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得到解兰舟,我用过不少下作手段。
可他一身傲骨,宁折不弯。
无可奈何,我只能将他强掳到榻上。
我优哉游哉地解他衣衫,嘴上却言辞狠厉地要挟他。
这场强取豪夺持续了一年。
一年后,他摇身一变成了天子近宠。
而我变成了他的阶下囚。
1
新帝继位,大赦天下。
就连我这个犯了谋逆大罪被下狱的皇子也被赦免。
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刘公公来圣旨。
他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宣完旨后语重心长地劝我:「殿下,如今新帝愿意放你一条生路,您以后可莫要再生事了。」
彼时我满身是血,蓬头垢面地被强压着跪倒在地。
我「呵呵」一笑,吐出口中的血痰,笑道:「公公最是客气,现在还愿意唤我一声殿下,只不过我那三哥哥地位不正,日后只怕是容不下我。」
话还未说完,后背却被人猛踹一脚,嘴里的血气没忍住吐了一地。
刘公公慌张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一边呼唤着殿下一边命令狱卒将我扶起。
可是他唤了半天,也无人过来帮他扶我。
我拍拍他的手背,安抚道:「公公莫要担心,我还没死。」
刘公公脸上悲悯,刚要开口却瞬间瞳孔紧缩,随后便有人一把拽住了我的头发,将我拖到了一边。
那人用了十成力气,怕要将我的头皮撕下来一般。
我吃痛,下意识地抬手挣扎,却被人按住了手腕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刹那间,一股赤红的血顺着伤口落下。
来人心情甚好,慢悠悠地在我身后笑了两声。
「手筋断了?」
见我不吱声,他又抓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张开嘴。
他在我面前半蹲下身,带着腥臭血液的手指就这样探进了我的嘴里。
他的手指灵活,在我口中翻云覆雨,直叫我淌了一下巴的口水。
临了,他才意犹未尽地抽出手,语气颇为惋惜。
他说:「是条好舌头,只不过主人不识抬举,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他说完这话,从腰上拔出一把匕首。
冰凉的刀尖抵在我的脸上,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眼神淡漠。
他问我:「知道你哪里错了吗?」
我瞧着他笑,道:「我不该说三哥哥地位不正。」
他面色稍霁,钳制我下巴的手也卸了些力气。
我瞧准时机挣脱开他的束缚,跌落到肮脏的泥地上。
尘土飞扬间,我趁他不备一把将他拽倒在地。
我说:「三哥哥弑君夺位天理不容,而你解兰舟更是同他狼狈为奸,一丘之貉。」
随后,我一口咬住了他的咽喉。
呛人的血腥味涌入口中,身后护卫拔刀的声音就在耳侧。
我想,能跟解兰舟同归于尽也算是大快人心。
但是天不遂人愿,侍卫一记手刀劈下,我便失去了意识。
2
三哥哥恨我,可他却不能杀我。
他杀孽太多,若是仅剩的弟弟也死在狱中,只怕史书更是难写。
可他也不能容我快活地活着。
于是他把我废为庶人,幽禁在京城中的太平别院里。
二更的梆子一响,门口便传来异动。
我靠在破败的门槛上,只披一层单衣。
秋风萧瑟,院子里的树叶被踩得「沙沙」作响。
着黑衣的几人踱步来到我面前,为首的便是这满上京最混蛋的纨绔沈昼。
他来到我面前半蹲下身体,颇为细心地将我滑落的外衫拢好。
随后他扭头,顺着我的视线去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头问我:「殿下,您瞧什么呢?」
我没理他,他却也不恼,自顾自地在我身边坐下,倒是同他一道来的那几个人颇为不满。
「如今你不过一个庶人罢了,在这里摆谱给谁看呢?」
沈昼闻言,面色「簌」地一变,立即起身跪下。
他的眼睛晶晶亮,直勾勾地看着我,道:「殿下莫要生气,他们狗眼看人低,您别见怪。」
我这才垂下头瞧他。
皎洁的月光下,沈昼满脸讨好地笑,像极了我幼时养过的一条哈巴狗。
见我不说话,他最后的耐心也被用尽。
他将那些人赶了出去,随后膝行至我面前。
他撑着手,乖顺地将头靠在我的膝前。
「殿下您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人敢来欺辱您。」
他说完这话,见我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又大着胆子来勾我的手指。
他小心翼翼地覆上了我手腕上刚刚结痂的伤口,眼里的心疼满溢。
「殿下是不是很疼?」
他这副模样倒是新奇,我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两眼。
也不知道这两眼有什么样的魔力,叫他整个人都呼吸急促起来,他直起身子又急切地向前挪了挪,伸出手来就要抱我。
「殿下……殿下……」
我烦厌得紧,手肘撑着他的身体将他隔开,甩手就是一个巴掌。
沈昼的脸迅速浮起五道指痕。
我厌恶地看着他,冷声道:「滚开,别像条疯狗一样。」
3
三哥哥当真是个妙人。
他不杀我也不流放,将我留在这繁华的上京城中,任人折辱。
沈昼这下也不装了,扯着我的手腕就来掰我的腿。
他一边撕我的衣服一边哭。
「殿下,我喜欢你的,我是喜欢你的。
「你别喜欢解兰舟了,他不爱你,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我被他按在地上,身上的伤口因为挣扎又撕裂开来,透过薄薄的衣衫浸润出来。
沈昼这个疯子,激得眼睛都发了红。
我右手手筋断了使不上力,只能别着左手去掏袖子里的匕首。
一道冷光闪过,沈昼的左耳被我削掉一半。
直到浓郁的血滴落在我脸上,他才觉出痛来。
他哀号一声,一把拧断了我的左手,随后他竟不管自己耳朵上的伤口,俯下身咬我耳朵。
他说:「殿下,我快要死了。」
真是个疯子。
太平别院万籁俱寂,静得只能听到沈昼的喘息声。
我想,说不定今天真要如了三哥哥的意,交待在这里。
也不知道来收尸的人要是瞧见我衣衫不整地躺在院子里,会怎么揣度我的生平。
沈昼滚烫的呼吸落在胸前的时候,有人踹开了大门。
伏在我身上的沈昼被人一脚踹开,随后藏在我指缝间的细刀也被人夺走。
解兰舟站在我身边,手里把玩着我的细刀,居高临下地看我。
沈昼被踹得直不起腰来,双手撑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血。
「解兰舟,你敢打我?」
解兰舟冷笑一声,道:「我若是不出手,如今你早已是一具尸体了。」
「解兰舟,你这么了解我,当真是叫我欢喜,」我「咯咯」地笑出声来,撑着胳膊起身,「不枉我们鸳鸯比翼这么多年。」
4
我是故意恶心他的。
果不其然,解兰舟的脸色「哗」地一下变了。
他拳头紧攥,脸色铁青。
随后那柄细刀擦着我的脸颊钉到了我身后的杏花树上。
「闭嘴!」
脸颊有温热的液体流下,解兰舟上前几步扼住了我的脖子。
看来「鸳鸯比翼」这四个字,着实是叫他厌恶至极。
其实不怪解兰舟这么生气。
毕竟我当年得到他的手段,算不得光彩。
我被掐得呼吸困难,却仍旧固执地开口激怒他。
我说:「遥记得当年英姿,至今仍旧让我难以忘怀。」
解兰舟恨恨地望我半晌,手下力道越重。
我被扼得窒息,几度眩晕。
「你怎么敢提当年?」他说,「当年若不是你,我又怎会家破人亡?」
沈昼踉跄几步来到我身边,血淋淋的手来拽解兰舟。
几次试探无果后,沈昼怒喝一声。
「你要杀了殿下吗?」
「殿下?他如今不过是个庶人,我想杀便杀了。」解兰舟瞥他一眼,道,「说不定他还要感谢我给他一个痛快,叫他免于受辱呢。」
解兰舟说完这话,自顾自地笑了,再看沈昼的时候,眼里就多了抹嘲讽。
他靠近沈昼耳边,语气狎昵。
「沈昼,五皇子的味道如何?足够叫你心神荡漾吗?」
5
解兰舟说这话时一股子轻佻味儿,他斜睨了我一眼,随即松开了手,任由我跌落在肮脏的泥土里。
随后他一脚踩在我的胸前,阻止我起身。
在这般不对等的时候,他似是终于吁出了内心积郁已久的浊气。
他问我:「黎韶,你后悔吗?」
后悔?
自是不悔的。
我躺在地上笑得肆意,左手循着他的脚踝握住他的小腿摩挲,动作暧昧。
他怒不可遏,踩我的脚又用力了几分。
惹了旧伤,我忍不住咳出血来。
遥记得很久以前,解兰舟也曾经这般压制于我。
彼时我母妃是宠冠后宫的贵妃,而我是最得父皇宠爱的五皇子。
初见解兰舟是在尚书房。
他站在夫子旁,一身青色长衫尽显端肃雅正。
漂亮,十分漂亮。
整个上京城都没有这般姿色的美人。
沈昼偷偷告诉我,解兰舟自幼跟随祖父在岭南长大,最近得封入京,这才被选为了皇子伴读。
我靠在榻上,瞧他恭敬地给夫子行礼后入座。
身边的沈昼还在兴致勃勃地同我说话。
不知为何,我忽然间便觉得有些聒噪。
半晌午的时候,我靠在御花园的亭里避暑,沈昼不知道又从哪里受了气,推搡着三哥哥过来了。
三哥哥的生母地位卑贱,连带着三哥哥也并不受宠。
可到底是皇子,沈昼再如何猖狂也不敢真的为难于他。
于是三皇子的伴读便成了他们欺辱的对象。
今日沈昼又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将人推进了池子里。
三哥哥脸色铁青,几欲伸手将人拽上岸却都被沈昼挡住。
三哥哥无法,便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望向了我。
他来到我面前,态度恳求地同我说道:「阿韶,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其实最瞧不上三哥哥这般作态。
若是不服便去争,左右沈昼也不敢对他怎样。
可他却偏要做出这一副任人折辱的模样,越发助长沈昼的气焰。
且他这么一问,始作俑者倒成了我。
彼时我正头疼得难受,并不欲与他多做纠缠。
谁知道半路杀出了个解兰舟,一把将我按在柱子上。
长笛横在我颈边,几乎叫我喘不上气。
他厌恶地看向围拢上来的沈昼等人,眉头紧皱。
「把人捞上来。」
6
三哥哥带着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倒是解兰舟,冷傲地收起了笛子。
沈昼上前紧张地瞧我的脖子,却被我一把挣开。
我快走几步,上前攥住了解兰舟的玉笛。
我问他:「你可知我是谁?」
解兰舟并没有挣脱开,只是幽冷的目光望着我,道:「五皇子殿下。」
短短五个字,叫我一股无名火从心口蹿起。
「那你怎么敢对我出手?」
沈昼几人被吓得一言不发,倒是身处风暴中心的解兰舟浑不在意。
他说:「殿下一向得势,自然无人敢置喙您,可若是哪一天您不得势了,又待如何呢?」
他说完这话,将我手中的玉笛抽出,转身就要走。
我自是不肯,一来一回间便争斗了起来。
直到他一脚将我踩在脚下。
我几欲起身,却被他强硬地按住。
他垂眸看我,声音清冷。
「殿下,没人教您君子五礼,那我教您。」
这件事不出一个时辰便传遍了宫闱。
沈昼跪在地上,添油加醋地说了很多,引得母妃情绪越发激动。
母妃在我床榻前哭得梨花带雨,一边骂解阁老教孙无方,一边骂沈昼护主不力。
「你自幼时便体弱,更是落下了头痛这样折磨人的毛病,那解兰舟什么身份竟敢这样对你,母妃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我被母妃嚷得头疼,直到父皇赶来,局面才稍作缓解。
母妃倚靠在父皇怀里,口口声声要给我一个公道。
不过多时,解阁老便带着解兰舟请罪来了。
他垂着头,一看就是被狠狠训斥过了。
我觉得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新奇,又忍不住瞧了他好几眼。
父皇问我,如何才能泄愤。
我撑着臂搁瞧他笑,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开口道:「儿臣头疼,下不得床,就罚他贴身伺候吧。」
7
解兰舟在我宫中住了下来。
白日里扶我上学,夜里还要给我端茶倒水。
那般桀骜将我踩在脚底的人,碍于权势低头给我洗脚。
他分明不愤,却要一直隐忍。
那怎么办?我这个人,除了权势,一无所有。
我喜欢他身上不羁的性格,却又忍不住想要打压他。
于是在这天晚上,我故意将他的衣衫弄湿,强硬地将他拖上了床榻。
他气急,却又不敢真的使力。
直到我的吻落在他的唇角。
他强硬地拽住我的头发向后扯,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他问我:「殿下,您是疯了吗?」
我自是疯了。
鬼迷心窍。
我不顾被攥疼的头发,伸手按住他的下唇。
「你若是乖乖的,我自会好好疼你。」
他眸色黝黑,仰着脖颈问我:「若是我不乖呢?」
若是不乖,那便更好办了。
我按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笑出声。
「那我就禀告父皇,叫父皇革了你祖父的职位,将他发还回岭南。
「你祖父那么大岁数了,好不容易回京入阁,你应该也不愿意看他这么大岁数贬职回乡吧。」
解兰舟盯着我,眼睛一眨不眨,他说:「你不能左右朝堂之事。」
我却笑了,手指在他脸上轻抚过。
我说:「那你试试?」
他愣在原地望了我许久,明亮的眼神渐渐地黯淡下来。
我知道,他应了。
自那之后,我便不准沈昼他们去找解兰舟的麻烦。
沈昼不肯,非要赖着我问出个首尾。
我懒得解释,只是敷衍了几句。
可沈昼却像是遭到了背叛一般,赤红着眼睛问我:「为什么是他?」
这哪有为什么?
自然是喜欢,所以才是他。
我这么想了,自然也这么说了。
可是沈昼却拉着我去了一座荒院。
院子里,解兰舟同三哥哥坐在一起,举止亲昵地分食一块红薯。
沈昼问我:「殿下,解兰舟的心思真的在您这里吗?」
8
解兰舟是在点灯之后回来的。
我没有问他去哪里了,只是为他端上一杯热酒。
我说:「雪天寒冷,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解兰舟没有怀疑,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便面色赤红,呼吸急促。
他攀着身子,目光涣散地问我:「你给我喝了什么?」
没什么。
一杯暖情的药酒罢了。
母妃的宫中到处都是,随便捡一瓶就好了。
我将他扶到榻上,优哉游哉地解他衣衫。
我说:「我不喜欢背叛,只有攥到手里才是我的。」
他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握住了我的手。
他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额发散乱,衣襟大开。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说,「我既应了你,就不会骗你。」
他太会哄人了,我不想听他辩解。
我拿起酒壶饮了一口,俯身喂到他嘴里。
他怔愣了片刻后,竟乖巧地将酒咽下。
酒壶坠地的瞬间,火烛也应声熄灭。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解兰舟胆大包天,竟敢以下犯上。
我推搡他的肩膀,试图将他一脚踹下,却被他抓住了脚腕,狠狠地咬了一口。
我疼得要命,开口骂他。
「解兰舟,你给我滚下去,别像条狗一样舔来舔去。」
解兰舟身上那股子不羁的劲儿又出来了,他垂下头,一口咬在了我的喉间。
「殿下是想让所有人都听到吗?」
酒醒之后,解兰舟翻脸不认人。
他收拾了行李,马不停蹄地回了解府。
我浑身犹如灌了铅一般,没法逮他,只能在宫中安静将养。
只是我没想到,再听到解兰舟的名字时,会是他的婚讯。
沈昼面色晦暗地站在榻前,一字一句地说道:「是礼部尚书的独女,据说都要下聘礼了。」
9
不过短短几天,便已经问名纳吉了。
我脸色一凛,将面前的东西尽数扫到地上。
耳朵「嗡嗡」的,疼得像是要炸开一般。
沈昼也被吓了一跳,慌忙唤人为我端上汤药。
「殿下,太医说了您的头痛难愈,不能动气。」他从侍女手中接过汤药端到我的面前,「您先把药喝了。」
彼时我目眩欲裂,一把将面前的汤药推翻在地。
心中怒火更甚,我翻身下床,抽出正殿的长剑就要出门。
沈昼怕极了,挡在我面前不让我走。
他说:「殿下,解兰舟忘恩负义,您有的是法子整他,何必亲自动手。」
我情绪上了头,将沈昼一脚踹开,随即提着长剑向外走去。
到解府只是已近晌午,可是解府门口却停了一排马车。
看样子是有贵客驾临。
我着单衣提剑而来,如入无人之境般来到解家正厅。
正巧,礼部尚书同他的独女也在。
解阁老脸色冷漠,恭敬地请我离开,却被我一把长剑横在颈前。
我赤红着双眼,冷声问道:「解兰舟在哪里?」
解阁老瞅我一眼,眼中并无畏惧。
「吾孙的行迹同五皇子并无关系。」
我却蓦地一声笑了。
「您孙儿前几日还同我在床榻之上交颈缠绵,如今翻脸不认人,可不是君子所为。」
短短一句话将解阁老气白了脸,身后的礼部尚书连忙拽着女儿跪倒在地。
这般私隐的皇家秘辛,只怕是会给他带来滔天大祸。
我刚准备吩咐手下人去寻解兰舟,却被迎面喷了一口鲜血。
眼前一片赤红,叫我怎么都看不真切。
门口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声,随后我被人撞倒在地。
解兰舟冲进屋里,声嘶力竭地吩咐下人找郎中。
带解阁老走的时候,他在我身边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我听到他带着浓郁恨意的声音。
他问我:「黎韶,你满意了吗?」
10
解阁老死了。
偌大的解家瞬间垮了,而我的所作所为也被御史尽数告到了父皇面前。
父皇震怒,将我幽禁在寝宫,非诏不得出。
就连母妃同外祖家也一并被牵连贬谪。
母妃见不到父皇,便成日坐在我身边哭。
她说:「你父皇不是真的有意惩罚你,只是迫于群臣压力无法,等过段时间风波静了肯定会放你出去的。」
她又端来放凉的汤药喂到我嘴边。
「你父皇为你费尽心思,这汤药千金难求,韶儿乖,别白费了你父皇对你的一片关怀。」
我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原本疼得像要裂开一般的疼痛瞬间减轻不少。
我没申诉也没有辩解,只默默地在殿中等待。
半个月后的傍晚,有人推开了寝殿的门。
解兰舟被五花大绑地扔到了我面前。
刘公公笑得一脸谄媚,道:「殿下,陛下怕您闷着,特意给你送来了解闷的好玩意儿。」
刘公公是父皇身边的老人了,配得上我亲送。
走到殿门的时候,刘公公才压低声音同我说:「殿下莫要担忧,陛下心里记挂着您同贵妃呢。
「眼下的禁足与冷待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在陛下心中,您才是最要紧的。
「您且等着吧,跟贵妃娘娘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我恭敬行礼,道:「谢谢公公,还请公公帮我谢过父皇。」
我回去的时候,解兰舟已经挣开了绳子。
他孝期未过,仍旧穿着一身白色的孝衣,脸上青紫,一看就是奋力反抗过。
见我走进来,本就阴沉的脸色瞬间又暗了许多。
长久的沉默过后,解兰舟终于开了口。
他说:「你之前说你可以左右朝堂之事,我还有几分不信,如今我却是真的信了。
「黎韶,你真有手段。」
自那之后,解兰舟就再也没有违逆过我了。
也对,解家已然倒台,而他又是被父皇亲手送进来的。
只是这件事不知被谁走漏了风声,引得朝廷内外讨伐不断。
原本定好的由我准备的祭祀大典,也被临时换成了三哥哥。
眼看大典在即,新衣来不及做,便只好重改我的。
看着绣坊的宫女忙前忙后地为三哥哥量体裁衣,沈昼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了。
「小人得志。」
他这声音不小,也没故意避人。
要是以前,三哥哥定会怯懦地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同我道歉,然后贬低自己一顿。
可是如今变了天,三哥哥端着一副皇子派头,扬手给了沈昼一巴掌。
他笑着揉揉手腕,一副讨功的表情。
「阿韶不必谢我,举手之劳而已。」
11
祭祀大典后,三哥哥不再收敛锋芒。
弹劾我以及外祖家的折子越来越多,而我怒闯谢府之事也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
宫中更是谣言四起,说我罔顾人情,私自掳掠官宦之子。
可父皇对我的宠爱比以往更甚,流水似的补品一波一波地送来。
可我的身体却每况愈下,整夜整夜地惊厥。
有许多深夜,我都能感受到解兰舟停留在我身上的视线。
我想,他大概想要杀了我。
许是真的折腾累了,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我翻身抱住了解兰舟。
这是我自出生以来第一次低头服软。
我说:「解兰舟,你祖父之事的确是我欠妥,我给你道歉。」
我的手挤进他的指缝里,抬头讨好似的吻他。
「你能不能别生我气了?」
解兰舟的脸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他没说话。
回应我的是大门被踹开的声音。
三哥哥手提长剑,带着一帮侍卫闯进了我的寝殿。
他满身是血,在我床榻边蹲下。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下意识地向后退,却被解兰舟挡住后路退无可退。
三哥哥粘血的手掐住我的脸颊,声音清朗。
他说:「阿韶,你母妃毒害父皇,已被就地革杀。
「临死前她招认,是你为了皇位逼迫她下毒。」
他一伸手,身后的侍卫便端过一个托盘。
他将托盘上的红布掀开,母妃的头颅赫然就在上面。
她面容惊恐,显然临死前受了极大的惊吓。
「父皇已经下旨,将你押入大牢,而你外祖一族也已被诛杀。」
他站起身来,再看我时眼神竟带着怜悯。
「阿韶,你没有退路了。」
12
下狱的当晚,父皇病逝。
匾额后的密诏清楚明白地写着将皇位传给三哥哥。
而解兰舟救驾有功,被封鉴史大夫,位居三品。
我则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整整一个月。
一个月后,新皇登基,我拖着这副残破的身体走了出来。
回到了太平别院。
父皇同母妃定情的地方。
物是人非。
我被解兰舟踩得咳出了几口血。
沈昼急得要命,却无法撼动解兰舟半分。
直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解兰舟才高抬贵脚地放过了我。
三哥哥着龙袍大驾光临,他说:「阿韶,听说你很想我。」
他伸手将我扶起,态度亲昵,仿佛过往的仇怨都不存在一样。
待我站定,身侧的刘公公低沉着声音提醒我。
「黎韶,你该谢恩。」
我没应声,自顾自地寻摸着台阶坐下。
三哥哥也不恼,随我一起坐下。
仿若闲话家常一般,他垂头问我:「阿韶,你的头痛可好些了?」
我轻笑一声,道:「老毛病了,难为三哥哥记挂。」
三哥哥却像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一般,先是低声的轻笑,随后便放肆地大笑起来。
我觉得纳闷,抬头却对上了沈昼怜悯一般的眼神。
待三哥哥笑够了,他才歪头看我。
「阿韶,你其实没有病。
「你的头痛,是中毒。
「下毒的人,就是父皇。」
13
短短几个字,颠覆了我整个世界。
三哥哥像是施舍一般,一字一句地将尘封了多年的旧事打开。
「二十年前你外祖家权倾朝野,你母妃仗势欺人逼死我母后,又给父皇下暖情药酒,这才有了你。
「为了保护我,父皇将我同三弟弟交换了身份,又将心腹大臣的儿子沈昼安插在你身边,时刻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而这盘棋,自你出生之日起便开始布局。
「其实认真来算,你该唤我一声大哥哥。」
如此一来,困惑我的问题瞬间便解开了。
为什么父皇纵我至此,为什么我头痛久难不愈。
为什么三哥哥闯宫当夜,我身边的亲信侍卫全都消失。
为什么沈昼荒唐至此,却还能在三哥哥上位后风光活着。
原来这一切,都是父皇的谋划。
他用了二十年时间为三哥哥铺路。
我所依靠的,不过是父皇为我织就的一场美梦而已。
他根本不爱母妃,也不爱我。
许是见我面色灰败,三哥哥大发慈悲,又给了我最后一记重击。
「阿韶,你为解阁老的死十分内疚吧。
「但其实,解阁老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死,就连解兰舟,也是父皇安排在你身边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想让你加速失势而已。
「谁叫你太过于聪慧,就算荒唐至此却仍有大批拥趸呢。」
三哥哥走了。
解兰舟一言不发,倒是沈昼哭着喊着求我原谅。
他说:「殿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将他的手拂开,随后问道:「三哥哥答应了你什么?」
他停住了哭闹,偷偷瞥我一眼,啜喏着嘴唇,道:「陛下说若是事成,便将殿下许给我。」
荒唐!
着实荒唐!
我气极反笑,随后一掌扇在沈昼脸上。
我怒斥一声:「给我滚!」
沈昼受了一巴掌,嘴角溢出鲜血,却固执地摇头。
「殿下,我不能走,我若是走了,你便真的要死了。」
他伸手朝身后一指,道:「解兰舟今日,便是领旨来杀你的。」
我这才将目光瞥到了解兰舟身上,我问他:「沈昼说的是真的吗?」
14
解兰舟没说话,只是上前将我拽起,褪下大氅蒙头将我盖起来。
我浑身是伤,心情又大起大落,着实没有力气对付他。
解兰舟带我回了宫,仍旧住在我的五皇子府。
只是当天晚上,太平别院就起了一场大火。
大理寺快马加鞭将五皇子的死讯上报朝廷。
第二日一早,三哥哥颁布谕旨,称做皇子时被一宫女救助,如今登基自要报答,册封为公主,赐婚于沈昼。
解兰舟带着汤药来的时候,宫人正在为我量体裁衣。
他没出声,直到宫人离开,他才将凉透的药放在我面前。
我没同他废话,端起碗一饮而尽。
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如此配合,开口道:「你不怕这是毒药吗?」
我嗤笑一声,在他面前悠然坐下。
「三哥哥舍得杀我?」
此话一出,解兰舟沉默了。
「他在我背后苟且偷生了近二十年,一朝得势自然是要好好给我显摆显摆。」
我抓起身旁的红绸扔到解兰舟面前:「你瞧,如今我倒成公主了。」
解兰舟被那红绸兜头罩了一脸,更衬得他面容如花。
他这皮囊,当真是利器。
我转过头,冷声道:「滚出去,别再让我看到你。」
自那之后,三哥哥便开始热衷于带我出去。
围猎、宴会样样不缺,给我套上繁复的衫裙,端坐高位,接受朝臣诧异的眼光。
直到有御史看不过去,在宴席上参奏三哥哥有违伦常。
「五皇子乃您的骨肉同胞,陛下如何要这般作践亲情?」
三哥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御史怕是吃醉了酒,五皇子黎韶已死,这明明是朕的义妹韶阳公主。」
御史还想进言,却被侍卫拖了出去,临到殿门口时御史挣脱了束缚,一头撞上了柱子。
此举引得众人哗然,可三哥哥只是抬了抬眼,便吩咐人将尸体拖了下去。
他说:「大惊小怪。」
跟沈昼的婚事订在了春三月。
而这期间来,三哥哥将政见不合的大臣纷纷下狱。
解兰舟作为他的心腹,以雷霆手段制住了所有不愤之人。
出嫁前一晚,解兰舟彻夜守着我,生怕我出什么岔子。
长夜漫漫,整座寝殿都被罩上了一层模糊的红。
解兰舟坐在桌前,垂眸看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晨的梆子一响,我便被绑上了马车。
三哥哥穿着常服坐在我身边,笑意盈盈。
他说:「阿韶今日成婚,做哥哥的怎么能不到场?」
15
这场婚事十分盛大。
沈府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三哥哥不愿太惹眼,只要了解兰舟一个人陪同。
被扶下马车后,沈昼便贴了上来。
他强势地握住我的手挤进掌缝里。
他说:「殿下,拜过堂后你便是我的妻子了。」
道喜声在耳边不绝于耳。
三哥哥端坐在台上,等着我跪地叩拜。
鞭炮声炸起的瞬间,一帮黑甲卫冲了进来。
三哥哥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而沈昼则一把将我拽到了身后。
众人乱作一团,四散开来。
我自腰带中扯出一柄软剑,将挡在我面前的沈昼一脚踹开。
沈昼吃痛回身便要来抓我,却被我一剑削去了右臂。
我将软剑抵在他的胸前,冷声道:「离我远点。」
三哥哥轻笑几声,自解兰舟身后走出。
他说:「阿韶,你一个人如何逃得出去?」
我收回剑回头瞧他,冷笑一声,道:「谁说我要逃了?」
与此同时,三哥哥颈前被架上了一柄长剑。
解兰舟自他身后走出。
我说:「三哥哥,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你尝尝阶下囚的滋味了。」
三哥哥怔愣半晌,才自嘲地笑出声来。
「终日打雁,今日却叫雁啄了眼。」
他问我:「你们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16
父皇跟三哥哥的戏,演得着实拙劣。
不过他们既然愿意演,那我陪着玩玩也无妨。
父皇自以为心机深重藏着秘密,但其实我也有一个秘密。
我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母妃被送入宫时便有了身孕,只是父皇迟迟不肯踏入后宫,母妃怕瞒不住了,这才下了药。
可后来,母妃便离不开那药了。
毕竟父皇已年逾四十,而母妃才刚刚过了桃李年华。
若是再没那药,母妃面对父皇那张衰老的脸,只怕是要彻夜难眠。
父皇忌惮我以及我身后的外祖家,夜不能寐,生怕这江山到最后被夺走。
于是他开始捧杀我,将顽劣不堪的沈昼放在我身边,任由他在我耳边煽风点火。
做到这一步,他仍旧不肯罢手,将会引起头痛的「补药」一碗一碗地送了过来。
我一边顺他心意,一边暗暗培养自己的心腹。
直到解兰舟出现。
我没撒谎,我的确喜欢他。
这些年来,我少有这样喜欢一个人。
只不过他太过迂腐,着实叫我费了一番心力。
而同他合作,是在我被下狱之后。
他拿着父皇的遗诏,又拿着一根被毒气腐蚀的银针找到我。
他说:「祖父一辈子为国为民,没有松懈过一刻,陛下不该这样对待他。」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圣旨上只写明了要他将解兰舟关在家中,并未吩咐他服毒自尽。
所以下毒之事另有凶手。
于是我们便暗中联手, 他帮我寻找解药,我帮他找出凶手。
在狱中被挑断的手筋以及身上各处深可见骨的伤痕便是放毒的手段,只不过太过于骇人听闻, 所以没有人会愿意尝试。
不过我不一样,我是个疯子。
成婚前一晚,解兰舟终于从三哥哥手里得到了解毒的药方,而我的暗卫将已经告老回乡的礼部尚书丢到他的面前。
还没等解兰舟开口询问, 那礼部侍郎便将真相脱口而出。
他说:「是先皇令我将毒药投进阁老茶杯里的。」
至此, 所有的谜团全部被揭开。
我点起信烟,唤起埋伏在京外的兵马。
只待三哥哥踏出宫门的那一瞬, 我便赢了。
他的脖颈已被长剑划破, 洇湿了大片衣领。
他这个时候反倒不慌乱了, 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看我。
「所以阿韶,你要如何处置我?」
17
我不像三哥哥, 妇人之仁。
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手中软剑一闪,三哥哥的头颅应声坠地。
我没有理会被吓到发疯的沈昼, 带着黑甲卫直接入宫。
刘公公站在勤政殿前端着龙袍等我, 见我脸上染了血腥气,开口道:「那黎愿本也没有几天好活了,殿下白白脏了手。」
三哥哥永远不知道,我的棋盘有多大。
他自以为将我拢在掌心任意折辱,却不想我早就已经胜券在握。
父皇精心为我熬煮的补药如今成为三哥哥的安神汤。
其实我本不想如此快动手, 可是黎愿这个禽兽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副能将男人变成女人的禁药。
刘公公说得药当天,黎愿喜悦得一夜未睡。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我狼狈失措的模样。
药熬出来的第一瞬间,便被他送进了我的宫中。
只不过刘公公从中转了一遍手, 那药又回到了黎愿宫中。
谁知道这药同父皇寻来的补药相克, 他最近越发狂躁, 不知收敛,便是那两味药的作用。
他执政三月, 各地水患不绝, 百姓民不聊生,可他却也做不出什么决断,只一个劲地命令当地官员将难民困于城中。
当初那些支持黎愿的官员们纷纷进言, 却因为言辞激烈,被黎愿下了大狱。
我释放他们出来时, 他们早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口一个「乱臣贼子」,却被我的治水之策狠狠堵住了嘴。
半年之后, 举国安宁。
闲不下来的臣子们没了事做, 便要我尽快选妃立后,要我为皇家开枝散叶。
我仰倒在榻上嗤笑一声, 随手将折子砸到身旁不远处正在批奏折子的解兰舟身上。
我问他:「大臣们要朕选妃为皇家绵延子嗣, 可解大人占着朕的龙床不走是何道理?」
解兰舟眼皮都不抬,直接在那折子上画了个叉。
他说:「若是殿下想要,微臣也不是不能成全。」
于是当天晚上, 解兰舟披着凤袍而来。
床角的铃声晃了整夜,我嗓子哑到骂不出声来。
解兰舟撑着身子将我额上的汗擦拭干净,垂头咬我耳朵。
他问:「殿下可还满意?」
我自是不满,可嘴巴却被他一把捂住。
他垂下头, 好看的眸子眯起。
像是终于餍足了一般,他道:「不瞒殿下,微臣满意极了。」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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