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四岁那天,离婚五年的前夫坠马受伤。
醒来后,他的记忆回到十年前。
那是这位白手起家的科技大佬傅彦之,最爱我的时候。
-1-
遥远偏僻的南城。
我买了生日蛋糕,带女儿去了唯一的游乐场庆祝。
一群凶神恶煞的黑衣保镖突然出现。
他们踹翻了蛋糕上的爱莎。
强行将我和莹莹带上私人飞机。
直抵北城最豪华的云海公馆。
黑色的劳斯莱斯驶入别墅区。
莹莹害怕地缩在我的怀里:
「妈妈,坏人把我们捉来这里做什么?」
看着熟悉的花园。
恍如隔世。
我心中担忧,面上却不显:
「妈妈在,莹莹别怕。」
走进别墅,五年未见的傅彦之死死盯着我,眼尾泛红。
「宁初,他们说你为了别的男人远走高飞,告诉我不是真的!」
看着眼前腿上打着石膏、头部裹着纱布的英俊男人。
我心中生出一股恨意。
飞机上,傅彦之的总裁助理说,他们大老板七天前发生坠马事故,不幸伤到大脑。
醒来后,记忆回到十年前。
他发了疯一样问我在哪?
出动最高级的私家侦探,才找到我的行踪。
我的嘴角露出一抹讥笑。
十年前,傅彦之遭逢人生大变,正是最为依恋我的时候。
-2-
穿着昂贵套装、妆容精致的梁曼冲了过来。
她恶狠狠指着莹莹,克制住喉咙里的哽咽:
「彦之,我没骗你!
「江宁初连孩子都生了,她早就背叛了你!」
我将女儿护在身后。
用同样锋利的目光,与眼前抢走我一切、做局陷害我偷情的女人对峙。
可不等我开口,傅彦之厉声呵斥她:
「把你嘴巴放干净!我一眼就看出,她是我女儿。」
我拉着莹莹的手紧了紧。
心中的恼意更深。
梁曼向来傲慢自信,完全不能接受:
「离婚五年,她才四岁。你早就不碰江宁初了,怎么可能有孩子?」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梁曼的脸上。
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痛快。
离婚前一个月,我得了重感冒,吃了安眠药入睡。
迷迷糊糊中,喝醉的傅彦之好像回来了。
那一夜,留下了莹莹。
女儿肖父。
傅彦之的眼光毒辣得很,如何认不出?
一手遮天的骄傲男人,朝我露出卑微又期待的表情:
「宁初,他们在骗我对不对?
「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人敢欺负你和孩子。」
我嗤笑一声。
欺负我最狠的人,正是眼前的傅彦之。
-3-
十七岁那年,傅彦之搬来我们老小区。
他是耀眼的天才。
可惜有个家暴的爸爸。
那年冬夜,母子俩被赶出家门,身上只有薄薄单衣。
傅妈妈漂亮的脸上青紫一片,明显被人打伤。
老光棍朝着她吹口哨,这无疑只会让傅彦之爸爸更生气。
外婆赶紧拿大棒子把人赶走,让我给傅阿姨上药。
我爸妈很早去世了,是老太太靠着卖馄饨把我养大,她人缘很好,一般人不敢招惹她。
「怎么不报警呢?」
「报了,下一次打得更狠。」
外婆叹气,煮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饺子,让母子俩吃得饱饱的。
那之后,我跟傅彦之走得越来越近。
他聪明细心、多疑冷漠、非常没有安全感。
我不在意,把外婆做的糕点、鸡蛋,大剌剌分他一半。
没想到高考完,傅彦之的爸爸喝了酒发疯,要打断他的腿不让离开。
当晚,傅阿姨在酒里下了百草枯。
家暴男喝下,发现不对劲,拽着她的头往墙上撞。
傅彦之爸爸死了,妈妈疯了。
外婆联合众人写了一封请愿书,让傅阿姨去了精神病院静养,时时带东西照看。
我在傅彦之身边开解,陪他走出阴霾。
他紧紧抱着我,安静地流下流泪:
「宁初,永远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了。」
可最后食言的人,成了他。
告白后的第十年。
傅彦之身边,只有记忆里不曾存在的梁曼。
他完全无法接受,为什么自己会变心爱上别人,离婚时逼我净身出户,甚至连我怀了女儿离开也不曾告诉他。
哪怕别墅中央,挂的是傅彦之和梁曼的婚纱照,公司所有人都喊她一声傅太太。
一切属于梁曼的东西都被砸碎。
珠宝和名表也不能幸免。
傅彦之就是这样的人。
爱时飞蛾扑火;恨时绝情绝义。
-4-
我的手机被保镖没收。
只能留下来。
他们说,傅彦之的伤不能受太大刺激。
查到我的行踪前,他不肯配合治疗,也不处理公司的事。
商海沉浮多年。
年少轻狂的傅彦之锋芒毕露,得罪不少人。
为了稳住大局,梁曼才勉强同意把我找回来。
只是,她没想到,我生下的孩子,竟然真是傅彦之的。
想到这个把我从北城逼走的女人。
只觉得恶心无比。
她跟傅彦之是一类人,聪明精致,凉薄自私。
当年率领一支号称必胜客的律师团队加入公司。
亲自替傅彦之拟定我被净身出户的离婚协议。
目的是不让我分走财产,让公司保留最大利益。
甚至离婚后,想方设法把我赶走,不许我出现在北城的任何一个角落。
这些年,我恨过,也怨过。
可生活的无奈太多,外婆得病离世,莹莹有天生心脏病。
早已无暇顾及,过去的爱恨情仇。
猝不及防被重新卷入。
只觉得生厌到疲倦。
-5-
傅彦之坐在轮椅上,不顾凌乱的胡茬生了一下巴。
他拿着定制的天鹅绒蛋糕,小心翼翼、近乎卑微地凑到莹莹面前:
「宝宝,我是爸爸。
「今天是你生日对不对,我陪你庆祝好不好?」
ťŭ̀₎莹莹躲在我身后:
「不好!他们把我的爱莎公主踩坏了,这个不是我的蛋糕。」
傅彦之顿住。
厉声让管家处理,对我们母子动了手的保镖。
转头,是一副不太熟练的慈父形象:
「来,爸爸带你去看你的公主房间。」
短短一个下午,挨近主卧的房间被重新布置。
一整面墙放着莹莹喜欢的洋娃娃。
连床铺都是她最爱的粉红色。
可是,傅彦之并没有听见莹莹惊喜的欢呼声。
小家伙拉着我的手,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怯生生地说:
「妈妈,我想回家,不然徐爸爸会担心的。」
傅彦之的身子,狼狈地动了动。
我知道。
以他如今只手遮天的能力,发现我们母女踪迹后,早把这五年来的事情查了个遍。
傅彦之试图抓住我的手:
「宁初,我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医疗团队,很快可以给莹莹手术。」
我无动于衷,冷漠避开。
傅彦之露出愧疚万分的表情:
「老婆,我始终想不通,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我说过会娶你过门,一辈子全心全意对你,跟你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无情逼我放弃公司股份;
他无视帮过很多次傅母的外婆病重离世,多一分钱都不肯分给我;
他甚至不知道离婚时,我怀上了莹莹,纵容梁曼逼我离开。
桩桩件件。
换来的是我疲倦的冷漠,以及女儿胆怯的疏离。
傅彦之拼命去思考,可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觉得剧烈头痛。
他用遭遇惨烈家变那晚的痛苦眼神,无助地看着我:
「宁初,我不相信,我会对你这么残忍。」
回应他的,只有我麻木冷漠的表情。
不等傅彦之说下去,我拉着莹莹去了楼下的客房。
「宁初,莹莹也是我的女儿。给我一个机会,好好补偿你们母女。」
是不容拒绝的执着语气。
我沉默地打量了他一会儿,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傅彦之,我现在还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跟你说话,是因为你的太太威胁。如果我敢在你恢复记忆前离开,影响你的治疗,就让帮过我的医生、照顾莹莹的护士、给我房子住的朋友,以及提供我工作机会的姐妹一起破产。
「我领教过她的本事,不想再有人无辜受到牵连。
「所以,你满意了吗?」
傅彦之下颌线锋利的脸上,露出狼狈窒息的表情。
-6-
餐桌上,傅彦之试图讨好女儿。
「莹莹,我给你剥一个大虾。」
「我不喜欢吃虾。」
莹莹奶声奶气拒绝。
男人修长的大手剥到一半,尴尬地停了下来。
我以前很喜欢吃虾。
可自从看到没给我剥过虾的傅彦之,亲自给梁曼剥,还搂着喂到她的嘴边。
出现生理性厌恶。
傅彦之迷茫地看着我:
「我怎么记得,你很喜欢,大过年还跟外婆撒娇买一斤回来白灼?」
梁曼踩着高跟,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
「彦之,当然是为了我。
「她妒忌你给我剥虾,还扇了你好几个耳光。」
这个女人的占有欲很强。
看见傅彦之在我们母女面前,卑微得像只可怜的拉布拉多,再也按捺不住。
傅彦之寒潭般的双眸看着梁曼,冷嘲热讽:
「你配跟她比?」
她不敢置信,脸上露出受伤的神色。
我嗤笑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讽刺。
傅彦之对待厌倦的人,一向绝情。
从前是我,如今是梁曼。
-7-
别墅的夜晚很安静。
我和莹莹在客房睡下。
黑暗中,有人推开房门,轮椅的声音无限地放大。
莹莹累坏了,睡得很熟。
我感觉到傅彦之就在眼前。
但不敢发出一点响动。
「绑架」和「软禁」都做了,我不肯定接下来,他想怎样。
借着月光,傅彦之发现我轻颤的睫毛。
他好像在我床边,坐了很久很久,声音温柔道:
「这次失忆,是上天给我的礼物。
「让我发现莹莹的存在,一定会履行当父亲的职责。」
冰凉的手指贴上我的额头。
不记得多久之前,傅彦之的手指永远都是温热的,大冬天最喜欢摩挲我冰凉的指头,传递温暖。
可此刻,我用力拍开那只曾点燃我全身的大手,狠狠地瞪着他。
他如鲠在喉。
不知该怎么让我放下怨恨。
「宁初,别生气了。我会把世上最好的东西捧到你和女儿面前。」
「够了!这样的话,你十年前说过。事实证明,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你很恨我?」
「不错!」
「可怎么办,我不想放开你了。」
他离开荒芜孤寂的黑夜。
我做了个很久远的梦。
梦里出现光怪陆离的魔鬼,把我带到傅父的坟前。
傅彦之指天发誓,一定出人头地,不让地下长眠的人看不起。
一时又到了精神病院,他替疯掉的母亲,擦去眼角痛苦的泪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再次睁眼,发现莹莹不见了。
我吓得心脏乱跳。
-8-
管家急忙倒了杯牛奶,小心翼翼地捧到我面前,说:
「傅总带大小姐到公司了。」
不知道这疯子想做什么。
失忆的人,带着根本不熟的五岁女儿去公司?
有病。
我急忙让人把我送到傅氏集团的写字楼。
这里比五年前装潢得更华丽。
无一不彰显傅彦之得势的财力。
可笑的是,在我们离婚前那段时间,我已经没资格进入公司了。
秘书提醒我,没有傅总吩咐,谁都不能上去。
我们是夫妻,可是连过问他行踪的权利,都被视为僭越。
傅彦之的智商很高。
虽然忘记一切,却很快理清公司的事情。
他坐在首位,看起来那么游刃有余,高高在上。
我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当年用尽一切办法,企图切割我跟公司的关联。
这会抱着五岁的莹莹,堂而皇之告诉所有人,将成为他的ťú₆合法继承人。
不知有意无意,员工在背后「唠嗑」。
「傅总好像被梁总监骗婚了,让人停了她的职位,彻查这些年她和团队干的好事。」
「皇太女来了,你说她是傅总的私生女吗?」
「别胡说,听说原配当年被梁总监逼得走投无路,才带球跑的,风水轮流转啊!」
-9-
一见到我,莹莹快乐地小跑过来:
她拿出糖果,拆开漂亮的包装送到我嘴边:
「妈妈,吃。」
我瞥了傅彦之一眼。
他倒乖觉,连莹莹最喜欢的蓝莓口味都弄清楚了。
见我面无表情,女儿小心翼翼地问:
「妈妈,你不高兴了,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妈妈说过,可不可以跟陌生人走?」
莹莹低着头不说话,看起来特别可怜。
傅彦之连忙解释:
「是我不好,我哄她说公司准备了你很喜欢的零食,带回去给你一定很高兴的。」
莹莹一直都很想找到亲生爸爸。
傅彦之向来很会说服人。
五岁的孩子,哪里逃得出他的掌心。
算了。
我摸了摸莹莹的头:
「以后不能这样了,Ťū́₇妈妈会担心的。」
「嗯嗯!我跟妈妈拉钩,以后不管哪个爸爸来,都要问了妈妈才可以离开。」
傅彦之满脸黑线。
「我给莹莹找了最好的医院,过几天就能做手术。」
我冷冷拒绝:
「不必!我女儿有最好的心脏科医生。如果不是你的人把我们绑架过来,本该完成手术了。」
-10-
我没有撒谎。
莹莹口中的徐爸爸,叫徐杨。
他是我的大学学长,曾到国外进修医术,年纪轻轻成为行业大拿。
恰逢母亲生病,妻子早逝,徐杨带儿子小磊回国照料。
我们是在医院重逢的。
莹莹是个聪慧的孩子,从幼儿园同学口中知道,家是由爸爸妈妈组成的。
她问了我一次爸爸在哪里?
见我难过,没有再问。
后来,徐杨成了莹莹的主治医师。
他的医术很好,笑起来光风霁月,对孩子格外用心。
看着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徐医生身后的小磊,莹莹主动示好。
我在朋友公司上班,有时加班,徐杨下了班就带着两个孩子到楼下的娃娃机玩。
那时,莹莹还小,不知道抓娃娃要花钱。
徐杨在旁边,安静地塞着游戏币。
抓到莹莹最想要的玩偶,她晚上抱在怀里,一刻不肯松开。
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可徐杨不肯告诉我花了多少钱。
我给小磊买好看的衣服,带他们吃儿童大餐。
一来二去,变得熟稔亲近。
某天,莹莹看着路边的共享单车,拉着小磊兴奋提议:
「你没有妈妈,我没有爸爸,我们共享爸爸妈妈好不好?」
小磊也是个乖巧的孩子,眼睛一亮,点头答应。
就这样,我成了小磊的江妈妈,徐杨成了莹莹的徐爸爸。
-11-
这些事,傅彦之肯定打听清楚了。
他知道徐杨最了解莹莹的身体,也知道我不会把女儿交给不信任的人。
「都依你,我让医院准备最好的手术室,找几个得力助手给你朋友。」
我别过头去不说话。
莹莹的病情很复杂。
要不是徐杨技术过硬,南城的医院也不敢轻易动手。
眼下,我执意要求他为女儿操刀,也得到专家组认可。
傅彦之叹了口气:
「我做过亲子鉴定了,孩子是我亲生的。」
事已至此,我懒得找借口掩饰。
但我绝对不会主动让莹莹叫他爸爸。
他想一切回到原点。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呢!
-12-
手术前,莹莹见到了徐杨。
她软乎乎的小手,捏着他的脸颊:
「徐爸爸,你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不用担心我的,莹莹不怕开刀,也不怕疼。」
「莹莹是天底下最棒的小女孩。」
她高兴极了:
「徐爸爸,小磊哥哥来了吗?」
「来了,在门外呢!
「你得答应徐爸爸,不能太激动,我才能让你们见面。」
「好!」
莹莹声音有些紧张,但语气里的高兴,掩盖不住。
小磊哥哥拿着漂亮的玩偶,塞到她的手里:
「迟到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莹莹爱不释手,叽叽喳喳跟他说着这些天吃过的美食、看见的建筑。
没有了在傅彦之面前时不符合年龄的沉默。
傅彦之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13-
徐杨的医术很好,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我喜极而泣。
等待着小家伙从麻醉中醒来。
一切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的脸上有了久违的笑意。
傅彦之对莹莹很上心。
请了大厨回来,变着花样遵医嘱给她调理身体。
莹莹小脸蛋圆嘟嘟的,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歪着脑袋看我。
「妈妈,我们以后要留下来,跟这个爸……叔叔生活吗?」
「你愿意吗?」
她摇摇头:
「叔叔虽然给我买很多洋娃娃和好吃的蛋糕,我还是更喜欢徐爸爸。」
「为什么?」
「因为叔叔让你哭了,让妈妈伤心的人,我不要。」
真是妈妈的好宝宝。
这是我九死一生,才诞下的女儿啊!
五年前,我身上不剩多少钱,到了南城生活。
生产时遭遇大出血,险些救不回来。
南城医院的所有医生、护士,还有热心市民都来给我献血。
那时候,傅彦之陪梁曼去了法国拍婚纱照。
我不想说什么傅彦之是莹莹的生父。
等她长大了,如果想认这个爸爸,就由她决定。
所以,从小我跟莹莹说,她的爸爸死了,从来没有爱过我们。
我不知道,这是对,还是错。
当初是他先选择了背叛,我只是选择了永不原谅。
别以为给莹莹买几颗昂贵的宝石、由着她的性子毫无节制吃高档糖果,就想用糖衣炮弹认回女儿。
比起他和梁曼在我这算计走的婚后财产,不过九牛一毛。
天底下,没有覆水重收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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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彦之时刻注意我的表ƭŭⁿ情:
「初初,对不起,我查过了,不知道梁曼以前在背后动了手脚。
「梁曼拿出确凿的证据,说你跟别的男人有染,我一时糊涂信了。」
堂堂大律师,见过无数桩离婚案例。
太知道惹怒一个权势滔天的男人,需要什么手段。
可笑的是,跟我同床共枕多眠的枕边人信了。
任由她将我无情驱逐。
傅彦之好像铁了心要证明,有多爱我和女儿。
「我让财务给莹莹治病的医院,投资了五百万,当作是给你的补偿,也谢谢照顾过你和女儿的人。」
初到南城,我身上的钱不多,却拖着一老一小两个病人。
医院的人对我们祖孙仨很好。
加上那场大出血,无数人为了我的生命接力。
这份人情,是该还的。
我没有拒绝。
何必跟钱过不去!
梁曼和傅彦之逼我净身出户时,手段可谓龌龊肮脏。
拿回自己应得的钱,理所当然。
见我接受,傅彦之松了一口气。
-15-
梁曼坐不住了。
她跑来找我,气急败坏:
「你给我马上离开彦之!」
我轻嗤一声:
「请神容易送神难,五年前,你设局把我赶走,可是无情至极。」
「我给你三百万,你带着小贱种出国,不许出现在彦之面前。
「否则等他做了手术,你一毛钱都别想得到。」
她气焰嚣张:
「等彦之恢复记忆,我第一件事就把你们赶出别墅。
「到时别说手术费,连他捐给医院的钱,我都一起收回。」
我皱了皱眉。
真搞不懂。
有些人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当年若不是我和外婆,傅彦之恐怕被他爸害死了,傅阿姨也会坐牢。
梁曼抢了我的丈夫,抢走别墅,把我逼到最难堪的角落,怎么还老想着把事情做绝呢?
傅彦之当年脑子坏掉了,不管是色令智昏,还是被她的话蒙蔽,认定是我先背叛。
如今想起桩桩件件,未必再敢对亲生女儿下狠手。
梁曼这般笃定,傅彦之依然会站在她那边。
我没有期待,也不在意他会做些什么。
傅彦之缓缓走了出来,眼里阴鸷之气更深。
「梁曼,闭嘴。
「不是跟你说过,别出现在宁初面前吗?」
她吓得一哆嗦:
「彦之,我只是关心你,害怕你又被这个女人骗了。」
这个时候,还不忘记挑拨离间。
傅彦之寒笑了一下:
「宁初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哪怕她找了半打男模,我也不会怪她半句。」
我只想发笑。
若当年他肯信我半分,我怎会觉得自己识人不清,多年时间都喂了狗?
时过境迁。
一切都不重要了。
-16-
医院建议傅彦之尽快手术,以免后脑勺的血块影响大脑。
黑暗里,他轻轻地开口问我:
「宁初,你希望我恢复记忆吗?」
「傅总的身体是自己的,要不要好起来,与我无关。」
见我不想多谈,他自顾自回忆我们在地下室共吃一份炒饭的日子。
他会把肉拨到我的碗里;
我会陪他挤在冰冷的被窝;
他喜欢拿高挺的鼻梁蹭我的颈窝,不厌其烦,一遍遍地呢喃着我的名字。
因为没钱,我们过得很窘迫。
他创业失败,我就把外婆留给我唯一值钱的房子卖掉了。
十年时光,可以忘记相濡以沫,也可以忘记无条件付出。
可一朝回到从前,傅彦之却无比清晰地想起,他在外地谈生意遇到地震。
我担心至极,不顾余震的风险,踏着风雪连夜到便宜的小旅馆找他。
生死相随四个字,在那一刻具象化得淋漓尽致。
见我始终无动于衷。
傅彦之的表情看起来要碎了:
「初初,朝夕相处多年,你不能看在女儿的分上,原谅我一次吗?」
「即便时间回到十年前,我也不要你了。」
说到此处,我没忍住,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我不是什么很贱的人。
真心被别人当垃圾扔掉时,这个人就在我的生命中除名了。
往后不管做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极其清脆的一声响,傅彦之的头被我打得偏了头。
他毫不在意,像是没有痛觉,手指用力抓住了我:
「不该是这样的。你说过会爱我一辈子,我不信你现在看见就讨厌我。」
我把他泛白的指节,一根根掰开。
从前戴着戒指的位置,早已经空空荡荡。
傅彦之抱着头,神情懊悔。
-17-
梁曼第一时间通知我,手术很顺利。
「彦之恢复记忆,公司的一切正常运转了。
「宁初,我说话算话,一定会把你赶走的。」
本来也没打算留下来。
莹莹的身体养得差不多了。
坐飞机回南城问题不大。
可得知我在收拾行李,傅彦之当晚匆忙赶了回来。
他的头依然裹着纱布,腿上的伤好了,能站起来了。
「初初,别走。
「你肯留下莹莹,说明心里是有我的。」
不是的。
「傅彦之,记得我为你流过三次血吗?」
第一次,我在傅家写作业,傅彦之爸爸喝了酒习惯性发疯,拿起玻璃瓶砸他,我想也不想挡了过去;
第二次,傅彦之得罪了生意伙伴,被人追车受伤,送进急救室。
我哭着要献血,即便医生提醒,我的体质不应该献那么多,还是顾及不了太多。
第三次,我怀上了第一个孩子,傅彦之跟梁曼搅在一起。
她对我说了很多刺激的话,我原本胎象不稳,当看到梁曼给我发来的床照,心凉了一大片,腹部一阵剧痛,小产了。
在那之后,医生说我难以有孕。
莹莹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
她很好。
好到连我轻轻打了个喷嚏,都会着急把她心爱的长发公主毛毯,盖在我身上。
我从不后悔生下女儿。
但不是为了傅彦之。
而是去父留女。
傅彦之紧攥着手指,满脸愧色。
窗外的风,吹得树ƭů₉枝哗哗地晃动。
ẗŭ̀ₘ屋内安静无声。
宛如死寂。
-18-
梁曼的尖叫打破了夜的安宁。
她高兴坏了,不顾形象扑到傅彦之面前。
「医生说你还要留院观察,怎么跑回来了?」
他的眼眸依旧冰冷,无情推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
「离我远点。」
「彦之,你不是记起我才是你的太太了吗?」
傅彦之没什么感情的声线响起。
「梁曼,那天在马场,我看到你跟宋家小子在一起了。
「我清醒后查实,你给我戴了绿帽。」
梁曼神色煞白。
我沉默地听着。
心中将一连串事件联想起来。
从小,梁曼最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包括男人。
长大后,习惯也没改变。
何况,再甜腻的爱情也会有厌倦的时候。
傅彦之的爱,初时很浓烈,情淡了难免对她不好。
我这个被他厌弃的原配发妻的下场,就是很好的证明。
这口气,梁曼忍不下来,不甘寂寞出了墙。
可她不知道,当年我被净身出户,朋友陈太太替我愤愤不平。
同样是糟糠妻,我帮过的人,多多少少都替我留意北城的消息。
发现梁曼跟别的男人暧昧,她替我出了口恶气跟踪拍照,又匿名通知傅彦之到马场。
或许是看到了不想看的画面。
傅彦之气得从马背上摔下来。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玩鹰的,终究被鹰啄了眼。
-19-
傅彦之这人是疯子。
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是真的好。
但绝情时,动起手来毫不怜惜。
他骂梁曼是母狗,让她去死,别指望拿到公司任何东西。
梁曼自诩是律师,打算给自己争取权益。
可傅彦之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人。
他被至亲伤得最深,怎会不提防枕边人。
我被算计过。
梁曼也没能逃脱。
跟随她多年的人倒戈,加上她是过错方,还有不光彩的把柄落在傅彦之手上。
坐牢还是净身出户,只能从中选一个。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是傅彦之一贯的风格。
梁曼大骂他绝情:
「结婚后,你就像变了个人,玩腻了就对我藏着掖着,防着我分走财产。
「不然,我怎么会轻易被别人哄走。
「你没底线,别怪我无情。」
看着狗咬狗的大戏,我觉得挺精彩的。
原来,把我赶走后,梁曼的傅太太的位置,也没能坐得多牢。
从始至终,傅彦之最爱的人,都是他自己。
-20-
只是,我没想到,梁曼秉性恶劣到了极点。
她选择跟傅彦之离婚,却把账算到我的头上。
梁曼从口袋掏出匕首,抵在莹莹的脖颈。
她不甘心经营多年的一切,一夜之间蒸发:
「江宁初,都怪你。如果不是你让彦之念念不忘,他不会这么对我。」
「放开我女儿,有种冲我来。」
莹莹吓得眼泪直掉,嘴上却喊着:
「妈妈别过来,我不想你受伤。」
我心里慌极了。
只想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看着面目狰狞的梁曼,我厉声质问:
「当年,是不是你买通了家里的钟点工,在我的水里放了安眠药?」
「是又如何?你能力不如我,不过比我早一点遇见彦之,就坐稳了傅太太的位置。
「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就想把他从你手上抢过来。
「那时,彦之是爱我的,给你做了个局,他就无条件相信了。」
是啊!
当晚,幸亏我喝得不多,才能强撑着睁开眼,在匪徒霸王硬上弓时,踹到他的命根子。
但为时已晚,五星级酒店贵宾房打开时。
地上有散落的女士长裙、男人剪裁得体的西裤。
相机的咔嗒声把不堪的一幕拍下来。
我冷嗤了一声:
「时至今日,你还没看清傅彦之的真面目。
「那时的他,早已觉得我腻了,想借你的手除掉我。
「不然以他的城府,怎么连简单的局都看不出来?
「离婚那年,他想吞并的对手是你前东家。如果被我分走一半股份,肯定赢不了。」
于是,他为了梁曼的专业和掌握的商业机密,将我狠狠抛弃。
为了不让对手捏住软肋,他甚至不顾我的死活,放任梁曼将我赶入穷巷。
-21-
ṭŭ̀ₔ「初初,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一时糊涂。」
傅彦之匆匆赶来。
正好听见我跟梁曼剖析他的所作所为。
傅彦之眼神冰冷地盯着梁曼:
「要杀要剐冲我来,放开莹莹。」
梁曼不肯相信,由始至终,她只是野心勃勃的男人手中,一颗好用的棋子。
趁她失态咆哮的时候,我一把上前抓住梁曼的手,企图夺走她手中的刀。
「莹莹,快跑开。」
梁曼的手劲挺大,刀子割破我的手臂,血流了一地,触目惊心。
傅彦之冲了过来,手上力道加重,仿佛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他冷着一张脸:
「你忘了我学过拳击?还是以为我失忆了,就丢了护身的本领?」
是了。
经历了暴力狂父亲后,傅彦之哪会再轻易被人拿捏。
他请了最好的拳击师傅,一有时间就练习。
梁曼很快被制服,交给了警察。
傅彦之让重金请来的律师,务必让她在牢里安分待着。
事情还没结束。
地狱之旅才刚刚开始。
他要把我和莹莹所受到的伤害,全部报应在梁曼的身上。
找人在监狱「好好」照顾她。
没过多久,传来了梁曼跟人打架的消息,据说她丢了一个肾,瘸了一条腿,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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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我和莹莹已经回了南城。
傅彦之去墓地看过外婆,还去了他母亲生前的精神病院。
院长亲自接待他,并告诉他,在傅阿姨病入膏肓那段时间,是我一直在身边照顾。
那个时候,他带着梁曼出国谈生意。
瞒天过海。
不让我知道他们之前发生的事情。
迟来的悔恨,仿佛汹涌的潮涌,把他全部吞没了。
他想起许多年前,在傅阿姨面前发ƭùₔ过誓,会一辈子对我好。
可此刻,傅彦之张了张口,无从说起。
他慢条斯理脱了西装外套,解开袖口的扣子,面向我走了一步。
「初初,忘掉所有的一切,我们重新开始。」
不觉得太荒唐吗?
他忘不掉,就把我们之间的事当成一个梦,醒来了就当没发生过。
「无论如何,我不会跟你踏进感情之河两次。」
傅彦之眼里是一片刺目的苍白,声音嘶哑。
「初初,折腾了这么多年,我才知道自己想要的不是顶峰的权力,而是和你拥有安宁的家,一起养大我们的孩子。」
可我积攒的所有愤恨,在一瞬间爆发了。
「我不讨厌你!」
傅彦之的眼睛刚出现一抹光, 就听见我继续道:
「我恨你,恨你背叛了我们的感情,恨你让我们的孩子没能在完整的家庭长大。」
我和傅彦之都出生在不完整的家庭。
童年过得不怎么快乐。
我们拉过钩,发过誓, 将来一定让孩子活在盛大的爱里, 有着强大的爸、快乐的妈, 无忧无虑,尽情展开雏鸟的羽翼。
梁曼的出现, 毁掉了一切。
可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若不是傅彦之没能坚守, 来多几个陈曼赵曼,也不会有婚姻的分崩离析。
明明是深爱过的人。
明明是给过他最大救赎的人。
却为了一己私欲, 毫不犹豫舍弃。
这样的狗东西, 我要唾弃一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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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彦之狼狈逃离。
过了没多久,陈太太给我打来电话, 神秘地说:
「听说你前夫得了渐冻症, 有没有回来看看?」
当然没有。
我怕晦气。
「他把公司卖了,找人立了遗嘱,除了治病的钱, 全部赠予你和女儿。」
我愣怔片刻。
心情百味杂陈。
我问莹莹:
「想不想去医院看他?」
莹莹摇头,心疼地看着我手臂长长的疤痕:
「我只有一个妈妈, 最多加一个徐爸爸,还有小磊哥哥。」
小丫头心里跟明镜似的。
梁曼为了傅彦之, 把我刺伤,养了三个月才好。
亲爹的糖衣炮弹没有打动她,反倒让她早早看清,并非血缘才是唯一。
我揉揉她可爱的脑袋。
永远坚定站在妈妈身边的宝贝,真没白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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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过去。
徐杨订了漂亮好看的公主蛋糕。
刀尖切下的第一块,给了莹莹。
「乖女儿,生日快乐。」
她一口咬下,把沾着奶油的草莓一股脑地送进口腔, 吃得很满足。
看到「父慈女孝」的画面, 我心中安慰。
「妈妈, 你也吃。」
莹莹挖下蛋糕递到我面前, 让我就着她手上的勺子吃。
徐杨俯身,拇指蹭过我的嘴角,擦去唇边的奶油。
俩小只偷偷地捂嘴笑:
「我的心愿是我们变成真正的一家人,看来很快可以实现了。」
我没有否认。
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不远处, 有人在剧烈咳嗽,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一样。
放眼望去, 是傅彦之狼狈不堪的身影。
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仿佛初次见面时,我和外婆在屋里吃热腾腾的饺子,衣衫单薄的清冷少年, 流露出渴望靠近温暖的眼神。
可此刻,他成了无人陪伴的孤家寡人。
秋雨落在傅彦之的黑色大衣上,只剩下萧索独行的身影。
回首过去,满目疮痍, 再爱也是十年前的冬天。
我们早已分道扬镳。
往后余生,我走我的花间路,他过他的孤独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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