎么打他骂他都行,就是别伤害我自己。
他说,所有事情都可以被质疑,唯一确定的,是他永远爱我。
我很懦弱,甚至快要动摇。
藏在嘴里的话反复斟酌着是țŭₔ否要说出口,可是下一秒,祝悠悠的一通电话,彻底终结了我那可笑的幻想。
江止正擦着碘伏的手顿住了。
手机铃声响着,他绷着脸一言不发。
我看得好笑,「接吧,万一人家有急事儿呢?」
江止这才如释重负,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接起了电话。
那头祝悠悠的声音期期艾艾,江止的脸色越发凝重。
我心里默默倒数,
也不过是数了十个数,江止终是忍不住开口:「悠悠很怕打雷,她这几天本来就不舒服……」
「宝贝,我真的只是去看一下她。」
「相信我,只要她没事,我立马就回来陪你。」
似乎是怕我反对,江止几乎是用了最好的语气说出了这段话。
话音刚落,男人就忙不迭地起身。
步履匆忙,从一地的画卷碎片上踩过却浑然不觉。
屋子里重归安静,手上的碘伏只擦到了一半,看起来滑稽又好笑。
手机上弹出了航班即将启程的信息,我擦掉眼角的泪,露出一个决绝又灿烂的微笑。
「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
……
原以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一圈之后已经很难再适应学校里的研究氛围,但让我没想到的是,竟意外得适应得还不错。
说起来倒也是缘分使然,和本科时的师兄分到了一个导师名下。
还记得走出机场时,他对我笑得和煦:
「恭喜你,终于找回了自己。」
是啊,走了这么多年的弯路,如今终于要回到的自己该走的道路上。
有了师兄的照顾,远在他乡的孤独感削减了几分。
日子步入正轨,而闲暇之余,江止便是最大的笑料。
他似乎,依旧坚信着我不会离开。

-7-
信誓旦旦说很快就会回家的男人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发来了第一条消息:
「怕回家吵到你,就直接去美术馆忙了。对了,我带上了悠悠一起,毕竟她是办展的主角。」
想了想,我还是郑重其事地朝江止发了一条分手的通知。
他没什么反应,甚至选择了忽略。
「宋禾,别在我忙的时候闹脾气。」
面对我的消失,他表现得如常。
「你趁这段时间出去玩玩也好,等展办完,忙的事情更多。」
没什么意思。
我要传达的消息已经到位,索性便不再理会。
随着时间的推移,江止似乎终于回过味儿来。
我离开的第六天,江止主动发来的消息:
「美术馆里的经费怎么不够了?这样发展,展览怎么办得下去?」
我离开的第七天,江止气急败坏:
「你什么时候回来,这个新助理真是啥也不会做,一天能给我气死……」
我离开的第八天,江止大概是终于舍得回家。
这一次,他开始少有地惶恐:「宋禾,你把房子卖了?!你到底在做什么?」
没沉住气多久,江止的电话打了进来。
不给我喘息的机会,江止的质问像雨点子一样砸了过来。
「宋禾,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在忙着办展,你在忙着搞我?」
「我以为这么多年你足够识大体足够懂事了,竟然还闹脾气闹成这样?」
「你知道你一个无理取闹的行为就可能直接毁了两个人的前途吗?」
他气急败坏,我一言不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止闷闷的声音再次传过来:
「你真想分手?」
这一次,我十分好脾气地回应:「显而易见。」
那头传来东西被砸碎的声音,江止几乎咬牙切齿:
「宋禾,你最好别后悔!」
我挑了挑眉,抢先挂断了电话。
删除拉黑一条龙。
和过去说再见,我向来是用跑的。
……
江止为祝悠悠办的展终究是没办起来。
当惯了【大艺术家】的他除了画画,在其他方面可以说是白痴。
从前办展,江止只需要去全心全意地进行创作,展览统筹相关的事项,自有我替他全部搞定。
江止一气之下开除新上任的小助理之后,所有的事项都自己亲自上手。
这才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比他想象得要难得多。
再加上了没有了投资,美术馆的资金链很快就断了。
连维系日常运转都成问题,更别说办展。
展览取消的发布会上,江止面的着镜头,表情略微有些难堪。
一向风光的大艺术家。此刻赔着笑,不甚了了地讲着展取消的原因。祝悠悠站在旁边,表情亦称不上好看。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最穷的那几年,赌上所有身家参赛的江止,面对记者的刁难,
窘迫,苦涩。
十九岁的江止和二十九岁的江止神色重合。
而这次,我再也没有一丝的心疼。

-8-
关上视频,师兄周铮的消息也跟着发了过来:
「小禾,干得漂亮!」
我没忍住笑了笑。
从前我和江止的校园恋爱快被传成了神话。
周铮知道也不奇怪。
只不过好笑的是,在知道我分手后,他似乎比我更加【嫉恶如仇】。
就连这个视频,都是周铮发来的。
我怎么记得他从前不这样八卦?
我摇了摇头,低头继续手头的工作。
……
江止出现的那天,正值初雪。
饶是想过了这样的场面,当正的看见对方出现在面前时,我还是忍不住唏嘘。
江止似乎消瘦了不少,顶着两个黑眼圈胡子拉碴额度样子,哪还像个不染尘世的艺术家。
听说一周前,H.E 美术馆宣布长期闭关。
与此同时,一向注重事业的江止推了所有的工作邀约。
出国的事,我没想瞒过他。
江止会找上门来,倒也不算意外。
校门口人来人往,男人低头看我,瞬间红了眼眶:
「宋禾,你赢了。」
没什么感觉。
硬要说的话,挺反感的。
学校跳蚤市场开放日。
江止这样杵在我的摊位前,会挡到很多客人。
见我没反应,他不依不饶。
「宋禾,这样还不够吗?你还不够满意吗?」
江止跑过来抓住我的手臂眼眶通红:
「宋禾,回来吧,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手臂被抓得生疼,周围已经有了不少人侧目。
最终还是周铮的出现才将他勉强拉开。
江止的眼神在我们身上来回逡巡,末了了然一笑:「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就说怎么好好的突然要分手呢?」
「宋禾,我真是看错……」
啪——
江止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一个巴掌呼在了他脸上。
「不好意思啊,我没你那么不要脸。」
……
原以为江止能就此作罢,可我似乎却远远忽视了他的固执。
冷静下来之后,江止开始没皮没脸地对我进行死缠烂打。
跟着,守着,念着……
江止疯狂到像个疯子。
可是我清楚地明白,江止哪里是爱我爱Ṱų₀到割舍不下,他只是没办法接受属于自己的【东西】竟会离开!
向来被我照顾得很好的江止,开始回过来来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角色。
从学校会回公寓的路程不过二十来分钟,江止却每天雷打不动地接送。
因为怕我厌恶,他总走在离我几十米远的地方。
路灯下男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雪落在他身上,显得有些落寞。
江止以为我会心软吗?
不,不会的。
他不知道,在商场打拼的日日夜夜,早已经让我学会了不怕黑。
生日那天,江止硬是捧着自己做的生日蛋糕在校门口等好久好久。
等我出现时,蛋糕已经快化了一半。
江止面露尴尬,把被刺扎破的手往十身后藏了藏。
「生日快乐!」
「玫瑰和蛋糕,都是我亲手准备的。」
换作从前,我早就感动到流泪了,可是如今,我却只觉得恶心。
我看着满怀期待的江止,勾唇笑得恶劣:
「和祝悠悠的那个,是同款么?」
江止的脸一瞬间就白了。
心头涌上一抹快意,周铮约了我吃饭,我绕过江止,加快了脚步。
身后,江止拨通了电话。
几乎是咆哮着出声:「祝悠悠你他妈能不能别再来烦我了?」
「别联系了!滚!」
看吧,江止的真心总是转瞬即逝。
你以为他是浪子回头放弃了新鲜感回归九年的感情,而他只是权衡利弊,选择了一个胜算更大的对象。
祝悠悠是他一时的放纵,而我才是他长久的靠山。
呼啸的风雪隐去了男人痛苦的呼喊,我默默加快了脚步。

-9-
可对于江止的死缠烂Ţűⁿ打,周铮比我更加在意,隔三差五就给我出法子赶走江止。
是只有我才知道,江止这样的人,你越是和他反着来,他越是起劲儿。
在江止换了第二十个电话号码打来电话时,我终于按下了接通键。
他有些兴奋,说要用最浪漫的方式让我回心转意。
我兴致缺缺,心里想的是接下来的实验工作该怎么完成。
在那之后的一周,江止便没了音讯,可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离开时,却接到了警局的电话。
江止被反手拷着,以一种滑稽的姿势蹲在墙角。
看到我,他脸上闪过一抹难堪,而后便是抹不开的委屈:
「宋禾,我只是想为你办一场画展。」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江止确实用了心。
双手画得鲜血淋漓,只为记录下我的一颦一笑。每一笔,每一张都是他的心血。
可是除了画画以外脑袋空空的他,又怎么会知道国外办展的弯弯绕绕,怎么能处理好和【地头蛇】的冲突。
和人打架进了警局,最终还得让我去捞人。
江止手里还抓着被撕碎画纸,望向我的目光里有自责也有期盼。
然而我只是勾了勾唇:「江止,你口口声声说爱我。」
可是你除了给我惹麻烦,还会什么呢?」
或许是我嘲讽的眼神太过直白,江止愣住了,眼神中盛满了不敢置信。
这一次,他似乎真的要碎了。
从前的江止哪怕一贫如洗,哪怕一无所有,我仍会满眼仰慕地看着他。
可是如今,我说,「江止,你让我觉得丢人。」
……
江止回国的消息,我是从娱乐新闻上看到的。
一向爱面子的男人,竟主动在微博上进行了自我披露。
在那篇小作文里,江止第一次向公众承认了我的存在。
与此同时,他也毫不掩饰自己犯下的过错。
他说,结识祝悠悠,只是因为她身上有我的影子。
十九岁的他没能力让我过上好日子,二十九岁的他却准备把一切都补偿给一个替身。
江止没有一丝一Ṭū⁾毫的隐瞒,像是失去一切后的绝望发疯。
面对公众的哗然和指责,他全盘收下。
为之奋斗了十几年的梦想,被他轻而易举地抛诸脑后。
江止选择了退圈。
当然,最先受到连带的便是祝悠悠。
她那样自信那样耀武扬威, 却没想到最后让她难堪的竟是江止。
可她也来不及顾及这些了,
真相一但被爆出, 蝴蝶效应便一触即发。
那些被她隐藏的黑历史, 将会如潮水般涌出。
每一个回旋镖,都会正中她的眉心。
祝悠悠的未来,被她自己毁了。
相比之下, 自江止离开后, 我的日子倒是平静了下来。
一个个课题有序开展,一个个实验成功落地, 原来追梦的滋味,我比江止更加渴求。
江止隔三差五地会漂洋过海寄来礼物。
第一次,是被我扔掉的戒指。
第二次,是那幅撕碎的画。
第三次,是一张银行卡。

-10-
再后来,实验室搬迁, 手机换了号码, 和江止便再没了联系。
直到两年多以后,我因为工作原因再一次踏上那片故土。
忙完了正事,周铮非吵着要故地重游。
从大学校园一路溜达, 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 H.E 美术馆前。
大门口的闭馆两个字已经快要掉漆, 透过泛黄的玻璃往里看,入眼的竟是保存完好的展品。
见我和周铮驻足,旁边宠物店的老板颇为热情地攀谈。
「这疯子老板你们认识?」
「也不知道咋想的, 自己吃饭都成问题了, 还坚持交租金。早点卖了得了……」
倒是从朋友的口中听说过江止的近况,
退圈后的他一个猛子扎进了商圈, 妄图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可是江止这人,终究不是赚钱的料。
几轮投资都以失败告终, 手里那点为数不多的资金早已告急。
我摇了摇头, 转身准备往回走。
一抬头, 却不想撞进一双热烈的眼眸。
凌乱的发型,蜡黄的脸色, 一身不合身的廉价西服套在瘦削的身材上显得滑稽又可笑。
我差点没认出来是江止。
他的脸上闪过一抹局促, 将洗得发旧的公文包往后藏了藏。
「宋禾, 好巧……」
江止头上还冒着细汗,
这次相遇,怎么会是巧合。
我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抬脚往前。
「宋禾!我……,我有认真在走你从前的来时路。」
「虽然现在有点困难,但是我总有一天会成功的!阿禾,我不是只会给你添麻烦。」
「美术馆也还在,我们的一切回忆都还在。阿禾, 你真的不准备原谅我了吗?」
他期期艾艾,
一步步紧逼上前。
而这一次我没有再后退。
我牵起周铮的手, 交叠的无名指上,戒指光彩夺目。
「不好意思啊,我没那么闲。」
「江总想要缅怀过去地话……请自便。」
说完这句话,我们大踏步向前走去。
徒留江止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于街角处回头, 只见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止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这一次,真的再见了。」
(全书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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