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保镖曾是雇佣兵。
强大狠绝,沉默寡言,且从不逾矩。
是条好用的狗。
这也是为什么,我一个 Omega,放心将他这样的 Alpha 留在身边。
我对他只有一个要求:「守着我,寸步不离。」
可那晚,好狗扑倒了主人。
止咬器被他生生扯断。
「少爷,您的要求是……
「受着,一寸都不能逃离,对么?」
-1-
医院。内镜检查中心。
我坐在检查床边缘,迟迟没动。
「仰卧,把小腿放腿架上,膝盖打开。」
可能感觉到了我的紧张,医生一边往探头上挤耦合剂,一边温声补充了一句,「放轻松,不会很痛。」
根本不是怕痛……
被周峤那凌厉如刃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但凡是个人都无法放松。
我不自然地抿抿唇,吩咐道,「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
周峤的声线和他表情一样冷,「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他感觉不到我现在相当尴尬吗?
待会儿裤子一脱一躺,那个姿势……
如果他也是医生,我不会扭捏,毕竟浪费时间在羞耻心上相当不值得。
可他不是。
他只是我的保镖。
敬业过头的保镖。
我无语叹气:「检查个生殖腔能有什么危险?」
高大挺拔的身姿一动不动,「您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这个敬业的保镖有自己的一套行动准则,违背他所认为的原则时,就算是命令也不会听。
又僵持了一会,医生委婉出声:「江少爷,要不咱们速战速决?我还有个预约快到时间了。」
我又看了一眼周峤,他那刀削斧凿般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让步。
算了。
又不是没被他看过。
上次喝红酒泡澡差点溺水,是周峤把寸缕不挂的我抱出浴缸。
而且他这个人,压根没有七情六欲。
日常冷着一张脸,从未听说他喜欢什么,别说人类了,连兴趣爱好都没有,难得放假也只会泡在健身房库库练。
宴会上有 Omega 突然发情,别的 Alpha 方寸大乱,陷入癫狂,只有他冷静地戴上止咬器,默默扎抑制剂,完全不会失控。
当他伪人也行。
嗯嗯嗯,对伪人没必要有羞耻心。
我妥协地低头解裤子。
-2-
但我还是低估了被强行打开生殖腔的痛苦。
没忍住哀嚎出声,全身绷得像一张弓。
医生看起来比我还紧张。
因为原本两三米外的周峤,在我哀嚎的瞬间站到了床边。
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盯着医生操作。
压迫感强到连我都被硬生生转移了注意力。
医生对周峤解释:「呃……这个有点痛是正常的哈……」
冷汗直淌。
「江少爷,您……您放松点,不要并起来……很快就好了……」
声音染上了一抹哀求。
我咬牙忍着,可局面似乎变成拉锯战。
痛,导致我紧张。
我紧张,因此肌肉僵硬。
肌肉僵硬,于是探头寸步难行。
探头寸步难行,医生只能更加用力。
一用力,我更痛啦。
冒出的汗洇湿了衬衫,黏在身上分外难受。
好在最后突然顺利起来,医生肉眼可见的大松一口气,迅速做完检查。
「江少爷,您的生殖腔状态很健康,等匹配完成,就可以安排胚胎着床。」
「……好。」
小腿在腿架上放得有些久,血液循环不畅,刚一落地,双腿蓦地一麻。
周峤几乎在我绵软栽下去瞬间就箍住了我。
手臂遒劲有力,我整张脸埋在他胸膛上,鼻腔满是他的气息。
「哎哎忘记讲了,别着急下床,要不先坐回……」
大概是被周峤横了一眼,医生猝然止住话头。
我保持姿势缓了好一会儿,仿佛去了外太空的双腿终于一点点恢复了知觉。
周峤蹲下身,帮我拎起掉到脚腕的裤腰。
俯视时,寸头看起来有点好摸。
我毫不犹豫地上手。
掌心刺挠。痒痒的。
周峤依然没什么表情,低头为我扣好皮带。
-3-
助理在门外等了许久,见我们出来,马不停蹄地把行程表递过来。
「江总,比预计结束时间晚了十五分钟,后面的会见是推迟还是取消?」
我接过平板,划了划。
和助理并排讨论时,周峤沉默地跟在我左后方半米的位置。
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
我已经习惯稍稍一偏头,余光就能看到他。
固定的安全感。
会见终究还是取消了。
身上汗湿不清爽,那些黏糊的耦合剂也没来得及清理。
坐在车里,我一分钟换了八百个坐姿。
虽然探头挺细的,但这么一折腾,身下还是十分不适。
要不是为了拿到爷爷遗产,根本不会来遭这种罪。
老爷子为了确保江家有后,立了遗嘱,我们兄弟三人谁先生下继承人,谁就能得到全部遗产。
是的,江家三兄弟都是 Omega,且都是事业型,无心情爱。
大哥太保守,托媒人牵线准备联姻。
三弟太不保守,直接抓人去酒店造娃。
完全无法理解。
他们为什么不和我一样选择人工授孕呢?
科学、高效、卫生。
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方式。
难受,我又换了个坐姿,外加一声哼唧。
一路无言的周峤冷不丁出声:「痛吗?是不是捅伤了。」
「不痛。」
我侧过头,唇角勾起,「周峤,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解释的吗?」
车子刚好驶入隧道,昏暗灯光下,周峤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透着一股冷硬质感。
绷得很紧。
我支着脑袋,看到隧道灯如流星一般,一下又一下地从他身后划过。
周峤抿了抿唇,「保护你是我的职责。」
视野骤亮。
他的身后变成闪烁碎金的海平面。
检查最后变得那么顺利,并非我天赋异禀适应了探头的存在。
而是因为周峤在我痛得龇牙咧嘴时,释放了信息素。
医生是 beta 感受不到,检查室里骤然爆发的金属锈味有多么浓烈。
锋利刀刃划破空气的味道。
让我被迫主动打开了生殖腔,任那个冰冷的探头自如进出。
检查再久一点,说不定会被进一步诱导至发情阶段。
身体还在发汗。
那里也继续一塌糊涂。
「瞧瞧你干的好事。
「幸好我这辈子都不会和 Alpha 上床。
「恶心死了。」
周峤浓密的眼睫微垂,「抱歉少爷,以后不会了。」
-4-
回到家,浴缸水已放好。
我啪的一声关上浴室门,「把你身上这破味儿去去,别让我待会出门还闻得到。」
门外默了ŧű̂ₑ默,低沉应声,「明白。」
周峤游走在生死一线的作战里多年,脚步声微乎其微。
我不确定他走了没,屏息等了一会儿,轻轻拉开门,结果猝不及防与他对上了视线。
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
「等少爷洗完我再走。」
有点恼,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我沉下脸,指着房门,「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他的视线扫过浴缸,我光着的脚,沿着西装裤管而上,微微顿住。
「看够了吗?我让你出去听到没有?」
周峤喉结滚了滚,终究还是颔首,「听到了。」
盯着他掩上房门,支撑我的力气倏然消散。
腰软,腿也软。
爬进浴缸,那种欲望不减反增,像周身的热水一般,紧紧裹挟,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理智。
烦躁。
我咬了下唇,认命地将手往ƭū́⁼下探。
真想把周峤踹了。
自以为是,自作聪明,死犟种。
根本没有拿钱办事的觉悟。
以为我离了他不行吗?
……
不过目前确实找不到比他反应更快,更能打的人选……就算有,也做不到周峤那样,不八卦公司项目,不关心江家经营,沉默不多嘴,满心只有我的安危。
水波荡漾,呼吸急促起来。
关键一刻,大脑莫名浮现刚才他蹲在我面前的样子。
手上仿佛还残留着摸他脑袋的触感。
有些……痒。
从掌心,一路痒到天灵盖。
全身猛地一颤,水声哗啦响动,悠悠荡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兀响起的消息音将我拉回现实。
剧烈起伏的胸腔已经恢复如常,水有些凉了,水面一簇绵密泡沫却久久未消。
我又失神地盯了一会,别开眼,点进消息框。
【小翌,想我吗?我这两天回来了喔~】
愣住。
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已经沉寂了四年的消息框仿佛一潭死水,这一条新消息,是一块砸进死潭的石头。
翻涌而起浓浓的厌倦和恶心。
我闭了闭眼,将手机熄屏倒扣。
站起身按下排水,看着那圈泡沫旋转着卷进排水道,犹觉不够,打开花洒冲浴缸。
冲完浴缸又开始冲自己。
冲得皮肤都开始发皱,依然没将那种恶心感洗掉半分。
好烦。
人在烦躁时,全世界都会跑来作对。
愤愤踏出浴缸,刚踩上地砖,心里就咯噔一下。
身体失衡是一瞬间的事。
本能伸手想扶住什么,手忙脚乱间却将壁龛上的Ŧù⁽瓶瓶罐罐扫了一地。
糟糕透了。
我和浴缸有仇吗?
门被大力拉开,膝盖磕地的疼痛还没传到大脑,整个人已经被打横抱起。
-5-
这种速度,除了周峤不会有别人。
宛如雕塑的侧脸绷得很紧,将我放在床上后,他立刻半跪下查看我的膝盖情况。
粗粝掌心托着膝盖窝,另一手握住脚腕,小心翼翼地转动,「这样痛吗?」
他洗过澡了,原本存在感极强的信息素荡然无存。
新换的浅灰色衬衫,被鼓胀胸肌撑得很满,此刻洇着大团深色水痕。
我摇摇头,答非所问:「湿了。」
周峤身形一顿,抬眸看向我,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罕见的浮现了些许愣怔。
「我说……」话莫名转了个弯,「床单湿了,让梅姨来换掉。」
他看了一眼床单,轻轻放下我的腿,「好。」
嘴上应着,人却折返拿来了我的手机和浴巾。
将手机递给我,还不急着走,抖开宽大浴巾,披在我肩上一点点往下擦拭。
柔软棉质吸走了皮肤上的水珠,拢住了不断消散的体温。
我没吭声。
直到他擦到腰上,才抬起食指。
轻轻点在他的肩头。
他的动作当即停住。
根本不需要用力,四两拨千斤地,轻松将他推开一臂距离。
「这不是你的工作内容。」
这次周峤没和我犟,将浴巾在我腰间围好,直起身,语气冷硬。
「我去叫梅姨。」
梅姨正在楼下花园闲聊,显然被冷不丁出现的周峤吓到。
捂着胸口面露埋怨,嘟囔几句才往屋里走。
手机又响了两声。
【好冷淡,怎么不回我?】
【下周商谈新合作,你会来的吧?小翌,其实我挺想你的,想见你。】
我深吸一口气,简单回复,【会来。】
发完迅速给他设置成免打扰。
收起手机,目光重新落在周峤身上。
他终于发现了衣服上的水迹,低头摸了摸。
然后……蜷起手指,缓缓抬手抵在鼻尖。
在闻。
闻了很久。
我皱眉,跟着抬起手肘嗅了嗅。
今天没用浴球,也没用沐浴露,身上没有一点香味。
他在闻什么?
午后阳光很好,给周峤硬朗的侧脸线条镀上一抹柔软。
他的薄唇抿了抿,扬起一丝弧度。
太快,太浅。
似有若无到仿佛是我的错觉。
周峤……在笑?
梅姨在身后出声,「少爷,换好了,还有别的吩咐吗?」
我愣愣转身,愣愣摇头。
又在她退出去的那一瞬,不自觉叫住了她,「等一下,把周峤叫……算了,你去忙吧。」
楼下的周峤正望向我的窗口。
他听力很好,大概已经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鬼使神差的,我张开嘴,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上来。」
-6-
周峤会笑,这件事对我来说简直震撼。
雇他已经将近一年,从未见过他有任何外露的情绪。
出席重大场合被安保公司为难的时候,被对家公司企图用钱收买的时候,被应酬喝多的我发酒疯折磨的时候……他都表现出了完美的专业素养,不卑不亢,不屈不挠,不为所动。
像个被植入「只听江翌话」程序的伪人。
虽然间歇性程序失控,不听指令……
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笑,也是程序失控吗?
「少爷。」
声音低沉响起。
我扭过头,凝视他冷峻的脸。
难道真的是我的错觉?
这样的脸上,怎么可能绽开笑意。
分明是在机场等一艘船。
他深邃漆黑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我,再度重复,「少爷。」
我收回视线,对着衣柜抬抬下巴。
「给我穿衣服。」
周峤一时没动。
「这不是我的工作内容。」
十分钟前说出口的话,被当面奉回,有点意思。
他还有脾气呢。
但再有脾气,也是我豢养的狗,龇完牙得接着给我摇尾巴。
「最顶上不用扣。」
周峤的手指顿了顿,继续扣好。
「啧。」我懒得和他争,自己伸手松开两颗纽扣,接着使唤,「衬衫夹。」
他蹲下时,能明显看到大腿上紧箍的一圈环带轮廓。
和我款式一样。
夹子挨个夹住衬衫边缘,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感觉他的呼吸很近,很热。
我向来不把疑惑留到第二天。
「周峤,你在闻什么?」
气息骤停一拍,接着毫不掩饰,直白道出:
「少爷很香。」
听得耳朵起茧的一句话。
应酬,出活动,谈生意,总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或奉承,或挑逗。
总之都带着欲望。
大概周峤平时无欲无求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此刻从他嘴里听到,竟意外地不排斥。
他比我大两岁,没有家人,也没有组建家庭的苗头。
我不由得好奇:「你赚钱为了什么?」
周峤夹上最后一个鸭嘴扣,站起身,抬手为我打领带,「娶老婆。」
震惊到良久说不出话。
「娶老婆……你喜欢怎样的?」
领结被推到喉咙下,有些紧。
我皱眉扯松了一些,还没等到他回答,先等来了助理的电话。
-7-
前段时间收购了一家破产的小企业,老员工们正在闹。
避免舆论发酵,对江家造成不良影响,需要我去镇压。
刚出电梯,就听到一人义愤填膺地大吼大叫:「当初要不是江家给我们使绊子下圈套,公司怎么会破产?他妈的区区三个 Omega 还妄想骑我们头上,他们配吗?要我说我们就应该团结起来,集体出走,不让他们占到一点便宜!」
说话这人,应该是个技术骨干。
走他一个不是事,大家都被他煽动就很麻烦。
我顿住脚步,看向助理,「先把这两层通讯信号切断。新合同准备好了吗?」
原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的事,眼下只能加快进程。
「普通职工里附和他的全部走流程裁掉,其他的正常继承原先劳动合同,待遇不变。
「中级以上的管理层,核心人员,都重新谈,补加竞业禁止协议,违约金翻倍。
「不许员工私下交流,上压力,尽量今晚之前就全部签好。」
大哥派给我的人不少,虽然「使绊子下圈套」的人确实是他,但他一般不会露面。
三弟又是个傻白甜,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脏活,永远都是我干。
原本一人唱几人和的戏台,在我们进入后,顿时嘈杂得宛如菜市场。
眼看着原本犹豫不决的众人纷纷开始动摇,争先恐后进会议室面谈,叫唤最响的人急了,嗓门更大,语速更快。
但很少有人听他了。
在长久利益面前,一点情怀算什么。
更何况这个情怀本身就目的不纯——他早已接下对手公司的高薪 offer,条件是怂恿剩下的人集体跳槽。
助理给我汇报进度,一切都如预期发展。
唯一预料之外的,是朝我掷来的笔筒。
「你去死吧——」
竟然气急败坏到这个地步。
在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里,周峤迅速搂住我侧过身,笔筒砸在他的后背,发出一声闷响。
里头的东西稀里哗啦落了一地,一柄美工刀掉到跟前,我看了一眼,侧过头问,「你没事吧?」
「嗯。」
周峤松开我。
自从在宴会上遭遇 Omega 突然发情,周峤陪我到人多的场合,会自觉戴上止咬器。
金属栅格下,神色如常。
叫嚣作乱的人被制服,流程走得更快。
我低头给大哥发去结果,消息转了两圈没发出去,才想起来信号被自己下令切断,只能先收起手机。
「走吧。剩下的交给他们。」
电梯从 37 楼徐徐下降,密闭空间里,我忽然闻到了一缕淡淡的铁锈味。
瞥了一眼周峤,他正蹙眉紧盯数字。
他自己没发觉吗?
随地大小放信息素可不是个好习惯。
正想提醒他,头顶的灯突然闪了闪。
肩头猛地被人揽住,周峤声音很急,「贴墙!」
还没来得及疑惑,下一秒,灯灭了。
电梯急速往下坠了几层,剧烈一震后,堪堪停住。
-8-
「断电了?」
眼前一片漆黑,只有警铃按钮发着幽幽红光。
「嗯,不像意外。」
不是意外,那就是人为。
这几年遇到不少蓄意报复,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遭。
心脏还在狂跳,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掏出手机。
好在离开那两层,信号已经恢复正常。
一句话简单概括情况,大哥很快回复:【别怕,马上到。】
倒也没怕,一个人被困住可能会慌张,现在身边还有周峤呢,有他在……
心兀地咯噔一下。
周峤状态好像不太对。
呼吸沉重,体温很高,肌肉绷得僵硬。
「周峤?」
回应我的,是一声含糊的闷哼。
我顿时紧张起来。
平时在谈判桌上应变自如,言辞犀利,此刻笨嘴拙舌,磕磕绊绊起来。
「你、你放轻松……我在呢。」
聘用周峤前,我对他进行过详细的背景调查。
还用特殊手段,拿到了他和心理医生的诊疗记录。
有点不道德,但为了自己的安全,道德算个屁。
毕竟周峤这个年纪,正值思维和体能的顶峰期,放着高额佣金不要,早早退役跑来当保镖,太蹊跷,很难不多想。
他的几次心理治疗都很短,跟我之后,就没再找过医生。
我以为他治愈了,至少也放下了,可眼下这个情况,显然没有。
幽暗逼仄的环境,再一次触发了他的创伤应激——三年前的一次任务,他和队友被一轮爆炸封在水泥板下。空间狭小,四肢都无法舒展。
四天后,他们获救了。
确切来说,是周峤获救了。
他的队友受了重伤,在爆炸当夜就没了呼吸。
周峤困在那个小空间里,静静感受那人一点点失去体温,一点点变得肿胀,慢慢发臭。
却无能为力。
我不是心理医生,不知道要怎么疏导他。
我只是他的雇主,其实也不需要疏导他。
但他为我拼命那么多次,并且生活已经步入正轨,会笑了,还想娶老婆……
多少有点不忍心。
心里挣扎几番,我咬咬牙,撕开了常年贴在后颈的抑制贴。
小心翼翼凑近一些,伸手半揽住他的肩膀,轻轻拍拍他的背。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马上就出去了。」
Omega 的信息素可以安抚躁动的 Alpha……理应是这样Ṫū́₀的。
为什么他身体绷更紧了?
难道还不够?
我心里没底,试探性地踮脚环住他的脖子,还没来得及哄,掌心先感受到了一抹湿滑。
温热粘稠。
我愣了愣,想起那把美工刀,突然反应过来,「你受伤了?」
刚才那缕铁锈味不是信息素,是血。
周峤没有回答,沉默地伸手圈住了我的腰。
「少爷。」
幸好,还有理智。
我也顾不上计较他抱得太紧,简直紧密贴合,超过了我们本该保持的安全距离。
「有感觉好点吗?再坚持一会,大哥马上来了。」
他的脑袋抵在我的肩头,缓缓蹭了蹭,「嗯。」
止咬器冰凉,从金属栅格喷洒出的气息又分外滚烫。
一寒一热,在侧颈缓慢游走,激得我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颤。
呼吸最后停留在我的腺体上。
一下比一下灼热。
心里冒起一个不安的念头,他该不会想咬我吧。
神经瞬间紧绷,下一秒,又在自我宽慰里放松下来。
不会的,戴着止咬器呢,况且周峤从来不做出格逾矩的事。
「少爷……我想……」
「嗯?想什么?」
「……少爷。」
周峤又低低地唤了一声,声线哑滞,浸染着浓浓的……欲色?
我一怔,腺体突然炸开剧烈酸胀感,整个人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有什么嵌进去了……好硬……
……止咬器的金属条。
操!
现在的他根本没有理智!
我挣扎起来,揪着他的头发往外扯,然而头发太短根本揪不住。
胡乱推搡,换来的是他更紧的桎梏和更放肆的摩挲。
明明没有实质接触,可被止咬器蹭过的地方,都像着了火般滚烫起来。
「周峤!放开我!」
周峤置若罔闻。
他亲手扣上的衬衫夹被生生扯开,弹力带弹在大腿上,抽得我一哆嗦。
电梯还停在半空,随时会坠落。
挣扎的动作不敢太大,只能眼睁睁看着衬衫下摆被他撩起,推到锁骨。
在他的火点到胸膛时,忍不住呜咽了声:
「……痛。」
周峤的身体倏地一僵。
我抓到了突破口,乘胜追击,「好痛,你醒醒,我是你老板,你不可以伤害我。」
禁锢我的力道缓慢泄下,他垂下手,呼吸依然急促,却没再动作。
-9-
直到大哥带人打开电梯门,我和周峤都没再说话。
大哥的视线从周峤身上扫过,落在我皱巴巴的衬衫上,「没事吧?」
一句正常关心,脸却蓦地热了起来,「我没事,他需要去处理一下伤口。」
周峤第一次没跟我回家。
坐在大哥车上,身体还在一阵阵发热。
「江翌?」
猛地回神,大哥面容沉静,耐心地重复了一遍,「监控,帮你处理掉?」
「……什么监控?」
他没吭声,将平板递过来。
低分辨率的模糊画质里,两道人影紧密交缠,耳鬓厮磨。
脸顿时更烫了。
明明不是那么回事,这监控拍出来怎么那么像迫不及待趁机苟合……
「处、处理掉吧。」
流出去就完蛋了。
「嗯。」
大哥淡淡应了一声,发了几条消息。
「他呢,也一并处理掉?」
我低头看到掌心的一抹暗红,怔了几秒,意识到他在说周峤。
攥紧手,几乎不假思索:「不用。」
大哥收起手机,偏过头瞥来一眼,「随你。别被咬了又来和我哭。」
「瞎讲,我什么时候哭过。」
「哭的还少吗?」他轻笑一声,「比如上次当面被甩……」
「行了,停车。」
他当然不会把这个状态的我放下去,但也识相地止住了话头。
一路无言到别墅门口,正要下车,身后慢悠悠追来一句。
「江翌,别逞强嘴硬。如果喜欢的话……」
我干脆利落甩上门。
「管好你自己。」
-10-
周峤第二天才回来。
私人侦探很快给我更新了他的动态。
急诊外科处理伤口。
领了两盒抑制剂,当场用掉了一半。
以及,三小时的心理咨询。
三小时?
老婆不娶了?敢这么花钱。
以前他都卡在五十九分结束,坚决不让医生多赚一毛。
【对话记录和录音发给您吗?】
【嗯,发吧。】
那头很快发来一个压缩文件。
我照常保存,没急着打开。
大致能猜到内容——周峤又回想起了被困在水泥板下的场景。
迷茫,绝望。
我已经听过很多遍,每次听心情都会跟着压抑很久。
昨天堆积了很多文件要处理,现在无暇分心。
连轴转地开完三个会,推开办公室的门,扑面而来一股饭香。
周峤站起身,腮帮子还鼓鼓的。
我习以为常地走过去,「给我来口狮子头。」
看到周峤怔了一下,刹那反应过来,生生止住脚步。
忙得脑子发昏了。
电梯一事后两人的第一句话,怎么都不应该是来口狮子头吧。
好好反省了吗?
或者,再有下一次你就滚蛋。
嗯嗯,这样才比较对。
再度张嘴,出声时却又变成了:「算了。」
我抿抿唇,「吃完你自行安排吧,今晚回老宅家宴,你不用跟。」
周峤喉结滚了滚,「少爷。」
眉心一跳,总觉得他要说点我不爱听的。
想制止,他已经说出口,「昨天我是清醒的。」
……
「你想表达什么?」
「……抱歉。」
「为什么抱歉,为你越界,还是为你管不住自己?」
他没吭声。
「行了,就此打住。」我摆了摆手,往办公桌走,「你早点找个伴侣吧,喜欢怎样的,我帮你牵线。」
桌上待处理的文件有一大堆,拿起随手翻了翻,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句。
「江翌这样的。」
大脑一阵恍惚,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
周峤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平静。
「想要江翌……这样的。」
「我?」
他甚至没叫少爷。
虽然都是我,但名字和称呼,完全是两个概念。
不等他回答,我冷笑了声。
「那你还真敢想。」
-11-
直到晚上,我还在想他这句话。
我这样的?
我是怎样的?
老宅管家见我在院子里发怔,给我拿来了盖毯。
作为家里老二,自小不被父母重视,被寄予厚望的优秀大哥和体弱单纯的三弟分去了几乎所有的关注,只有老管家关心我。
「二少爷从小就乖,是个坚强的好孩子。」
她笑眯眯地回答。
我现在可不乖。
干的都是些没什么人性的破事。
也一点都不坚强。
……
「是个小哭包。」
一道清润声音响起,脑袋嗡的一声,全身不自觉绷紧。
这个声音……
僵硬地扭过头,果然一眼看到迟柏。
他隔着篱笆围墙,朝我挥了挥手。
几年不见,男人依然眉目俊朗,我却没了半分心动。
「你怎么在这里?」
蹙眉后退半步的动作被他尽收眼底,他露出一副受伤的神情,眼底却无半点情绪。
迟柏一向如此。
表现得很在乎你的样子,温柔如水几乎要将人溺毙。
可当你真的沉溺其中,就会发现,其实他谁都不在乎。
温柔是假的,溺毙才是真的。
「小哭包,别哭了。他们不和你玩吗?没关系,迟哥哥也是哥哥,我和你玩,只和你玩,好不好?」
「分化成 Omega 了呀,真好,可以给哥哥生孩子了,嗯?不想吗?哥哥伤心了喔。」
「小翌,你喜欢我吧?可以承认的。笑你?怎么会呢,我很开心。」
「等你大学毕业,我们就在一起。」
「今天晚上特别想你,想见你,来找我好吗?」
可当我做足心理准备,跑去找他,却眼睁睁撞见他和别人交缠。
他身下的 Omega 微微翻着白眼,瞳孔失焦,口水从没有闭上的嘴角流淌到耳后。
身体还在间歇性抽搐。
好丑,好脏,好恶心。
原来交配是那么恶心的事情。
而迟柏毫不在意,慢悠悠站起身,神态倦懒,「你看到啦,抱歉,他突然发情了,我也很苦恼。
「不过你放心,只做了两次,没标记。」
「小翌,你被人标记了吗?」
迟柏突然出声,我回过神,皱起眉,抬手抵在鼻尖。
「把信息素收一收。出去深造几年,连什么是礼貌都不知道了吗?」
他愣怔一瞬,这次倒像发自内心的。
「被你发现了。」
他笑笑,「反应那么大,有喜欢的人了吗?」
我不想多纠缠,「合作方面的事,到时候公司见吧。至于其他,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他还想叫住我,「我听说你……」
我走得飞快。
可那股子冷木调的味道始终如影随形,让人浑身不适。
曾经最想得到的东西,此刻变成最想摆脱的。
家宴没好好吃完,我就启程回了自己家。
一进门,差点和周峤撞个满怀。
「抱歉,我的。」
今天走得太急,以往他给我开门时,我正好到门口。
脱外套,弯腰换鞋……周峤全程直愣愣地杵在一旁,一动不动。
「家宴……为什么有 Alpha?」
-12-
被他眸底明晃晃不加掩饰的占有欲惊到,半晌才想起来要回答。
「普通邻居。」
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我又补充一句,「现在的合作伙伴。正好遇到,聊了两句。」
好像还是没什么说服力。
聊两句不至于满身都是迟柏的味道。
可真要解释起来,这话题就太长了……
等等,我为什么要向周峤解释?
差点被自己气笑。
对他纵容过头,竟让他摆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了。
我没好气地推他,「让开。」
紧实肌肉邦邦硬,铜墙铁壁似的,纹丝不动。
我抬眼瞪他,「周峤。」
这堵墙终究还是让到了一边。
我没再搭理他,自顾自洗完澡,到书房处理剩下的事务。
处理到头昏脑胀,冷不丁想起来侦探发我的诊疗记录还没看。
把事务推到一边,翻出文件解压,解压进度条很快到了底。
三小时的音频,鼠标悬在播放键上。
可我却迟疑了。
事到如今……还要继续窥探他的隐私吗?
明明已经确认过无数次,他对我很忠心,不会背叛。
我和周峤的相遇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更谈不上命中注定的缘分。
那时我被人写匿名信恐吓了很久,出席宴会需要人保护。
朋友向我介绍了他。
像他这样的各方面都顶级的保镖,和金牌家政工一样,是流动在圈子里的抢手资源。
在我之前,他已经被雇过很多次,不断被当作讨好别人的工具Ţúⁿ,半送半介绍地流向下一个人。
但我留下了他。
安排离我最近的房间,无关紧要的活动也带在身边。
朋友问我为什么,我睨着那道笔直的身影,漫不经心地笑,「因为很好用啊,等遇到更好的就换咯。」
根本遇不到更好的。
是我离了他不行。
我仰靠在办公椅上,捏了捏眉心。
电脑屏幕暗了下去,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来自医院,通知我已经找到高匹配度的人选。
-13-
联系助理安排行程,出书房时不自觉摸了摸肚子。
「肚子痛?」
一抬眼,看到站在墙边的周峤。
「没有。」我顿了顿,「在想生殖腔的位置。」
周峤怔了怔,走近两步,抬手虚虚点在我小腹一处。
「这里。」
有点好笑,「你一个 Alpha 比我自己还清楚。」
虽然生理课教过,也刚做过检查,但仍然完全没有实感。
「三天之后这里会多一个生命,挺神奇的。」
「……三天?」
「嗯,我应该是最快的吧?」
我干巴巴笑了两声,又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靠这种手段争来的东西,没劲。
周峤死死盯着我的小腹,脸色沉了下来。
「我有钱。」
ƭṻₑ好突兀的一句话,我忍不住笑出声,「哈?」
大概觉得我在怀疑真实性,他调出自己的国际账户,给我看了余额。
让人眼前一亮的数字。
「所以呢。」
「都给你,别去。」
语气冷静坚定,神色严肃决然。
他认真的。
这就不好笑了。
我敛起表情,「你知道老头遗产有多可观吗?」
他缓慢地收回手,「我不知道。」
周峤当然不知道。
真是不自量力。
「再说,你这钱沾血,我不要。」
话音一落,空气陡然凝固。
不对,我想说的不是这句。
我想说,他的钱都是他拿命换来的,我不能要。
几度张嘴,没能出口。
算了不解释,他误会更好。
误会了,就不会再说这种幼稚话。
「对了,我没到发热期,生殖腔恐怕依然难打开。」
我停顿了一会,用轻快语气把有些难以启齿的要求提出,「到时候你和上次一样……我会额外付你薪水。」
说完,抬脚准备回房间。
周峤始终没应声。
错身的那一瞬,手腕被紧紧攥住。
我皱眉抬起眼,撞上他黑眸不见底的幽邃,心头莫名一颤。
一句「松开」哽在喉咙,愣是发不出声。
「那为什么……」
他定定地凝视我。
像一汪深海,表面平静无波,却隐隐有什么挣扎着,即将破水而出。
「不能直接让我来?」
大脑空白。
我怔了好久,猛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你疯了吧?!我说过的,不和 Alpha 上床。」
他的桎梏没有使出全力,我甩开他的手,快步走出一段距离。
进卧室前,我冷下声,没有回头,「周峤,如果还想在这里干的话,希望你尽快调整好自己工作态度。不该说不该做的,你心里应该有数。」
门关上了。
后背紧贴门板,身体还是不住地滑坐下来。
那是什么?
好陌生。
在他眼里挣扎的东西,那种狠戾的侵略感……
我下意识摸了摸手腕,摸了摸自己的腺体,最后捂住剧烈疯狂跳动的心脏。
明明什么都没对我做,为什么我有一种……被撕裂被生吞活剥的感觉?
-14-
助理为了保证我的休息时间,移走了很多优先等级低的安排。
其中包括和迟柏的商谈。
没想到他直接找到了我的办公室。
「小翌,不是说好会参加吗?就这么不想见我?」
助理一脸歉疚为难,「没拦住。」
能拦住他的人不在——和周峤单独相处不自在,我把他支走买咖啡了。
「小翌真的长大了啊。」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四周。
最后在办公桌前站定,朝我一笑:
「变成可靠的江总了。」
我确实长大了,本来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的笑容,此刻看来不过如此。
轻浮,虚伪。
「有什么问题吗?」
「有。大问题。」
「有问题找项目负责……」
「跟我生个孩子吧。」
剩下半句话戛然而止。
我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我听说了,你爷爷的遗嘱。也知道你在尝试做人工。与其生下那种来路不明的小孩……」
迟柏双手撑在桌面上,朝我微微倾身。
「生我的不好吗?坦白讲,我也被家里催很紧,我们合作,我名下的股份让三分之一给你,怎么样?」
「不怎么样。」
「别嘴硬嘛,小时候不是最喜欢我了吗?每年生日都许愿嫁给我,跨年喝多睡在你房间那次,你偷偷亲我了吧?我都知道。最后你来找我,口袋里还揣着三个套……」
他的话没说能完。
领带扼住了他的喉咙,白皙凉薄的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
我愣了一下,站起身,「周峤,松开。」
周峤一手攥着他的后领,一手还拿着咖啡。
面无表情地垂眸扫了迟柏一眼,没撒手。
头大。
虽然看到迟柏狼狈不堪的样子心里很爽,但在公司,还是要给他留足体面。
「松开。」
这次,周峤将目光投向了我。
黑眸里翻涌的情绪我读不懂,只觉得头皮有些发紧。
迟柏被扯到一旁,踉跄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小翌,你这招的什么人,这么野蛮。」
周峤冷冷瞥去一眼,对面立刻噤了声。
「咳,我说的事,你再考虑一下,股份可以增加到一半。」
-15-
迟柏走得仓皇,连门都顾不上关。
我向周峤抬抬下巴,「咖啡给我,你也出去吧。」
周峤没动。
「是他?」
我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显而易见,先前那个「普通邻居」的说辞此刻相当苍白无力。
「别答应他。」
「本来就……」
本来就不会答应。
但这么回答,总有种乖乖听他话的感觉,莫名不爽。
我咽下后半句话,朝他伸手。
「不关你的事。」
握着咖啡杯的指节微微泛白,在我即将拿到时,突然往下一沉,径直放在了桌Ťŭ₈上。
啪的一声,有些突兀。
我拿了个空,还没来得及发火,滞在半空的手被紧紧捉住。
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前一扑,撞进他结实的怀抱里。
「你干……」
「别和他上床。」
灼热呼吸压下,我怔了怔,慌忙抬手去挡。
柔软温度落在掌心。
「干什么?想亲我?」
嘴上凶巴巴质问,思绪却不受控发散,浑身都硬,怎么嘴唇那么软。
还以为和止咬器的金属条一样呢,又硬又冷……
止咬器……
我回过神,板着脸将他往后推。
「周峤,你冷静一点。是不是上次电梯的事让你产生了误会?
「那不是投怀送抱……单纯人道主义的安抚,就算被困住的是路人,能帮我也会帮,听明白了吗?
「我不是你的 Omega。不要对我有占有欲。」
拢在掌心的气息滞了一拍。
「你不是我的……」
「对。不是你的。」
我试探着移开手,他没再吻上来。
一口气才松了一半,又听到他说,「可我想成为你的 Alpha。」
掷地有声,直白坦然。
我深Ŧû₃吸一口气,冷脸拒绝:「……不需要,我没有这种需求。」
「你有欲望,浴室里的动静,我听得到。」
靠!
我慌忙捂住他的嘴。
「你他妈是不是不想干了?」
周峤垂眸,闷着声音一字一顿,「想干。」
「再说这种胡话,你就滚蛋!」
咬牙切齿怒吼完,犹觉不够。
「最后一次警告,没有下次了。」
-16-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其实我根本没有结束的底气。
憋着火回家,想到他在一墙之隔默默听了那么久,整个人爆炸红温。
当即喊来梅姨,准备把他的房间搬到离我最远的一端。
「不行,这样我没办法及时保护你。」
「家里能有什么危险?」
周峤默了默,沉声反问:「没有危险为什么让我住在这里?」
轮到我沉默。
头一回,被他呛到完全回不上话。
半晌,我哼笑点头,「你说的对,明天医院的事结束,你就搬出去,以后不用跟我回家了。」
周峤一言不发,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梅姨满脸为难,「那今晚还搬吗?」
我没回答,转身进了房间。
当夜辗转难眠。
周峤什么时候变了?
明明一年前还不是这样的。
第一次见面,他冷漠疏离,姿态傲倨,大概以为很快就会流向下一个雇主,连我的名字都没记。
帮我解决匿名恐吓者,我如释重负之余,想看看他有没有受伤,周峤皱着眉,一退三米远,语气冷若冰霜,「别碰我。」
开的工资已经够高,安排他做些工作范围外的活,他会较真地索要额外佣金。
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连名带姓地叫我。
从抗拒触碰,到主动上手。
给他奖金,他说不用。
……
只有我没有变。
嗯,我没变。
-17-
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磨磨蹭蹭洗漱完出门,周峤一身周正,倚在门边等我。
我移开目光,指指柜子上的止咬器。
「戴上。」
他顺从地戴了。
太过听话不免起疑,我上手扯了扯,很紧。
这才放下心。
一路无话到医院,换上一次性无菌服,下面空荡荡。
局促地扯了好几次,最后认命,算了,熬过今天就好了。
签完一堆术前告知,结果还要进小房间看个流程视频。
制作精美的 2D 动画,生动形象地演示待会儿的操作。
短短几分钟,播放结束没有停止,自动跳到了下一个教育指导视频。
……终身标记的步骤。
呃,这就没必要看了。
我扭过头,「时间差不多了,给我。」
周峤下颌线紧绷,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
「……进入生殖腔……咬住腺体……」
背景播音腔的女声还在细致讲解,我推推周峤,「周峤?」
他终于看向我,眸底暗潮汹涌。
心头一惊。
「什么?」
……居然没听见,看这么入神。
我咬咬下唇,重复,「给我信息素。」
「……然后将信息素注进……」
什么东西?
我错愕转头,屏幕上正好是终身标记的最后一步。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视频,放完画面便是无声的黑屏。
难捱的沉默大概持续了十几秒,在我觉得要不算了的时候,周峤缓缓应声。
「好。给你。」
心瞬间提了起来。
要来了。
我攥紧无菌布,等着时机一到,就进手术室。
可这次,周峤的信息素不像上次那样猛然炸开。
如烟雾般萦绕在周身,温水煮青蛙般一点点地渗进皮肤。
「能不能快……」
剩下的话说不出口。
因为我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
全身绵软到使不上力,整个人不住地往下滑。
我慌慌张张试图抓住椅背,「周峤……够了……停。」
腰被大掌托住,身体倏然一轻。
要抱我进去吗?
丢脸死了。
怕被别人行注目礼,我低下头,将脸埋进周峤的颈窝。
金属锈味扑了满脸,这下,连意识都变得软绵绵。
恍惚中,我听到了一声轻笑。
「用我打开生殖腔,然后接纳别人。」
周峤的声音好像很远。
「我接受不了。」
大脑迟钝地反应过来,我抬起头,震惊地发现他正在往反方向走。
吓得我立刻直起腰。
这个人,想造反吗?
「周峤!」
「在。」
居然还敢回应。
心头顿时火起,可推不动,也挣扎不开,连咬牙切齿的怒吼,都成了呜咽。
「你要把我带去哪儿?」
周峤单手抱住我,拉开了车门。
「回家。」
-18-
进门一路都没看到人,我慌得要死,上楼好不容易听到了梅姨的声音,刚要出声,周峤就近推开了书房的门。
「你他妈——」
「别叫了,待会叫点更好听的。」
周峤将我抵在门板上,抬手扯止咬器的带子。
早上被我盖章结实的带子,现在被他直接徒手扯断。
哐当——
金属面掉落在地,清脆声滚了很远。
皮质包边在他高挺的鼻梁留下了勒痕,他不以为意地按了按,顺手抬起了我的下巴。
这次,我挡不住了。
那股锈味瞬间充盈整个鼻腔。
被吻到濒临窒息,我奋力抬起手,甩了他一个巴掌。
周峤纹丝不动。
我又甩了一个,毫无作用。
他似笑非笑地垂眸睨着我,「喘够了吗?」
不等我回答,又再度狠狠吻下。
意识到越扇他越激烈,我不敢打了。
也打不动了。
他抱起我,拂开了书桌上凌乱的杂物。
我趁机想跑,手忙脚乱间不知按到了什么,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书房响起。
「我好像,喜欢上了我的雇主。」
一时间两个人都愣怔住了。
因为这句话不是眼前这个失控的周峤说的。
是那段,我没听的三小时录音。
人被他抓着脚腕拖回,「你调查我?」
大脑混乱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喜欢我?
不不不,现在应该要反抗,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被他强行标记。
可……你喜欢我?
「你确定是喜欢吗?而不是出于带你走出心理阴影的情感慰藉,或者 Alpha 天生对 Omega 的侵占欲?」
心理医生的声音不疾不徐,很温柔。
音频里,周峤沉默了。
整个书房只有呲啦呲啦的电流声,像白噪音,繁杂的思绪慢慢冷静下来。
我发现自己竟然在等他的答案。
周峤脱掉了上衣,山一般压下。
「想听到什么?我当面告诉你。」
「……我不知道。」
微微发肿的嘴唇被他按了按,落下一个算得上温柔的吻。
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
「我确定是喜欢。
「想保护他,不是基于佣金,想标记他,也不是出于 Alpha 本能……
「他让我睡了个好觉,但又经常让我睡不着……当然,不是以前的那种睡不着。
「他每次说话的时候我都很想亲他,把他摁在怀里,咬他,吃掉他。
「他总是虚张声势, 硬着头皮干自己不喜欢的事……」
三个小时,周峤和心理医生絮絮叨叨这一年所发生的一切。
我没想到他有那么多话可以讲,也从来不知道我在他心里是这样的形象。
最后,心理医生问:「如果你的喜欢,永远得不到回应怎么办?」
那头周峤淡淡笑了声,「可能会离开,离开他这个圈子。」
「回去接赏金任务吗?我干涉不了你的决定, 但得提醒你, 这可能导致你的应激更加严重。」
「……可继续待在他身边,我总有一天会失控伤害他。」
已经失控了。
周峤剧烈喘息着, 将软成一滩的我抱起来。
无菌手术服早就被撕烂,变成一地破布。
我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软软地挂在他身上。
「江翌,对不起。」
我想笑, 嘴上说着对不起,动作倒是停啊。
被咬得坑坑洼洼不能看的腺体, 再度被他咬穿。
多少次?已经不记得了。
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信息素, 身体几乎做不出反应, 只徒劳地发出一声颤抖的闷哼。
这次咬得格外久, 抽离后又缱绻地舔了舔。
「明天我就离开。」
气息喷洒在腺体上, 我呆滞地反应了一会, 本能挣扎起来。
「马上结束了。」周峤捉住我的手,声音渐轻,「就今天, 别再拒绝我。」
不是。
不是这个……
我奋力发出声音,尽管它哑得几乎不成调。
「别……
「别离开我。」
-19-
时间概念消失了。
完全不记得自己和周峤纠缠了多久。
从书房, 到卧室,到浴缸。
只记得我不愿意开灯, 而他一次又一次地哄。
「江翌很漂亮, 哭起来也很漂亮, 很甜, 一点都不脏……」
最后打断我们的, 是大哥的电话,让我们去医院见见爷爷。
吗的老头子,遗嘱是假的。
真正公正过的那一份, 兄弟三人平均分,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在停车场无能狂怒,大哥淡淡瞥我一眼, 「被咬哭了?」
大概被周峤同化, 脸皮变得分外厚。
「是啊, 哭了个爽。大哥你呢?」
大哥愣了一下,掐灭烟勾起唇角。
「管好你自己。」
司机到了后,周峤将我抱进车。
他看起来有些不安。
「江翌, 遗嘱是假的……你会后悔吗?」
我没吭声。
直到车子汇入主干道, 我才开口:「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我对你提的要求吗?」
守着我,寸步不离。
虽然这混乱的几日,它被周峤恶意曲解成别的限制级含义……
「要求没有变, 但要加一点。
「……守着我们。」
在他反应过来前,我又赶紧补充一句:
「不对,还要再加一个要求!
「把头发留长一点!
「不然……我没地方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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