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录取通知书

恢复高考那年,家里的钱只够供一个人上大学。
我把机会让给了知青丈夫。
他手不释卷,刻苦求学,成为名校荣誉教授。
我以他为荣,他待我初心不变。
可我和他的青梅一起出车祸,我重伤她擦伤,他却怒喝医生:
「先救婉婉,婉婉读过大学,能为社会做贡献,程春桃一个村妇,死就死了。」
我死后,他说要珍惜眼前人,一刻也不肯耽误,风风光光娶了青梅。
再睁眼,我回到 1977 年。
今生,我不会再为谁牺牲自己。
名校与金钱,我都要握在自己手里!

-1-
刚睁眼,就看见录取通知书快被扔进火里了。
我双手飞快一捞。
触感真实,字迹清晰。
不像我梦里那般摸不到,看不清。
我这是……重生了?
「春桃,快烧了吧,你留着录取通知书,也只是徒增烦恼。」
婆婆不善地盯着我手上的录取通知书,「还是说,你后悔了?」
沈立言将我护到身后,「妈,春桃不是这个意思。」
他握住我的手,语气温和:「春桃,你只是不忍心亲手烧掉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对不对?来,我替你烧掉就是。」
我死死抓紧录取通知书不肯松开。
僵持片刻后,婆婆忽然低低哭出声,「村里考上大学的男人都要去读,你难道要逼立言留在村里蹉跎一生吗?他是你男人啊,你要亲手毁掉他的光明前程吗?」
前世我的确舍不得让沈立言痛苦,所以把读书机会让给了他。
那以后,他北上读书,我留在老家伺候公婆,种地养猪。
公婆说儿子考上大学了,他们要享福了,什么活都不肯沾手。
家里家外,只我一个人忙。
我白天流汗,夜里流泪,日日夜夜盼着沈立言归来。
四年后,他完成学业,留校任教。
第一时间把我接过去。
我既欣喜又感动。
他,还是那个他。
住进学校分给沈立言的家属房,我比以前更忙了。
他的手是握笔的、翻书的,不做任何家务,连饭菜都要我端到他面前。
他是教授,出门要体面,所有衣服都要我亲手洗,又拿老式熨烫机一件件熨好。
日子繁忙,却也平淡幸福。
唯一的不足,就是他与青梅赵婉婉话更多。
他们都接受过高等教育,谈政治,论改革,聊诗词……有无数的话题。
而我,只能默默站在一侧。
有一次,他们谈论时,我反驳了一句。
赵婉婉回答不上,尴尬离开后,沈立言让我以后少说话,多说多错。
后来,赵婉婉主动破冰找上我,说城南新开了一家服装店,很适合我。
她说,沈立言新得了表彰,我该给他庆祝一番。
我想是该如此,便跟她出了门。
没成想,刚拐出巷子,迎面撞来一辆载满水泥的卡车。
我下意识护住身边人,撞到墙上,又在地上滚了数圈,停下来时,脑袋磕在马路牙子上,失去了意识。
再有意识时,我头痛欲裂,视野模糊。
沈立言站在赵婉婉床侧,身边围了许多医生。
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医学专家说:「沈教授,赵女士只Ţū₎是擦伤,您夫人的伤更严重,我们先治疗您夫人吧?」
沈立言却沉声道:「先救婉婉!」
「可……」
「裴专家,请你过来的人是我!」
「婉婉读过大学,能为社会做贡献,程春桃不过一个村妇,死就死了。国家现在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你说谁的命更重要?」
专家去救赵婉婉了,我努力睁大眼睛,也不过是撑出一条小小的缝。
却对上了赵婉婉明亮的视线,她眼里有得意,有意外,还有怜悯。
一刹那,我读懂了她的眼神。
车祸之事,是她策划的。
她很满意现在的局面,意外我会救她,又怜悯我如此可怜。
满腔悲愤下,我咳出一口血,沈立言终于注意到我。
他小跑过来,「春桃,我在。」
我费劲抬手指向赵婉婉,「是……她她……」
沈立言抓回我的手,两指堵住我的嘴。
「嗯,婉婉伤得重,专家先为她治疗,很快就会过来为你治疗,不要怕。」
我在不甘中遗憾死去。
死后灵魂飘荡,我看到自己被草草下葬,沈立言忙着在医院照顾赵婉婉,连面都没露。
赵婉婉出院后,沈立言说经历这一遭,他要珍惜眼前人,不想再错过。
他们结婚了,在我死后不到一个月。
沈立言给的彩礼,既有 48 条腿,又有房子轿车,还有 5200 元人民币。
原来,就连他当初说已经把工资全部交给我了,也是一场欺骗。

-2-
沈立言心疼地擦干沈母的眼泪,扭头抿唇吩咐我赶紧把录取通知书烧了,留着不利于家庭和睦。
我将录取通知书紧紧护在怀里,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恳求:
「让我再和它待最后一晚吧。」
这屋里,沈立言身后站着沈父、沈母。
而我……孤立无援。
若是此时撕破脸,我保住录取通知书的希望太过渺茫。
「我保证,明天过后,录取通知书绝不会再出现在你们跟前。」
沈母却不愿,咄咄逼人,甚至想强抢录取通知书,撕了扔进火里。
我额角青筋暴起,忍无可忍,一脚踹翻桌子,碗碎了一地。
「都说了我不去读,让我再和录取通知书待一晚,你们会死啊?」
沈母气势弱了下去,却还嘴硬低声道:「你那么狡猾,我这不是以防万一吗?」
我肺都要气炸了,提着斧头冲进沈母的房间,砸了花瓶,砍了床头,就连她最喜欢的镜子,也被我一斧头劈碎了。
她按着胸口,你你你半天说不出下句,白眼一翻,直直朝后晕了过去。
沈立言赶紧掐她人中。
醒来后,沈母看着被劈碎的一地东西,眼泪跟泄洪似的往外涌:「我的老天爷,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啊!」
呵,我不知柴米油盐贵?
这个家,明明事事都是我在操持!
每次让他们做点什么,他们只会说自己以前在城里,不知道怎么做,辛苦我去做。
「明天就要给立言办升学宴,桌子都砸了,这可怎么办?」
婆婆哭得像死了男人一样,声音又长又哀怨。

-3-
第二天,是沈立言的升学宴。
一大早,沈母就来催促我烧掉录取通知书。
如她所愿,我万分不舍地将录取通知书丢进火里。
沈母满意地拍了拍手,给我安排今天的活。
我懒得干活,借口去邻居家借桌子,磨蹭了大半天才回来。
回来时,沈立言和赵婉婉一起站在院门口,一人穿着藏蓝色的中山装,一人穿着浅蓝色的廓形旗袍。
不熟悉我的宾客,自然而然地把赵婉婉认成了我,夸他们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沈立言没有否认,甚至帮赵婉婉别了别耳边的碎发。
他抬手时,恰好阳光照过去,腕上反射了一道光。
沈立言竟然戴着祝爷爷的手表!
当年洪水肆虐,祝爷爷与我一同逃难到大河村。
在洪水中,他撞到脑袋,失忆了。
一年前,祝爷爷走到生命尽头,临死前记忆奇迹般恢复。
他把家产全给了我,只求我如果有机会,帮他把这块表送到妻子手里。
失忆时,祝爷爷似乎也知道这块表意义不凡,对手表极为爱惜,一直将其放在木盒里。
他不敢日日戴着,怕手表磨损后,日后错过什么。
我拿到手表后,如同祝爷爷在世时,将其放在木盒中妥善保管,从不拿出。
可现在,沈立言手上戴的分明就是那块表!
我让沈立言把表拿下来。
他不肯,拧眉:「春桃,今天是我的升学宴,大好的日子,你又要使什么小性子?」
沈母在一旁冷笑道:「可惜了,如果当初立言娶的是婉婉就好了,婉婉知道亲疏远近,绝不会为了一个死人,在丈夫的升学宴上胡闹。」
赵婉婉闻歌知雅意,迫不及待上前恶心我:「就是,嫂子,你这个当媳妇的,怎么还没有我一个外人心疼立言哥啊?」
我心里窝火,怒极反笑:「把手表还我,不然今天的升学宴可就要成笑话了!」
沈立言心不甘情不愿地摘下手表,递向我。
沈母却一个箭步冲上来抢。
我揪住她的后衣领,使劲往后拖拽。
沈母摔坐在地,两只手拉着领口,咳个不停,哎哟哎哟地叫。
拿到手表,我抬脚正欲离开。
却见赵婉婉扶起沈母后,拿出一条男士皮带。
「立言哥,不戴表,那戴皮带吧。来,我给你戴!」
赵婉婉的手暧昧地摸过沈立言的腰。
沈立言急急忙忙推开了。
可耳根子却红得不像话。
原来,前世他们这么早就看对眼了啊,怒火在胸腔里炸开,我抢过皮带,一把扔进猪圈。
沈立言快气疯了,「程春桃,你到底想干什么?婉婉是客人,送我一条皮带做贺礼,哪里得罪你了?」
可没等我说话,赵婉婉就拉住了沈立言:「立言哥,算了,别为我跟嫂子吵架。」
开席时,客人边吃饭边聊天,不约而同地夸赞沈立言有本事,却摇着头说我是女生,果然不中用,就算读书时年年第一,也比不上沈立言。
这不,高考一恢复,沈立言就高分考上名校,而我,连个大专都攀不上,差得也太大了。
我恍惚想起前世的今天。
沈立言跪着求我,不要告诉大家,我也考上了大学。
他说如果我们俩都考上了,但只有他去读,村民会说公婆苛待我。我们是一家人,他希望我为公婆着想。
我那时候真蠢啊,竟然真的应下了。
这辈子,我不会再如他所愿了。
沈父沈母每走到一处,就有人夸他们教子有方,两人脸都要笑烂了。
沈立言跟在他们旁边,大方接受夸赞,春风得意。
我往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
呵,希望后天他们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晚上,客人都散了,沈母数完今天收到的礼金后,朝我伸手,问我要这些年的存款。
「今儿来的都是些抠门精,光是礼金哪够立言上大学,你这些年勤俭持家,不是存了不少吗?」
她欣喜地拍了下脑袋,「还有祝老头死前,不是还把遗产给你了吗?」
她的眼里盛满贪婪和算计,又丑又恶心。
我后知后觉,原来前世供沈立言读大学的钱,有四分之三都是我出的。
这些年,我勤快能干,勤俭节约,加上祝爷爷给的,我的确有不少存款。
而沈立言是七年前拖家带口下乡到大河村的,公公懒惰,婆婆体弱常去医院,别说攒钱了,他们之前还欠了我不少债,我俩结婚后,就糊里糊涂地平账了。
这么一算,于情于理,也该是我去上大学啊。
「快去拿钱啊,发什么愣?」沈母用力地推了下我,不满地嚷嚷。
「你录取通知书都烧了,上不了大学,留那么多钱在手上干吗?」
我思忖片刻,「后天一起给你,许婷还欠我钱没还,我明天去催她,拿了一起给立言去大学用。」
次日一大早,沈母揣着礼金,催沈立言起床去城里买衣服。
「你可是整个县唯一一个去北京读大学的,穿的、用的肯定都得买新的啊,不能让人瞧不起!」
她边说边朝我哼了一声,「不像某些人,贱皮子,穿什么都行,没个讲究。」
我没睡好,本就心情不好,她这么一说,不亚于火上浇油,我一把抄起床头柜上的杯子,砸了过去。
被砸中后,沈母脸一拉,又想撒泼,被沈立言拉走。
「妈,你没事说那些话戳春桃的心干吗?」
「哼,我是她婆婆,我还不能说她了?反正她录取通知书已经烧了……」
沈立言低声呵斥:「你和爸在家,你们能自己做饭,下地干活?我走之后,不还需要她照顾你们吗,你这种时候说这些,是想让她虐待你们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不ŧű̂⁷过我还是听清楚了。
想让我像上辈子一样精心伺候他们?
ţū́ₕ没门!

-4-
他们出门后,我收起最新的两套衣服,和真正的录取通知书去找许婷。
不是我不想多收,实在是这些年我的衣服都是破了补,补了又补,只有这两套补丁最少。
看到我,许婷满带笑意的脸一下子变得冷淡。
自从我让沈立言一家搬进我家后,她就不跟我来往了。
她那时候放狠话,说:「我等着看你被欺负死的那天!」
许婷站在原地,像没看见我似的继续剥豆子。
我鼻子一酸,下一刻,眼泪竟已簌簌下落。
「婷婷,你当初说的是对的,我错了,大错特错!」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许婷了。
因为沈母说她跳脱不文静,嘴巴还厉害。
前世,为了讨好沈母,我亲手断送了这段友情。
看到我哭得那么惨,许婷差点起身,但她忍住了,故作冷漠。
直到听到我说,我也考上了大学,也要去上,要摆脱沈立言,她终于正眼看我。
「姓沈那个杀千刀又发羊癫疯了?你是不是受伤了?要我做什么?」
许婷小跑来到我身边,紧张地检查我是否受伤。
这一刻,一股暖流从我的心脏出发,涌至全身。
「没受伤,我是有事求你帮忙。」
第一,是恳求她尽快帮我把房子和田地租出去。
第二,是让她等我走了之后,去我家收拾家当,什么都不要留给沈家人用。
「行,没țũ⁷问题!」
许婷倏地一巴掌重重拍在我背上,眼睛红了,润了,「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她胡乱抹了下眼泪,「你从前最爱读书,干了一天农活回去,晚上点煤油灯也要看书,凭什么不去上大学?上,你必须上!」
许婷冲进房间,把过年时新弹的棉花被抱出来,「你明儿带着这个……」
说到一半,她似乎又想起来什么,再次冲进房间,把她最好的几套衣服抱出来。
「出去用钱多,更何况是去首都,这些衣服你都带着,免得到时候没穿的。我都没怎么穿过,你放心。」
我眼眶一热。
前世,只有她一直为我鸣不平。
知道我放弃读大学,供沈立言读后,她气得直哆嗦,骂我蠢如猪,和我断交。
可看到家务和农活都是我一个人干时,她却冲到家里怒骂沈父沈母。
纵然被村里人喊泼妇,在我面前,她也只淡淡道:「只要你过得好,他们想怎么说我就怎么说,老娘又不靠他们活!」
见她又要进屋搬东西,我连忙将人拉住。
「婷婷,别,这被褥和衣服都是你新买的,都是好东西,你留着自己用。」
许婷沉浸在我去读大学的狂喜里,「那怎么行,我在村里,穿什么都行,你去读大学必须得穿好睡好,不能让别人瞧不起!」
「我还等着你学成归来,买房买车,让我住住大平房,坐坐小轿车呢!难道你不肯让我坐?」
在她的强势下,我接受了这份暖心的好意。
下午,许婷火急火燎地来找我。
她找到租我家房子和地的合适人选了。
是隔壁村的一对夫妻,育有一双儿女。
他哥嫂强势,又爱占便宜,父母一味偏心哥嫂一家,男人不想媳妇继续委屈,提出分家。
可他们只分到了几块还没种上稻谷的田地,以及一个漏雨的破屋。
男人正愁着要怎么办,他自己倒是无Ŧû⁽所谓,可是还有妻子和儿女啊,既然分家了,他更不能让他们吃苦。
听到许婷放出的风声,他立马就赶过来了。
我将实情告知对方,包括他们收房、种地时会遇到什么麻烦。
男人表示不怕,他身强力壮,沈家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双方谈妥,在本村和邻村村长、支书的见证下,我们签订了租赁协议。
拿到第一笔租金,我心里欢喜,跟许婷说要庆祝一番。
「昨天的升学宴剩了好多荤菜,都是干净的,你们等着,我回家拿。」
我兴奋地往家跑,可到家一看,厨房里只有一些被筷子搅得稀烂的素菜。
客厅有声音,我皱着眉走过去。
桌上摆了许多荤菜,每个菜都被动过了。
是沈母和赵婉婉。
看我脸色阴沉,沈母唉了一声:
「你这模样是还没吃饭?我以为你在家,早就吃过了,才把所有菜都拿出来了。」
我心里那股火咻地一下直蹿脑门,把他们放在一旁的新衣服丢上桌,又使劲来回摩擦,直至沾满油污才松开。
趁她们忙着尖叫,我抓起后院的鸡,拿上橱柜里的腊肉,一跑了之。
许婷的丈夫厨艺极佳,土鸡和那块腊肉,做好后被他分成两份。
一份我在路上吃。
剩下的,我们仨今晚吃。
这一顿,我吃得心满意足,肚子圆滚滚。
刚吃饱,不速之客来了。
「春桃,咱家的鸡和腊肉不见了,你知道哪儿去了吗?」
沈立言直直地看着我,眼睛好像无比肯定地在说:「你一定知道。」
因为家里的鸡,只有我会喂,做饭也似乎是我的工作,他们一向不管不顾。
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主动来问。
「刚刚有人要买,我卖了。」
沈立言没控制住表情,一瞬间黑脸,「你凭什么卖?」
我强忍住撕破脸的怒气,委屈道:「你要去上大学,我怕你钱不够,穷家富路,卖了多凑点钱给你啊。」
「对不起,春桃,我刚刚急昏头了。」沈立言走过来揽我的肩膀。
那鸡和腊肉,他是计划让她做好,他带路上吃的。
不过算了,换成钱也行,路上饿了也能买肉。
就是可惜了,那鸡是正宗的土鸡,比外面的鸡好吃得不是一星半点。
沈立言眸光闪烁,「荤菜那事是妈做错了,但婉婉是客人,她的衣服全被油弄脏了,我们得给婉婉找身衣服换一下,我记得你有套衣服还挺新的,怎么找不到了?」
呵,当然是被我收起来了!
「嗯?怎么一股香味?」沈立言吸了吸鼻子。
「走吧,不是要找衣服吗?别让客人等急了。」我推着他往外走,屋里的腊肉和鸡肉都还没收拾,可不能让他看见了。

-5-
刚到家门口,还没来得及往里看。
一个黑影将我撞开,扑进沈立言怀中,「立言哥~」
声音含羞带怯,带着一股难为情,却又十分享受的调子。
我定睛一看,赵婉婉身上穿的,竟是沈立言的背心和短裤。
她胸前鼓,腰肢又细,只要有心看,男人便能看到想看的风景。
赵婉婉双手虚虚环着沈立言的脖颈,脸偏向我,眉梢一挑。
我翻了个白眼。
她不服气地挺了挺胸,骄傲地抬高下巴。
「神经病。」我忍不住骂了声。
沈母悠悠来迟,「春桃啊,你可别怪婉婉,都是我的错,你的衣服没一件像样的,我只好给婉婉穿立言的。」
「嗯,晚上她找不着睡觉的地方,让她去钻沈立言的被子就行。」我讥笑。
回到房间,我常盖的被子不见了。
床上丢了一床硬得跟石头似的脏被子。
不用说,肯定又是我那个好婆婆做的好事。
我咻地一下溜进厨房,提起一桶水,一一光顾家里的每个房间。
不是不让我睡吗?
那干脆大家都别睡算了!
「啊啊啊——」
尖叫之后是谩骂:「程春桃,你个疯婆娘!」
「等立言走了,我要你好看!」
我拍拍手,挥一挥衣袖,唱着小曲儿朝许家去。
6Ţṻ⁴
许婷听我说了刚才的事,乐得在床上打滚,肚子都笑痛了,朝我比了个大拇指:
「春桃,好样的,那边就没个好东西!」
一觉无梦,天色微明,我起床,背上行李。
「你白天还要下地,快睡吧,不用送我。」
我推脱许婷的送别,独自一人踏上了去首都的求学之路。
林间小路我以前几乎天天走,却没有哪天这么开心,这么轻松过。
今天就连路上的石头,都格外喜人,我瞧着极为顺眼。
拐弯时,后面似乎有人喊我。
我忐忑回头。
后面竟然真的有一个人!
可晨光熹微,这条山路两旁又树枝繁密,我看不清对方的脸。
「前面的等等我!」
一股不祥的预感猛烈席卷心头,我拔腿就往前跑。
「程春桃?」
「我看见是你了,程春桃!」
是赵婉婉。
我想不通,这个时间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婉婉边跑边大喊:「程春桃,你给我站住!」
「你果然不安分,竟然也要去首都!」
「沈姨说得对,就该打断你一条腿,你才会安心待在大河村!」
我不回应,闷头背着行李大步向山下跑。
赵婉婉越来越近了,我必须做出取舍。
我一咬牙,翻出录取通知书和钱,揣进包里,将剩下的行李捆好,朝山下扔去。
就算我带不走,也绝不便宜了沈立言和赵婉婉。
不知道跑了多久,赵婉婉的声音越来越小,口腔里满是铁锈味,我停下脚步回头看。
赵婉婉往回跑了,仔细听,她好像在大声喊「立言哥」。
沈立言送她下山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顾不上休息,加快脚步往山下走。
胸膛剧烈起伏,我累得直喘粗气。
「啪——」
方才舍弃的行李,竟然掉到了离我仅二十米左右的山沟里!
我眼睛忽地一亮!
我想起来了,那里有个山洞,可以直通另一座山的山脚!
我飞快地跑过去,欣喜若狂。
现在,不仅可以带上行李,还不用担心被追上了。
沈立言和赵婉婉不可能知道这个山洞。
况且山洞里岔路众多,仿若迷宫。
曾经的我倔脾气,非要走通山洞,在里面耗了整整三天,才摸清里面的所有岔路!
就算沈立言和赵婉婉恰巧发现这个山洞,钻进来找我,也不可能追上我。
最大的可能就是迷失其中,甚至死在山洞里!
走到洞口,我打开行李翻出里面的三根蜡烛。
这原是我准备在路上时,用来加热饭菜的,没想到此刻帮了我大忙!
点着蜡烛在黑暗里走了许久,我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看到了一缕阳光射进来!
那就是出口!
我欣喜地冲过去。
才刚走出几步,寒意直入我的骨髓。
沈父怎么会在这里!
「春桃?」
看到我和行李后,他冷笑道:「你果然狡猾!要不是我昨晚喝醉了酒,不敢爬山回大河村,在这儿凑合睡了一夜,哪能抓到你!」
他举起拐杖,用上狠劲,重重朝我的脑袋打来。
我慌不择路往后退,可还是被打中了肩膀。
火辣辣的疼,感觉骨头被打断了。
我连忙蹲下,强忍着剧痛搬起一块石头,使尽浑身力气砸向沈父。
「哈哈,没想到吧,我躲过了!」沈父大笑。
我的目光落在他此时踩着的石头上,每天被洞里的水浸泡,又晒不到阳光,长满了黑色的苔藓,一看……就很滑。
「砰——」
沈父一脚打滑,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脑袋磕中石头。
一瞬间,周围的水红了一小片。
「春桃ṭũ̂⁰,救我!」
「我是你公公,我要是出事了,立言不会放过你的!」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是习惯性地用命令我的口吻。
那我就……不奉陪了!
死了最好!
反正不是我动的手!
我得赶紧离开这里!

-7-
一路艰辛,终到首都。
恰好是大学报道的最后一天,我赶上了!
大学自由而美好,走在校园里,幸福感油然而生。
除了上课,和在图书馆看书、写作业,我最喜欢的,就是探索学校的各个角落,乐此不疲,每每看到新的风景,我都感到无比的欢愉。
可我万万没想到,会在校园里碰到沈立言!
「春桃,好久不见,我找你很久了。」
沈立言笑着,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只剩怨恨。
他怎么有钱坐车来首都的?
升学宴收的礼金,被沈母大手大脚地花,她想着有我的存款给沈立言上大学,没用的东西都买了一箩筐。
沈立言一副被背叛的模样,忿然作色:「你可够无情无义,狼心狗肺的。」
「你知道我们被赶出房子,没地方住,想吃口菜,也不能摘,被村民当猴看的时候有多难堪吗?」
他左手狠狠钳住我的下巴,右手侮辱性地拍我的脸颊,感觉下一秒就会化为巴掌狠厉扇下。
我害怕地闭上眼睛。
可巴掌没有落下。
沈立言眸光闪了闪,「春桃,我爱你,可以不计较你这次的算计,走吧,回家。」
谁要跟他回家?
我飞快抬起大腿,狠狠撞向他两腿之间。
「啊!」
一声尖叫,沈立言双手捂着两腿之间,蜷缩着身体靠墙滑下。
我拔腿就跑!

-8-
原来沈立言是卖掉沈母的那对银手镯,才有钱坐车来首都的。
他这次带着沈父、沈母一起北上。
没错,沈父摔在那么偏僻的地方,竟然幸运地被路人发现,送去医院救回来了。
卖手镯的那点钱,除去他们三人的车费,再减去沈立言的大学学费,肯定没剩多少了。
难怪那天沈立言要我回去。
我回去,又能给钱,又能照顾他们一家三口,他倒是会算计!
下午下课,我去图书馆找资料。
刚出图书馆,迎面碰上面色焦急的室友宋果果。
「可算找到你了!」她急急地跑过来,一脸一言难尽,最终化为一句:「你婆婆来了!」
宋果果告诉我,邋遢的沈母进了我们寝室后,自称是我的婆婆,把我的衣柜翻得乱七八糟,拿着我迎新演出的服装去洗澡,在阳台上搔首弄姿,嘴里还大声唱着山歌,让她小声点也不听,其他室友都气炸了。
快到宿舍时,宋果果猛地拉住我,「你不会真要让你婆婆在我们寝室住下吧?这我们可不能同意!」
「谁跟你说那是我婆婆的?我可没结婚。」
一脚踹开宿舍门,沈母惊得坐起来,脸上的面膜都掉了。
看到是我,她脸上的惊恐慢慢褪去,自然地坐回床上,吩咐我:「哟,这不是我儿媳妇吗?快去打盆水来给我洗脚!」
她怨我偷了家里的钱跑了,还把他们赶出家门,害他们来了首都后,连包子都不敢买,睡觉更是挤在楼梯间,这几天一个觉都没睡好。
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沈母抬起杯子喝了口水,喜爱地摸着杯子,「儿媳妇,你们宿舍这些东西真好用,通知你一下,我以后就跟你住这里了!」
我两眼一黑,除了身上穿的,沈母脸上敷的、手上拿的、嘴里喝的,都是室友的!
她想住下,还搞这么多事,是嫌我日子太好过了吗?
忍无可忍,我一把将她从床上扯下来,啪啪甩了两巴掌,「清醒没?还住宿舍,你怎么不去住人民大会堂?!」
我拖着人往外走,刚出宿舍楼,果然就看到了沈立言。
他这人虽然对我没良心,但对生他养他的亲妈还是有点感情的,不可能让她一个人来找我!
沈母受惊似的,紧紧抱住沈立言,依偎在他怀里。
沈立言呵斥我不懂事,婆婆也是妈,我怎么做事的?
有儿子撑腰,沈母气势汹汹地吆喝要去举报我虐待婆婆!
「婆婆?」
「我没结婚,哪来的婆婆?」
「你有我结婚的证据吗?」
沈母哑口无言,确实没证据。
当初她万般瞧不上我,我们结婚时,就只在家里炖了只鸡,吃了个饭,顺便在房间门内侧贴了个喜字而已,结婚证当然也没领。
她一直期盼沈立言功成名就后去娶城里的千金大小姐,而不是我这个村姑,怎么会留下证据耽误沈立言呢?
沈立言干笑:「春桃,虽然我们没领结婚证,但村里都知道我们Ŧù⁺是夫妻,不是吗?」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哪有夫妻一个睡东屋,一个睡西屋的?整村的人倒是都知道我们是分开睡的。」
沈母嫌弃沈父打鼾,不肯跟他睡,一个人睡又害怕,所以沈立言几乎都是和沈母睡在同一个房间。
「更何况,你们住进我家,不是交租金住进去的吗?我有当时的合同,跟结婚有什么关系?」
这还得感谢当时沈立言还有点羞耻心,写下了合同。
虽然后来一分租金都没交过,用沈母的话来说,就是一家人,钱从左手倒右手去,这不是白操劳吗?
「哦,对了,你们仗着人多势众,一直欺凌我,在我家白吃白喝,租金也没交,村民可都能作证。牲畜是我养的,地是我种的,你们没动过一次手,这怎么可能是结婚?肯定是胁迫奴役我啊!好不容易,我考上大学,你们还想继续迫害我!」
我说哭就哭。
哭得正伤心时,学校领导和警察也到了。
沈立言嘴唇动了动,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
可沈母还想装疯卖傻,倒打一耙。
我扔下一记重锤:「沈立言,像你人品这么败坏的,根本就不配读大学,读出来也是危害社会的人渣!」
沈立言慌了,承认了所有错误,捂住沈母的嘴,落荒而逃。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赵婉婉跺了跺脚,不情不愿地追上去。
我跟周围的同学打听了赵婉婉的学校,才知道她根本没考上,而且以她现在的成绩,没有名师辅导,再考多少年都考不上。
我闻言一愣,可前世赵婉婉的确是上了大专的。
对了,名师辅导,又低一届……不就是说,是沈立言辅导她吗?
高考一届比一届人多,题也一届比一届难,当年我也曾恳求沈立言辅导我。
可他拒绝得不假思索,让我安心在家待着就好。
但面对赵婉婉,他却是另一副贴心模样。

-9-
沈立言在外当家教,赚了些钱,在安民巷给沈父和沈母租了房子。
我上门做菜赚外快,挑的主家正好是安民巷的。
从前我的厨艺就不错,现在看了许多菜谱,又舍得下料后,厨艺比以前更胜一筹。
我给主家做的菜,香气扑鼻,味道霸道,整个巷子都弥漫着这股菜香,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沈父懒惰又大男子主义,没肉吃,没酒喝就骂沈立言没出息。
每当我上门做菜,沈父闻到那浓郁的菜香就不甘心,怒火冲天,有时甚至对沈立言动了手。
久而久之,沈家成了巷子里的笑话,沈立言痛苦不堪。
沈母爱八卦,我每次做完饭,就和巷子里的婶子科普她以前做的烂事。
她心眼小,气性大,隔三差五进医院。
赵婉婉照顾了她几天就跑了,跑的时候还把钱和衣服卷走了。
等沈立言赶到医院,沈母在病床上冻得瑟瑟发抖。
他要照顾沈母,又要回家给沈父做饭,根本没空学习。
看着儿子一天比一天瘦,沈母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当初还不如一起供春桃上大学!」
她哭着让沈立言去把我找回来,「妈心疼你啊,你把春桃找回来,以后她让做什么,妈就做什么,不会再为难她了。」
沈立言竟然真的厚着脸皮来找我了,「你要是回去,以后家里什么都听你的。」
其实,不止沈母后悔,他也悔恨难眠,总是忍不住怪自己以前为什么没有珍惜我。
可他后悔他的,关我什么事?
我又不是疯了,「我是不可能回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后来,沈立言被困于家庭琐事, 越陷越深。
赵婉婉花完钱又来找他了, 跟他撒娇,让他给她补习, 她也想当大学生,好配上他。
可是沈立言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精力去教她?
赵婉婉一气之下,嫁人了。
嫁给了频频和沈立言发生矛盾的壮汉。
没辜负我牺牲学习时间, 给他们制造偶遇的机会。
嫁人初期, 赵婉婉生活得潇洒又肆意。
遇到沈立言, 她娇笑:「没有你, 我一样能过上好日子!」
如果沈立言对我只是完完整整的利用,那对赵婉婉, 就算不是全心全意, 也是真的爱过她。
沈立言被赵婉婉一顿贬低后,回到家又被沈父劈头盖脸地骂。
这回,他忍不住了。
他动手了。
他杀死了沈父。
沈立言被警察抓走时, 沈母哭成了泪人。
可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只红着眼问我:
「春桃,如果当初我们一起上大学, 没有那些算计, 你不会走, 我们会恩爱到老,对不对?」
他眼里满是憧憬, 渴望从我口中得到一个支撑他的答案。
可我偏不给他!
「不会。」
「没有一丝可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我们一起上了大学,他也会出轨。
沈母出示了谅解书。
沈立言死刑可免,却难逃活罪,被判十二年。
沈父死了好几天, 可沈母没钱没力气, 连葬礼都办不起。
首都九月份天气依旧炎热, 几天后, 社区工作人员闻到臭味, 去了沈家才发现沈母一直没有送沈父的尸体去火化。
问她话时,才发现她已经疯了,见人就咬。
社区工作人员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
沈家出事后,赵婉婉每每想起那天跟沈立言说的话,就心虚不已。
赵婉婉的好日子没持续多久,因为她的丈夫居然有暴力倾向, 装到她怀孕后,装不下去了, 频频对她拳打脚踢。
后来听说, 赵婉婉被打流产后,许久才去医院, 没救过来,死于感染。

-10-
四年后,我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从名校毕业。
赶上风口, 一举创业成功。
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女企业家。
也成为无数女孩绝境中奋起的力量。
也有实力,完成祝爷爷的遗愿了。
今生,我终于握住了想要的东西。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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