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老封建,说坐副驾驶不吉利,家里人谁坐她就拿头撞墙。
全家遵守奶奶的话,却出了车祸。
重生一世。
奶奶偏执的声音响起:「家里买了新车,谁敢坐副驾驶我就一头撞死!」
-1-
「小小,你给我发誓——说这辈子绝对不坐副驾驶、绝对不让别人坐你车里的副驾驶!」
看着面前的景象。
我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重生回自己大学毕业买车,被奶奶逼着发毒誓那天。
奶奶用力抓着我肩膀,急切摇晃:「快发誓!」
我想起前世车祸那一幕,怒火燃烧。
掰开她枯树枝一样的手。
「我不发誓!」
「你神神叨叨地信吉利不吉利,可我不信,我只知道副驾驶有人会更安全。」
「这誓要发你自己发去。」
她瞪大眼,布满皱纹的脸颤抖:「要是你不发誓,我就死给你看!」
爸爸一听这话大惊失色。
冲上来劝我。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不就是不坐副驾驶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快给你奶奶说对不起!」
妈妈神情担忧,却点头附和。
「是啊,你奶奶一片好心。」
就连四岁的妹妹也咿咿呀呀:「姐姐不听话,不是好孩子。」
全家人都站在奶奶那边指责我。
我胸口像塞了棉花,闷闷的。
前世,就是因为奶奶的封建和顽固,导致一家人死在车祸事故里。
如果当时但凡副驾驶上有人,就能及时发现驾驶位盲点看不见的车。
就不会出车祸。
我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悲剧下次上演……
却没有一人认可我。
「有什么大不了的?」
「一片好心?」
「可要是好心办坏事怎么办?要是出事怎么办?!」
我脑海中全是死前那场车祸的恐怖记忆,没法憋住情绪,朝他们吼。
「要是副驾驶真的不能坐人,厂商ťṻ⁶为什么不直接取消?奶奶整天信那些有的没的,才会真的害死人!」
奶奶被气得脸色惨白,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捂着胸口后退。
脑后盘着的银白发髻都在抖。
我要继续说,却被爸爸狠狠扇了一巴掌:「闭上嘴!」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苍白地垂下头。
见我不哭不闹,爸爸的眼中闪过一丝悔意。
我一语不发回到房间,蜷缩起来。
他怎么能打我?
明明我是为了我们一家人的命……
就在这时。
妹妹大叫:「奶奶被姐姐气晕了!」
-2-
我知道奶奶是为逼我发誓而装晕。
在妈妈敲门让我去照顾奶奶时,我冷漠地说:
「有病就去医院。」
「没病有你们两个大孝子,也用不着我。」
妈妈盯着我:「小小,妈妈对你很失望。你学了这么多年,教养全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不一会儿。
救护车来将奶奶抬上去。
奶奶看到副驾驶上有人,忽然坐起来。
疯狂大叫道:「不能坐副驾驶!副驾驶不吉利,会死人的!」
我说:「看吧,根本就没病。」
医生对这种占用医疗资源的行为非常生气,当街教育了我们一家人。
很是丢脸。
邻里街坊窃窃私语。
「张兰馥这个小老太太……没病装病?丢人现眼喏!」
「家里没见多富,整天盘着个头装那上世纪有钱人家大小姐……啧,我看她是有点问题!」
她们指了指自己脑袋。
含沙射影地嘲讽。
我听后暗爽,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下一刻。
爸爸愤怒驱逐看热闹的邻居,脸色很差:「瞎说八道什么呢!都说什么?」
我转头要走。
却被拽住怒声训斥:「方小小,你要是再气你奶奶,就滚出去自己租房子!都成人了,一点也不懂事!」
妈妈也绷着脸:「你太没数了。」
我梗着脖子。
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只要长眼睛就知道是奶奶的问题。
她顽固封建还装病,害我们丢人。
爸妈都是本地好学校里开明的教师,为什么对奶奶这么愚孝?
我想起奶奶平时嘴里常念叨什么「恕罪」、「因果报应」。
难道她对爸妈下了让人听话的咒术?
我看向那个被搀扶着的七旬老太太。
忽然感到背后发凉。
-3-
我趁爸妈带奶奶出去买花,让风水大师来家里驱邪。
他瞥见门锁。
摇头直说邪门。
我问哪里邪门,他指着角落常年锁着的储物间说,那里面有脏东西。
当天晚上。
当天晚上,我就在饭桌上问,那储物间过年都不打扫,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没想到反应最大的不是奶奶,而是爸爸。
他脸色瞬间变了,像是担心什么。
「那里面都是我的零碎东西,你怎么突然提它?」
他的反应令我意外。
我说了句「没什么」搪塞过去。
回房后。
默默给开锁匠发消息,约在三天后撬锁。
撬锁那天。
却突然出了事。
公司老板临时有个业务,顺道带我去,开车到楼下。
我打开车门,准备坐下。
却被一股力死死抓住。
「不能坐副驾驶,副驾驶不吉利……会Ţũ⁸死人的!」
奶奶阴森森的声音让我打了个寒噤。
我将她拉到一边。
「老板开自己的车,我一个员工坐后排像话吗?把老板当司机?我的工作还要不要了?」
「平时在家你神神叨叨就算了,今天是重要的工作……」
我的话还没说完。
她就躺在地上翻滚,寻死觅活。
「你要是坐副驾驶,踩着我身体过去!」
我跟她拉扯,试图将她拽回楼上。
浪费了大量时间。
老板发怒。
他骂得我狗血淋头,让我自己开车去。
我被吹了一身汽车尾气,灰尘扑扑地攥紧手中资料包。
刚才还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奶奶,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自言自语:「小小听奶奶话,不坐副驾驶……咱们不坐副驾驶……」
我强忍怒气去拿车钥匙。
临出门,再次被她抓住手。
「小小跟奶奶发誓……」
她经常这样反反复复,记忆断片。
我平时不会生气。
可现在却忍无可忍。
「够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非要搞得鸡飞狗跳、让你孙女被骂才满意?」
我一把抽出自己的手,摔门离去。
没看到身后的奶奶摔倒,眼里淌出泪水。
-4-
第二天,老板把我开除了。
我跪在地上,求他给我一次机会。
「曹总,我名校毕业,工作能力……」
他打断我的话。
「你奶奶脑子有病精神不正常,谁知道你家里干什么的?公司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我绝望地离开公司,重新开始求职。
四处碰壁。
心里憋着一肚子火。
开车奔波于各大公司面试点。
突然间,拐弯处窜出一辆车。我急踩刹车,一阵头晕目眩。
「嘭!」
我出了车祸。
重生后,我几次三番提醒爸爸不要疲劳驾驶,千万注意行车安全。
怕重蹈覆辙。
没想到,自己竟然先出了意外。
被送进抢救室。
醒后睁开眼,爸爸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不是问我疼不疼。
而是对我说:
「你奶奶年纪大了,我跟你妈得照顾她。你自己找个护工,车祸的事别让她知道。」
妈妈也跟着点头。
两个月后。
我回到家。
看见奶奶正靠在沙发上悠闲看报纸,妹妹趴在她膝头搭积木,爸妈正在厨房讨论今天做什么菜。
忍不住怒从中来。
我车祸进医院,煎熬疼痛自己一个人扛。
间接害我车祸的人却享受体贴照顾、天伦之乐,悠哉悠哉地喝茶看报。
我讽刺道:
「害别人丢了工作,还差点车祸丧命,自己却能悠哉惬意地坐在这看报,真是心宽。」
爸爸从厨房端着水果出来。
听见我的话,脸色骤变。
盘子摔碎在地上。
「方小小,说什么疯话?闭上你的嘴!」
奶奶遍布皱纹的脸颤抖起来,露出极为恐惧的表情,像做了一场惊悚的噩梦。
我冷笑。
心想,她又开始装模作样了。
可转身,却听到爸爸的惊恐喊叫声。
「娘!」
奶奶倒在沙发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一向整齐的盘发散乱了。
我怔住。
她平时没有病,怎么会突然……
急救车把人抬走了。
爸妈跟着去了医院,妹妹被送到姥姥家。
家里从热闹一瞬间变得安静死寂。
我沉默地站在原地。
耳朵回荡着爸妈愤怒的骂声和妹妹的哭声:
「你这个没有心肠的!」
「是不是非要把你奶奶气死才高兴?」
「你奶奶对你多好啊,有什么吃的都给你留着,嘴里念叨着『天冷了小小多穿衣服』、『小小是最贴心的孩子』,你就这么回报她……」
「你现在变成这样,让妈妈感觉陌生……」
「姐姐把奶奶气病了……呜呜,姐姐坏!」
胸口像被棉花堵住。
沉闷得透不过气。
「叮叮叮~」
手机铃声打破寂静,是开锁匠打来的。
-5-
我接听电话。
告诉开锁匠家里的位置。
压低声音叮嘱:「快点,尽快过来。」
只要撬开储物间房门,一切谜团ƭũ⁴都能解开。
挂断电话。
我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头对上一双阴沉的眼。
瞬间心脏骤停。
爸爸竟然没离开?
他盯着我的手机:「方小小,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我下意识把手机藏在身后,手心紧张到出汗。
「我……朋友……」
他将我手机一把夺过,摔在沙发上。
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你把你奶奶害得进了医院,竟然还有这些心思?」
「走,跟我去医院。」
「等你奶奶醒后,给她道歉!」
我挣扎:「不!我不去!」
我被爸爸强硬拽出家门。
他听不进去我任何的话,一心认为我不尊重长辈。
「我不去!」
挣扎中。
我因车祸伤到的胳膊撞到门上,埋线崩开。
强烈的刺痛传来,血浸红了白衬衫。
爸爸一下僵住了。
松开我。
「小小,爸爸不是故意的……」
我心口泛起一丝酸痛,却笑起来。
「你装什么?」
「是才知道我缝了十八针吗?」
「你指责我故意害奶奶,可我只是说了实话。」
「因为她的封建顽固和偏执,我丢了工作,差点车祸被撞死……」
「爸,我的命——在你眼里就这么贱吗?」
我每说一句,爸爸的脸色就白一分。
在这时。
楼道传来陌生脚步声。
我心脏猛地提起来。
开锁匠来得这么快?爸爸还在……怎么办!
-6-
我迅速拿手机,给开锁匠发消息。
焦急得手发抖。
【你快回去,别过来!工钱我给你双倍……】
可脚步声还在继续。
我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猛地抬头。
走上来的是隔壁的孙爷爷。
他沙哑的声音问爸爸:
「小方啊,我刚才看救护车过来,是你娘吧?」
我心落到肚子里。
捡起手机,看到开锁匠发来的【好】,长舒一口气。
「唉,你娘,她……够苦的……」
爸爸长长地叹息,说了句什么。
等我去仔细听他的话时,他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闭上嘴巴。
妈妈的电话打过来,催爸爸缴费。
他进屋拿了钱包,匆匆离开。
我攥紧拳头。
奶奶平时身体很好,突如其来口吐白沫?
爸爸是在隐瞒什么?
我却在家里踱步。
忍不住走到储物间前。
看着装满秘密的房间,再次拨通开锁匠的电话。
开锁匠说:
「太晚了,去不了。」
「我电话里教你怎么用塑料薄壳开锁吧。」
我欣喜若狂,按照他说的做。
一番折腾,终于听到「咔哒」一声。
锁开了!
我握上门把手。
心脏怦怦跳。
几乎从胸口蹦出来。
这储物间里藏着的秘密……让爸爸脸色骤变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7-
可把手按下去,却仍拧不开。
突然,电话也被挂断。
我打不开门,拨回电话,却得到无人接听的消息。
因为太诡异,我没敢继续开门。
第二天夜里爸爸回来,我从门缝外看到他打开储物间的门。
漆黑一片中闪过一抹朱红色。
爸爸像是察觉到我,转过头来。
我立刻转身躺回床上。
「咚咚咚——」
爸爸敲响了我的门。
我在床上屏住呼吸,没敢出声。
终于没了声音。
我松了一口气,准备拿手机。
在睁眼的瞬间,却看到他站在我床前,注视着我。
登时毛骨悚然。
「爸……」
「明天去医院看你奶奶,」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向我的鞋子,「睡觉不要穿鞋。」
我硬着头皮说好。
第二天。
去医院,我才得知奶奶犯的病是癫痫。
好端端怎么会得癫痫?
见到奶奶。
我发现她的记忆彻底混乱了。
她泪流满面地拽着我,说一些奇怪的话。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你就不用死了……」
「都是报应啊……」
我看向爸爸,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回避。
难道真的有人死了?
奶奶口里喊着报应……是不是说明,人是她杀的?
爸爸也知道?
为了解开谜团,我开始着手调查这几年的死亡案件。
可却没有找到跟副驾驶有关的事件。
当我一筹莫展时。
夜半车库传来异响。
我蹑手蹑脚走过去,却看到横梁上吊着一个人。
手机光对上那人的脸时。
我吓得跌坐在地上。
「奶奶!」
我的尖叫声招来了爸爸妈妈。
奶奶被再次送进医院。
可这次,却一去不复返。
半个月没见到奶奶,我焦急地问爸爸:
「奶奶的病房在哪里?怎么这么久没见她?她是不是出事了?」
他却愤怒地给了我一巴掌。
「如果当初你不气你奶奶,能有今天吗?」
「现在装什么孝顺!」
我红了眼圈。
没想到奶奶会真的做出上吊这样极端的事。
爸爸不说,我去问妈妈。
妈妈只是一味地安抚我,不说出奶奶的下落。
我只能自己找。
医院不透露患者信息,我问到她在上吊那晚有过入院登记。
可所有病房都翻遍了,都没找到人。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难道不在医院里?
-8-
失魂落魄地走下楼梯,却无意间跟一个医生撞上。
「嘭」一声。
医生手中的文件夹落到地上。
我抱歉地捡起来,却看到有奶奶的病例表。
就在我想细看时,却被倏然抽离。
我哀求:「医生,这里面有我奶奶,我看看……行吗?」
她却讳莫如深地看了我一眼,快步离开。
我追上去,她警告我:「如果再纠缠我就找安保把你驱逐出去!」
我颓然看着她离开。
现在能确定奶奶在医院,可为什么找不到呢?
此时。
一通陌生电话打来。
我接起却无人应答。
疑惑道:「打错了吗?怎么不说话?」
当我要挂断时,那边传来奶奶痛苦的声音:「救……救我……」
我心中炸起惊雷。
电话那边一道叫声响起:「你在干什么!」
下一秒,电话被掐断了。
我惊恐大叫:「奶奶?奶奶!」
重新拨回去,却显示关机。
疯了似的跑回家。
抓住正在看报纸的爸爸,心急如焚地说:「爸——爸!刚才奶奶用陌生号码给我打电话求救,她出事了!快救救她!」
可没想到,爸爸竟然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别胡思乱想。」
我去求妈妈,可她在学校上课,电话无人接听。
一瞬间如坠冰窟。
在焦急中,我想起那个风水大师。
跌跌撞撞地去找他。
他听到这种情况后,脸都白了。
「你是说你奶奶夜半在车库上吊,不知所踪后给你打求救电话,但你爸无动于衷?」
我声音发抖:「对!而且奶奶之前说过谁敢坐副驾驶,她就吊死在车库。我觉得不对劲!」
大师拿着算卦的龟壳,一通摇晃。
「啪」一声。
竟摇出一个大凶的卦签。
他摸着胡子:「那不干净的东西开始被关在房间里,被你故意放出来,现在又把你奶奶带走……」
我腿都软了。
他说十万块就可以帮我驱邪。
可我刚毕业,凑七七八八也只能拿出三万块。绝望中,我只能求妈妈。
可妈妈Ţŭ̀³说自己在医院照看奶奶。
我觉得妈妈在撒谎。
-9-
我赶到医院。
却打不通妈妈的电话。
顺着脚步声走到一栋人少的楼。在幽绿光中,隐隐约约听到惨叫声。
惨叫声被一扇铁栏门截住,门最上面有几个大字——精神科住院部 1 病区。
我吞咽唾沫,转身时。
倏然,余光瞥见最近的病房玻璃上出现了奶奶的脸!
她脸皮紧紧贴在玻璃上。
表情痛苦扭曲,诡异地盯着我。
嘴巴一张一合:「小小……救奶奶……」
「啊!」
我被吓得一激灵。
跌坐在地。
抬头再去看那玻璃时,却什么都没有。
这一切都太悚然。
我连滚带爬逃出医院,坐在车上惊魂未定。
家里,爸爸不知道去了哪里。
极端的恐惧使我坐立难安。
我握住锤头,咬牙决定砸开那间诡异储物间的门,看看到底是什么在作祟。
「嗙!」
一声巨响,门锁被砸出窟窿。
我提心吊胆怕爸爸此刻回来,用的力道更大。
「梆梆梆」又砸了几锤。
门把手终于掉下来。
陈旧的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10-
一股灰尘扑面而来。
我呛咳了两声,看到蒙着防尘布的旧家具和大大小小的箱子。
掀开防尘布。
一把血红色的木桌摆在对门正前方,陈旧又森然。
这正是那晚我看到一闪而过的血影!
大大小小的纸箱里装着旧物。
一把木梳,一个木制九连环,一柄木扇,一只孩子坐的小木凳……
都是几十年前的旧玩意,怎么会留在家里?
难道真的有脏东西……
忽然。
我注意到一个精致得诡异的首饰盒。
红木为底,镶着金边和宝石。
打开盒子。
里面有整整二十六支木簪!
除了一支半成品,其他的都雕刻得十分精致,镶着宝石,巧夺天工。
说是价值千金不为过。
完全不像是我们这个普通教职工家庭能够支付得起的东西。
我心里忍不住发毛。
拿起那只半成品木簪仔细看,却倏然看见盒子底下还有张旧照片。
那是一个陌生男人的证件照。
约莫四五十岁,背头风衣,儒雅温润。
我确定不是爸爸,也不是见过的身边人,可竟莫名感觉有点眼熟。
没见过面的人,怎么会感到熟悉?
诡异感更深。
这个房间,一定跟这张照片里的男人有关!
我忍着恐惧,将照片塞到口袋。
准备合上首饰盒。
「方小小,你砸开了这间房?」
爸爸的声音骤然响起。
「你疯了吗,谁让你这么做的!」
我被吓得手一抖。
连忙将首饰盒放在桌子上。
硬着头皮说:「风水大师说这房间有脏东西,我今天晚上害怕得睡不着,就砸开了。」
爸爸的脸色从未如此难看。
他绷紧的身体气得发抖,将我一把拽出来,拿出鸡毛掸子抽我。
「风水大师?那都是些神棍!骗子!」
「你竟然信这个!」
我倔强地含着泪。
那通电话没有人信,可真的是奶奶打来的,我只是想救她……
我爬起来质问他:「爸,你为什么不给我奶奶的位置?!」
爸爸被气笑了。
「让你再去气得你奶奶进医院、气得她上吊吗?」
我一下子僵住。
委屈的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奶奶真的打电话给我让我救她,爸你为什么不信呢!还是说——你也是害奶奶的人?」
他看着我崩溃,反而冷静下来。
轻描淡写地说:「方小小,我知道丢了大公司的工作对你打击很大,这几天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我被爸爸以「为你好」的名义锁在家。
缩在角落。
冷不丁想起一个词——圈禁。
看着重新换了更牢固的锁的储物间,小心翼翼地从口袋拿出那张旧照片。
从网上寻找侦探。
让他们去查这个男人的身份信息。
可还没等查出,就发生了令我意想不到的惊悚事。
-11-
消失一个月的奶奶忽然回来了!
我早晨起床上厕所,看到奶奶忽然出现在沙发上,低着头织毛衣。
这不是灵异事件是什么?
我牙齿打颤,腿肚子抖个不停。
奶奶却抬起头,像从前一样问:「小小啊,你新车买了没?」
我愣住。
「什么?」
「新车啊,你不是找到工作要买车了嘛?」
我想说工作早让你弄丢了,却一下卡在喉咙。
「奶奶,你不记得上个月发生的事了?」
「上个月最大的事是你找到工作了嘛,奶奶替你开心!」
我看着奶奶慈祥的笑。
一点都不掺假。
心中震悚——怎么会这样?
妈妈从厨房端出早餐:「小小,呆站着干什么?快来吃饭。」
我将妈妈拉到一边。
问她奶奶为什么会失忆。
她却奇怪地看向我:「老人家上了年纪记性不好不是正常的吗?」
我呆滞。
妈妈的表现反而衬得我像是不正常。
虽然奶奶从前记忆也不好,但从来没有这么彻底地忘记两个月的事情。
妈妈竟然不认为不正Ťŭ₃常?
难道妈妈跟爸爸都被脏东西附身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侦探发来的消息。
【已经找到这个男人的信息了,我汇成了文件。(附件)】
我点开那个附件,看着缓冲界面。
心惊肉跳。
-12-
资料显现出来。
照片上的男人叫「方润」,是一名手艺超群的木匠。
难怪首饰盒和那些簪子那么精致!
我迅速地翻看。
在看到他的伴侣一栏时愣住了——张兰馥。
方润……是我爷爷?!
我震惊。
继续往下看去。
方润死于二十二年前,那时爸妈还没结婚。
他的死因是……车祸。
【与货车相撞,方润把方向盘右转打满,当场去世。妻子张兰馥毫发无伤。】
-13-
我看完爷爷的资料,怔了半天。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听过关于爷爷的任何事,包括名字。
小学时。
有次听同学讨论自己的爷爷。
我就回到家问爸爸。
他却史无前例地严厉训斥我:「不许提起这两个字!」
我被吓了一跳,以为爷爷不是个好东西,才让爸爸这么生气。
从此再也不问了。
没想到爷爷并不是坏人,他和奶奶一样都是好人,却骤然死在一场车祸里。
难怪奶奶那么厌恨副驾驶……
难怪不让家人坐副驾驶……
因为爷爷当年本可以逃过一命,只是想保护坐在副驾驶的奶奶,才右转方向盘当场毙命。
奶奶逼我发誓,不是神神叨叨信鬼神,而是不想再看到亲人死去。
她记性不好,总是断断续续。
或许忘记了爷爷,但仍记得自己害死了一个人。
于是总重复念叨着「恕罪」、「因果报应」。
我的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眶。
直到脚步声传来。
我才回过神,擦去眼泪。
奶奶进我房间:「小小,你爸非让我吃这个维生素片,吃了头晕不好受。我不吃了,你别告诉他哈。」
我看着她拿着的药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边说边接过她的药瓶:
「奶奶,我看看你țŭₒ是不是吃错剂量了。」
这几个瓶子是装维生素的没错。
可里面的内容……
我不着痕迹倒出几片藏在手心。
为了不引起怀疑,对奶奶说:「都是补充营养的,奶奶还是吃吧。」
关了房门后,我拍照给侦探。
让他找这是什么药。
-14-
爸爸发现了我拿走了照片。
质问我:「你把照片拿到哪里去了?」
我摇头问:「什么照片?」
他脸色一变,没回答我,却仍逼着我拿出来。
我从相册拆出自己的照片塞给他。
「要这个吗?」
他把我的手挥开:「我说的是储物间首饰盒里的那张照片!别装不懂!」
我就跟他耗着。
「你不说是谁的照片,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
他脸色青一阵黑一阵,终于憋出几个字:「一张男人的证件照。」
「我爷爷的吧?」
我话音一落,爸爸突然惶恐不安。
他看了一眼客厅的奶奶,确保对方没听见,迅速关上门。
恶狠狠地问我:「你怎么知道!」
我看了一眼手机上侦探发过来的药品名称,跟我想的一样。
爸爸沉默了很久。
「奶奶为什么会发病?为什么会上吊?」
「她消失的这一个月去了哪里?」
「为什么瞒着我?」
爸爸沉默了很久。
他跟我讲了一切。
是我那天的话使奶奶想起曾经二十多年前的那场车祸,犯了癫痫,产生自杀行为。
他只能送奶奶去医院精神科做电击治疗,并吃精神类药物。
在做治疗前,奶奶内心恐惧,抢了医生的电话向我求救。
那个让我惊魂的夜晚。
妈妈确实在医院陪着奶奶。
而我看到的玻璃上的恐怖影子也不是什么灵异怪物,而是住院恐惧被关起来的奶奶。
那个风水大师根本就是个骗钱的神棍!
爸爸继续说:
「你奶奶虽然忘了你爷爷,但她内心深处一直认为副驾驶害死了人。」
「因为当时医生指出,如果方向盘往左打,你爷爷就能活下来。但他克服求生意志,保全了副驾驶位置上的爱人。」
「储物间全是你爷爷的遗物,我舍不得又怕你奶奶看到受刺激,就锁起来。」
「瞒着你也是怕你说漏嘴。」
「没想到,千防万防没防住……你奶奶还是发病了。」
我忽然低下头,嘴唇用力到咬出血。
无限悔恨。
为什么当时要对奶奶说那种话?
奶奶这二十年都好好的,却因为我而犯了病……
-15-
给奶奶削水果的时候。
我说:「奶奶,车已经买了。」
奶奶忽然抓住我的手,迫切地逼我:「小小,你跟奶奶发誓永远不坐副驾驶!」
同样的话,从前我听了不耐烦。
现在却只想哭。
我看着奶奶浑浊的双眼,轻轻点头:「好,小小发誓永远不坐副驾驶,奶奶放心。」
她抓着我的手颤抖,眼泪从遍布沟壑的脸上流下来,艰难地露出了一个笑。
「小小是奶奶的好孩子……」
我知道,奶奶内心深处恐惧自己的亲人再次发生车祸,恐惧开车的人打方向盘时再做出那种两难的抉择。
她就像是一个单纯的孩子。
只有答应她,她才会安心。
重生之后的我又何尝不是成了另一个奶奶?
因为前世出了车祸,全家丧命。我惴惴不安,每天都提心吊胆地担心家人会出事。
将车祸全归咎于副驾驶无人、跟奶奶对着干,想通过改变全家人的观念而挽救所有人的命。
其实……
都是创伤后遗症。
我一遍又一遍地对爸爸妈妈说,开车千万小心盲点。
他们笑我多虑了。
我的恐惧他们体会不到。
同样的,奶奶的恐惧我也无法感同身受……我能做的只有让她更安心些。
与此同时。
手机响了。
我接起电话,得知是投过简历的公司录用了我。
我激动得几乎跳起来。
晚上。
我对着镜子梳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拿出口袋里的照片,对比我自己的脸。
难怪第一次看照片的时候,会觉得眼熟……
我的眉眼跟爷爷很像。
「小小,吃饭了。」
门没关。
奶奶走过来。
吓得我手忙脚乱地将照片塞进一本书,把书放回书架,生怕被她看见。
连忙点头:「好,我这就来。」
开始上班后,Ţṻₜ我忙得连轴转。
把爷爷的照片忘在脑后。
有次忽然想起来,去翻找书架,却懊恼地发现自己忘记夹在哪本书里。
后来就不了了之。
-17-
清明节。
我跟爸爸妈妈一起,买了些花朵,送到爷爷的坟头。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ťű₍爷爷的墓。
二十年前的墓碑很简陋,上面写着寥寥几个字,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男人带着笑,可以看出生前是个温柔的人。
爸爸将从家里带出来的抄手摆在坟前。
我问:「为什么放抄手?我们这里的习俗不都是撒酒吗?」
他却摇头。
「你爷爷生前不碰酒,只爱吃你奶奶做的红油抄手。我每次来墓园的时候都会求她做一份,带出来给你爷爷吃。」
妈妈听着,神色哀痛。
我沉默了一会儿。
虽然对墓碑中的爷爷很陌生,但这一刻心口还是传来微微刺痛。
从墓园回家的路上。
爸爸给我讲起爷爷奶奶曾经的故事。
-18-
几十年前。
奶奶张兰馥出生在水城有钱的张家,是响当当的千金小姐。
机缘巧合下,她救了快饿死在路边的爷爷方润,许他到家里做园丁。
见他手巧,又送他出去学木匠活。
他在木匠中崭露头角。
而张兰馥到海外求学。
不幸的是,在求学途中,父母双亡家道中落。
亲戚要把她嫁给老男人,她就带着仅剩的钱逃跑。
临走时,方润要跟着她。
于是就一起跑到大城市去闯荡。
两人相互扶持,日久生情,就在一起了。
张兰馥是知识青年,去到学校教书。性格活泼,很受欢迎。
而方润只是个木匠,又木讷不善言辞,很多人觉得他配不上她。
对他说:
「人家兰馥是大小姐,又留过学,吃穿用度都是好的,喜欢她的人从学校门口排到浦江!你一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手上又没几毛钱,凭什么喜欢人家?」
于是方润就没日没夜打磨家具木制品,希望能给喜欢的人好的生活。
但张兰馥不知道。
以为他信了她跟一个男老师的谣言,从而疏远她, 对他很失望。
两人差点就此分手。
好在方润虽然不善言辞, 人却不傻,及时解开误会,后来就结婚了。
婚后。
方润一直记着张兰馥跟自己出身不同,不愿意让她因为自己而将就受苦, 于是拼命挣钱, 让她过她本该过的好日子。
凡是给她的, 都是最好的。
带她去国际大饭店, 陪她到各地假期旅游……有时她只是多看一眼的昂贵钢笔,第二天就会变成礼物出现在她桌子上。
每天早晨给她用发油梳头发,把乌黑的发丝盘在脑后,买各式各样珍贵的金簪别上。
有一天。
在他像往常一样为她梳头的时候。
张兰馥握住他的手。
「都说木匠的手很巧,应该什么东西都能做吧?」
他看着她的目光温柔。
「只要是你说的, 什么都能做。」
她明亮的眼睛含笑:「其实我不是那么喜欢金簪子,你给我亲手做木簪吧。每年一支, 做三十年, 行不行?」
方润有些恼了:「你只想跟我在一块儿三十年?」
她噗嗤一声笑起来。
「呆子!」
从那时起,方润每年都会给张兰馥打磨一支木簪。
整整十五年不间断。
每支都用尽心血,藏着他心底浓浓的爱意。
可在儿子即将结婚时。
两人开车去准备物品, 不幸出了车祸, 方润当场死亡。
那第二十六支簪子,只做到一半……
再也无法完成……
-19-
我听完后,胸口酸涩发闷。
忍不住心想——要是爷爷没因车祸而死, 现在会是什么样的?
那天晚上。
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二十年前, 奶奶没有坐副驾驶, 爷爷的方向盘往左打, 两人都活了下来。
在爸爸妈妈婚礼前夕。
爷爷为奶奶盘起乌黑的头发。
从那个镶着宝石和金边的梳妆盒中,拿出自己雕刻完成的第二十六支木簪。
别在她饱满的发髻上。
温润地说:「今年这支, 也很衬你。」
-20-
三年后。
全家出去郊游。
我精神紧绷,上一世就是这天出的车祸。
于是,这次我不让爸爸驾车。
而是自己来开。
我避过当时发生事故的那条路,又谨慎注意着道路上所有的车辆, 注意盲点。
最终。
没有重蹈覆辙。
站在旗山风景区,我开心到泪流满面, 放声大喊:「啊!」
我成功了!
我没有让全家人死于非命!
奶奶不明白我为什么高兴, 却也跟着喊。
头发花白的小老太太颤巍巍地喊叫,场面有点好笑。
游客都看了过来。
爸爸妈妈也在旁边笑。
妹妹吃着棒棒糖吐槽:「姐姐和奶奶好幼稚哦。」
看了一天风景, 终于回到了家。
卸下压在肩上三年的重担,我一身轻松。
美滋滋地将自己扔在沙发上, 捧出没看完的一本书开始阅读。
奶奶在旁边织毛衣。
妹妹百无聊赖地跟着爸爸妈妈看电视剧。
忽然。
在我翻页的时候。
一张薄薄的东西掉出来。
奶奶看到后伸手捡起,忽然「啊」了一声。
大家都看过去。
我发现她手中拿的是我胡乱夹在一本书中的爷爷的照片!
那一刹那, 全家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爸爸的脸煞白。
妈妈眼神惊吓又担忧。
就在我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是好时, 奶奶却下意识摸了一下脑后的发髻。
指着照片对我们说:
「如果给我介绍这个男人,我就结婚。」
她脸上带着笑, 连皱纹都像花朵一样。
我从来没见她笑得这么灿烂过。
她忘了一切。
不记得自己结过婚, 也不记得爷爷, 可内心最深处却仍深爱着他。
——哪怕记忆被清洗,再次见到你,还是会爱上你。
我鼻子一酸。
把照片夹回书中, 强压住泪意。
笑着对奶奶说:「好啊,等将来有机会,一定把他介绍给你认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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