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拒绝给我带孩子,她说:「妈妈生,姥姥养,爷爷奶奶只欣赏。」
后来孩子和她不亲,她却急了。
她给零食过敏的孩子买劣质小食品,诱哄孩子:「还是奶奶好吧,这些东西你姥姥可从来不给你买。」
孩子因此对姥姥恶语相向:「姥姥最抠门,姥姥最坏,我和奶奶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姥姥管不着我。」
老公闻言也跟着抱怨:「你妈管得太严,孩子确实容易逆反,我小时候我妈就散养,不也挺健康?」
我温婉地笑了。
「老公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哦,看来还是婆婆有办法。
「我这就给我妈买票,咱、不、用、她、了ṭũₓ!」
-1-
陈川说完那番话,我立马就给我妈买了票。
「咱们不用她了!」
陈川没想到我是这样的反应,脸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
「安宁,你知道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妈帮咱们照顾孩子也挺辛苦的……」
「哦,是挺辛苦,还是老公考虑得周到。」
我不等他说完,立马将票改成了去三亚的。
「既然妈这么辛苦,那就让她回家之前先去三亚度个假吧!」
于是当天下午,我妈就坐上了去三亚的飞机。
送完我妈回到家,家里的气氛诡异得很。
女儿妞妞抱着零食腻在婆婆身边,见我进门小脸立马冷下来,昂着头移开目光,看也不看我一眼。
见我没反应,又故意大声和她奶奶亲昵地说话,而她奶奶也热情地大声回应,全程视我为空气。
婆婆来的这几天,没少用这样的手段给我妈添堵。
有人夸孩子眼睛大,她立马找出自己年轻时的照片。
「看,这孩子眼睛和我年轻时一样一样的。」
有人说孩子皮肤白,她立马掀起袖子。
「我就是晒的,看看,这没晒着的地方可白了。」
总之,妞妞的一切优点都随她,一切小毛病都是我们没带好。
后来我在监控里发现,我妈已经背着我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
陈川见我脸色不好,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就是平时你管她太严了,她有点叛逆。
「正好妈去三亚这几天你多陪陪她,她自然就跟你亲了。」
呵,我妈走了,看孩子的重任就这么分配到我头上了。
想得够美的!
我露出惋惜的表情。
「那可惜了,我还真的想好好和她培养一下感情,不过这几天单位赶项目,我可能几个晚上都不会回来了。」
说着我走进卧室提起了早就收拾好的行李。
妞妞有些慌,平时虽然有我妈帮忙,但晚上一般都是我自己带孩子。
所以妞妞听说我几天不回家,立马从她奶奶怀里挣开,抱着零食向我这边张望。
我抬眼望过去,她又别扭地别开头,昂起下巴,一副等我来哄的架势。
于是我没有搭理她,履行义务般嘱咐陈川,让他看好孩子,别乱吃零食过敏了。
说完就拉起行李箱直接出了门。
-2-
对于我的嘱咐,陈川不会放在心上的。
零食是他妈买的,他下意识地觉得我那样说是在和他妈对抗。
他不是不知道孩子过敏,然而他是个愚孝的人。
零食能增进孩子和奶奶的感情,区区过敏他怎么会放在心上?
而我,作为妈妈,到底该不该和他们撕破脸来保护自己孩子的健康,这是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但是,此时此刻我不只是孩子的妈妈,我首先是我自己,是我妈妈的女儿。
作为父亲的陈川可以失职不在乎孩子的健康,那么作为母亲的我怎么就不能任性一次呢?
况且在我妈妈受了委屈的情况下,凭什么我还要委曲求全?
-3-
我住进了公司的宿舍。
项ŧű̂₊目正在最后关头,没有家事的牵绊,工作效率高了很多。
三天时间,我没有给家里打过一个电话,而陈川也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我的不满。
他每天晚上定时给我发消息,告诉我孩子一切都好,没有挑食,没有不听话,连睡觉爱夜闹的毛病都没有了。
表面上是让我不要担心,实际是在告诉我,他妈妈带孩子很有一套,那些我妈妈带的时候出现的毛病全都没有了。
这样一来,就显得我妈妈很矫情了。
心底那股怒火让我更加心安理得地放任不管了。
这种假象持续到第三天晚上。
我关掉电脑准备休息时,陈川打来电话。
他刻意掩盖着言语中的慌张,故作淡定地说孩子后背起了几个小疹子,问我药膏在哪里。
我说了药膏的位置,再没多问一句便挂了电话。
半夜的时候电话又打过来,这一次伴随着妞妞的哭闹声,边哭边喊痒。
这种程度肯定不是几个小疹子那么简单了。
陈川终于不再硬撑了,他说:「安宁,你快回来看看吧,擦了药膏也不管用。」
我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哦,过敏啊,很正常啊,她一吃零食就过敏,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不是说你妈散养的娃长得结实吗,慌什么?散养治治呗。」
我再一次挂掉了电话。
同事说我太狠心了,可她不知道,我狠心是有原因的。
-4-
自从结婚后,我的家庭关系就出现了问题。
婚后,我和陈川虽然很喜欢小孩,但商量之后决定以事业为重,晚几年再生。
婆婆却急了,她从农村老家赶来,信誓旦旦地说,我们只管生,之后她留在城里帮我带。
我信了她的话,可女儿生下来后一切都变了。
婆婆提议,以后她和妈妈一人一个月,这样有人换班,谁都不会太累。
妈妈那时和爸爸有自己的小生意在经营,纵使困难重重也立马招聘了帮手抽身出来,答应了婆婆的提议。
然后就是糟心事的开始。
婆婆会在轮到自己的那个月推说家里有事、身体不舒服等,来推迟接班时间。
常常是我妈照顾两三个月她来替换二十几天。
后来索性装也不装了,轮到她替班时直接在小区里联系了一个保姆。
等我下班回家,保姆已经在家里上岗了。
我想着雇保姆也不是不行,于是和婆婆商量,请她带保姆几天,等孩子适应保姆她再走。
她却说等不了了,公公自己在家不会做饭,会饿着的。
我看陈川,陈川却不看我,硬撑着给他妈订票。
嘴里一个劲叨咕着:「没事没事,保姆也能带好,你抓紧回去吧。」
所有的家长都会担心保姆带孩子会不上心。
只有陈川,为了让他妈安心回家,自欺欺人地说:「谁带都一样,虐待孩子的毕竟是少数。」
最终是我妈没忍住,在保姆上班时间赶来看孩子。
这一看倒好,一岁多的孩子光脚站在地上边哭边喝凉酸奶,而保姆正躺在床上刷手机。
谁忍不住谁就输了。
我妈心疼孩子,没忍住辞掉了保姆。
自此,开始了漫长的带孩子生涯。
那之后,这件事成了婆婆的谈资。
每当有人羡慕她不用给儿子带孩子时,她就说:「现在不都是妈妈生,姥姥养,爷爷奶奶只欣赏吗!」
这样的话,她也会当面对我妈说,我妈怕我为难从不回嘴。
就是从那一刻开始,Ťű̂⁵我和陈川之间便生了嫌隙。
一个不作为的老公,一个愚孝的人,是决不能嫁的。
在我和我的家人全力以赴地想把我们的日子过好时,他们却一直藏着算计。
他并不是真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他只是料定了有人比他先忍不住。
而如今ťū́₊,我不过是向他学习。
并非不心疼孩子,只是等他先忍不住罢了。
-5-
据说那天晚上陈川把孩子送进了医院。
急诊医生开了药膏和脱敏药,嘱咐一定要忌口。
然而第二天中午不到,陈川的视频电话就打过来了。
这一次他彻底慌了。
他说孩子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通红,已经送到了医院。
这样的情况之前有过,妞妞看别人玩 3D 打印笔的时候,忽然呼吸道过敏,也是紧急送进了医院。
那之后我妈一直听从医生的建议,在家里备了雾化机,只要有症状立马做雾化,效果很好。
这一次我妈不在,陈川情急之下便忘了雾化机这一茬。
我赶到医院时,妞妞已经做上了雾Ŧüⁱ化,呼吸平缓下来。
陈川和他妈妈也已经恢复了淡定。
陈川声音平静地说:「没什么大事,就是一时忘了家里有雾化机的事了。
「她平常不也总这样吗?妈给做一做雾化就好了。」
他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
他一定是怕我怪罪婆婆没带好,言外之意,我妈带的时候孩子也总犯这个病。
他这么遮掩,一定是婆婆没有遵医嘱,给孩子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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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川说完防备地看着我,生怕我究根问底。
妞妞也心虚地觑着我。
然而我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紧张地想知道她的致敏原。
而是听完他的话,直接顿住了脚步,连病房的门都没有进。
「既然没事,干嘛火急火燎地叫我来呢?我工作还没完成,既然没事我先回单位了。」
陈川一怔,不可思议地抬头看我。
「怎么?还有事?」我问。
他嗫嚅了片刻,脸色转了几转,才硬着头皮开口:
「妈说家里有事要回去了……」
我抱起手臂:「哦。
「所以呢?」
陈川没有说话,转头看了妞妞一眼。
妞妞眼泪还挂在眼圈上,眼底一片淡青色的阴影。
应该是起疹子没有睡好再加上吃零食消化不良了。
她倔强又委屈地看着我,就等我一开口她好「哇」的一声钻到我怀里求和。
但我没有理她,淡淡地别开眼,转向陈川。
「你不是说你妈带孩子不娇气吗,怎么?你妈不会不同意给你带吧?
「不应该啊,你之前不是说妈因为孩子跟她不亲还哭了吗,既然她这么在意孩子怎么会不给你带呢?」
陈川低下头,一言不发。
婆婆的段位显然比陈川高得多,她立马接过话茬:
「哎呀安宁,不是我说,妞妞这孩子底子太差了,你怀孕的时候体质就不行,不像我那时候吃啥都香,所以小川小时候就好带。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底子再不好的孩子,带好了也能养过来,这孩子就是没养过来。」
她微不可察地翻了个白眼。
「带孩子太娇气了可锻炼不出健康孩子,没听过现在有个词叫没苦硬吃吗?带孩子太仔细就是感动自己,对孩子一点好处都没有,你看这孩子啥都不能吃,还总做雾化,多遭罪啊。」
一番话说完,妞妞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所有的委屈都怪到了姥姥身上。
「呜呜呜,姥姥什么也不让我吃呜呜呜呜呜。
「别的小孩都能吃零食,就我不能吃呜呜呜……
「姥姥还不让我玩打印笔,还有捏捏乐,姥姥最坏。」
她边哭边偷眼看我,我冷眼旁观着,一动未动。
婆婆顺势一把搂过了妞妞,一边抱在怀里哄着,一边跟着抹眼泪。
「我大孙儿太可怜了,奶奶收拾他们!
「安宁啊,等你妈回来你可得好好说说她,营养餐不用顿顿做,这样她也不用总说累了。」
这番话先是怪我基因不好,再怪我妈带得不好。
我不及时还嘴,只是想看陈川反应。
陈川何等聪明,不会听不出他妈言外之意,他脸色涨红,却也只是温吞地让他妈少说两句。
我斜倚着门框,慢慢站直了身体。
陈川见状立马拦我:「别往心里去,我妈只是心疼孩子。」
我推开他,向婆婆走过去。
「所以说了这么多,就是不打算在你儿子困难的时候帮他一把了,是这个意思吧?」
婆婆抹了把脸。
「我可没说不帮忙啊,只是这孩子这体质……」
我打断她问道:「你们家前年种地是不是收成不太好啊?」
婆婆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是啊。」
「收成不好你都知道去找卖种子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怎么孩子体质不好就光怪我土壤不行了?」
婆婆反应过来,脸立马拉了下来。
「我家陈川体质可好得很……」
「陈——川——」我拉着长音叫道。
「你来告诉咱妈,你是不是过敏体质?妞妞的过敏遗传自谁?」
婆婆阴着脸盯着陈川,我也好整以暇地欣赏着陈川局促的模样。
他嗫嚅半晌,才憋出了一句:「我……确实过敏。」
看他妈沉下脸,立马接了句:「不过没这么严重。」
婆婆狠狠剜了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你小时候过敏?」
我幽幽开口:「那看来陈川小时候不是婆ţų₉婆带的了。
「怪不得呢,婆婆不是说就算这体质不好的孩子,照顾好了也能养过来吗?要是婆婆带的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在座的几人心知肚明,陈川小时候就是婆婆亲自带的。
于是听完我的话,婆婆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最终想到对策般梗着脖子转移话题。
「我可没说不帮我儿子啊,我早就说过妞妞我能带,但得带回农村,是你们舍不得我把她带走,这可怪不着我。」
又是这一招。
我曾经确实因为舍不得孩子被带走所以委屈了我妈,现在回头想想,婆婆哪里是真的想带走孩子,她只是断定我舍不得罢了。
她像捏到了我的软肋一样,继续虚张声势:
「你们要是舍得,我下午就带她走,我一会就去买票,你们想孩子可别怪我没空给你们来回折腾。」
妞妞闻言从她奶奶怀里抬起头来,抽抽搭搭地看着我。
我走过去,伸手抹掉了她脸上的泪。
婆婆见状得意起来。
「看吧,是你们舍不得,可不是我……」
「别哭了,」我对着妞妞温声开口,「姥姥最坏,以后我都不让她来了。
「今天开始,你就跟着奶奶回农村去,奶奶最懂育儿了,跟着她你就有吃不完的零食,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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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完,对面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对孩子一向紧张的我会同意婆婆的提议。
婆婆慌张地觑我的脸色,看不出真假又去看陈川。
「小川肯定舍不得,对吧。」
可陈川曾经为了拿捏我,亲口说过,只要我同意孩子回农村,他不会反对。
此时陈川面色心疼地盯着妞妞,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骑虎难下是吧,那也得给我下来。
我勾起嘴角,冲他们摇了下手机。
「票订好了,我效率怎么样?」
妞妞崩溃了,哇哇大哭着,要让奶奶留在城里陪她。
接下来的事就是他们自家人的矛盾了。
我拎起包脚步轻快地出了一地鸡毛的病房。
-7-
妞妞最终被婆婆带回了农村。
据说当天她抱着她爸爸的腿号啕大哭,说什么也不要离开家。
陈川心疼得眼眶通红,挺大个男人在病房里就哭了。
而婆婆顺势劝陈川和妞妞,让他们给我妈打电话,可陈川没有那个脸,他绝不会越过我私自去求我妈。
妞妞成功被她灌输了姥姥坏的观念,也说什么都不肯打。
僵持之下,三个人互相埋怨着,最终婆婆气急败坏地带走了哭闹不止的妞妞。
陈川放心不下,于是在我的提议下,他在婆婆家安装了摄像头。
我结束一周的工作回到家后,他正在家里看监控。
见我回来不动声色地抹了脸,然后默默扣下了手机。
我将他手机翻过来,解锁放好,妞妞便出现在画面里。
她穿着一件肥大的脏背心,哭咧咧地跟在婆婆身后,似乎是喊饿了。
婆婆正和邻居阿姨拿着手机拍视频,来回摆了几个角度都不对,再一次开拍时直接把妞妞轰到了一边。
妞妞站在角落里抹了会眼泪,直接自己搬了小凳子从冰箱里拿了个凉包子出来。
室内没有开灯,我和陈川沉默着,都没有说话。
妞妞狼吞虎咽啃凉包子的画面静静播放着,陈川终于控制不住,将脸埋进了手心里。
他肩膀耸动着,良久抬起头用祈求的眼神看我。
「安宁,我们能好好谈谈吗?」
我压下喉头的苦涩,给他递了张面巾纸。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陈川感激地来握我的手,我话锋一转:
「你是不是怕我看了监控心疼妞妞?
「你放心,心疼归心疼,既然你说了散养的孩子更健康,那我愿意相信你一次。」
我反握住他的手,目光诚挚。
「再说了,上次你妈来妞妞和她不亲,她不是还怪我们舍不得让她带孩子吗?她哭得那么伤心,你也跟着心里不舒服。」
我看着陈川那副吃瘪的表情,一字一顿道:「所以你放心,这次我一定让她们多培养一下感情,绝不会再让你难受了!」
我「安慰」了陈川就自顾自地回卧室休息了。
当晚他一个人喝闷酒喝到半夜。
陈川不是反应迟钝的人,我们从底层打拼上来自然明白对方都不傻不天真。
我为什么装傻,他应该心知肚明。
但苦果子是他自己种下的,哭着也得吃完。
监控看了三天,妞妞的咳嗽声越来越频繁,起初能看见婆婆给她做雾化。
后来便听了邻居的建议,直接将大人吃的感冒胶囊喂给了妞妞。
「矫情得,以前没雾化机也没看哪个孩子咳嗽坏的。」
陈川终于坐不住了,他把电话打回去,告诉他妈不要乱给孩子吃药。
他妈当场炸了:「监视我是吧,信不过我你怎么不领回去啊?
「听没听那短视频上说,父母给你带孩子是情分,不给你带是本分……」
陈川调低了手机音量,转身进了阳台,并且反手关了阳台门。
躲我。
好啊,免得我躲他了。
我大大方方接起妈妈的电话,告诉妈妈玩痛快了再回来。
我说陈川休假了可以带孩子,我妈信以为真,直接约了老朋友说趁机去成都吃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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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川和他妈闹得很不愉快,不过据我对他的了解,应该也只是他妈单方面输出。
毕竟他从小接受的 PUA 告诉他,顶嘴就是不孝。
作为家里的大儿子,争宠争不过小儿子,只能靠听话取胜。
接下来的几天,婆婆的社交账号持续发着她一百级美颜后的小视频。
视频里有多么岁月静好,监控里妞妞散养的程度就有多深。
视频里:「和姐妹一起刚采的蘑菇,大家猜猜有没有毒?」
监控中,妞妞吃着辣条喝着凉水。
视频里:「亲手做了一桌子菜,等老儿子带女朋友回来,大家看看这菜像不像样?」
监控中,妞妞正从炉子里往出扒红薯。
红薯应该是没熟,妞妞又转到桌子边,扒在桌沿上伸手去抓菜,她抓的应该是一盆毛血旺。
陈川慌了,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监控,一把拿过我的手机给他妈打电话。
他妈正在摆姿势找角度录视频,直接把他的电话挂掉了。
「亲手做了一桌子菜,等老儿子带女朋友回来,大家看看像不像样?」
原话又录了一遍,录到一半电话又疯狂响起来,她再一次不耐烦地挂断。
我提醒陈川,视频里可以直接说话。
于是陈川打开功能,直接冲他妈喊道:「别录了妈,看孩子。
「妞妞,别扒桌子!」
婆婆被陈川的声音吓了一跳,立马变了脸。
「吓我一跳,又白录了。」
说着伸手去打妞妞的手:「等会吃,人还没到呢。」
妞妞挣扎着使劲一抓,一大盆毛血旺直接被扒翻了。
那天陈川连夜去把妞妞接了回来。
他边开车边哭。
号啕大哭。
他说:「安宁我错了,我他妈错了。
「可是我错了,为什么会报应到我闺女身上,我闺女从小到大一点伤都没受过,她得多疼啊。」
那天后半夜,妞妞终于在急诊室包扎完回到了家。
打开家门的那一刻,妞妞睁开惺忪的睡眼,眼圈一下就红了。
她哇的一声朝我伸出手臂:「妈妈,我想家了。」
小小的人,浑身脏兮兮的,脸上还带着几条泪痕,裸露的皮肤上带着抓破的红疹。
那一刻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疯狂地涌出来。
陈川更是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妞妞紧紧抱着我的手臂,很久很久才睡着。
陈川趴在妞妞的床边,整理着妞妞额头前的碎发看了又看,时不时地抹着眼泪。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安宁。」他叫我。
等我抬起头,他郑重地扶着我的肩膀。
「对不起!」他说。
「我知道,这个道歉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但是安宁,虽然有些晚,但却绝对是我发自内心的、最真诚的歉意。」
看吧,他也知道有些晚,他什么都明白。
他说:「对不起安宁,我不该说岳母管孩子严格,那不是我的真心话,当时孩子说讨厌姥姥,我是怕你迁怒于我妈才那样说的,我让你寒心了。
「妞妞咳嗽住院,我不该隐瞒你真实病情,我不该为了讨我妈欢心让孩子吃零食,忽略孩子健康,我愚孝让你失望了。」
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继续艰涩地开口:
「我更不该放任孩子跟我妈走,我知道我妈不是真心想帮我带孩子,我只是想等你先忍不住,主动叫岳母回来,是我逼你,让你伤心了。
「我最最不该,在看到妞妞处境后还为了面子死撑着,不肯跟你坦白,是我的袖手旁观让妞妞最终受到了伤害,我真的知道错了安宁。」
陈川像个缜密的医生一样,亲手剖开自己内心,仔细复盘。
他道歉的每句话都说到点子上。
这才是真实的他。
敏感,细心,工于心计。
这样一个无比理性又死要面子的人,终于被宝贝闺女的伤势触动,愿意放下面子露出脆弱的一面,主动在我们这场拉扯较量中缴țū⁻械投降。
我也该被触动的。
我猜陈川也这么想。
然而我的情绪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陈川精准的道歉恰恰说明,在整个事件中的每一个环节他都清楚地了解我的感受。
只是,他当时权衡利弊不愿对我施以关注。
那么如今他又怎么会真的在意我的感受了呢?
兵法上,他这招应该叫以退为进吧。
貌似真情流露示弱低头,实则另有算计。
他深知妞妞已经指望不上他妈,于是还要从我这里找到突破口。
唯一能打动我的,就是借由孩子受伤来破冰。
他剖析自己,承认他妈的错误,从而和我统一战线。
这不就是女人在婚姻中的执念吗?她们迫切地希望丈夫可以站在自己的一边。
如今陈川以为,他终于给了我这份殊荣,我该知足了。
果然,他道歉过后就开始神情痛苦地回忆起他的悲惨童年。
无非是爸妈偏疼小儿子,小儿子出生后他被散养。
于是长大后缺爱,只能通过讨好父母来获取慰藉。
他说得真情实感,我听得十分敷衍。
他想通过背刺原生家庭来换一个和我敞开心扉的机会。
若是以往,我一定会以真心换真心,并且努力地帮他抚平伤疤。
然而真心被算计久了,很累的。
我兴致缺缺地听了会儿,挑起眼皮子打断他:
「所以,你跟我说这些是想干嘛?」
悲伤的表情瞬间在陈川脸上定格。
他错愕道:「我只是道歉而已,我是真的错了,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希望你听完心里能好受一些。」
我点点头。
「是吗?
「既然你真的认识到自己错了,也承认造成这一切后果都是你的原因。」
我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那你愿意为你的错误付出一点代价吗?」
陈川错愕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了一般,却仍然硬着头皮答:「愿意。」
我站起身。
「愿意的话,你自己想办法带孩子,我工作实在忙,走不开。」
-9-
妞妞其实五岁了,只不过上的公立幼儿园,暑假放了两个月假而已。
假期还剩一个月,陈川看我态度坚决,便开始联系保姆。
可妞妞胳膊有伤,他面试了几个保姆妞妞都害怕,哭着闹着要找姥姥。
陈川没办法只能跟单位申请在家办公。
他跟的项目接近尾声,好多事情要衔接处理,他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工作日的最后一天,他因为一边应付孩子一边工作而出了错。
跟体制内的甲方对接开票信息时提供了错误信息,一层层审核下来最后导致项目面临搁浅。
领导毫不留情面地痛骂了他一顿,然后厨房里煮着的面就煳了。
他处理锅灶时妞妞在卫生间玩水忘了关水龙头。
水流了一地,满屋的焦煳烟味。
陈川崩溃得一把摔了锅。
妞妞吓得大哭,他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去哄。
等妞妞平息下来时,陈川如脱了力一样,默默地倚着墙坐在了地上。
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划了两下,调出了婆婆家尚未拆除的监控。
热闹欢乐的画面就出现在眼前。
惬意的夏日午后,婆婆家聚了一群朋友。
她们穿得花花绿绿,正笑哈哈地研究着怎么拍小视频。
婆婆像个专业的摄影师,正记录着她生活中的小美好。
「和姐妹们欢聚一堂,做几个拿手小菜,看看多有食欲。」
一条不成,再录一条。
「和姐妹们欢聚一堂,做几个拿手小菜,看看多有食欲。」
视频录完,婆婆跟大家敬酒。
「这次聚完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老儿子女朋友怀孕了,我必须得去照顾照顾啊,说不定肚子争气我就抱上大孙子了。」
手机被丢在地上。
陈川渐渐垂下了肩膀,而后,发自心底地悲鸣出声。
-10-
陈川面临降职,他终于卸下了所有骄傲,颓丧地求我好好跟他谈一次。
他说:「安宁,我好像一条狗啊。
「一条心思龌龊的流浪狗。」
他仰头喝了杯子里的酒:「我敏感自卑,我小心懦弱。我永远不敢开怀地笑,永远不会坦诚交心。
「我总是装出一副凛然难犯的模样,来掩饰自己的狼狈和卑微。
「我不想这样的,可我是一条流浪狗啊!」
陈川侧头,朝我扯出一丝苦笑,有泪从他的眼角落下来。
「安宁,我习惯性地去算计,去争抢,去讨好,我真的活得好累。」
他小心翼翼地扯住我的衣袖。
「安宁,我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真的大错特错,我现在改还来得及吗?我们还会回到从前那样吗?」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我说原不原谅我需要时间考虑。
不过现在我的项目已经结束,我可以请假带妞妞了。
对于他的感情牌,我并没有接招,陈川讪讪地又戴上骄傲的面具。
「谢谢。」他说。
「以前的事等你消气了再说,这次请假帮我带孩子算我欠你一次。」
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其实我本来就打算请假了,因为婆婆在陈川接走妞妞后就给我妈打了电话。
她说:「亲家母啊,你家这孩子我可带不了啊,底子打得太差了,两天一小病三天一大病的,满身疹子边挠边咳嗽。
「嘴也惯得太挑了,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的,到我这半个月已经瘦了三斤了啊。
「再有,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迷魂汤了,我做什么都不对,一到晚上睡觉就找姥姥,半夜做梦也哭着要姥姥。」
我妈听完就受不了了,她说那么小的孩子一共才几斤啊,就瘦掉了三斤。
于是谁劝也劝不住非要订票立马回来。
我安慰了一通,跟她再三保证孩子没事她也不放心。
没办法,正好我请假条批了,便拍了照片给她看。
-11-
陈川回单位加班了,家里只剩我和妞妞两个人。
至于妞妞,早在回城的那天就开始跟我道歉。
她小心翼翼地拉着我的衣袖:「妈妈,我好想姥姥,我不该对姥姥说那样的话。」
我问:「为什么不该那样说?」
她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抽抽搭搭地回答:「因为奶奶对我说了难听的话,我听完觉得很难受很难受,我对姥姥那么说时,姥姥一定也难受了。」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妈妈,我不是想让姥姥难受,我只是想吃零食,奶奶说我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妈妈,我再也不馋了呜呜呜呜,我要姥姥呜呜呜。」
说实话,我第一次当妈,大道理我不会讲,但想办法让她自己感悟这是我应该做的。
于是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我带她去见了姥姥。
我妈已经提前结束旅游回了家,在我的要求下暂时没有联系妞妞。
我和妞妞去的那天表姐一家也在。
表姐的女儿朵朵比妞妞大两岁,因为住得近所以和我妈特别亲。
妞妞进门时,我妈正在厨房里做饭,朵朵守在厨房门口缠着我妈聊天。
「姨姥姥,你今天做的什么营养餐呀,还没熟就好香哦。」
我妈笑着回头,亲昵地掐了一下朵朵的小脸蛋:「小馋猫,快去把你的口水擦擦。
「要是饿了先吃点水果,饭要等一会儿才好。」
朵朵夸张地用手背抹了下口水:「我不要吃水果,我要留着肚子装姨姥姥的营养餐,我最爱吃姨姥姥的营养餐。」
我妈被朵朵逗得喜笑颜开,抱起朵朵一阵嬉闹。
妞妞就这样悄悄地躲在门口偷偷看着,眼圈渐渐红了。
直到朵朵听见门口的动静来拉她,她才别别扭扭地跟着进了门。
我妈看了眼妞妞的脸,马上受不了。
她立马别开头去偷偷抹眼泪。
可这个动作看在妞妞眼中就是另一番意思。
她以为姥姥更喜欢朵朵而不是她了,于是一直怯怯的,蔫蔫的。
表姐是医生,更是心直口快,她看了妞妞的样子震惊得瞪大眼睛。
「这是亲奶奶吗?亲孙女舍得这么祸害?
「她知不知道过敏严重会引发支气管哮喘,会死人的!
「你家妞妞食品添加剂过敏,陈川不会没跟他妈说吧,这可真是为了讨好老妈拿孩子献祭啊。」
以往这些话我从不让妞妞听到,我希望她在爱的包围中长大,大人之间的龃龉不要让孩子参与。
可这次我没有阻止表姐。
有些风雨,是成长中必须去经历的。
妞妞听完整个人都萎靡下来,她抱着我的腿,偷偷往我衣服上擦眼泪。
她悄悄说,请我帮她和姥姥道歉。
我给她擦干眼泪,冲她摇了摇头。
「上次明明打了你,他妈妈替他跟你道了歉,那你现在原谅明明了吗?」
妞妞瘪瘪嘴,伤心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原谅他,因为他不是真心道歉的。」
所以啊,我不会帮她去说。
不切身感受错误带来的后果,怎么保证下次不犯呢?
饭菜上桌,妞妞似乎做好了心理建设。
她抹掉眼泪鼓起勇气帮忙分筷子。
然后满怀期待地捧着碗乖乖坐在座位上。
那里有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每一次姥姥都第一个给她夹一块,然后她边吃姥姥边夸她吃相好看。
这一次姥姥夹起排骨,妞妞就红着脸鼓起勇气将碗递了出去。
可姥姥却看也没看她,直接将排骨放在了朵朵的碗里。
妞妞低下了头,一粒一粒吃着碗里的米饭。
表姐给妞妞夹了块排骨。
「妞妞这么好吃的饭多吃一点呀。」
我妈边给狼吞虎咽的朵朵擦嘴边说道:「妞妞不爱吃我做的营养餐,你们多吃一点。」
妞妞闻言哑然失语,愣了半晌只能闷头用实际行动表示。
她大口大口吃着我妈做的饭,朵朵吃什么她吃什么,噎得又打嗝又咳嗽。
我妈终于忍不住开始抹眼泪。
她一把搂过妞妞,祖孙两人抱头痛哭。
妞妞也终于说出了那句对不起。
她边打着哭嗝边说:「对不起姥姥,我不该嘴馋,我让姥姥伤心了。
「姥姥我好想你,我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
「如果姥姥愿意原谅我,我永远不吃零食都可以。」
-12-
到如今,一切时机都刚刚好。
于是我向陈川提出了离婚,并主张孩子的抚养权。
生活并不是爽文。
我可以抛夫但决不能弃子。
我未经孩子允许把她带到人世间,我对她有抚养和教育的责任。
她没教养是我的错,她不辨是非是我的错。
在她成年之前我有义务倾尽全力教会她做人。
至于之前的放任不管,任由她被奶奶带回农村,都只是权宜之计。
其实,自陈川数落我妈的那一刻,我便有了离婚的念头。
可离婚之后孩子怎么办却是个问题。
孩子跟了他,就算婆婆同意帮忙,我也不想让孩子接受那样扭曲的教育。
所以我要想办法争取到孩子的抚养权。
可是陈川赚得比我多,对孩子又十分上心,让他主动放弃抚养权很难。
于是我才出此下策,促成孩子回农村的局面。
摄像头是我提议安装的。
我让陈川亲眼看着他的宝贝女儿被散养。
让他亲眼看着他妈给他带孩子这条路行不通。
除此之外,陈川不知道的是,婆婆走之前我故意在她面前打了个电话。
我装作不知道她在我的门外,假模假样地对着空气说:「妈,孩子终于要被我婆婆带走了,还是你的方法有用,这下你就清闲了。」
婆婆是带着怨气走的,我猜她势必要想办法扳回一局。
那之后我注册了短视频账号,将账号伪装成一个清闲的五六十岁的女人。
我关注婆婆,给她拍的视频点赞评论。
【你短视频拍得真好,专心拍早晚会火啊。】
然后我再关注更多的婆婆博主,她们分享的不帮孩子带娃的鸡汤自然也就会被婆婆刷到,学到。
「让儿子不放心,他们自然就不用你带了。」
婆婆点赞这条视频时,我内心的纠结和罪恶感达到顶点。
我提心吊胆地盯着监控,心里对她作为奶奶的底线十分担心。
那些妞妞饿肚子的画面每晚都像一根刺一样,让我不得安宁。
我反复告诉自己,那是亲奶奶,不会有事。
终于,陈川比我先崩溃。
他示弱,他道歉,我正好提出让他暂时自己带孩子的要求。
我利用他对妞妞的心疼,让他亲自体验了一回带孩子有多难。
他焦头烂额,切身体会到了抚养孩子的艰辛。
当我再次争取孩子的抚养权时,他就不会自不量力。
而妞妞那里,如果我当时提出离婚,她势必会为了几包零食而选择爸爸奶奶。
可现在不同了。
拜婆婆所赐,她回到城里那天,像逃出了难民营一样。
我给她洗掉了脏污,换上了漂亮的公主裙。
我带她去医院开了特效药,做了全面检查。
她不再痒得抓喉咙,不再吃不到热饭。
她患得患失地黏着我寸步不离,也真心地觉得姥姥做的营养餐是人间美味。
她更懂得了珍惜,懂得了不再恶语伤人。
更懂得了,谁是真正对她好的人。
所以,她会选谁,不言而喻。
-13-
陈川起初不同意离婚。
他想不通,他说:「是你说的,婚姻需要磨合,磨合的过程会痛,但我们要为了爱忍一忍。
「现在我已经把沉疴剖开,磨掉,我承诺往后的日子不会再有磨合的痛苦,你到底为什么不肯给我一次机会了呢?」
我平静地看着面前憔悴的人:「你也知道,是为了爱才会忍一忍。」
陈川脸色瞬间变白。
我幽幽问道:「现在爱没了,你还能再给我一个忍下去的理由吗?」
陈川的手在抖,我说的话他仿佛要费很大力气才明白其中的意思。
这很正常。
我们从校服到婚纱,携手走过了十几年。
中间无论经历什么挫折都没有人轻易提分手,他不敢相信,在孩子五岁时,我会如此决绝地要离开他。
他哭了,没有声音,五官揪在一起,鼻涕眼泪一起流了出来。
好半晌,他才抹了把脸,慌慌张张地摸出手机。
他似乎看了眼时间, 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
他语无伦次:「老婆我上班要迟到了, 我们晚上再说。」
「今天周日。」
他头也不回往外走。
「你晚上别忘了去幼儿园接孩子,我可能晚点回来。」
提到孩子,他忽然又停下了。
他转头看我。
「为了妞妞, 安宁,妞妞就是理由啊。
「我们的孩子应该有一个完整的家。」
他说完快速打开门。
仿佛走得快我就会改主意一样。
「陈川。」
我叫住他。
「如果是你, 你会为孩子做到什么程度?
「你会为她做出多大牺牲?」
陈川回过头,眼底通红。
他没有丝毫犹豫,表情坚定地说:
「安宁, 妞妞比我的命都重要,可以说我的后半生都在为她而努力。」
我笑了。
「你这么想就好。」
陈川茫然地看着我。
我整理好结婚证书向他走过去:「我提离婚, 就是为了妞妞好。
「我要给孩子打个样儿, 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不值得的人,不要一错到底。」
我语气轻柔而坚定:
「我的宝贝女儿, 我希望她敢爱敢追,也敢离开, 敢放弃。
「我不希望她委曲求全,被任何世俗标准束缚,被任何亲密关系牵绊。
「我要让她有这个底气, 有勇气, 摆脱任何不如意的生活环境。」
陈川怔在那里,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像是被我的一番言论震惊了三观。
过了好久,目光从茫然到渐渐清明。
他皱着的五官舒展开, 忽而笑了。
他似乎想通了什么。
他缓缓直起身,笑着靠在了身后的墙上。
他喃喃道:「我的宝贝女儿,确实应该长成那个样子。」
他目光望向虚空,像是见到了女儿长大的样子。
「你说得对, 安宁, 我的宝贝女儿, 确实应该是那个样子。」
他低下头, 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她会长成那个样子的。
「因为她有一个好妈妈!」
陈川像老了十岁,他忽然就释然了。
他朝我张开手臂:「再抱一下吧, 否则我不会跟你去民政局!」
-14-
历经三个月, 我和陈川的离婚风波告一段落。
妞妞的幼儿园也已经开学, 我上班就可顺路接送她。
生活归于平静。
陈川并没有从我们身边消失,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爱孩子的好爸爸。
他定期给妞妞存高额的抚养费,挤时间陪妞妞参加各种娱乐活动。
他的家庭关系依旧不是很和谐。
他妈妈再一次找他, 让他出钱帮他弟弟养儿子时,他果断拒绝了。
他和妞妞说,他在试着跟自己和解。
妞妞听不太懂。
但妞妞告诉他:「要记住,妈妈说的话不一定是对的, 所以我支持爸爸。」
陈川说:「不过你妈妈说的话, 你可一定要听。」
妞妞反驳:「不是这样的,我妈妈说她说的也不一定全对,她让我要有自己独立的思考。」
陈川摇头苦笑。
我远远听着妞妞的话, 心里五味杂陈。
万幸,我带到世上的这个孩子,终究没有长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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