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偏差

男友失忆了,并移情别恋爱上了曾经最厌恶的人。
他官宣:「纵使忘掉全世界,心跳依然会重新记起你。」
朋友们怂恿我。
「你不把人抢回来吗,毕竟他是为了救你才伤的脑袋。」
「而且他手术之前拜托过你,如果他傻掉了,你一定想办法让他重新爱上你。」
我摇摇头,并不打算开口。
上一世我受尽屈辱,用了一年的时间终于让他记起我。
最终只换来他淡漠的一句;「将错就错,不好吗?」
这一次我决绝地远离。
可当我挽着新男友的手臂时,程野却失控般红了眼眶。

-1-
程野术后睁开眼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上一世的剧情又重演了。
他目光淡漠地从我身上扫过,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
于是程野的父亲喜出望外,趁机切断了我和程野所有的联络。
再一次得到程野的消息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他的社交账号发布了一张和林芳菲相拥的照片。
配文:「纵使忘掉全世界,心跳依然会重新记起你。」
好多人在传他们的爱情故事。
他们说程家公子失忆之后清醒得可怕,对父母都时刻保持警惕。
但在见到林芳菲的那一刻,他淡漠的神情出现了裂痕,他们对视许久,程野的手颤抖地按在了心脏的位置。
「你是谁?」
林芳菲倚着门甜甜地笑。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你的未婚妻呀。」
程野一把将人拥在了怀里。
失忆后的茫然和恐惧在那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
他委屈极了:「你怎么才来?」

-2-
程父威逼利诱三年,都没能让程野从我身边离开。
一朝失忆,程野直接爱上了他安排的联姻对象。
兜兜转转,一切都被拉回正轨。
朋友们开始为我打抱不平。
「程野当年为了和你在一起,不惜和程家断绝关系也要拒绝和林芳菲联姻,他怎么可能喜欢林芳菲?」
「没错,之前林芳菲每次来纠缠,程野都厌恶透顶,他现在一定是把林芳菲认成了你。」
他们劝我去「拯救」程野,不然程野清醒后一定懊恼死,会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对于他们的劝说,我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程野根本不会懊恼,他沉溺于林芳菲的柔情,永远不想醒来。
上一世我用了一年的时间受尽他的羞辱和奚落,终于让他记起了我。
可他却喝得酩酊大醉,一遍遍重温手机中与林芳菲的甜蜜瞬间。
良久后抬眸,目光冰冷地睨视我。
「将错就错,不好吗?」
我无措地僵在原地。
「……可是是你手术前求我的,毕竟你是为了救我才失去记忆。」
程野打断我。
「所以,我待你并不薄。」
「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我永远记得那一刻的心痛和难堪。
如今再来一次,断然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我拒绝了朋友的提议,收拾东西连夜离开了和程野共同生活的地方。

-3-
然而天不遂人愿,陪闺蜜办事的途中只因在车上睡了一觉,她就将车开到了一家酒吧。
进门才发现是程野的朋友周晋的酒吧开业。
我恍然清醒,发现上一世的剧情仍在重演。
酒吧里,程野揽着林芳菲坐在人群的中央,见到我来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果不其然地嘲讽一笑。
「南小姐是吧?他们说我救的人是你!」
「没错。」我点头。
于是他拧起眉。
「他们说我的救命之恩你想以身相许,起初我还不太相信。」
「可你今天居然千方百计地追到了这里,那就别怪我话说得难听了。」
他倏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睨视我,眼中的鄙夷丝毫不加掩饰。
「南小姐请你听好!」
「我的救命之恩你可以不报,但绝不能这样恩将仇报!」
他一字一顿地说完,面容冷若冰霜。
「我这样说,你能听得懂吗?」
和上一世一模一样,连伤人的话都一字不差。
上一世的这天,酒吧里围满程野和周晋的朋友。
他们之中大多数知道我和程野的过往。
那时我天真地以为他们会帮我证明和我程野的恋爱关系。
于是在程野命人将我赶走时,我拼命地一边挣扎一边说出真相。
我知道我当时的样子一定扭曲又狼狈,但我不忍心程野被蒙蔽,不甘心自己的感情无疾而终。
我举着手机,求他看一眼我们的亲密合影,他嫌恶地命人将那些假照片全部销毁。
挣扎中我的衣领被拉开,露出一侧肩膀。
林芳菲噗嗤一声笑了。
她转头跟程野打情骂俏:「程野哥哥,人家怎么就恩将仇报了,那身材不是很好吗?」
程野无视我的哭喊,宠溺地捏了把林芳菲的脸蛋。
「欠收拾了你。」
对于他们的互动,酒吧里的人笑得意味深长,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替我说一句话。
就连悄悄塞给我邀请函的周晋也不自在地别开了眼。
当我被拖出酒吧大门时,程野正托住林芳菲的后颈,深情地吻下去……
此时此刻我回过神。
程野等不到我的回答,已经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
「既然听不懂,那我不妨直说,你的以身相许对我来说就是恩将仇报!」
「实话告诉你,你不是我的菜,就算失忆之前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他语气森冷。
「所以,别再对我抱一丁点的幻想。」
酒吧里安静极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
纵使知道我和程野的过往,但他们依然等着看被抛弃者的笑话。
而程野高高在上,不胜其烦的样子再也刺痛不了我半分,反而让我生出一种深刻的恨。
于是我笑了,语气夸张地问道。
「所以程总暴躁地警告我这么久,是以为我看上了你?」
众人诧异地停下动作,悄悄竖起耳朵。
程野不屑地轻嗤。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了打探我的消息已经联系到我的律师那里了。」
林芳菲又笑了。
咯咯咯地,笑得腰都弯了。
「南小姐,你是有多觊觎我的未婚夫啊,这也太努力的啊。」
周围的人也跟着附和地低笑。
我摇摇头,笑得很无奈。
「当然要努力了。」
说着慢条斯理地从包中摸出一张白纸来。
白纸打开,「欠条」两个大字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毕竟不努力的话,你未婚夫欠我的钱恐怕就要赖掉了!」

-4-
我手里的欠条是程野三年前签下的。
那时他为了我跟程家断绝了关系,之后被冻结了所有的银行卡。
我拿出全部积蓄鼓励他创业。
他当时红着眼眶一笔一划地写下那张欠条。
他说:「南羽,欠你的,我用一辈子来还。」
如今他的一辈子我已经不稀罕,那拿回本金是我应得的。
我的话一出,酒吧里一片哗然。
一来,程野是程家唯一的继承人,向我一个小中医借钱有些匪夷所思。
但想到程野被赶出家门这一出,立马又露出恍然的神情。
二来,程野刚刚自以为是地当众斥责我的骚扰,高声警告我少爱他一点,到头来竟然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意淫。
所以吃瓜群众一时便有些控制不住音量。
「居然是来要账的,噗……」
「噗……不是情债是钱债!」
窃窃私语声已经越来越大,更有甚者脸上的笑容已经绷不住了。
围观着向来这样,谁占上风便跟谁一起爽。
程野脸色难看极了,他看也没看我手中的欠条,嘲讽地开口。
「呵,道行倒是不浅,不过你耍什么花招在我这里都没用,趁我翻脸之前,趁早滚。」
我冷下脸来,将那张欠条高高举起。
确保众人都看到程野那独特的字体之后,声音也刻薄起来。
「字迹你自己看清楚,上面还带着你食指按上去的手印。」
「如果实在眼拙,我不介意你找专业机构来鉴定真伪。」
「并且除了这张欠条,我还有三年前给你工行卡的转账记录。」
程野看着那几行字体,眸光微闪。
片刻后凛然的神情出现一丝松动,忽地拧起眉死死地按住太阳穴。
我冷嗤一声。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的话,你就该知道我为什么和你的律师攀关系了。」
「毕竟诉讼手续繁琐,或许您的律师可能比您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道理!」
这时酒吧的客人也加入吃瓜的行列。
「这男的是不想还钱开始装头疼了?」
「刚刚还以为女的真骚扰他了呢,原来他是欠钱不还反咬一口。」
「看着穿的人模狗样的,居然是老赖!」
程野的头似乎疼得更厉害了,脸色阴沉,眉头越拧越紧。
林芳菲有些慌了。
她拉开程野按着头的手。
「程野哥哥,想不起来就不要想,快停下来,不要折磨自己。」
说完转过身来一把抢过我手中的欠条,揉烂撕碎。
「你再敢胡言乱语,以程家的实力这个诽谤的罪名你吃定了!」
我淡定挑眉。
「林小姐急什么?刚刚听到我找律师时你不是笑得像母鸡一样开心吗?」
「区区八十万怎么就至于让你们又头疼又翻脸的?」
说话间,我又从包里摸出第二张欠条。
「看好了,一模一样的我有很多张。」
说完我将那张欠条塞进了程野胸前的口袋。
「程大老板,想赖账的话直接说,我还敬你是条汉子,污蔑债主眼瞎对你爱而不得就有些无耻了。」
「给你三天,钱不到账,别怪我光脚的不怕你穿鞋的。」

-5-
那天的场面很难看,东道主周晋装作刚忙完的样子急匆匆地出来打圆场。
我不等他说话,直接从闺蜜手中抽过邀请函甩在他面前。
「周晋,敢喜欢别人的未婚妻就该敢自己大胆争取,而不是挑动别人的战争,像个乌龟头一样缩在暗处等渔翁之利。」
周晋的脸一阵青白。
「哇呜,刺激了,这店主不会喜欢老赖的未婚妻吧!」
「老赖演技可以呀,额头都冒汗了。」
周晋脸上挂不住,开始组织清场往外赶客人。
室内一团糟,我也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吧。
而程野的目光像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摄住,死死盯住我的背影。
眼中除了恼火,还翻涌着深深的混乱和Ťű̂ⁱ不安。

-6-
据说程野病了,从周晋的酒吧回去就倒下了。
头疼了多日,等稍有些精神就立马吩咐人去核实八十万欠款。
林芳菲慌乱之下将人带到中医馆针灸。
她的诉求是,让程野的大脑放松,不要费力想以前的事情。
简而言之一句话,别让程野恢复记忆。
但巧的很,那个名中医正是我的师父白晓棠。
他们去的那天,我在师父那里做复健。
一帘之隔,他们在外面等候,我在里面针灸。
师父用针反复刺激着我的手指,心疼地唠叨。
「怎么能徒手去掰那么锋利的钢板呢?这几根手指筋都快彻底断了,复健之后可能再也拿不起针给人治病。」
我苦涩地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这一世车祸发生那一刻,我还并没有前世的记忆,看到程野为了救我,奄奄一息地卡在钢板缝隙里,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当时我疯了一样疯狂去掰那块钢板,一双手鲜血淋漓却感觉不到痛。
程野哭了,他无力地抬手,试图掰开我的手指。
「南羽,快放手,手坏了还怎么拿得起针。」
他的血流下来,模糊了半边脸。
「乖南羽,放手吧,我只拜托你一件事,如果我脑袋傻掉了,一定想办法让我记得,我爱你!」
细长的银针一下下剜着手指,我沉默着,眼角渐渐湿润。
师父心疼地施了最后一根针。
「真是造孽啊,这双手要是不能拿针,你的职业生涯可就彻底毁了。」
说完摇着头走了出去。
程野就被安置在我旁边的诊疗床上。
林芳菲叽叽喳喳。
「医生,旁边的病人也是车祸吗?」
「她是为了救出车祸的男朋友。」师父答道。
「现在的大车司机真是太讨厌了,要不是那个大车司机疲劳驾驶,我未婚夫也不会出这个车祸。」
林芳菲抱怨道。
「嗐,也不能全怪那个大车司机,还有旁边的那个女司机,又蠢车技又烂,要不是替她挡一下,根本不会这样。」
林芳菲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委屈。
「程野哥哥,如果重来一次,你还要不要为了救那个蠢货忘掉我?」
程野沉默良久,随后声音低沉而坚定。
「不会!」
林芳菲满意极了,大声亲了程野一口。
「当然不能救了,没有好处还惹一身骚,现在甩也甩不掉。」
程野没再说话。
师父开始过来给程野施针。
「只有头部需要针灸是吧?」
「没错,只有头部受伤严重,我们比较幸运,胸前这里卡住了,但我未婚夫吉人天相,那么锋利的钢板,只伤了骨头。」
「医生说好几根肋骨骨折,就差一点伤了内脏了。」
……
师父好半晌没有说话。
她似乎在看他们的挂号单。
片刻之后,林芳菲的声音忽地尖锐起来。
「医生你手抖什么?你这样怎么针灸?」
师父语气不善。
「信不过就请退号,你未婚夫的病不是我能扎得好的。」
「你怎么说话的?凭什么……」
林芳菲还要吵,但似乎被程野压下了。
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安静片刻。
「唰」地一声。
我床边的帘子被程野一把拉开。

-7-
程野站在我的床边,满眼愤怒。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难为你买通医生来给我演这一出大戏,说吧,到底怎么才能打发掉你?」
他说完,目光落到我扎满银针的手上,一下忍不住笑出了声。
「做戏做全套,你对自己下手倒是够狠。」
说着他猝不及防地一把抓起我的手腕。
「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哪根筋断了!」
「不要!」林芳菲一声疾呼。
可晚了。
我手指内侧那些狰狞的伤口已经赤裸裸地暴露在程野眼前。
四根手指,大小不一的深深的疤痕,都是为了不让那块钢板扎进他内脏时留下的。
程野呆住了。
他眼底闪过慌乱,继而迅速地抓过我的另一只手。
同样的,四根手指,根根带疤。
他有一瞬的失神,眼中尽是控制不住的恐慌。
「这不可能!」
「不可能!」
他深吸了口气,ŧű̂ₒ试图让自己冷静。
林芳菲见他又按住太阳穴,急中生智。
「程野哥哥,你救了她,她帮你扶一下钢板还不是天经地义吗?」
「你冷静一下,她现在就是死缠烂打这招不管用了又开始用苦肉计了,你千万别对她有恻隐之心。」
和上一世一样,林芳菲的话仿佛让程野抓到了救命稻草。
上一世我卑微地用手心的疤痕向程野证明我们的爱,程野起初是动容的。
我想哪怕这一点点动容他应该都会主动查明真相。
但我错了。
或许是懦弱得不敢求证,或许是自负得不屑求证。
但总之林芳菲的说辞恰巧给了他合理的逃避理由。
于是他故意恶劣地中伤我。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又如何?我向来忠于自己的感觉,纵使失去记忆,但我的心跳会告诉我我爱的是谁。」
他摸着自己的心口,笑得残忍。
「我这里,对你没感觉!」
那天我哭得好绝望,我也劝过自己放弃。
可梦里那个满脸是血的程野不肯放过我。
程野的好和程野的坏不断拉扯着我,让我精神几度崩溃。
如今重来一次,面对程野的态度,我心里却已经泛不起丝毫波澜。
程野听完林芳菲的话,眼中的混乱散去,他如被解救般,顺着台阶放过了自己。
他的眉头舒展开,似乎头也不再疼了。
但对我的态度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语气缓和下来,不再看我的手。
「挟恩图报的话,你的目的达到了。」
「说吧,想要什么?除了感情,别的我都给得起。」
我噗嗤一声笑了。
悠哉地靠在床头,轻蔑地上下打量他。
「谢恩图报?实话告诉你,就算是条流浪狗我都不会坐视不管,你这别管贵贱好歹算条人命呢。」
「还什么都给得起,口气倒不小。咱能先把八十万还了,再吹牛逼吗?」
程野脸憋得通红,想反驳一时又说不出话来。
恰好师父给我拔针。
拔了一只手,剩下的我自己来。
当我的指尖捏上银针时,程野反应极大地向后退了一步,条件反射般将手藏到了身后。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程野呆在了当场,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好整以暇地盯着他,恶劣地将手上的针一根一根慢慢拔下来。
每拔一根程野的脸色就白一分。
人身体的本能反应是骗不了人的,早在三年前我拿程野练手的时候他就怕了我。
只要我拿针他必定先把手藏起来。
此时他死死地盯住我的动作,神情由震惊渐渐变得恐慌。
他去抓住林芳菲的手,声音断续破碎。
「我们,先,回家。」
「让我,先回家!」

-8-
程野离开了,他有没有被刺激得想起些什么我不清楚,但第三天傍晚,我收到了他的还款。
一百万。
去掉八十万本金,剩下的二十万是利息。
彼时我正在收拾程野留在我这里的痕迹。
一些合影。
许多情书。
抄在扉页上的情话,贴在冰箱门上的日常。
翻到那张欠条原件时,到账提示音适时地响起。
我的手顿了一下,将装着欠条的那张相框翻转。
相框的正面,程野正咧着嘴冲我笑。
「南羽,再敢扎我,等我东山再起我就不要你了!」
「南羽,轻点轻点,这手上有针眼一会儿没法给你做饭了。」
「南羽你个骗子,不说好了扎完给我亲吗,下次再让你扎我就是狗!」
我打开相框,最后看了眼三年前的程野,然后将那张照片连同过去的情谊,一起撕得粉碎。
晚上十点钟,程野的所有痕迹都被打包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我转过身往回走时,猝不及防地和程野四目相对。
他一个人。
病恹恹得带着几分颓废,脚边捻灭了几根烟头。
我猜他这个聪明人,应该已经从这些蛛丝马迹中觉察出了什么。
相顾无言,我也没有与他叙旧的打算。
于是将那张欠条原件拍给他,让他自己处理,说完与他擦肩而过,伸手拉开了门。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但在我进门时,他却一把将门按住。
「南羽。」他叫我的名字,声音有些发颤。
我停在那里,没有回头。
良久,他整理了情绪,艰涩地开口。
「南羽,你知道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吗?你不记得所有的人和事,不知道来路,也看不清未来。」
「你茫然,你恐惧,你像茫茫大海里失去方向的孤舟,你的恐惧无人倾诉,你的孤独无处排解,你完全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他放开手,靠在身后的墙上,垂着头,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无助。
「你不会知道这种感觉的,你没有失忆过,你怎么会了解。可这种痛苦我每天都在体会,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我快被这种感觉折磨疯了。」
「我需要有人拉我一把,我需要一座灯塔,我需要找到归宿。」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我甚至听见了细微的哽咽。
「就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我的未婚妻出现了。」
「她朝我笑的那一刻,我听见了我心跳加速的声音,我感受到久违的熟悉感,我的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
他语速加快,声调逐渐昂扬。
「你知道吗,我仿佛看到了我的灯塔,仿佛在深海里抓到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在这个完全未知的世界,我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她爱我,而我也深爱着她。」
「没错,就是这样的,我坚信,我的心跳不会骗我。」
他停顿了一瞬,似乎在等那些澎湃的情绪归于平静。
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平和下来。
「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从医院回去后冷静地想了一下。」
「你的某些行为确实触发了我的一些条件反射,我相信我的确还有一些事没记起来。」
「那些事或许是关于你,也或许曾经对我很重要。」
「但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论我以后记起什么,不论那对曾经的我来说有多重要,都不会改变如今我对我未婚妻的爱。」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程野长长的一段剖白到这里停住了。
他的结论清晰明了。
虽然他从与我的接触中已经觉察出不对,但纠结之后选择了忠于自己的感觉。
我听完低下头,无声地笑了。
上一世被羞辱了一整年都没看透的道理,现在忽然明白了。
不是他看不清,只是他不想醒!
我转回身,漠然地瞧着他那如入党宣誓般坚毅的神情,淡淡道。
「一个失忆者的心路历程,与我何干?」
「八十万还完,你是死是活,爱谁恨谁,都和我没有半分钱关系,如果你再不离开的话,我会立马报警。」
风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
程野站在长长的灯影里,忽然呆住了。
他仿佛听不到我在说什么,目光完全被我睡衣上那副羽毛图案吸引。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直到眼角不自觉地落下一滴泪来。
他不可置信地抹了把脸,似乎想不通那滴泪因何而来。
好半晌才努力维持住面上的平静。
「……总之,我要说的……就这么多。」
他决绝道。
「南羽,无论你耍什么花招,我以后都不会再见你!」

-9-
那天我狠狠扇了程野两巴掌。
边扇边问他不想见干嘛跑我家楼下来犯贱。
他措手不及之际,我直接摔门将他隔绝在门外。
回去之后,我换下那件羽毛睡衣,重新下楼扔掉。
那个巨大的羽毛是程野自己画的,他瞧不上我爸妈重男轻女给我取得这个轻飘的名字,于是那雪白的羽毛上被他点缀了斑斓的宝石。
当时,他欣赏着自己的画作,笑得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南羽,我会把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都捧给你。」
如今,我将它摔进垃圾箱时,程野的车正从身后缓缓驶离。
一切都结束了。
从此之后,他得偿所愿将错就错,我洗心革面重头开始。

-10-
之后的半年里,我和程野再无交集。
第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是车祸结案。
本来车祸结案时需要三方到场签字,但我因工作原因没有到场。
代理律师回来后好笑地跟我八卦。
他说程野早早到了现场,衣服穿得一丝不苟站在门旁,时不时向外张望。
似乎见不到什么人,心不在焉似的,直到林芳菲提醒他才讪讪地解释,说被缠怕了。
当天晚上,我就刷到了程野的账号。
他在游轮上毫无预兆地对林芳菲当众示爱。
欲盖弥彰地一遍遍重复,他爱她的事实。
再之后是在秦慕白的私人门诊。
秦慕白是师父介绍的,我的手指在他的治疗下已经快要痊愈。
那天我针灸离开没多久,秦慕白就打来电话。
他说刚刚来针灸的男人似乎认得我,他看了我背影好久,然后针灸过程中一只眼无意识地流泪,之后头疼便剧烈发作。
当天晚上,程野的社交账号便发布了他向林芳菲求婚的视频。
场面仓促极了,像是临时起意,婚戒都没准备,就单膝跪在林芳菲面前。
那天之后,程野增加了去秦慕白那里针灸的频率ŧů⁻。
而我已经结束了疗程,再也没有去过。
多日后秦慕白再次打来电话。
他说:「程野透露了他订婚的时间和酒店位置。」
「他说了很多遍,每次说完都刻意嘱咐我千万不要透露给别人。」
秦慕白停顿了一瞬,半开玩笑地开口。
「如果你这么喜欢那家酒店的餐食的话,我恰好有一张双人餐券,要一起吗?」
秦慕白问出这句话时我们已经关系微妙了有一段时间。
不是没心动过。
只是一想到某句「我的心跳绝不会骗我」就瞬间败了兴致。
直到这一刻,秦慕白忐忑的呼吸透过听筒打在我的耳鼓上,我忽然发现我很想见他。

-11-
程野订婚那天请了很多安保。
里三层外三层,各个佩戴对讲机,如临大敌般防着什么人。
更稀奇的是,程野手里也拿着一只对讲机。
他在招呼贵客时,上台致辞时,甚至跟未婚妻交换戒指时,都心不在焉地盯着对讲机。
他说:「敢把人放进来你们就辞职滚蛋。」
有客人打趣,小程总魅力这么大的吗,还得亲自防人抢亲?
林芳菲脸上有些挂不住,她讪笑着解释,说实在没办法,被缠得怕了。
闺蜜跟在周晋身边,有些听不下去,于是没忍住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揶揄道。
「还被缠怕了,真敢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众所周知你们还完钱之后半年了,人家可一次也没再联系过你们!」
林芳菲恼得脸色通红,闺蜜啧了两声。
「你看看你未婚夫那表情,那是害怕吗,我看着怎么好像还有点期待呢?」
「实话告诉你们吧,真是期待也没用,人家正在隔壁跟男朋友吃情侣套餐呢!」

-12-
程野的订婚宴闹出了不小的笑话。
抢亲的没来,新人跑出去找了。
当程野一路跑到我面前时,秦慕白正轻吻我的额头。
那一霎那,程野的眼眶红了。
他冲上来一拳砸在了秦慕白的脸上。
秦慕白没有躲,他擦了下嘴角,一拳打了回去。
两人纠缠在一起,直到林芳菲追了出来。
她哭着死死地抱住了程野的手臂。
她说:「程野哥哥不要打了,快跟我回去,不然误了典礼吉时。」
程野停住了,他看着她,好半晌没有说话。
「程野哥哥我们回去,你不是说以后什么都听我的吗,那你现在……」
林芳菲说着抬头看程野的脸。
仅一眼,她就愣住了,话没说完,就表情惊恐地向后退了半步。
程野依旧没有出声。
他低着头,一寸一寸将林芳菲的手从手臂上推开。
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我知道,他记起来了。
一切都记起来了。
他一双眼布满红色的血丝,哀伤又悲恸地望着我。
一语未发,泪便先滚下来。
他张了几次口,声音抖得不成调子。
「……南羽。」
他唤我的名字。
「南羽,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13-
车祸那天是程野陪我去提新车,回来时我单独开着新车走在前面,程野跟在我的后方。
路过高架桥时,一辆重型卡车毫无预兆地直直向我撞过来,旁边的围栏不高,我要么被撞下去,要么被挤扁。
情急之下,程野开着他的越野车猛地追上来,随着刺耳的碰撞声,卡车被他生生逼偏了轨迹,最后双双撞上了围栏。
程野昏迷之前,眼里泛着泪光,无比眷恋地看着我。
他说:「南羽,我好想,再见到你啊。」
程野没有死,但那一刻,却成了我们的永别。
活了两世,我一直觉得我从未和爱过的那个程野好好地告个别。
如今那个爱过的人重新醒了过来,他站在我面前,他说。
「南羽,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两世来的不甘和心酸让我瞬间就红了眼眶。
程野也在哭,无声地压抑着。
「……你的手。」
好半晌,他凝噎着,再次艰难地开口。
「你的手……还拿得起针吗?」
我张开掌心,举给他看。
「……已经快好了,慕白说再有半年左右应该就会痊愈。」
程野万幸地笑了。
他一边笑却又一边悲戚地落下泪来。
Ŧû⁵「……那手臂呢?手臂有没有……伤到骨头?」
我活动手臂给他看。
「也没事,手臂只伤到了皮肉,早已经好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程野释然地笑着,喃喃地一遍一遍重复着。
之后,我们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暗黄的烛光摇曳着,让程野的影子显得格外孤寂。
他远远地站着,就那样哀戚地望着我,脚下像钉了钉子,半步也不敢向前逾越。
望着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就绷不住了。
他崩溃地掩住脸,肩膀无声地耸动着。
我没有动,也远远地站在那里。
「程野,有句话之前一直都没有机会跟你说。」
程野停下了动作,有些希冀又有些惶恐地看着我。
「你说,我听着。」
我诚挚地开口,不夹杂任何其他的感情。
「程野,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你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你创业那家公司我持有的 3% 股权就送你……」
程野绝望地打断我。
「我不会要的!」
「南羽,求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对我说那样的话。」
我平静地看着他。
「转赠协议我已经签好了,等你有空签字就可以。」
程野颓然地蹲下身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声音闷闷的,委屈极了。
「……可是你答应过我的,你亲口答应我,我脑子坏了,你不会不要我。」
他无助地望着我,像一条被遗弃的流浪狗。
餐厅门口渐渐围满了人。
程家的人追了过来,宾客们也跟过来。
还有那些配着对讲机的安保。
林芳菲小心翼翼地来扶程野。
「程野哥哥,我爸妈看着呢,求你看在两家合作的项目上,至少把典礼办完。」
程野怨毒地看着林芳菲,接着又将怨毒的目光转向程父程母。
最后恶劣地笑了。
他说:「南羽,这个婚我无论如何不会订的。」
我挽起秦慕白的手臂,漠然道。
「程野,将错就错,不好吗?」

-14-
听我说出这句话时,程野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一下,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前世自己的样子。
心痛,难堪,还有浓浓的绝望和不甘。
程野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他死死捂住心口的位置,似乎呼吸都困难起来。
秦慕白适时地「嘶」了一声,他说嘴角的伤口疼,可能要回去处理一下。
于是我挽着他的手臂,与程野擦肩,一步一步走远。
那天的订婚宴程野到底也没有参加。
第二天的短视频铺天盖地。
只因为程野曾经那句官宣名言,让他和林芳菲的爱情被传为神话。
如今神话破灭,少不了被众人围观。
「什么,官宣说的那么笃定,实际是认错人了?」
「纵使忘掉全世界,心跳依然记得你?嘿嘿,心脏说我有没有可能是心律不齐!」
「这男的势力这么大,真认错了稍微一查就能知道真相啊,还是他自己沉溺在温柔乡不想出来,说多了没用,就是变心了。」
「没有人觉得那个林大小姐很恶心吗?人家认错她就故意将错就错,这和偷有什么区别啊。」
比评论更加难看的是程氏和林氏的股票。
两家合作中止,股价猛跌,程野和程父大吵一架,当天晚上便堵在了我公寓的楼下。
他手里抱着一个大大箱子,看起来有些眼熟。
他喝了酒,比起上一次在餐厅,眼里少了惶恐,多了几分偏执。
「南羽,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多拉我一把呢?为什么就不能再等一等我呢?」
「你知道这对我有多残忍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为了和你在一起努力了三年,这三年里我背叛家族,从零创业,不管有多苦我都咬着牙坚持,只要和你在一起,再多的苦我都甘之如饴。」
「好不容易,我的公司起步了,我们买了房子,买了车子,我们马上就要领证,之后还会生一个可爱的孩子。」
他倔强地抹了把脸上的泪。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我闭上眼睛那一刻祈祷老天爷可怜可怜我,给我个醒过来的机会,给我一个和你成家的机会。」
「可我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正在和别人订婚,而我的爱人,正与旁人亲吻。」
程野深深地闭了闭眼。
「南羽,你理解我的绝望吗?」
我点点头。
怎么不理解呢,那些绝望我一遍一遍经历过好多次。
程野怔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
「对不起南羽,我知道我失去记忆的时候说了很多伤害你的话,但请你相信我,我现在一切都记起来了,我确信我爱的只有你一个人。」
他将那只大箱子打开,里面满满的,都是我那天扔掉的东西。
最上面一件,是那件印着巨大羽毛的睡衣。
程野深深地看着我。
「南羽,你相信我,我只是把林芳菲错认成了你,我对你的爱从来没有改变过。」
「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发誓我会把对你的伤害一点一点全部弥补回来。」
他说着来拉我的手。
他问道。
「南羽,告诉我,你一直没有放弃我,秦慕白只是你请来演戏的,只是为了刺激我让我恢复记忆,对吗?」
程野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执拗的光,他紧紧掐着我的肩膀,迫使我看着他,回答他。
然而我却好笑地挥开了他的手。
我看了眼箱子里的物件。
「这些东西,你什么时候捡的?」
程野默了一瞬。
「……你扔掉的那天,我就捡了回来。」
我嗤笑了一声。
「所以说,你当天就发觉了不对!」
「既然发觉了不对,既然知道自己可能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纠缠,但你依然选择了林芳菲。」
程野的脸白了白。
「这就说明,纵使知道可能不对,但你评估林芳菲在你内心的分量,依然觉得对她的爱无法割舍。」
「是这样吗?」
程野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敢承认呢,我记得当天你在我的楼下不是做了长长的剖白吗?你爱她这件事是真实存在的。」
程野的眼眶红了。
「不是这样的,南羽,不是这样的,我把她当成了你!」
「是我的记忆骗了我,这并不是我的错!」
程野拿起那件羽毛睡衣,细细地看着。
「你知道吗,当时我看到这根羽毛时,我是害怕的,我的潜意识告诉我,远离她,靠近意味着危险。」
「而当我靠近林芳菲时,潜意识又告诉我,这是安全的,是对的。」
「南羽,那些都过去了,现在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有一点情谊,你为了帮我掰那块钢板伤了八根手指,如今又把股权全都给了我,所以……」
我抬手接过那件羽毛衣,冷漠地打断他。
「所以,我对你不薄。」
程野愕然。
「所以,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15-
羽毛睡衣被我重新扔进了箱子里。
然后连同箱子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程野的情绪失控了,他拍打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泪流满面。
「南羽,你好狠的心,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你!」
我面无表情地抹掉眼角的湿润。
「有什么稀奇,你的心跳又不是第一次识人不清!」
程野走了,他的跑车发出巨大的轰鸣,以不要命的姿态汇入车流。
那之后他泄愤般将矛头对准了林芳菲和程父。
他举报林氏集团偷税漏税,揭发自己的家族企业违规操作。
林氏和程氏被他搞得一团糟,林芳菲低声下气来求他,找了周晋酒吧开业那天所有在场的人。
她请他们一起见证她的卑微。
她自己扇自己的嘴巴,说她不该跟他说,是我一直纠缠他。
她不该造谣,不该偷别人的幸福,不该不知天高地厚去爱他。
程野的状态有些癫狂,整日泡在酒精里,一双眼总带着病态的红。
他看着林芳菲扇了一下又一下,嘴角勾起了残忍的笑ẗű̂⁽容。
他恶狠狠地问我,南羽,现在可以原谅我了吗?
继而语气又委屈下来,南羽,我还没好好跟你告个别。
南羽,给我个机会,我们至少好好告个别。
秦慕白说程野的情况有些复杂,他的头部受了不小的刺激,记忆刚刚恢复,情绪很难稳定。
我索性要了个进修的机会,远远地躲了出去。
然而没多久程野就出事了。

-16-
我得到消息那天,他已经住进了医院。
依然是车祸,这次是林芳菲开车撞他。
那辆重型卡车,恰好与上一次车祸的卡车,是同一个车主!
我赶回去时,警方给出的消息是,怀疑上次卡车失灵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林芳菲被带走了。
我走进程野的病房时,他已经醒了过来。
他倚在床头静静地看着我。
眼里不再是慌乱,也不再是偏执。
只静静地,仿佛透过时光,与故人重逢。
我知道,他也回来了。
两世的纠缠,到这里似乎该有个圆满的结局。
我们曾经都耿耿于怀的,好好地告别,似乎现在正是合适的时机。
有了前世那些羞辱,我也可以坦然地跟他说一句,救命之恩,扯平了。
程野扯扯嘴角,艰涩地开口。
「所以,你早就回来了,对吗?」
「没错。」我说。
「车祸之后,医生给我做手筋修复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程野深深地看着我。
「……所以,这一次,你选择不要我了。」
他眼眶还是红了。
「可这一次不一样。」
「南羽,这一次我提前想起来了,我扎了好多针,我终于记起来我爱的人是你。」
我无动于衷地冷眼旁观着。
于是程野有些难堪地藏起了激动的情绪。
片刻,他说:「南羽,活了两辈子,我想有件事我该跟你解释一下。」
「重型卡车是林芳菲找来的,车祸之前她正在跟我通电话。」
「我再一次拒绝她联姻的提议后,她恼羞成怒让我不要后悔,然后我就看到那辆卡车直直地朝你撞过去。」
程野悲伤地看着我。
「南羽,我当时很害怕,我不敢想象要是你活生生地从我眼前消失,我该怎么活,所以,一直到现在,我最庆幸的事就是把你救下来!」
「但是,昏迷的那一刻,我开始后怕,我在想,我执意和你在一起,是不是害了你。」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我醒来后,只记得,选择林芳菲是可靠的,而选择你是危险的。」
程野说这些,似乎是对我上一世所受那些羞辱的补偿。
但我的内心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波澜。
只是审视地看着他的眼睛。
「所以说,你早就知道林芳菲是凶手?」
程野一噎,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别开了头。
「你知道林芳菲是凶手,但你搞垮了林氏,搞臭了程氏,却依然只赏她几个耳光,舍不得送她去坐牢。」
「既然一切都是你们小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那车祸我只是无辜的被牵连Ŧū₁者,你救我一命恰好能免林芳菲死刑,所以程野,从今往后,我就再不欠你了。」
我一字一顿地说完,程野的手骤然捏紧。
他攥着拳隐忍地看我,眼里泛起一层泪光。
我站起身来。
「我想我今天已经完全把话说清楚了,那么程野,我们就到此为止,以后都不要再有瓜葛。」
程野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喉结上下滚了两滚才艰涩地开口。
「……如果这ŧû₆是你想要的,那我成全你。」
我拎包决然地走出病房。
浑然不知,身后的程野佝偻着一头栽了下去。

-17-
那天之后,程野再也没来纠缠过。
林芳菲被判了刑,而程野的腿留下了永久的残疾。
我和秦慕白的感情一度发展得很快,他发烧时请我去他家送药,我发现他竟然住在我和程野曾经住过的那个小区。
我心惊地站到窗前,拉开百叶窗,映入眼帘的是我曾经的窗口。
那个窗台上,依旧摆放着一盆盛开的蝴蝶兰。
秦慕白从身后抱住我,灼热的呼吸打在耳后,金丝镜框摘掉,我看到他斯文外表下的另一面。
他虔诚又霸道地吻我。
他说:「如果出车祸的是他,他宁可死掉,都不会忘了我。」
那天我落荒而逃,有种被人蓄谋已久的恐慌。
然后就在楼下遇见了程野。
他靠在墙边细烟, 一根又一根。
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看到秦慕白的窗户。
他说:「南羽,你确实不该原谅我。」
「我他妈就是个畜生, 我怎么舍得那么伤害你呢?」
我知道, 他说的是当着我的面和林芳菲亲吻。
他抬眼望了望那扇窗, 指着自己的心脏。
「我这里, 真的快要疼死了。」
我也抬头朝那个窗口看了一眼。
秦慕白又戴上眼镜,一副斯文无害的样子朝我勾起了嘴角。
我的心乱成一团麻,顾不得程野说的什么, 哭的什么, 转身快步离开了。

-18-
我的生活回归正轨, 当手指彻底痊愈能拿得起银针时,我收到了程野的信。
程野离开了, 卖掉了白手起家的公司, 断绝了和父母的亲子关系, 只带了钱骑了摩托走了。
像曾经我憧憬的那样。
他说南羽,要是我们实现了财务自由你最想干嘛。
我想了想,说想骑着摩托到处走一走。
飙一飙车, 看一看大好河山, 把资源带进山区, 帮一帮需要帮助的人。
程野说会实现的。
程野在信里说了很多。
但有一些, 他写了, 又撕掉了。
撕掉的信纸上, 洋洋洒洒许多字。
他写道:
「南羽你信吗?上辈子我说将错就错的时候, 并没有完全记起你!」
「南羽,我只是找人调查了真相,并没有恢复记忆ťū́⁷,恢复记忆的我怎么可能对你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南羽,你永远不会知道,上一世, 我死在恢复记忆的那个冬天。」
「在你葬礼的当天, 我骤然清醒,然后带着你的骨灰, 开车撞向高架桥的桥墩。」
……
「至于林芳菲, 我怎么会放过她,上一次车祸的证据已经销毁,我不以身犯险一次,怎么能将她送进监狱呢?」
「然而南羽,我说的这些, 希望你永远不会知道。」
「上辈子受的委屈这辈子要加倍补偿回来, 虽然给你幸福的那个人不会是我,但对我来说知道你安然地活在这个世上, 就已经很好!」
程野点燃火机,将这些文字一页一页烧掉。
随着火焰燃烧,一切过往都化成灰烬。
摩托车轰鸣,程野从此再无音讯。

-19-
我将程野的信放在了显眼的位置。
秦慕白来找我时, 再一次摘掉了他的金框眼镜。
他疯狂的占有欲和深沉的心机我不是第一次知道。
买在程野对面的公寓房。
与师父自荐为我和程野针灸。
与程野订婚礼同一天的双人餐等等。
于是他再一次发狠地吻我时,我慢慢推开了他。
与程野的关系彻底结束。
但和秦慕白的周旋,似乎才刚刚开始。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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