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顾川泽在民国成婚。
新中国成立后,我提出想补个结婚证。
顾川泽皱眉呵斥:「老夫老妻还办什么证。」
一双儿女也劝我别学年轻人赶时髦。
我只得作罢。
带大儿女,又带孙子孙女,一日不得停歇。
某天我打扫卫生,却翻出了一张陈旧结婚证。
结婚双方是顾川泽,和他号称一辈子坚持单身主义的初恋。
难怪他总是不愿和我领证,原来是和别人领过了。
我也总算恍然大悟。
为何我每次说起补结婚证,一双儿女总是心虚紧张。
我呆坐一下午,看着被我精心打理的家,开始收拾东西。
没有领结婚证,也很好。
-1-
我从床底下打扫出一张陈旧结婚证时,还以为是一张废纸。
上了年头的结婚证只有巴掌大,体积小巧,暗黄褪色,没有任何绚丽的图案。
上面的东西也很简洁,只有结婚双方的名字,籍贯和年龄。
男方的名字是我七十五岁的丈夫。
而女方的名字不是我。
她叫陆芳柔,是我丈夫的初恋。
我十指发颤,揉了揉眼睛,仔细凑近看。
我暗道自己上了年纪老眼昏花,肯定是看错了。
可我翻来覆去的看,从霞光满堂看到日落西山,最后一丝热气蒸腾,我才脱力呆坐在沙发上,接受这个残酷的事情。
我的丈夫背着我,和别人领了一辈子的证。
我垂下眼,余光扫过结婚证的落款日期。
一九五零年。
我忽然就笑出了声,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掉了一地。
我对一九五零年印象深刻。
那是新中国成立实行一夫一妻制度后,最早能领结婚证的一年。
听到消息后,无数夫妻都亲密相邀着去补结婚证,笑容胜过春光。
那年。
顾川泽三十五岁,我三十三岁。
我们的一双儿女,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三岁。
我和顾川泽挨过了最艰难困苦的岁月,相互扶持,彼此心意相通,是所有人眼里恩爱登对的夫妻。
我也理所当然提出,要和顾川泽去补一个结婚证。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向来温柔的顾川泽,第一次发了脾气。
他紧缩眉头,呵斥我:「都老夫老妻了,领什么结婚证。」
我呆愣住,心里莫名涌上委屈。
顾川泽却转身回屋了。
这天后,我和顾川泽开始冷战。
一双儿女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我想领结婚证的事,纷纷来劝我。
儿子板着一张脸,语气烦躁且不耐:「妈,一张结婚证而已,你至于和爸闹脾气吗?」
「你也一把年纪了,能不能别学那些小姑娘赶时髦领证。」
儿子脾气不好,女儿赶紧打圆场,撒娇地挽着我的手。
「妈,结婚证领不领,你和爸爸都是夫妻啊。」
「现在领结婚证好麻烦,听说要弄好几天,最近忙,家里一刻也缺不了您。」
我抬了抬眼皮,也露出几分犹豫。
顾川泽只负责挣钱,家里的所有事都要我来做,我日日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像孙猴子一样弄几个分身。
半日的时光对我来说都是奢侈,更别说耽搁好几天,家里只会乱成一锅粥。
女儿见状,握住我的手和我商量
「妈,等过了这几天闲下来,我们就一起陪你去补结婚证。」
我点点头,期盼能在儿女的见证下,和顾川泽领结婚证。
可我没想到,此后几十年,我忙忙碌碌,辛苦操劳,再无一日可停歇。
补结婚证这件事,也就被我遗忘在了旧时光里。
直至今日,我打扫出了这张陈旧的结婚证。
从顾川泽的三十五岁到七十五岁,他瞒着我,和陆芳柔当了四十年的夫妻。
我呆愣之际,一阵粗暴的敲门声响起。
-2-
我打开门。
儿子儿媳,女儿女婿,还有两个孙子孙女狼狈地冲进来,险些将我撞倒在地。
已经为人父的儿子收了伞,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瞪着眼睛冲我吼。
「妈,你今天怎么没去接小宝们放学。」
「要不是陆老师打电话给我,小宝他们就要淋湿了。」
「你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儿子儿媳一脸愤怒,女儿女婿弯腰哄着哭泣的孙女,闻言也抬起头,埋怨地看了我一眼。
我见一向疼爱的孙女被大雨吓哭,下意识要上前去哄。
却被孙女尖叫着推开。
孙女像是找到了发泄的途径,冲着我大哭大喊:「走开,我不要你这个坏奶奶,我要陆奶奶。」
孙子也仰起头,天真地问儿子:「爸爸,陆奶奶好漂亮,给我们换个奶奶好不好。」
我僵在原地,忽然觉得这个画面过于熟悉。
我猛地回想起,儿子女儿小时候也说过相似的话。
「为什么妈妈不是漂亮的陆阿姨。」
「爸爸,我想要陆阿姨当妈妈。」
「陆阿姨比妈妈漂亮有气质,妈妈土死了,都不知道打扮。」
……
儿子女儿从小也喜欢陆芳柔,胜过喜欢我。
换了以前,我保准难过和伤心。
可自从我看到顾川泽和陆芳柔的结婚证后,却释怀了。
从法律意义上来说,陆芳柔确实是他们亲奶奶。
我现在只想知道,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女儿,知不知道顾川泽和陆芳柔领结婚证的事情。
我抿了抿唇,心里有了个试探的办法。
我攥紧手里那张皱巴巴的结婚证,递到一双儿女眼前,淡淡道:
「不用,你们爸妈已经给你们换了奶奶。」
儿子女儿看到结婚证,脸色立马变了。
有尴尬,羞愧,内疚和紧张,唯独没有惊讶。
见状,我如何还能迟钝的反应不过来。
原来,一双儿女都知道顾川泽已经和别人领证。
他们费尽心思帮着陆芳柔和顾川泽隐瞒,甚至不惜阻拦自己妈妈和爸爸领结婚证。
我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眼底弥漫出酸涩,一股浓浓的失望和愤怒从心底涌上来。
从小,儿子女儿就喜欢往陆芳柔的家里跑,美其名曰想让陆芳柔教他们补课。
我以孩子的学业为重,从来不敢阻拦,逢年过节,还会亲手提着礼物去答谢陆芳柔。
我不敢想,这名义上的一家人,该在背后如何嘲讽讥笑我。
我甚至想起,自从儿媳女婿进门后,每次当我说起陆芳柔,两个人都会莫名露出几分可怜同情的眼神。
儿媳和女婿也都知道。
全家只有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我环视一圈屋子,房子够大,所以儿子女儿成婚后,并没有搬出去。
孙子孙女出生后,破坏力极强,家里开始乱起来,我每天都要花费无数力气打扫房间,照顾孙子孙女,让儿子儿媳,女儿女婿能够安心上班。
我的大半生都耗费在了家庭里,但我却连一个基本的名分都没有。
我恍恍惚惚垂下头。
自己的大半生竟然没有一日,是为自己而活。
桑榆已晚,霞光满天,最后一程,我总该要为自己而活。
我转身去收拾东西。
我要离开这个满是谎言的家。
一家人先是不知所措,而后慌了。
儿子恼羞成怒的拦住我,咬牙切齿:「妈,一把年纪了,你闹什么啊。」
「不就是张结婚证吗?这不能代表什么,你还是我妈,亲妈。」
女儿也慌慌张张挽着我解释。
「妈,爸虽然和陆老师结婚,但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爸对你很忠诚,从来没想过背叛你。」
「是陆老师那时生病,爸爸为了安抚她情绪才……。」
……
我抬起眼,冷冷地盯着一双儿女。
他们怎么有脸说出这样厚颜无耻的话。
我毫不犹疑推开儿子女儿的手,语气森冷:「别叫妈,法律意义上,陆芳柔才是你们妈妈。」
我从未有过的严厉将孙子孙女吓得哇哇大哭。
儿子烦躁无比,在我背后大喊:「妈,你这样有意思吗?一把年纪跑出去,谁收留你啊,你早晚后悔。」
我挺直脊背,拿了必需品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在我身后,儿子气得跳脚,女儿则是无措地拨打顾川泽的电话,语气焦急惊慌。
「爸,妈发现你的结婚证要离家出走,你快回来啊。」
女儿手机开的外放,我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清晰的重物落地声。
-3-
家里如何乱成一团都与我无关了。
我住到了名下的一栋房子,开始了这辈子第一次的漫长假期。
儿子说我离家出走会无人收留。
但他不知道,我根本无需被收留。
我名下有着好几栋房子和一大笔巨额财产,父母死后,我继承了他们的全部遗产。
我本来想着死后,也写个遗嘱,将这笔钱留给儿子女儿。
毕竟,我和顾川泽没有补结婚证,法律意义上,这笔钱与他们无关。
但现在,我只庆幸我和顾川泽没有补结婚证,不然这些东西还得分一半给顾川泽。
离开家后,脱离了繁重的家务,儿子儿媳女儿女婿无休止的争吵,孙子孙女尖锐刺耳的哭啼。我才猛然惊觉,原来世界可以如此安静和清闲。
我走出门,第一次不是去菜市场和学校,而是前往大商场。
距离新中国成立已经过去半个世纪。
那段充满饥饿,侵略,硝烟弥漫的艰苦岁月已经过去,那个被所有人看来孱弱痹痛,判下死刑的国家,如今已经屹立在世界之巅,如太阳般夺目耀眼。
大商场里处处都是人,每个角落都充满新时代的欢声笑语,盎然生机。
我走进女装店,买了一件鲜艳的红裙,涂上红色的口红,终于朝着镜子露出一个松快的笑容。
现在是最好的时代,我的国家挺了过来。
我想,我也不应该沉湎过去,黯然神伤,被痛苦淹没。
能有幸看见这个时代,就足以慰藉我所有的悲伤。
我开始尝试着重新活,为自己而活。
我大胆接受新事物,去老年大学上课,去中心广场购物玩耍,去天南海北的旅行,去重新见识这个世界。
在我就快要忘记一切时,顾川泽风尘仆仆的出现在我眼前。
-4-
即使年迈,顾川泽也站得像一颗挺拔的青松,不愿自己的脊梁有片刻弯曲。
他的学生常常说,顾川泽老师的仪态碾压娱乐圈许多的小鲜肉,若是去演电视剧,凭他儒雅矜贵气度,一定能演主角。
无论在现实中,还是网络上,顾川泽都是众人夸赞敬畏的对象。
我曾经笼罩在顾川泽完美人设的光环之下,只觉得自己低入了尘埃里,根本配不上他。
可发现顾川泽瞒着我结婚后,我对他的所有滤镜都在一瞬间破碎了。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顾川泽挣钱我养家。
我们是平等的,他并不比我高贵。
正想着,高贵的顾教授蹙眉开口:「闹了这么久,冷静下来没有?」
顾川泽的语气很无奈,仿佛是我在无理取闹。
我深吸了口气,冷冷开口:「顾川泽,我没有闹,我们分开吧。」
我和顾川泽没有结婚证,连离婚都谈不上。
顾川泽的眼中闪过几丝错愕。
他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语气重了几分。
「书薇,我可以解释,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我不咸不淡的点点头。
顾川泽顿了顿,语气怜惜:「当年她得癌症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和我结婚。」
「她病得很重,书薇,你要体谅我。」
「我只和她领证,没有任何肢体上的关系。」
顾川泽死死盯着我,强调这一点,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他忠诚于这段婚姻。
我嗤笑了声,讽刺道:「那她没死成啊,现在可活得比谁都精致。」
现在,谁不知道陆芳柔呢。
老年人中的时尚女神,打扮得比年轻小姑娘还要娇俏,常常以三岁小仙女自居。
「程书薇!」
顾川泽厉声不悦打断我。
我抬眼冷冷看向他。
顾川泽后知后觉自己是来求和的,于是缓和了语气,哄诱一般:「书薇,我们都这么多年夫妻了,就一张结婚证而已,就算了吧。」
我抬起头反问:「只是一张结婚证,那你愿意和陆芳柔离婚吗?」
我看着陡然沉默的顾川泽,忽然就觉得疲惫和可笑。
我挥挥手让顾川泽滚。
顾川泽不愿,他拉我的手要带我回去,却被我甩开。
顾川泽错愕不已,要继续上前拉我。
我擦了擦手腕,眸色幽寒。
「顾教授,我们没有婚姻关系,你再这样,我就要报警告你骚扰了。」
顾川泽陡然僵住,却只能委屈的松回手。
顾川泽没办法强硬带我回家,但他从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
他坚信我只是和往常一样闹脾气。
只要他多几分耐心,或者使点苦肉计,我就会心疼他原谅他。
所以从这天起,顾川泽在我附近租了个房子安顿下来。
每天,他都会不厌其烦的让我和他回去,一遍遍的劝我不要闹脾气,不过就是张结婚证而已。
他说不至于。
可我觉得至于,非常至于。
在我和顾川泽僵持不下时,我看见了这辈子最厌烦的人。
-5-
我被陆芳柔约在酒吧见面。
她穿着大开叉的旗袍,忘情的摇晃在舞池中央,满头白丝,却透着极致的诱惑。
周围人的尖叫和着迷,让她恍若明星大腕。
不怪顾川泽会对陆芳柔奉为女神,心心念念大半辈子。
一曲舞毕,陆芳柔停下来,微微喘息,然后笑着勾起一抹弧度举杯。
「单身万岁!」
底下呼喊她单身女神,无数女生崇拜的看着她。
陆芳柔之所以备受喜欢,不仅是因为她精致美丽,还因为陆芳柔ṱû₊单身了一辈子。
在这个结婚才是正道的时代,陆芳柔的叛逆为她整个人都打了一层明亮的色彩。
人们都爱特立独行,敢于冲破世俗禁锢的人。
我也曾经被这样的陆芳柔深深吸引。
一个女人能坚持一辈子不结婚,需要无尽的勇气,我由衷佩服陆芳柔。
但如今,摩挲着手里那张陈旧的结婚证,我只觉得讽刺。
我慢慢踱步到陆芳柔跟前。
陆芳柔还是和从前一样,滔滔不绝宣扬自己的单身主义。
「婚姻是女人的坟墓。」
「坚持单身一辈子,勇敢的人先享受自由。」
「我才不要像那些小老太太一样伺候一大家子,我不爱男人只爱自己。」
……
陆芳柔金句频出,惹得周围人又是一阵欢呼。
陆芳柔这样子,谁都会相信她单身的决心。
我从未怀疑过顾川泽和陆芳柔,也正是因为陆芳柔的极端单身主义。
陆芳柔眼尖,余光瞥见我,立马上前几步亲热地挽着我,怪叫着挤眉弄眼大声道:「这是我朋友,一位伟大的家庭主妇。」
在陆芳柔的语气中,无论伟大还是家庭主妇,都成了一个贬义词。
一堆年轻人看着光鲜亮丽的陆芳柔,又看了看灰扑扑的我,瞬间眼里全是对我的同情和嫌弃。
我成了陆芳柔结婚毁一生的典型案例。
奚落完我后,陆芳柔领着我单独进了包厢。
她优雅的坐下来,姿态居高临下:「顾川泽说,你发现我们的结婚证,在闹小女人脾气不肯回家。」
我皱起眉,却无意向她自证清白。
陆芳柔以为我默认,高高在上的安慰我。
「你不用害怕我抢走他,要是我想抢走他,你以为,顾川泽还会和你在一起吗?」
陆芳柔一双眼睛斜睨着我,满眼讥讽。
我垂下眼,认同陆芳柔的话。
我比谁都清楚,只要陆芳柔愿意主动,顾川泽会毫不犹豫的和陆芳柔在一起。
陆芳柔这么多年坚持单身主义,是真的不愿和顾川泽在一起。
但为什么呢?
既然不喜欢,又为什么要死活和顾川泽去领结婚证。
我这样想,也理所当然的问了出来。
陆芳柔愣了半晌,从包里掏出一张穿着战服的男人照片,那是一张和顾川泽八分相似的年轻脸庞。
-6-
陆芳柔深情地抚摸着照片,目光怀念:「这是我未婚夫,死在战场上了。」
「我做梦都想嫁给他,直到我看见了顾川泽。,他们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和顾川泽领证,看着结婚证,我就觉得自己嫁给了死去的未婚夫。」
我哑然半晌,忽然觉得可笑,原来顾川泽暗恋陆芳柔半辈子,却是当了个替身。
陆芳柔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放进包包里,再抬眼时,又成了瞧不起人的嘴脸。
她耷拉着眼皮,嘴角向下垮着。
「所以,你就安心回去吧,我不会破坏你和顾川泽。」
「你也要点脸,别总以为我想和你抢。」
陆芳柔眼神移到我的身上,露出个嫌恶的眼神。
她自觉单身美丽,高我这个家庭主妇一等,根本不屑于和我争抢男人。
她看不起我,也瞧不起所有投入婚姻的女人,觉得她们愚蠢低贱。
要不是顾川泽和她倾诉困境,她甚至懒得搭理我。
就像从前,她教儿子女儿学习,我提着精心绣好图案的围巾去送给她,她蹙眉瞧了眼,转头就将围巾扔进了垃圾桶,和我的一双儿女吐槽我老土。
我静静的看着陆芳柔发泄她的高傲,也在心里默默掐着时间。
五,四,三,二,一……
包厢外突然响起一阵震惊尖锐的喊叫吵闹声。
「陆芳柔……不是单身……已婚……破坏家庭……」
无数个模糊的字眼像潮水一样涌进包厢。
陆芳柔不耐烦的去听,却越听脸色越白,最后直接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声音颤抖:
「你把我和顾川泽结婚的事告诉其他人了?」
我更正她的说法:「不是别人,是告诉了所有人。」
被陆芳柔约见之前,我将这张结婚证发给了全城每一家报社杂志,现在只是小道消息,再过几分钟,陆芳柔隐婚就会占据所有的头条新闻。
她和顾川泽这段隐藏四十年的婚姻史,每一个人都会知道。
陆芳柔瞳孔紧缩,崩溃大叫:「你疯了,你会毁了我的,这样顾川泽也不会原谅你,他不会再和你在一起了。」
「我根本就不想破坏你们的婚姻,你为什么要这样报复我。」
陆芳柔到底在狗叫些什么?
我慢条斯理的起身,拍了拍衣袖,目光幽寒:「你该不会以为自己很无辜吧。」
「不管不顾要和顾川泽领证结婚的人是你,现在害怕公开已婚真相的人也是你,既要又要这种事,你真是做的炉火纯青。」
「你该不会怕你未婚夫地下有知痛苦吧,早在你结婚那刻他就不爱你了,你当自己很深情吗?」
「别自欺欺人了。」
陆芳柔目光怨毒地看着我。
我头也不回的离开。
-7-
我爆出了陆芳柔和顾川泽的婚姻史。
陆芳柔这个单身精致奶奶人设彻底塌房,被所有曾经吹捧她的人骂得狗血淋头。
有人开始细扒,说陆芳柔不仅已婚,还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已婚这条消息已经足够令人厌恶,若是再被扒出破坏家庭,陆芳柔晚节不ṱû₊保。
在陆芳柔被骂得苍老十岁,几乎抑郁自杀时。
顾川泽找到我,面上带着浓浓的失望。
「程书薇,我们两个的事,你为什么要报复芳柔,她是无辜的。」
「你打我骂我,我都毫无怨言,可你不该这么对她。」
「程书薇,你太令我失望了。」
顾川泽这些日子也为陆芳柔忙得焦头烂额,向来挺直的脊骨弯曲了一点,整个显得疲态苍老,不再复以往的精神抖擞。
我看着顾川泽,只觉他的面容丑陋,完全不理解自己前半生到底喜欢他什么。
我也觉得自己可悲,这辈子临了了,才发现自己喜欢了一辈子的,是一个是非不辩的混蛋。
顾川泽捏紧了拳头,宣布来见我的目的。
「程书薇,我日后会和芳柔一起生活。」
「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我们分开吧。」
「你日后不要再提你是我妻子,我们从今往后就是陌生人。」
……
要想陆芳柔摆脱破坏他人家庭的传言,陆芳柔就得按照结婚证,和顾川泽成为夫妻一起生活。
陆芳柔自私自利,会选择和顾川泽成为夫妻。
而顾川泽,四十年前不会拒绝陆芳柔的结婚请求。
四十年后,他同样不会。
明明前两天还一副不带我回家誓不罢休的样子,今日却迫不及待和我提了分开。
我一张脸冷静无比。
我一点都不意外。
因为这是我精心谋划的计策。
我已经厌烦了顾川泽日复一日的装出一副深情样子,来假惺惺劝我回家。
我不是小姑娘了。
我剩下的时日无多,不想陪顾川泽上演所谓的悔恨追妻八点档狗血戏码。
我生命里剩下的所有时间,我都只想留给自己。
我该去追逐自由和事业。
而陆芳柔,她该去体验她所瞧不起的家庭主妇生活。
至于顾川泽。
他得偿所愿,在人生的终点之际,终于完整的拥有陆芳柔。
他应当高兴暗喜。
前提是,他不知道,自己从头到尾,只是个替身。
-8-
我和顾川泽和平分手。
我要离开这里,前往寸土寸金的北京。
上老年大学时,我无意间的刺绣被前来参观的教授看见,大为惊叹。
这一年,国家恢复生机,开始一点点的重拾那些被遗忘的传统文化。
那位老师说,我使用的这种刺绣功法早已失传,国家已经将这门刺绣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而我,是他如今找到的唯一一个刺绣文化传人。
他邀请我去北京深造,弘扬中国的非遗文化。
我没有拒绝。
我的刺绣技艺是我妈教给我的,我喜欢在空白的布料上,用针线绘制出一幅幅精美的图案。
可顾川泽说我只会浪费时间,儿子女儿不理解我。
孙子孙女也不喜欢,他们更喜欢能直接印在书包上的芭比娃娃和奥特曼。
当我精心给陆芳柔绣好围巾当礼物后,被陆芳柔嫌弃的扔进垃圾桶。
从那天起,我的心里就充满了遗憾。
我觉得不该这样,刺绣的魅力,所有水印图案都无法企及。
刺绣不该被埋没,它该被所有人瞧见,绽放光芒。
而如今,它有了登顶世界的机会,我不想错过。
离开的那天,陆芳柔和顾川泽,儿子儿媳,女儿女婿都来送我。
人不约而同到的整齐,却来者不善。
陆芳柔恨我,故意亲密的依偎在顾川泽怀里,眼带挑衅。
而向来端正的顾川泽顺势紧紧搂住陆芳柔,低头露出一个宠溺且无奈的笑容。
两个人一副幸福很久的模样。
儿媳尴尬地捅了捅儿子,想让他提醒陆芳柔和顾川泽别太过分。
儿子嘴巴一撇,不满的砸吧着嘴:「爸和陆阿姨就是恩爱,某些人羡慕也没用。」
「还想故意捅破结婚证害陆阿姨,没想到吧,反而撮合了爸和陆阿姨。」
「学小姑娘离家出走,呵呵,这个家没她会更好。」
……
我冷漠地看向儿子。
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畜生白眼狼。
儿子从小就喜欢陆芳柔,觉得陆芳柔精致会打扮,说话温柔,比素面朝天,只知道河东狮吼的我优秀百倍。
可他不想想,陆芳柔对他毫无期待,更无责任,当然情绪稳定。
我生他养他,从小就送他上各种辅导班,每天风雨无阻的接送,放学他写作业,我也不得停歇,要给他和女儿制作学习计划。
我吃的苦,并不比他少。
他和女儿各自成婚生娃后,疲于工作没有精力照顾小孩。
我主动接过了照顾孙子孙女的重任,儿子女儿这才能缓口气。
每日忙得焦头烂额,我如何能比得过陆芳柔精致美丽。
儿子这个利益获得者,真是和陆芳柔如出一辙,永远都站在高处批判他人。
我再看向女儿,她眼中有对我的不舍,但不多。
我送给她的昂贵玉镯,已经转而戴在了陆芳柔手上。
女儿从不轻易给人东西,这足以证明,女儿很欢迎陆芳柔加入这个家。
我闭了闭眼。
我浮生大半辈子操劳,却只教出这样一双儿女。
这比顾川泽背叛我,更令我觉得难过。
可我不能怪任何人。
过去的大半辈子,我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他们身上。
如今遭了报应,我该称自己一句活该。
但以后不会了。
我早该明白,人要为自己而活,唯有自己,不会背弃自己。
我转身,毅然决然的登机离开。
飞机起飞,我看着越来越模糊的几个人影,饶有兴趣的想。
我去北京需要一年,不知道回来时,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相比会很精彩吧。
在岁月的篆刻下
这世上的朱砂痣和白月光,都会变成蚊子血和剩饭粒。
-9-
我来到了北京,投身于非遗刺绣。
即使给自己做了许多心理建设,但我心里其实没有底。
我始终自卑,觉得自己不如陆芳柔美丽,也不如顾川泽博学。
从我出生到人生走到尽头,我就总是被围在他人的光环之下,像一株毫不起眼的野草,只能给鲜花作为点缀。
我只想满足Ṱú⁷我最后的心愿,让刺绣被多一个人看见,哪怕只有一个,也足够了。
樱花绽放之前,就要抱着凋零的决心。
但我没想到,我绣出的作品会通往全世界,作为最精贵的展览品。
而我本人,也渐渐成为所有人都尊敬的老师。
没有人轻视我,更没有想象中的刁难和折磨。
通往成功的大门一直都朝着我开放,只是我从未转身发现。
登上一个全新的平台,成为刺绣领域的专家后,我才后知后觉。
并非只有美丽和博学才叫成功。
所有的种子都值得等待,等待一个华盖参天的未来。
日月不同光,昼夜各有宜。
让花成花,让树成树,才是生命最好的姿态。
博学会被人尊敬,美丽会被人喜欢,可我的刺绣也能让人惊叹。
我并不比任何人差。
我渐渐有了自信,整个人散发勃勃生机,不再是那个畏畏缩缩的小老太太。
我和陆芳柔一样,赢得了所有人的喜欢,也和顾川泽一样,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某日我登上网络,发现自己竟然成为了年度最受喜欢的女神级奶奶,顿时哑然失笑。
来北京一年后,我被派往原来地方的大学返聘任教。
很巧,和顾川泽一样的学校,一样的职务。ťű₌
我顿时恍惚,原来我不知不觉,已经站到了和昔日只能仰望的顾川泽一样的位置。
我来时孤零零一个人,走的时候,却带着一对母女。
李茹和念念。
她们是我认的干女儿和干孙女。
李茹年幼被拐卖到了山里,生下了念念,因为不堪忍受男人的家暴,带着念念九死一生逃出了山区。
但逃出来后,李茹却迷茫了。
她早已不知道自己的家在何方,又怕被男人找到,只能带着女儿躲躲藏藏,最后藏到了我的院子。
我收留了两人,将她们登记上我的户口,成为我的女儿和孙女。
我看着窗外逐渐熟悉的景色,明白自己真的又回来了。
离开时,我难过自己婚姻不幸,儿女不孝。
可如今却只剩下释怀。
我做了我应该做的,结局不好,该后悔的,不是我。
我不该为他人的过错,惩罚自己。
李茹给我盖上毛毯,怕我冻着,念念撕开一颗糖果要先喂我吃。
我弯起眉笑了笑,满眼和煦。
我失去一群虚假的家人,但我也收获了两个真心的家人。
我想过会和顾川泽见面。
但没有想过,再次重逢,会是如此混乱的场面。
-10-
顾川泽被歇斯底里的陆芳柔追着满学校殴打。
「顾川泽,你儿媳女儿一起打我,你居然不帮着我!」
「我真是瞎了眼,屈尊降贵和你在一起。」
学校的学生都停驻在路边,看着儒雅斯文的顾教授狼狈逃窜,仪态全无,纷纷窃窃私语。
「这是第几回了,陆芳柔可真凶悍。」
「也不能怪陆芳柔,听说顾教授在家什么活都不干,陆芳柔一个人照顾一大家子,能不疯吗?」
「真没想到顾教授是这种人,从前没听说过啊。」
……
我忽的停下脚步。
从前我在时,顾川泽借着挣钱养家的优越感,连饮水机的按钮都不愿意按一下,非要使唤我才行。
而陆芳柔信奉单身主义,很大程度上也是不想做家务。
两个人凑到一起,除非有一方低头愿意干活,否则定会闹得不可开交。
陆芳柔心高气傲绝不会动手,最开始只能是顾川泽将就,但再好脾气的人,也会有厌烦摆烂的一天。
出现这样的场面,并不奇怪。
但陆芳柔说,她被儿媳和女儿打是怎么回事?
见我停步,校领导连忙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眼里的怒气几乎要溢出来。
校领导叫住两人,板着脸死死盯着他们。
顾川泽吞了吞口水,眼里闪过几分畏惧,陆芳柔也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脑袋。
我看着两人有点好笑。
见惯了大千世界的人,再回过头来看陆芳柔和顾川泽。
两人真的平平无奇,顶多算是比普通人好一点。
我从前真是被困于一方天地,见识短浅,竟然因为这两个人自卑半生。
校领导吼完顾川泽,又朝着我赔笑:「程书薇老师,让你见笑了。」
陆芳柔和顾川泽两个人齐刷刷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我。
陆芳柔尖声叫了出来:「程书薇,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去北京打工了吗?」
陆芳柔从来看轻我,瞧不起刺绣,听说我被人邀请去北京刺绣,只撇撇嘴,觉得我被人坑骗去打工。
顾川泽看着我,脸色却苍白了几分。
校领导看着陆芳柔,顿时火冒三丈,指着顾川泽:「顾教授,请管好你的家属。」
顾川泽于是冷着脸让陆芳柔闭嘴。
陆芳柔立马就炸了,又要扑上去扭打顾川泽,嘴里咒骂。
「你什么意思,看到她回来,你又旧情复燃了是不是。」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半夜偷偷看她照片。」
「顾川泽,你别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
顾川泽终于忍无可忍,反手重重一巴掌扇在了陆芳柔脸上,双颊因为愤怒而抽搐。
「你好意思说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是脸上看着我,心里想别人。」Ṭü⁴
「我都知道了,你当年装病找我结婚,只是因为我长得像你死去的未婚夫。你根本不爱我,你只拿我当别人的替身。」
我呼出一口气,神色冷淡。
顾川泽最终还是发现了。
他一直都是个敏锐的人,旁人爱他他或许不知道,但旁人不爱他,他一定能发现。
陆芳柔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听到顾川泽的话却怔住了,两行泪水先一步流了出来。
「我就是想他,他要是还活着,怎么可能让我受委屈。」
「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个窝囊废,当初程书薇果断和你分手是对的。」
……
顾川泽也顿住了,半晌,僵硬地扭头想看我的表情。
我却转过头不再看这场滑稽的笑话,随着校领导办理入职。
顾川泽在原地看了我很久,最终颓然地低垂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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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时光总是很惬意悠闲。
而顾川泽的家,总是酝酿着各种风暴。
自从进入校园后,我被迫听说了很多顾川泽家里的事迹。
也在这些事迹中,我拼凑起了这一年来,陆芳柔和顾川泽在一起后,家里发生的所有事。
陆芳柔刚刚进入家里时,全家喜笑颜开,其乐融融。
可没过多久,矛盾便显露出来。
起初,是陆芳柔只知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高傲了一辈子,临老了却开始有宝宝病。
总觉得自己是三岁的小宝宝,所有人都应该宠着她,以她的意愿为大。
家里但凡有人让她不满,都会被她阴阳怪气讽刺一顿。
儿子女儿念着过往情义,总是无底线的包容忍让。
可儿媳和女婿却难以忍受。
在陆芳柔又一次和两个孙子孙女争抢食物后,儿媳终于忍不了,和陆芳柔大吵了一架。
陆芳柔当即就疯了。
在舞池中扭动时她是鲜活有生命力,可这架势拿到了家里,就成为了全家最难缠的泼妇。
即使儿媳比她年轻,也没有能制得住她。
两人几乎将家给拆了,最后是儿子强势抱走了儿媳,顾川泽又搂着陆芳柔哄半天,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闹剧虽然结束,可儿媳和陆芳柔的梁子就算结下了。
以此为开端,家里每天都在上演各种因陆芳柔而起的大小吵。
儿子女儿原本喜爱陆芳柔的心,在陆芳柔一次次朝着自己家人撒泼后,也逐渐失望冷透,到了后面,几乎和儿媳同等厌恶陆芳柔。
几个人合计要将陆芳柔赶走,劝顾川泽和陆芳柔离婚。
顾川泽每日在学校上课,对家里的硝烟一无所知。
所以,当他被儿女劝说和陆芳柔离婚,而陆芳柔趴在他怀里哭的抽抽噎噎时,顾川泽发了脾气。
他好不容易才将陆芳柔这个暗恋白月光娶回来,当然不会和陆芳柔离婚。
顾川泽冷着将几个人恶狠狠训斥一顿。
顾川泽不轻易发脾气,因为他发起脾气,总是能说出最尖酸刻薄,冷酷无情的话,仿佛在人的心里反反复复的锤钉扎针。
从前,他每次发完脾气,我为了防止儿女对他心存怨恨,总会彻夜开导儿女。
但这次,我不在,陆芳柔自然也想不到去开导几人,她甚至得意洋洋的挑衅一番。
当晚,女婿就带着女儿和孙女ƭŭ̀₃搬了出去。
儿子也想过搬,但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自从我走后,再也没有人给他带孩子。
儿媳没办法,只能自己辞掉工作专心带娃,所有的经济负担都压在了儿子身上。
他没有多余的钱带着儿媳搬出去,儿子一家只能忍着怒气在家,天天和陆芳柔战斗。
儿子脾气大,时常和顾川泽打架。
父子俩相互仇恨,已经到了见面就吵的地步。
全家的气压一日低过一日。
顾川泽忍着疲惫保护陆芳柔,整个人快速的苍老枯槁。
后来他发现陆芳柔包里的照片,看见那张和自己七八分相似的脸。
顾川泽后知后觉,原来自己是替身。
从这天起,任凭儿子儿媳再怎么折磨陆芳柔,顾川泽都没有插手过。
陆芳柔因此恨上了顾川泽,在家里受了委屈,就要跑到学校来折磨顾川泽。
两个人从一对佳偶,变成了一对怨侣。
我听着这些事,一笑而过。
没有发表意见,也不打算插手解决。
从我离开那一刻,这些人我都不关心了。
可我不想介入他们的生活,他们却偏偏要来打扰我。
除了陆芳柔和顾川泽外,我第一个见到的,是我女儿和孙女。
女儿瘦了很多,拎着同样瘦小的孙女,站在我的公寓门口吹冷风,红着眼委屈喊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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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女儿孙女请进了屋。
我听说过,女婿带着女儿搬走后,日子过得并不算好。
因为女儿抛弃我,而选择陆芳柔当妈妈,将家里搞得乌烟瘴气,女婿将火都撒在了女儿身上。
女儿的目光紧紧贴在我身上,眼神是儿时才有的依恋钦慕。
自从长大认识陆芳柔后,女儿就再也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
女儿哭着喊:「妈,你快回来吧,家里被陆芳柔搞得乱七八糟。」
「那个女人,我昨天带宝宝回去,她居然为了不想哄孩子睡觉,给两个孩子喂安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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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蹙起眉心,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难怪女儿儿媳要一起揍陆芳柔。
孙女也怯生生地靠近我,小声道:「奶奶,我想你了。」
许久未见,孙女再也不复往日的小霸王气质。
女儿挽着我胳膊撒娇,又哭着求我,无所不用其极的想劝我回家。
正在这时,李茹带着放学的念念回来,温柔地喊了我一声妈。
念念扑进我的怀里,委屈得直哭:「奶奶,我今天上学没有看到你,我好想你。」
我笑着揉了揉念念的脑袋。
身旁的女儿和孙女都呆住了,目光死死盯着李茹和念念。
我向两个人解释了一番,从今往后,李茹和念念就是我亲女儿和亲孙女。
女儿的脸色难看至极。
孙女愤怒的盯着念念,快要哭了:「不许你抢我奶奶。她是我奶奶,要跟我们回家的。」
念念被吓了一跳,无措地看向我,泪水蓄满整个眼眶。
我将念念扯到怀里,安慰她:「奶奶不回家,奶奶陪着念念。」
念念这才破涕为笑。
而身旁的女儿和孙女面容扭曲。
女儿咬着下唇,声音苦涩悔恨:「妈,之前是我错了,不该瞒着你爸和陆芳柔领证的事。」
我挥挥手:「都过去了,我不在意了。」
女儿一听,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
我却无动于衷,客客气气的请女儿回去。
女儿失望悲伤地带着孙女走远。
女儿走后,我另养女儿和孙女的事,传到了儿子耳朵里。
儿子气急败坏地找过来,看着装修华丽的大门,却愣住了。
「妈,这栋是你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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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
儿子顿时震惊得差点瘫软,嘴里喃喃道:「这得好几千万吧,妈,你哪里来的钱。」
知道我继承了遗产后,儿子的眼睛冒出贪婪的精光。
「遗产,那我也有份,我是你儿子,快把我的那份给我。」
我噗嗤一声就笑了。
我声音凉凉:「我的好大儿,你怕是忘了,我和你没有关系,你妈是陆芳柔呢。」
儿子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脸上显出深深的懊悔。
他恼羞成怒,恶狠狠地威胁我:「我是你儿子,你就忍心看着我没钱过苦日子吗?还有你孙子,你也不在乎。」
「给钱,不然我和你没完。」
我满含失望地看着儿子ťųₓ,我真是生出了个畜生。
女儿离开后,我就预感儿子会来闹,所以特意备上了保镖。
儿子刚刚准备和我动手,就被保镖摁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最后头也不回地逃走。
几天后,儿媳和儿子离婚了。
儿媳听说了儿子找我要钱还想打我,立马吓得和儿子离婚。
儿媳后怕的说:「今天敢打您,明天就敢打我,这种男人不能要。」
说完,儿媳带着孙子朝我鞠躬道歉:「妈,对不起,您是个好婆婆,我却不是个好儿媳,今天离婚也算遭报应了。」
我看着儿媳提着笨重的行李箱,带着孙子渐行渐远,叹了口气,给儿媳打了五十万。
就当是婆媳一场,最后的离别礼。
儿子儿媳离婚后,儿子日日借酒浇愁。
顾川泽回家冷眼说了他几句,儿子便发了疯,将顾川泽往死里揍,嘴里咒骂。
「你还敢怪我,要不是你当年发疯,非要和陆芳柔领结婚证,我能过成这个鬼样子吗?」
「陆芳柔那个贱女人,自从她进门,全家都毁了,妈也走了。」
「是你抛弃了妈,妈对你哪点不好,我抛妻弃子,还不是和你学的。」
……
顾川泽本来奋力挣扎,听见这几句话,瞬间放弃了挣扎,脱离地倒在地上,脸上呈现出浓浓的懊悔。
等儿子回过神来时,顾川泽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儿子慌慌张张地送顾川泽去了医院。
这一年来,顾川泽精神频繁受到折磨,身体机能大不如前,现在又遭受儿子的重击,直接被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
顾川泽知道后,说想见我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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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了顾川泽的病床前,看着他面容枯槁,再也没有身为顾教授的半分神采,心下有些复杂。
顾川泽看见我,浑浊的眼神亮了亮。
他抬起手,想再拉一拉我的手,看着我冷淡的眼神,最终又胆怯的放下。
「书薇,是我对不起你。」
顾川泽的脸上满是内疚。
我点了点头。
我不否认这点,的确是顾川泽对不起我。
顾川泽面上的愧疚更浓了。
他躺在病床上,艰难的喘气。
「领结婚证这事我骗了你。」
「可我喜欢你,是真的。」
我淡淡的看着顾川泽,顾川泽紧紧盯着我,想在弥留之际,听见我的回答。
我开了口,顾川泽的眼神瞬间暗淡。
我摇了摇头:「你不喜欢我。」
「如果你固执的觉得是喜欢。」
「那你的喜欢,毫无价值。」
顾川泽的喜欢,是将我困在厨房里,烧他喜欢吃的菜,将我困在家里,给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
可他不曾注意,我也有一颗闪亮的灵魂。
扯开那层千篇一律的女性外皮,我和他一样,如明珠般璀璨,熠熠生辉。
我是人,是女性,我还是我自己。
顾川泽失望的死去。
我闭了闭眼,走出病房。
陆芳柔跌跌撞撞地从走廊尽头跑来,盯着死去的顾川泽看了会,忽然哭了出来,恶毒地看着我质问:「是不是你害死了他。」
我不想搭理陆芳柔,陆芳柔瞪着我离去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算计的眼神。
第二天,我发现自己被骂上了热搜头条。
陆芳柔在网上到处说我破坏她的家庭,而且还害死她的老公顾川泽,凭借着卖惨,陆芳柔赚得盆满钵满, 还积攒了一波人气。
我险些气笑了。
我本不想和陆芳柔计较, 可她偏偏要惹我。
她难道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胆小怕事的程书薇吗?
我连上网,犹豫再三,将自己的经历写成了一篇详实的文章。
文章开头:
「我从床底下打扫出一张陈旧结婚证时,还以为是一张废纸。
上了年头的结婚证只有巴掌大, 体积小巧,暗黄褪色,没有任何绚丽的图案。
上面的东西也很简洁,只有结婚双方的名字,籍贯和年龄。
男方的名字是我七十五岁的丈夫。
而女方的名字不是我。……」
等我写完时, 已经是夜深, 我连夜将文章传上网。
我不仅是为了反击陆芳柔的虚假谎言。
更重要的是, 我想要所有人都看到这篇文章, 尤其是我一样年纪的老年姐妹。
我总觉得,自己的经历并不是个例。
从民国一路到新中国成立,有很多和我一样早早嫁人的老年姐妹,她们并不知道一纸结婚证的重要性。
有的人被老公敷衍两句,就打消了领结婚证的想法,无名无分地跟在老公身边。
有的人则是根本不知道还能领结婚证,她们也更不知道, 老公是否早已和别人领过了。
我经历过这种事,便不想别人再被蒙骗。
与其抱怨黑暗, 倒不如我提灯前行, 照亮一方天地。
令我意外的是,文章发出去后,迅速引起了许多人的激烈讨论。
「程奶奶,太感谢你了, 我爷爷总是不愿和我奶奶领证,我一查才知道已经和别人领了。」
「同上,我爷爷也总说领证太麻烦, 其实是和别人领了呵呵。」
「啊啊啊感谢书薇奶奶,我爷爷奶奶压根不知道要领, 我马上催他们。」
「陆芳柔真是太坏了, 自己当三还倒打一耙,活该被全网封杀哭爹喊娘。」
……
我笑着刷评论,却在划到最后一句时愣住。
陆芳柔被全网封杀了?
她没有积蓄,也没力气挣钱,唯一能挣钱的渠道就是网络,若是被封杀,这和直接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还真是恶有恶报。
正想着,念念放学归来, 扑进我怀里, 欢快地叫我:「奶奶,老师让我想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最好啊。」
我刮了刮念念的小鼻子,笑着道:「没有最好的人,人人都最好。」
念念不依不饶,非要我说个标准。
我看向远方, 从民国的颠沛流离回想到如今的安定祥和,这是无数人用血换来的最好时代。
我轻声道:「那就成为一个报效国家的人吧。」
愿以寸心寄华夏,且将岁月赠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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