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嫁过五回,五个夫君都死了。
现在正在和第六个夫君大眼瞪小眼。
其实嫁到第五个的时候,我就不太想嫁了,但那个郎君娶我心切,日复一日登门拜访求娶我。
我家的门坎快被他踩秃了。
我实在是感动,所以才决定再冒一次险。
本以为新婚会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但是小郎君却告诉我,他也不是多喜欢我。
其实是因为实在不想活了。
他四处打听了一下,听说娶我死得比较快。
后来他如愿以偿地死了,我毫无意外地寡了。
直到今天,我第六次出嫁。
这次实在是因为对方给的彩礼太过丰厚,我爹见了彩礼单,恨不得一脚给我踹到对方家床上,连成亲都省了。
我说爹这不合适吧。
我爹吵合不合适有什么要紧,娶了你,他还能活多久?过几天你就回来了,咱们这是白得一份彩礼。
听了之后,我捶胸顿足,气血上涌,差点儿将我的脑门给冲开。
果然是我亲爹。
说得太对了吧!
所以,我嫁了。
眼前的是我第六个夫君。
我们俩坐在喜床上,床上还铺了桂圆花生,坐着有些硌屁股。
万万想不到,我这第六位夫君是这样标志的人物。
他的五官漂亮得世无其二,薄唇微抿,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那双眸子里带着我看不懂的情绪,一直一直在注视着我。
我被他看得羞赧至极,第一次祈求上天让他多活几天。
我就能多享受几天。
实在不行,就挺过洞房这一晚,也值了。
我从床底下掏出一粒大枣塞进嘴里,瞧瞧瞄了他一眼:「你知道我嫁过五次吧。」
他眼睛眯起:「知道。」
那还愿意娶我?
我又掏出了一粒花生:「你知道你前面那些都亡故了?」
他嘴唇勾了勾:「知道。」
这都知道?
我抿了抿嘴:「其实吧,也不怪我,他们死之前都说是自己福薄,才没办法跟我厮守一生……」
眼前的美人轻笑出声:「确实。」
我羞得不敢看他:「那你为什么想娶我啊?」
他答非所问:「我娶过的七位妻子,也都亡故了。」
好家伙。
我一时愣住。
我克夫,他克妻,我们俩是要比比谁命硬吗?
这竟是一次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姻亲。
我有些按捺不住了,扯了扯他的衣角:「夫君,洞房之夜,我们……」
是不是该做点儿什么该做的?
抓紧时间,咱就是说我前面那几位夫君,没有一个挺得过洞房花烛的。
他却自顾自地说话:「她们亡故之前也对我说过话。」
谁还想听那个啊!
我改为拽了拽他的衣领,一脸羞赧地望着他:「夫君,别说了。」
他握住了我的手,眼中仍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她们临死前对我说的都是……」
我扒开他的衣领:「别提以前了,咱们开始吧。」
他眼睛眯出一个弧度,漂亮得动人心魄:「她们说的都是:求求你,别杀我。」
-2-
我吓得手一抖,浑身僵硬,再也不敢动弹。
那双好看的眉眼,看起来瞬间变得好似狰狞万分。
怎么办?
现在悔婚țŭ̀ₕ还来得及不?
我汗如雨下。
过了一会儿,林松风竟然笑出了声:「一句玩笑话,竟将夫人吓成这样。」
玩笑话?这是人干的事儿?
正常人会开这种玩笑?
还有!别叫我夫人!
我渐渐松开他的衣领,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林松风为我理了理鬓角,仍笑得温柔和煦:「夫人怎么不继续了?」
此情此景,试问谁还敢继续?
我扣了扣手指,憋了半天憋出句:「月事来了。」
我瞄了他一眼,想确定他有没有相信。
结果他看着我,脸上还是没什么情绪。
我又说:「要不……分床睡?」
洞房花烛,却要分房睡,这要求实在无礼得很。
但我没想到过了许久,他竟然笑了,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他摸了摸我的头:「夫以妻为纲,我守着你。」
竟然有点温柔怎么回事?
我尬笑两声,背对着他,倒头就睡。
虽说躺在床上,但还是一直睡不着。
一整夜,我都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好像一直,一直在盯着我。
第二天一早,林松风不在。
被我克死了?
我嫁了五回,没有一位新郎活着见到新婚第二天的太阳。
我心中隐隐不安,再在这儿待下去,不是我把林松风克死,就是他把我弄死。
趁着林松风不在,我赶紧收拾东西打算走人,大不了彩礼不要了,也不能为了钱不要小命啊!
谁知我刚踏出卧房的门,就见林松风从堂屋那边走过来。
他一身红衣似血,乌发如缎,一张脸艳丽得不像凡人,好似误入凡尘的神魔。
还好,他没被我克死。
毁了,他不死,我就要玩完。
我定睛一看,发现林松风的手里握着什么东西,透着淡淡的寒光。
救命。
那是一柄剑。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缓缓向我走来,手中的剑向我挥舞过来。
我吓得赶紧闭上了双眼。
完了,爹,女儿来世再给你赚彩礼钱。
-3-
谁知痛感迟迟没有到来。
我睁开双眼,才看见林松风将地上的头发捡起来,将两缕头发系成了同心结。
他向我笑了笑:「从此你我便是结发夫妻。」
我吓得心惊肉跳。
跟这样的人待在一起,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林松风转身进了卧房,出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两只绣鞋。
他蹲下身子,轻轻握住我的脚踝,将我的脚缓缓放进了鞋里。
声音也莫名的温柔:「来了月事,还这样不小心。」
我尚未和人如此亲密过,脚踝上还留有他指尖的温度,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便向后缩了缩脚。
这一小小的动作被他捕捉在眼里。
所以他抬头冲我笑了笑。
少年的脸白皙,唇色红润,笑得纯粹又温润。
我心下一动。
这下毁了,爹,我好像要沦陷了。
不仅如此,我突然想到,今早起来的时候,被子还从头到脚盖得整整齐齐,被角也被小心地掖好。
难道林松风他……
昨天一直没走,是怕我着凉,为我盖了一夜的被子?
我心中突然乱了。
我错怪他了,昨天真的是他开的一个玩笑?
我上下打量起他。
少年的脸干净又纯粹。
我心中刚刚暖起来,整个人又突然如坠冰窟。
他露出的小臂上,分明有血迹。
他的眼神不断注意着堂屋的方向,早晨也是从堂屋那边走来的。
那里有什么?
-4-
我一时慌乱,忽的站起了身。
林松风有些诧异地看着我。
我向后缩了缩脚:「我不太习惯别人这般伺候我。」
他莞尔一笑:「这般鲁莽,可是忘了自己已经为人妻子了?」
我扭捏起来:「我是不是……讨人嫌了?」
林松风站起身来,刮了下我的鼻子:「远远不够。」
他笑得更加舒展:「还可以再莽撞些。」
随后他定定看着我,眸子像是掬了把日光在里头,格外的亮。
他这样看着我,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他说:「今夜……还要分房睡吗?」
我猛地点了点头。
他无奈地看着我,随后揉了揉我的头,力道很重。
「唉。」他浓重地叹了口气:「你倒是惯会馋我。」
老实说,昨天晚上还是我馋你。
现在也馋,但多多少少有些不敢。
在我的执意要求下,林松风答应搬离我们的新房几日。
正好趁他去收拾东西的空档,我悄悄咪咪地去了堂屋。
这个宅子的堂屋很大,中间摆着一个四方小桌,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字画。
整体的布置很普通,也很寡淡。
但空气中总有些若有似无的味道,很奇怪。
是一种很甜腻的香气。
这屋子里没有花草,这味道哪来的?
我循着香气走去,发现这是画上的墨香。
我轻轻撩起墙上的画。
「轰隆」一声。
墙面居然应声而开,我面前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地道。
我走了进去。
地道很深,石阶很窄,我小心翼翼地扶墙而下。
地面湿滑且黏腻。
不是水。
有血。
再往深处走。
地面上似乎有人影。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死尸。
这里果然有蹊跷!
难道画上的香气只是为了掩盖尸体的腐臭吗?
我吓得心惊肉跳,不由自主地不断后退。
要逃。
逃,马上逃。
我仍在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抵到了一处坚硬的胸膛。
我的眼睛突然被人温柔抚住。
有人的嘴唇吻住了我的耳朵,一个清朗如玉的男声从身后响起:
「纵然夫人鲁莽,也应当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
-5-
地道湿冷,我的身体在不自主地发抖。
眼睛被人捂着,我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热气。
是林松风的呼吸。
我的声音颤抖:「求.. …求你,别……别杀我。」
我明显感觉到背后的身体一僵。
他没说话,我却觉得天旋地转。
眼前的束缚好像不见了。
身后的阻挡好像也不见了。
我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大红色的帷帐,红色的床铺,以及红色的男人。
怎么回事?
我低头一看,自己正身穿着喜服,跨坐在林松风身上,手正扯着他的领口。
而他双手支着床,看着我,眼含笑意。
「她们说的都是,求求你,别杀我。」
我心中一沉。
此情此景,居然如此熟悉。
这句话……
我这是回到昨晚了?
我俩成亲的时候?
这是发生了什么?
我正想着,林松风挑了挑眉,伸手把自己的领口扯开。
我马上伸出手把他的领口捂住。
这白皙细腻的脖颈……真是的,他再拽开一点儿,我就要把持不住了。
林松风一脸疑惑,我冲他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我……我来月事了。」
我正要从他身上蹭下去,腰上却一紧。
我又被他一把捞了回来。
他近在咫尺的睫毛上下翻动,腰上传来他手臂的温度。
「来了月事还如此主动,夫人不会是在诓骗我吧。」
我慌忙将他推开,翻身跌坐在了床上。
差一点儿。
差一点儿就要把持不住了。
这个男狐狸精。
在我的坚持下,林松风总算是没再找我麻烦,但我也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林松风就坐在床上似乎瞧了我一整夜,时不时还为我盖盖被子。
我不断在心里揣摩,如果我真的是回到了昨天的话,按照我的记忆。
林松风会在早上的时候离开一段时间。
我可以趁着这段时间赶紧跑。
我攥着被角,瑟瑟发抖,将整个身体都蜷缩在一起。
不是因为屋子冷,是因为跟我待在一起的人,实在犹如洪水猛兽,生怕他哪个不开心就把刀子捅我胸口了。
慢慢挨吧。
第二天清晨,林松风果然不在。
我爬起来,什么东西都没收拾就要往外跑。
结果刚蹑手蹑脚走到堂屋那边,就跟我那倒霉夫君撞了个正着。
他笑意吟吟地望着我:「夫人这样匆忙,是要做什么?」
我冲他尬笑了两下。
接着我便笑不出来了。
我分明看见地面上有一道蜿蜒的血迹。
血迹的尽头是一具尸体。
长长的头发,身着喜服,是具女尸。
我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林松风仍在看我。
我怔住。
我再一细瞧,地上的女尸,额上有一颗清晰的痣。
跟我额头上的一模一样。
「求……求你,别…别杀我。」
六
天旋地转。
眼前是木制的桌椅,桌上摆着厚厚一沓画册,桌前坐着我老爹,还有一位略显粗重的妇人。
是媒婆。
那沓画册,便是我订亲物件们。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订亲时的场景。
我又回到以前了?
我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茫然,努力想将思路一点一点理清。
之前几次回到从前,好像都是因为我说了一句「求求你,别杀我。」
难道就是因为说了这句话,所以我就可以回到过去了?
似乎是这样。
我把目光投向桌上的画册,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说来着实好笑。
我第一次的成亲对象是位彪型壮汉。
当时我爹就看中他身体好,觉得把我送过去一定能实现他三年抱两的伟大宏愿,届时他便可以坐享天伦之乐。
还要我一定相信他的眼光,个(闺)中幸福自行体会,细节可不用交代。
结果确实不用交代。
到了洞房的时候,衣服还没等脱,这位直接被我一屁股坐死了……
不是做死了……是坐死了……
过程都没有,何谈细节?
再一想起我后来的几位夫君,各有各的死法,时至今日我都没有体会到个(闺)中幸福。
白白成了这么多次的亲!
我瞬间拍桌而起:「爹,我不嫁!」
我爹和媒婆都被我的气势给震住了,他俩看看我,看看自己,又互相看看。
见我很是坚决,我爹当即决定,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见我爹对着我吹胡子瞪眼睛,我不由得伤神。
我嫁了五次啊!
五次夫君都没活到过第二天。
这回我一定要从源头上掐断这场荒唐,说什么都不能嫁。
没跟我爹吵,我只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门。
屋外面的天空飘着细雨,我没有撑伞,雨丝飘在脸上,泛起丝丝的凉意,街上的青石板路经雨洗过后,很是湿滑,走路都要格外注意。
我正一步一步慢慢走的时候,见到路上有一处闪着银光。
仔细一看,竟然是一粒碎银。
趁着人不注意,我连忙蹲下身子,捡起来擦了擦,揣进了怀里。
结果这一粒刚揣进怀里,发现前面还有一粒。
今天怎么回事?
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我情路坎坷,想要助我发一笔横财吗?
天助我也!
我心中狂喜,又捡起来。
结果抬头发现前面还有。
又捡起来,前面还有。
我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捡。
直到我乐不思蜀,头顶到了一个人的后腰。
我撞上的力气不小,感觉前面人的身子都跟着晃了晃。
我揉了揉脑壳,余光看见了一只白皙如玉的手。
那手五指纤长,手里攥着一把银子,正将手里的银子向空中丢。
银子发着温润的光,在空中转悠一圈,一声脆响掉在地上。
白花花的银子啊!
就这么扔了!
我的心直滴血。
感情这一路的银子都是他掉的?
这难道就是有钱人别样的乐趣?就喜欢甩银子玩?
我抬起头,略带抱歉地对撞到的人说了句:「抱歉,你的腰……」
前面的人缓缓回了头。
「我的腰怎么了?」
我揉着脑门感慨道:「挺……挺有劲儿的。」
面前的人终于将头回转过来,他容颜昳丽,眼睛狭长而饱满,眼神中带着一点淡淡的冷。
林松风。
又是这个老六!
-7-
他见了我,眉眼弯起了浅浅的弧度。
好像见了一个老熟人似的。
但我转念一想,不对啊,我这都回到过去了,这时的我应当还没与他相识啊,他露出这份表情干吗?
我正想着,却看见他眼睛在我身上瞄了瞄,笑意开始加深。
我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原来他在看我方才捡的满怀的银子。
该死,被他发现了。
早知道是他的银子,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捡啊。
我讪笑两声,将手臂拢了拢,期待着他什么都没看到。
谁知道他又靠近了些,嘴角勾起,状似好奇:「姑娘藏的什么?」
「没……没什么。」
话音刚落,一枚银子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林松风拖腔带调的说了句:「哦?没什么?」
我扯了扯嘴角:「真的……没…….什么。」
话刚说完,我一个没拿住,一大把银子哗啦啦全掉到了地上。
我慌忙一抬头,恰好撞上了林松风的视线,他的眼中瞬间闪过一抹促狭。
就挺……尴尬的。
他声音清朗:「姑娘的没什么与林某的没什么,好像有些不一样。」
我尬笑了两声:「是……不太一样吧。」
说着我将地上的银子敛了敛,一边捡一边想理由:
「我是在后面看你一直在掉银子,便想着帮你捡起来。」
银子被我拢成了一堆:「我捡这些是为了还给你的。」
别的我不行,撒谎我最行。
我抬头看向林松风,装出一副真诚的模样。
林松风蹲下身子与我面对着面,脸上仍然带着笑意,像是嘲讽。
「姑娘的话我信了。」
这么好骗?
信了就好信了就好,我心中的石头方才有些落了地。
「不过姑娘要不要也听听我的规矩?」
嗯?
我刚放下的心好像又被人提了起来,被提到嗓子眼扑通扑通直跳。
林松风把玩着手中的银子,一字一句对我说道:
「ťù⁼我总觉着,摸了我的东西,就是摸了我的人。」
我的眼睛逐渐睁大。
这什么狗屁道理?
他嗤笑一声:「我这个人,不喜欢被人摸的。」
谁喜欢摸你啊?!
啊不对,谁摸你了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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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慌忙伸出拽出袖子:「那擦擦,擦擦就不算摸了。」
林松风见状优哉游哉地伸出了手,我看见摆在面前的那只玉手,连忙用袖子拍了两下。
「都给你擦干净。」
谁知他却挑了挑眉:「这下可真摸了。」
我一时怔在原地。
什么意思?
欺负老实人吗?!
我义愤填膺,火冒三丈,怒不可揭。
但是看见他那张脸,又立马安静如鸡。
敢怒不敢言了属于是。
他可是杀了自己七任妻子的人,我惹不起。
但是我可以躲。
想到这里,我连忙脸上堆笑,站起身来给他赔礼道歉,一边说着对不住,一边转身就想溜。
谁知道一步没迈出去,直接被人提住了领子。
身后一个声音悠悠响起:「偷窃官银,算什么罪名?」
这帽子可不敢乱扣啊!
这他娘的。
扔的还是官银?
偷窃官银什么罪名。
足够我下半Ṭú⁺辈子全耗在牢狱里的罪名。
那可真就是孤独终老了。
「你想怎么样?」
林松风站起身子,抖了抖自己的衣袍:「我的东西只有我的人能碰。」
啥?
你的人?
就捡你个银子还要以身相许吗?
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兜兜转转我还是逃不过嫁到林家的命运吗?
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
他的人,可以是夫人。
也可以是下人。
我直接被林松风给拎回了林府。
一个时辰之前,我刚从这里出来,本以为就彻底逃离这里了。
没想到又被这个老六给拽回来了。
他说正好林府这几日缺人手,要我在这里做几日的工。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目上扬,表情里带着说不出的得意。
让我怒从心起,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我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观察林府。
宅子很大,走进垂花门便是一处游廊,一棵杏花树斜斜靠在墙上微探出头去。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那面墙上。
林松风斜睨了我一眼,靠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
「曾经有人想顺着那棵树爬出去,结果把腿摔断了。」
我瞬间收回了视线。
接着我又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门。
耳边传来一阵热气,林松风的声音响起:「门内有恶犬,专伤生人。」
我又打了一个寒颤,林松风看着我,挑了挑眉。
「通常我喜欢告诉别人一句话。」
接着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悠悠地走远:「既来之,则安之。」
没过一会儿,有人来带我去熟悉林府的格局。
是个身高体壮的男子,鬓边有些飞白,年岁不小了。
大概率是林府的管家,来告诉我今后有什么活计的。
谁知道他带着我走,走着走着我就就觉得不对劲。
哎不是!
这个方向那不是堂屋的方向吗?
堂屋!
那可是林松风藏尸的地方!
该死!
都已经回到过去了,结果兜兜转转就是离不开这一亩三分地!
-9-
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我记得回来之前,堂屋里有一幅字画,屋内有隐隐约约的暗香,循着暗香便能找到一件幽暗的地下室。
那条潮湿阴暗的路,沿着阶梯走,有一具不知名的死尸。
我第一次回到过去,就是在那里。
结果来到堂屋,这里什么都没有,当初挂字画的地方就是一面墙。
敲墙面的回声也很沉闷。
墙面是实的,好像根本就没什么地下室。
怎么回事?
我回头,略带疑惑地看了一眼管家。
管家也有些疑惑,便问我:「姑娘有事?」
有事。
很有事。
我思索一下,不如问一下管家,但又不能问的过于直白,让他起了疑心。
我便旁敲侧击:「林公子平日里可有些旁人没有的小乐趣?」
管家更疑惑了:「姑娘是指?」
「比如和女子相处时,喜欢幽闭一点的地方?」
管家皱了皱眉头。
我觉得自己可能说的还不够仔细,便又道:「一些捆绑之类……」
管家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好像能挂上一个油罐上去。
我只能步步接近:「甚至可能用匕首在身上上划来划去……的那种 ……」
这时林松风恰好从门外迈进来,见我的比划,一时间怔住。
接着他浅笑出声:「林某不知,姑娘竟玩的这么野?」
-10-
我仔细一看,发现林松风手中竟窝着一只小燕。
小燕身量很小,堪堪能窝在林松风的手心,似乎身上受了什么伤,远看血糊糊的。
这怎么?
准备烤来吃的?
谁知还没等我开口,管家一个白眼先飞了过去:「公子,这又是你救的第几只玩物了?」
「公子再这样下去,我们林府可放不下了!」
林松风听闻此言,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管家从林松风的手中接过小燕,蛮不乐意的与他擦肩而过。
就很奇怪。
按理说,林松风一个杀人如麻,并且专挑自己妻子杀的人,怎么会去救一只小燕?
而且照管家的说法,这好像还不是个例?
我有些发愣。
难道我错怪他了?
ṱūⁱ难道我当时眼花了?
不可能啊。
还是说这些都是林松风这个人的障眼法?
我觉得很可疑。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时常有事没事就旁敲侧击地问管家几句。
期待着从他口中能得到什么答案。
这日我又蹭到他身边。
管家见我行为略带猥琐,竟然不自觉地退后一步。
什么?
我看起来就那么居心不良吗?
我又向他身边凑了凑:「你说,我们家公子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管家Ŧųⁱ翻了翻眼睛:「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不会看?」
我不死心:「公子救过多少小玩物啊?」
管家没回答我的话。
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姑娘想了解我?」
我回身一看,细长的身量,眸色漆黑如夜,整个人站在阳光里显得清俊非常。
我的心又不免动了一下。
林松风向我一步一步走过来,我的心跳的更快了。
别再过来了,别再过来了。
再过来我又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林松风与我四目相对,将我瞧得仔细:「姑娘怎么不直接来问我?反而去问旁的人?」
我的心仍旧在狂跳不止,因为那张俊脸放大在眼前,眼睫也不断在抖动。
我正想着该怎么解释,管家适时的插话却将我的思路打断了。
「公子你还不明白么?姑娘想跟你困觉!」
平地一声惊雷。
困觉?
什么困?什么觉?
困什么觉?
这两个字我都理解,放在一起我怎么就这么理解不了?
并且这两个字放在一起,出现在此情此景,我就更难以理解。
我跟林松风齐齐将头扭过去看管家。
管家却不以为然:「公子你忘了吗?」
「姑娘想跟你困觉,是那种二人独处,相互捆绑,还用刀子在身上划来划去的那种困觉!」
此话一出,我真的是一口口水没咽下去,差点儿将自己噎死。
我跟林松风的视线又齐齐回到了对方身上。
救命。
为什么这么尴尬的时刻,又这么尴尬地对视上了?
好可耻啊。
因为这张脸太近了,又太好看了。
为什么我脑子里会有画面啊?
为什么我就顺着管家的话开始想象了啊!
捆绑,刀子在身上划来划去,林松风这细皮嫩肉的,身上定是艳丽非常……
我晃了晃脑子,我在想什么啊喂!
不知道林松风此刻脑子里在想什么,只见他的脸色从淡淡的粉,变成了浓艳的红。
最后简直是胀红。
简直是从脖子根红到了耳朵根。
这个人是刚从油锅里炸过了出来的吗?
我轻轻咳了一声。
这声咳嗽好像将林松风唤醒了。
他突然开始手足无措起来。
一边说管家说些胡涂话,一边甩着袖子走远。
好似脚底生了风,恨不能腾云驾雾而去。
落荒而逃,这个词再贴切不过。
-11-
几天的接触下来,我其实觉得林松风人还不错。
对待下人很和煦也很温柔。
也没发现堂屋有地下室的存在。
似乎不像是一个杀人如麻的阴狠之人。
但我那时看见的又算什么呢?
难道这之间有什么误会?
还是说从现在到那个时候,他经历了很多事情,导致他变成了那样的人?
这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且这几日我发现一件事。
只要是我在的地方,就会很容易发现林松风的踪影。
比如,我在浇花,没过一会儿就会发现林松风在不远处逗鸟。
若是我在后厨帮忙,就会看到林松风恰好肚子饿,来后厨觅食。
很奇怪。
这些好似是巧合,却又像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刻意而为之的人不是我。
这日,刚吃完饭,我正在游廊里散步,行至一半,就看见不远处有人也在遛弯儿,跟我一样步伐慵懒又散漫。
一身白衣,一张脸浸在阳光下,衬得其五官轮廓俊美非凡。
我终于对林松风说出了一直以来的困惑:「你是不是跟着我?」
林松风缓缓摇了摇头。
我将信将疑地继续迈着步子,走出两步,突然回了头。
这一回头,正好撞见林松风的视线,他来不及将目光躲开,惊得他身子一僵。
我像是抓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一般,又惊又喜:「你看你看,你偷看我了。」
林松风清咳一声,将头扭了过去。
我走出几步,又回身看他,恰好又一次撞见了他的视线。
他这次竟不躲闪,就这样赤裸又大胆地将我看着。
看得我倒是有些脸红了。
林松风眉眼弯弯,笑得好似春风一般温软:「姑娘又为什么看我?」
他这一笑,让我的心漏跳了一下。
左想右想想不出回答,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喜欢看你,自然是因为你长相俊美。」
我不好意思的将头低了下去:「让人看了心中欢喜。」
没想到这句话他非常受用。
他浅笑安然,走起路来都变得十分轻快,越走越远,抛过来一句话。
「那是自然。」
「姑娘虽然又懒又馋,干活还慢,但总算是诚实。」
?
这是在夸我?
我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12-
因为我的第六个新婚夜,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阴影。
所以我时刻防备着,害怕在林府出现什么差错。
也害怕我一个识人不准,林松风一个想不开,直接将我灭口了。
但是好像并没有。
甚至连发生那种事的苗头都没有。
林松风这个人不但很温柔,对人好,对不是人的也好。
从那个小燕,到后来街上捡的阿猫阿狗,别人不要的,受了伤的,他都会捡回来养着。
我也真正明白了为什么那日管家说林府快要放不下这些了。
咱们就是说,爱心泛滥,总要有个度。
那天林松风居然从别人手里买下了一只待宰的鸡。
自此之后,每天只要我熟睡着好梦正酣时,就会被一只公鸡的啼叫惊醒。
有的时候起床时,还刚好能看见一只花色的公鸡,瞪着一对好奇的眼睛,立在你面前。
光有鸡还好。
林府的恶犬更是有事没事叫上一叫。
白天有鸡鸣,晚上有犬吠,什么叫鸡犬不宁,我是第一次真切的体会到。
除了这些,在林府的日子过得倒是舒坦。
也没有我爹日常的唠叨,平日里也没什么活计。
最主要的是,林松风此人,竟跟我最初认识的,判若两人。
这让我时刻怀疑现在经历的真实性。
这日,我又被这一鸡一犬吵得睡不着,我在被窝翻来滚去,险些把被子磨出火花。
最后一不做二不休,找了个梯子,顺着梯子爬上了屋顶。
屋顶瓦片湿冷,明月如圆盘,月光清冷,柔柔地洒在我的身上,空气里还有若有似无的花香。
真是惬意啊。
谁知我并没有享受多久这样的惬意时光,就有另一个人顺着梯子也爬了上来。
林松风很自然地坐在了我的旁边。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上来,他也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在这屋顶上面。
我们俩就很自然地并排坐着。
一起看着月亮,一起闻着花香。
好像这一切发生的都是理所当然。
我微微侧过头看了看林松风。
他半张脸浸在月色里,半张脸浸在黑暗里,眸子明亮如星辰,下颌线清晰又流畅。
他仰着头,脖颈处有微微凸起的喉结。
这样真实,真实到触手可及。
又这样不真实,好像世间最好的画师也无法勾勒出这样的妙人。
我心里不合时宜的冒出一个想法,这时候真应该有一坛上好的竹叶青。
我正想着,林松风却突然开了口,声音很轻:「在想什么?」
我不敢告诉他我真实的想法。
那是虽然他坐在我身边,但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在想他。
我便只是说:「在想以后。」
他没吭声。
气氛竟然一时间有些尴尬。
我便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你又在想什么?」
他嘴唇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粉色,两个唇片上下一碰:「我也在想以后。」
我笑:「巧了。」
「我在想你的以后。」
我一时惊讶:「想我的以后做什么?」
他侧过头来,看着我的目光温柔似水:「很奇怪吧。」
他又去看月亮:「我也觉得奇怪,最近我总是想你的以后,能跟我有关。」
不知道是因为月色,还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我的心开始狂跳不止。
终于忍不住我直接了当地问出心中的疑惑:
「林公子,你喜不喜欢捆绑,刀子那类的玩意儿啊?」
他皱了皱眉头,似乎实在是不解:「难道你真的很喜欢?」
不不不不是!
我慌忙连连摆手想要辩解,林松风又开口了。
他十分羞赧:「若是你真的很喜欢,我也不是不可以跟你试一试。」
什?
么?
-14-
在林松风家住了十几日了。
我害怕我若是再不回家,我爹会觉得,他的乖女儿在外面把孩子都生了。
我对林松风说,做了这么久的工,该还的也还完了。
您该坑的也坑完了。
讲道理总要让我回去看看吧。
林松风没有吭声。
我便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
谁知回去的路上,林松风一直跟着我。
虽然我知道身后有人随着我,但是我并不介意,也没有戳穿。
林松风好像也知道,自己躲藏的手段并不高明,所以我们就这样心照不宣的,一前一后地走着。
彼时正是黄昏时刻,天上染着彩霞,浓艳的红,恬静的紫在天空上碰撞出惊心动魄的美。
我状似无意地指给身后的人看,很夸张的说:「哎,晚霞。」
身后好像传来若有似无的一句「嗯。」
路途不算近,慢慢地,天色渐黑,夜色清冷,微风习习,拂在脸上,手上,很是清凉。
面前好似有点点的亮光飞过,好似星星坠落凡间。
是萤火虫。
我喜得直跳脚:「你看!萤火虫哎!」
身后似乎也传来一声轻笑:「嗯。」
又走出几步,我抬头望月,不由得感慨:「今天的月亮真是亮。」
身后还是有人不急不缓的在响应。
我终于转过头去,瞪着他:「谁让你跟着我的。」
我这转头的动作太大,恰好将头上的发簪牵带着掉落了下来,拽的我一阵头痛。
我揉着头,林松风已经几步走了上去,弯了腰想为我将发簪捡起来。
「我的东西只有我的人能碰。」
林松风身子一顿。
我扯了扯嘴角:「这句话,可是林公子教给我的。」
「你的人?」他问了一句。
我挑了挑眉,回了一句:「嗯。」
林松风还是将我的簪子捡了起来,直起身望着我,目光柔和且坚定:「你若是想,我便是。」
我心中好似涌上一股子热流,拼命想控制,但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于是话一出口,语气竟比平时要软上几分:「你以为你这样哄我,我便信了?」
林松风拿着簪子,慢慢走近我,整个人显得格外虔诚。
「那还要怎样说?」
他走了一步:「说我念着你。」
我稍稍后退了一小步,他又前进一大步:「说我每天跟着你,就是因为想见你。」
我们的距离在慢慢缩短。
「说我故意丢银子,就是为了让你捡到。」
他终于站在我面前,与我不过半臂的距离。
头上一沉,面前伸过来一只手臂,发簪被重新带回我的头上,有温暖的气流拂过我的脸颊:「还是说,我心悦你,我欢喜你。」
周围好像一下子都静了下来,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砰。」
「砰。」
「砰。」
后来我也分不清那是我的心跳还是他的心跳。
就像是战鼓声,又像是雷鸣,轰隆隆的响,还响个不停。
烦死了,我不想听心跳声。
我想听他的话。
他说:「我欢喜你。」
他又将这句话说了一遍。
他还说:「这句话你若是喜欢,我天天都讲给你听。」
-15-
我好像觉得自己的听觉在这一瞬间敏锐了起来。
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听见周围有夏蝉在草丛中鸣叫。
听见飞虫的翅膀在拍打的声音。
我突然想起来那天,月夜,屋顶,我和林松风两个人互相说着对以后的期许。
他说,我希望自己的以后可以跟你有关。
我开始觉得,我有类似的期望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想法一出现,我头脑中嗡的一声巨响,我不由得扶住头向后退了几步。
接着我看见四面的山居然有巨石滚下。
周围的树木居然拦腰折断。
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林松风却不为所动,他丝毫没有惊慌,只是脸上的表情略有些沉重。
他像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将我护着,好像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我受到伤害。
我抓着林松风的手臂:「你别怕,我有办法。」
他ƭú⁶有些诧异地看着我。
我望着他,想要说出那句话。
「求求你……」
我的话还没说完,却被林松风捂住了嘴。
他眼神悲戚:「别说。」
「求求你,别再说这句话。」
他说了。
再。
为什么要说再?
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他怎么会知道我说过这句话?
难道他和我一样,知道循环的事情?
他知道说出这句话就可以回到过去?
我略带怀疑地看着他。
此时,周围却又都恢复了正常。
夜空仍旧很寂静,周围的蝉鸣声又起。
好像刚才所发生的都没发生过。
这一切都很奇怪。
太奇怪了。
我仍想再问,林松风却以此地不宜久留为由,让我跟他速速下山。
接下来的日子,怪事仍在发生。
比如水井突然干枯,比如门前突然出现死去的小鸟,溪水倒流,花儿枯萎。
怪事一件接着一件。
我甚至有一种预感。
这些都与我经历的循环有关。
为什么任何事物都呈现出一种将死的颓唐之相?
-16-
乞巧节那天,林松风邀请我去看花灯。
这天格外的热闹,路上人潮涌动,公子佳人成双成对。
天上布满了孔明灯,红彤彤的,让整个夜空都亮了起来。
我和林松风又一次坐到了屋檐上。
与上次不同,上次的天空是冷的,这次的夜空,因为有孔明灯的照耀,所以是暖的。
我知道每个孔明灯上都有一个愿望。
我没有孔明灯,但是我也有愿望。
我望向身边的男子,他穿着一身的蓝衣,手随意搭Ţùₑ在曲着的膝盖上,好像是在看天,却又好像心事重重。
他的睫毛浓密而纤长,嘴角微微勾着,但笑意却无法到达眼底。
我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有哔哔啵啵的声响,像是木柴在燃烧一样。
我问他:「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么?」
他的眼眸微微垂下:「不知。」
我晃了ƭūₗ晃他的胳膊:「你猜猜嘛。」
他略有些无奈地看着我:「可我猜不出来啊。」
「和我的以后有关。」
我想我以后的每一天里,都有你。
他的眼中却像是结着浓郁的忧愁:「你可以有以后。」
「但你的以后里,不必有我。」
我愣在了原处。
这时,怪事又发生了,孔明灯不像是在天空中飘着,却在呼啦啦的往下坠落。
漆黑的夜空突然像是有水流涌动一般,变成了波澜壮阔的江河。
我呆住了。
这是我这几日所见的,最奇怪的额一幕了。
我不知所措地看向林松风。
他正了正颜色,对我说:「你想知道为什么么?」
我点了点头。
「这本就不是一个真实的人间。」
「这只是你的幻想,人濒死时会产生幻象,进入循环。」
我心中咯噔一声。
濒死?
「难道,我要死了?」
林松风点了点头。
这里不是真实的人间,只是我臆想出来的?
我惊得一时无言,半晌才问出一句:「难道你也是假的?」
「我是真的。」
「但若是想要你从循环中出来,必须要有人替代。」
他上前撩了一下我鬓角的发丝,看着我的眼神温柔地像是能掐出水来:「我愿代你。」
我突然想起来了。
我的一生像是走马花一般浮现在眼前。
原来我原本就是要嫁于林松风的,但是有一晚,林松风不在,家中遭遇强盗,我被捅了好几刀,直接丢在了家中的地窖。
所以地下室的尸体,不是别人,是我自己。
「我娶过七任妻子,七任都是你。」
他陪我轮回,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七次十次。
都是他。
想要结束轮回,只有满足我本人濒死前的一个意愿才行。
我濒死前的愿望。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是早一点,爱上他。
所以,当我开始喜欢上林松风时,才会有这么多怪事发生。
因为我的意愿被满足了,循环快要结束了。
林松风却要代我永远待在这无望的轮回里。
我连连摇头,我不想,不许,不可以。
天空中的河流分成两股,中间开辟出一条路,直直从天空中延伸到屋檐上。
林松风将我推了出去。
「走吧,去见你的以后。」
眼前是刺目的光,身上传来灼热,我不由得回头看他。
我从来没见他这样笑过。
原来他笑起来这么好看。
-17-
街上飘着小雨。
空气里带着一点湿冷。
雨滴从房檐上落下来,在地上摔成了八瓣儿。
我没有撑伞,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
「叮啷。」
很清脆的响声。
地上多了一块闪着银光的东西。
我捡起来,边走边捡。
前面有人行走的缓慢,我拍了拍他的肩。
那人缓缓回了头。
眉眼如画,发丝上沾了些水滴,好像梦中的江南,站了些水气,个中颜色无法言说。
我向他笑了笑:「公子,你怎么老是掉银子?」
「你雇我给你捡银子吧,我一定能做得很好。」
我们相视一笑,像是刚认识,却又好像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就在方才,我被林松风推出去,我冲着他喊出了那句:「求求你,别杀我。」
阿凤,我回来了。
不走了。
我们,都不走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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