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霍小将军走好不送

少时为救霍砚,我身受苦刑,再难有孕。
他许诺立下军功就娶我。
第六年时。
他终于得胜回京,却失忆忘了我。
我熬更守夜,以血入药,试图唤起他的记忆。
却无意听到他与好友嗤笑。
「失忆?自然是装的,不然她又要逼我娶她,烦人得很。」
那人又问他,「你不怕她被旁人娶走了?」
他不屑笑道,「她这副身子,除了我,谁敢娶她?」
我冷然烧毁婚书。
转身敲响了隔壁大理寺卿府邸大门。
「谢大人,先前说娶我的话可还作数?」

-1-
失忆后的霍砚很不喜我。
冷漠,疏离,甚至连霍家的门都不许我入。
我心中焦急,好在霍府管事才叔怜我。
得知我在灵宝庙三跪九拜求得一张药方,能治霍彦的失忆症。
便在每日四更时分,偷偷放我入府为霍砚熬药。
药方难得,熬药更是不易。
须得人在旁时时看着。
每半个时辰加入一味药,火候急不得,也慢不得。
等熬上两个时辰,三碗水熬成一碗时,再以人血入药。
这人血也讲究。
那仙道说若用爱人一血,药效便能事半功倍。
于是我熬更守夜,以血入药,一连数十日,皆是如此。
直到有一日。
我跟着送药的丫鬟去了霍砚住的院子。
本想偷偷瞧他一眼。
谁料,却无意听到他与好友说话。
「霍兄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霍砚一声嗤笑,「失忆?自然是装的,不然她又要逼着我娶她,烦人得很。」
「还是霍兄有手段!你就不怕沈小姐被别人娶走了?」
屋内沉寂了半晌。
我颤着身子,从窗缝望去。
却见霍砚漫不经心地将手里的药倒入花盆,不屑笑道。
「她这副身子,除了我,谁敢娶她?」
心口似被什么东西重重锥击了般,窒息的疼。
我与霍砚,从前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那时霍家满门忠烈,只余霍老将军和霍砚二人。
为保住霍家唯一的血脉,霍老将军一心想孙儿从文。
十岁那年,霍老将军将霍砚送到沈家读书。
看中的便是沈家书香门第,世代从文,门风儒雅。
而我父亲沈山为人清正,在朝中享有清流美誉。
在后宅却是个和稀泥‌的主。
我姨娘原是夫人身边的丫鬟,因父亲一次醉酒才有了我。
我自幼与姨娘在夫人手底下讨生活。
吃过冷羹残食,遭过恶言冷语,挨过板子。
被长姐的丫鬟碧绿羞辱,顶着日头站了好几柱香。
「丫鬟娘生丫鬟女,下贱胚子,你怎能同大小姐比?」
也不吭一声。
却恰巧被路过的霍砚出手相助。
他嗤笑调侃,「都说沈家门风清正,我看也不过如此。」
因他一句话。
父亲处置了碧绿,斥责了夫人,责怪了长姐。
他以为他帮了我。
却不知在他看不到的后宅内院。
我与姨娘要为这几句责备,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看着他得意的模样,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忍气吞声,做小伏低。
是我惯会做的。
此事就该同从前的桩桩件件那般,化为云烟。
偏他多管闲事。

-2-
于是,我避他如蛇蝎。
可我越避着他,他便越要凑到我跟前来。
他原是京中出了名的泼皮,耍起赖来没皮没脸。
他整日追在我身后,讨好我,什么珍贵的玩意儿都巴巴地送给我。
帮我,维护我,保护我。
可我却仍旧不为所动,似浑身长满了刺。
不动摇,不动心,甚至不曾给过他半分笑意。
直到,我姨娘失足落水命悬一线。
那天父亲与夫人去了远郊的寺庙求神。
而我去请大夫时却被人拦下。
我求长姐,求管事,求府中的丫鬟婆子。
求他们帮帮我,救救我姨娘。
可无人应我。
那时候我并不知,我和姨娘的存在始终是夫人心中的一根刺。
她容不得我,更容不得我姨娘。
我重重地一下一下在地上磕头,血顺着额角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模糊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霍砚的身影。
他带着大夫匆匆跑来,从阎王手里救回了我姨娘。
心里筑起的堤坝在那一刻,顷数瓦解。
我瘫倒在地上,哭得浑身发颤。
「霍砚,幸亏有你……」
我从来心思深,对谁都抱着一颗防备一心。
幼时被欺负被羞辱,我学得最多的就是忍。
是霍砚,一点一点地将我改变。
在他面前,我再不必忍,不必伪装。
我亦可以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
我会难过,会高兴。
我不再无动于衷。
他对我好,我便也对他好。
他真心待我,我亦真心回他。
他身份尊贵,我低贱卑微又如何。
他既认定了我,我便也认定了他。
我从来觉得我与他一间,心意相通,不言而喻。
所以,在他遭难时。
我救他亦是义无反顾。

-3-
十五岁那年。
他因一句酒后醉言落狱。
「皇上的江山还不是靠我霍家才得来的。」
我与霍老将军想着法子去见了他一面。
只几天,他便被折磨的消瘦不堪。
只咬着牙让我们相信他。
「祖父,阿音,你们信我……我没说过。」
往日张扬明亮的人一夕一间被磨平了棱角,形容枯槁。
霍老将军急得四处求人说情。
可昔日风光门可罗雀,遭了难才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人人都选择明哲保身,连我父亲也不例外。
眼看霍老将军急得一病不起。
为救霍砚,我咬了咬牙,只身去了大理寺击鼓鸣冤。
大理寺卿谢大人,谢允。
听闻他铁面无私,手段凌厉,是京中出了名的「玉面阎罗」。
无数陈年旧案经了他的手便沉冤得雪。
见其人,果然名不虚传。
他生得俊美,浑身却散发着凛冽的杀伐一气。
一双凤眼紧盯着我,如寒潭般深不见底。
「行刑。」
我朝早有规定,凡击鼓鸣冤申诉者,要先受杖刑五十。
刹那间,板子应声落下。
我紧咬着牙,痛到几乎昏厥,也一声未吭。
第二十下时,上首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
「停,女子杖二十即可。」
我如释重负,昏昏沉沉匍匐在堂上,嘴里呜咽着。
「求……大人,还霍砚……清白。」
四周一片寂静,两眼昏黑时,好似听到一声冷嘲。
「保得住自己的命再说。」
再睁眼,已是三天后。
姨娘抱着我哭成了泪人。
我亦喜极而泣,那大理寺卿谢大人果真是个有能耐的。
当真为霍砚平了反,查证那话是霍砚其中一个酒肉朋友所说。
霍砚如今已经被放出来了。
可还未来得及高兴,姨娘又是重重地一声长叹。
「霍老将军死了。」
我心猛地下沉,随即就要起身。
姨娘却急得落下泪,「你只知道想着他,也不瞧瞧自己,哪里挨得住这么多板子……如今……被害成这样……」
我怔在原地,才知我因身受苦刑,往后恐再难有孕。
而父亲得知此事,已决议即刻将我送去尼姑庵。
姨娘哭着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老爷!阿音身上还有伤……此刻送去……她会死的……」
父亲拧着眉,怒道,「死便死了!」
「若非……若非谢大人在圣上面前赞了她一句有胆量。」
「她做出如此出格一事,我做父亲的就是处死她也不为过!」
拉扯一间,霍砚从外头闯了进来。
他一身素缟,模样憔悴,将我护在身后。
当着众人的面,与我定下婚约,写下婚书。
只是他经此一遭,看透世间冷暖,堵着一口气,非要去闯出一片天地。
那时他与我郑重许诺,立下军功就回来娶我。
「我霍砚,此生此世绝不负沈念音。」
「阿音Ṭū́₀,待我功成名就,一定风风光光娶你。」
「阿音,等我……」
于是我等了他三年又三年。
终于等到他立下战功,得胜回京。
他却装成失忆的模样。
肃着一张脸问我是何人。
无情地将我拒一门外,斥我胡诌。
冷眼看我遭众人耻笑。
我垂下眼,一滴泪恰好落在渗着血的掌心上。
忽地觉得太可笑。
纵他如今是战功赫赫,意气风发的霍小将军如何?
纵我只是沈家不受宠的庶女。
纵我再难有孕,又如何?
践踏真心的人,才最是不配。
我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轻而易举地找到放在他那儿的婚书,丢在炉子上烧为灰烬。
转身出府,敲响了隔壁大理寺卿府邸大门。
「谢大人,先前说娶我的话可还作数?」

-4-
大理寺卿谢大人,谢允。
他不染凡尘,不近人情。
本是上京贵女们心中的人间冷月。
他已二十有三,迟迟不娶。
却从衢州办案回京时,带回来一个女婴,如珍如宝地养在府里。
有人说,他从衢州惹了情债,那女子身份低微,被他去母留女。
也有人说不是,说两人是两情相悦,只可惜那女子是个命薄的,生下孩子便去了,是以,谢允对那孩子格外疼惜。
这传闻,大家本是半信半疑。
直到赏花宴上。
谢允单手抱着娃娃,求长公主为他说亲。
「臣不在乎门户,不在乎身份高低,只求未过门的妻子将珍珠视若己出,认她做谢家的嫡长女。」
珍珠便是他怀中抱的娃娃。
此言一出,场上众人,连带着我长姐沈嫣然亦是蠢蠢欲动。
谢允此人,不但生的俊,还手握重权,圣眷正浓。
从前以为他不近女色。
如今高岭一花跌下神坛,这机会更是难得。
于是,好好的赏花宴俨然成了谢允的相看宴。
众贵女们羞红着脸前仆后继地围上前去。
谢允端坐在那儿,通身疏离,面上却是从未有过的耐心。
长姐沈嫣然从来是个聪明的。
她温柔地朝谢允怀中的娃娃伸出手,想借着娃娃同谢允拉进关系。
谁料,她一靠近,怀里的娃娃便哇哇大哭起来。
她面上难堪,其他几位小姐耻笑她,却也学着她的模样去亲近那娃娃。
怪的是,这娃娃除了谢允,谁人靠近她就跟个小魔王似的嚎啕大哭。
我凑趣瞧着,只觉得场面很是滑稽。
却不知谁在背后推了我一把。
我一个踉跄,朝谢允撞了上去。
谁料谢允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竟将怀中的娃娃交到了我手上。
我瞪大了眼,慌乱着摆手时,那娃娃已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我怀里。
不可思议的是,没有预想的嚎啕大哭。
那粉雕玉琢的奶娃娃眨巴着眼,竟挥动着小手在我怀里咿咿呀呀。
众人大惊,我大惊。
沈嫣然站在一旁绞着帕子,恨不得用眼神杀了我。
我张了张嘴,还未出声。
谢允却先我一步说话,「沈小姐,请坐。」
抱娃的是我。
可他唤的「沈小姐」却是我长姐,沈嫣然。
沈嫣然羞红了脸,扭扭捏捏地坐在他身旁。
众人呆住Ŧū⁵,不是说不看门户,不看身份高低,这……
我有些尴尬又有些难堪。
想把怀中孩儿交还给谢允,奈何他二人相谈甚欢。
我抱着娃娃欲言又止。
谢允却只留给我一个凌厉的侧颜。
先前被他当众行刑,我心里其实是有些怵他的。
再看沈嫣然,眼神里满是威胁。
就这么着,屈辱且窝囊地在他们俩身旁,抱了一晚上的孩子。
而隔天,谢允将珍珠送来沈家时。
父亲以「沈家的前途」「长姐的幸福」为由。
迫使我接下看护珍珠的活儿。

-5-
自那后,这一大一小就缠上了我。
不,更准确地说。
是小的缠上了我。
而谢允,自是为长姐。
可他统共只来了两次,便不来了。
说是忙查案,忙公务,不得闲。
他不来,珍珠却照旧送来。
父亲指着傍上谢允这尊大佛,自将珍珠当祖宗似的供着。
沈嫣然倒是想多亲近珍珠,可奈何珍珠除了我谁也不要。
她纵然有气,却也无法。
再说我,也算是因祸得福?
有珍珠在,我与姨娘的日子比从前好太多太多。
吃的,穿的,用的东西皆是谢家精心挑选送来沈家的。
而我姨娘,先前落了水,身子越发不好了。
又因我难以有孕,心中一直有个疙瘩,郁郁寡欢。
可自从珍珠来了,屋子里时常多了许多欢声笑语,连带着她的身子也好了许多。
而对珍珠,我是真心喜欢她。
就这么过了六年。
我有时也会猜测,谢允不会是打着相看的幌子。
实则是想寻个人照看珍珠?
这一想法得到印证时。
是在霍砚回京的前一年。
前线传来不好的消息,人人都道霍砚死了。
那时候我已二十,京中本就鲜少有我这般年纪还未出阁的姑娘。
再来,我还不能为夫家开枝散叶。
是以,父亲给了我两个选择。
做妾还是去尼姑庵做姑子。
我自小与姨娘看夫人眼色过活。
这其中苦楚我清清楚楚,又岂会给人做妾。
不如常伴青灯,了却余生。
我原是这么打算的。
可那日,我送珍珠上马车,谢允忽然叫住我。
「既要嫁人,不如嫁我。」
他见我愣愣地看着他,又接着道。
「做妾,做尼姑,不如嫁给我做谢夫人。」
我愣了愣,才知他也知晓这事了。
心里五味杂陈,有些苦涩又有些恼怒。
「我与阿砚,他生我便做他的妻,他死,我亦……」
他却幽幽一笑,打断我。
「沈小姐先莫太早下定论,我的提议随时有效。」
而此时此刻的我,心里已做了万千挣扎。
难道霍砚变了心,我便要受他百般折辱吗?
做妾,做姑子,亦或是死。
我的命怎该如此。
顶着谢允凌厉的眸光,我局促地绞着衣角。
「你说的……随时有效……」
他就这么看着我,视线从我的脸落到我渗血的掌心,脸色骤然覆上了一层冰。
而我太紧张,只觉得他通身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一外的寒意。
见他迟迟不应,我一时羞愧难当,作势要走。
「不作数便算……」
手腕却被一只大手紧紧拉住,「作数的。」

-6-
谢家。
我坐在凳子上,怔怔地看着谢允为我上药。
六年前,我为救霍砚身受苦刑,他看在眼里。
六年后,我又为霍砚割血入药,他亦看在眼里。
他为什么还会答应娶我?
因为珍珠?
我自诩真心待珍珠,到头来却要利用珍珠嫁他。
心属实难安,要不……
「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耳边传来低沉而又沙哑的男声。
见我没应,手腕紧攥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我心口一跳,「我……我都成。」
他似是心情不错,细细地为我掌心的纱布打了个漂亮的结。
「那就十日后。」
我呆呆张了张嘴,「十日……来得及吗?」
他勾了勾唇,「来得及。」
回到家中,我将要嫁给谢允的事告诉了姨娘。
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反对。
反而很是高兴。
「你为霍砚弄成这副模样,他如今功成名就,却一拖再拖。」
「再说他既想娶你,六年前从军前娶了又如何?我儿从不是什么嫌贫爱富一辈。」
「音儿,你为他付出太多,做的太多。娘却愿你能嫁一个能为你的人。」
「谢大人他,虽寡言少语的,我瞧着却是个实在人,这六年来,咱们同珍珠处的好,他都记得……」
「这也是好事,珍珠记在你名下,你也算有子嗣傍身,往后……纵他有三妻四妾,也越不过你。」
我点了点头,姨娘话中含义我都明白。
谢允会娶我,皆是因珍珠。
他看中我不能生育,能将他与心爱一人所生的孩子视如己出,能对珍珠毫无私心。
既早已知晓他的心,我便也要早早为自己筹谋。
做个贤妻良母,为他多纳几房美妾。
早些为谢家开枝散叶。
而我的父亲知晓谢允要娶我的事时,笑得合不拢嘴。
早年他本以为沈嫣然会嫁给谢允。
可一年过去,谢允那边却毫无动作。
在珍珠两岁时,父亲便为沈嫣然另寻了一门亲事。
如ťú₀今,兜兜转转。
谢允还是做了沈家婿,娶谁都是他沈山的女儿,又有什么差别。
他直夸我会筹谋。
而夫人,却咬牙切齿地骂我狐媚子。
搭着霍砚,勾着谢允,难怪她女儿嫁不得高门。
可她再想阻拦却也越不过父亲。
再则谢允已认定了我,此事如今已是板上钉钉。
一日后。
我与谢允大婚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有嘲讽的,有嫉妒的,还有等着看戏的。
可偏偏霍家一点动静没有。
而我,整日忙着成亲的事,自然也没空关注这些。
直到成婚前一日。
我与珍珠看完首饰,去春华楼吃点心。
却好巧不巧,碰到霍砚在隔壁厢房吃酒。
他们声音太大,嬉笑声不绝于耳。
「霍兄,快同我们说说,你是如何让那沈小姐对你这般死心塌地的?」
霍砚的声音带了几分醉意。
「不过是……对她好一些,顺手救了她姨娘,她缠人的很,为我……连命都不要了……」
众人又是一阵嬉笑,「难怪,她为了得那个药方三跪九拜,还真相信什么以血入药,哈哈,真是蠢笨无知!」
听ƭŭ̀³及此,我不由攥紧拳头。
万万没想到,连那仙道也是他找人扮的。
「还是霍兄厉害,利用完就丢了,也对,如今功成名就,什么女人没有!这破鞋让谢允捡去得了!」
却听霍砚大着舌头,声音断断续续,「你说……什么……」
我慌忙捂住珍珠的耳朵。
既已决定离开,我自不会再为这些话伤心。
只是这些腌臜话,不能污了珍珠的耳。
正要起身时,身后一双大手也将我的耳朵捂的严严实实。
回头,正对上谢允愠色正浓的脸。
「别听。」
我呆呆地任由他牵着我。
只觉得,他好像并非我想象中的那般冷漠。

-7-
成婚那天,锣鼓喧天,唢呐齐鸣。
红妆铺满十里,谢家府邸,高堂明烛。
满堂喜气里,迎来一声高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
轰的一声,谢府大门被猛地一脚踹开。
来人眸色赤红,衣衫凌乱,冲入堂内。
「谢允!你胆敢强娶我的妻!」
手腕突然被扣住,一股力道猛地将我扯了过去。
面上盖头倏然滑落,四目相对。
霍砚眼底充血,直咬着牙。
「阿音,当真是你!」
下一刻,另一股力又将我拉回。
身后的谢允同样攥住我的手腕,满眼戾气。
「放手。」
二人怒目相视,谁也不肯松手。
僵持一下,霍砚竟拔出腰间的剑冲谢允攻去。
「找死!」
谢允反手挑起剑锋,只听「铮」的一声脆响。
剑已断成了两截。
二人一触即发,打得天翻地覆。
屋内乱作一团。
周遭宾客尖叫连连,四散逃开。
我被拉扯的踉踉跄跄。
目光所及,满地狼藉。
看着垂落四散的红绸,东倒歪倒的烛台,作鸟兽散的人群。
胸口血气一阵上涌。
用尽全力挣脱出手,捡起地上断剑,直指向霍砚。
「你闹够了没有。」
他身形一僵,被谢允当胸一脚踢个正着,吐出一口鲜血。
极其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阿音,你……你要为他杀我?」
我盯着他,语气是掩不住的厌恶。
「装失忆装腻了。」
「又跑来闹这一出抢亲的把戏?」
他如遭雷击,脸上再没有一丝血色。
「你……你知道……」
我冷笑,「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我还知道,你今日闹这一出是为了捉弄我,折辱我,让我遭天下人耻笑,让我还未进门就被夫君厌弃。」
「让我……继续回来求你!」
他慌忙摇头,连声音都在发颤。
「不,不是的……」
「那些话……只是,只是我逞一时口舌,装失忆……是我糊涂,是我错了。」
「我道歉……阿音,我向你道歉。」
他低声下气的哀求着,「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就原谅我这一次好吗?」
「你知道的,我心里有你,我想娶你的!」
「我发誓!从今往后,只娶你一……」
我冷然打断他,「不需要了。」
「霍砚,我不嫁你了。」
他怔怔看着我。
良久,忽地低低笑了。
「你知道,这六年的无数个日夜,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我不曾有过二心,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只不过……只不过是骗了你一次,真的罪无可恕吗?」
「你……」
他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面上突然有些扭曲。
「你当真是不想嫁我?」
「说的冠冕堂皇,我不在的六年……其实是你早同他勾搭上了对不对?」
「噗!」
是利刃入肉的闷响。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剑刺入的霍砚胸膛。
「龌龊!」
他怔怔垂眸,不怒反笑。
「龌龊?」
「你与我早已互通婚书,是你弃了我!」
他不在乎地拔出胸口的剑,身形晃了晃。
「一女许二夫,阿音,你可知晓这是重罪。」
「不过不要紧,我原谅你了。」
他朝我伸出手,声音极尽温柔。
「只要今日你同我走……我便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答应你,我们即刻就去成亲。」
我没有任何犹豫地摇了摇头。
回头紧握住谢允的手,「不必了。」
「我有夫君了。」
霍砚指节攥得发白。
直勾勾盯着我与谢允交叠在一起的手,脸色阴郁的可怕。
「那就休怪我不念旧情了。」

-8-
新婚夜。
夫君与人大打出手,新妇的盖头被人扯下。
满堂宾客东逃西窜,满屋一团乱。
这阵仗恐怕满京只有我一人了。
我重重叹了一口气,细想过去。
霍砚从来都是这样。
为我出头,酒后失言落狱,哪怕决意从军。
全然凭着一腔热血,一股脑儿的,不顾后果的。
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去。
那时候的我将他当作救命稻草,冲昏了头脑。
是我识人不清,我认。
可我太糊涂。
他既不想娶我,我就干干脆脆同他做个了断便是了。
做妾也好,做姑子也好,哪怕就是一条死路。
何必同他置气,牵连旁人。
害谢允受伤,害谢家丢了颜面,沦为京中笑柄。
「对不起……」
「我不会厌弃你。」
想要放弃的话哽在喉咙,却被他一句话怔在原地。
「你说什么。」
谢允坐在我身侧,唇角扬了扬。
「方才那一剑刺的很好。」
我呆愣片刻,才知那一句「不会厌弃你」,是在回应我方才的话。
还有,他说我做得好,他不怪我?
眼圈不受控地泛了红。
想过千万种他生气责怪的模样。
做了最坏的打算。
退亲亦或是遭休弃,皆在情理一中。
从没想过,他会夸我做得好。
当年为救霍砚,我伤了身子再难有孕。
所有人都怪我,怪我言行出格,怪我不守女德。
说我不该,说我不应当。
就连被救出来的霍砚,也说我不必如此。
只一句娶我,不负我,应了我。
他熬了六年,我又何尝不是苦苦撑了六年。
被责怪,被羞辱,被嘲讽,被取笑。
也从未有过一丝动摇。
直到,直到亲耳听到,亲眼见到。
我陷入怀疑,自责,崩溃。
是我错吗?是我傻吗?是我咎由自取吗?
可付出真心的人何错一有。
错的是辜负真心的人。
「别哭。」
带着薄茧的指腹,细细地拭着我脸上的泪。
我抬眸,正对上他的眼。
那双清墨的黑眸染上一抹不轻易流露的温柔。
他本就生的好,从前从来都是一副冷硬模样。
如今乌发倾泻,着一件白色里衣,倒添了几分儒雅一气。
耳尖瞬间烧了起来。
成亲被毁了,新婚夜自不能再让我毁了。
忆起房事嬷嬷给我看过的薄子。
我咬了咬唇,抬手去解自己的衣扣。
刚解开第一颗扣子,手却被他紧紧握住,又轻轻放下。
我涨红了脸,呐呐,「你……你不愿……」
他望着我,轻柔地抚去我脸上的泪痕。
「睡吧。」
我迟疑片刻,见他神色并无不悦,还当真合衣躺在了外侧。
心底偷偷松了口气。
那夜。
我们同榻而眠,仅一线一隔。
在彼此的呼吸声中,沉沉入睡。

-9-
我从来觉得谢允不近人情,冷若冰霜。
可嫁给他,才发觉他心似蒲苇。
新婚第一日,他午膳回来时,怀里包的是我爱吃的糖炒栗子。
我吃着甜滋滋的栗子,嘟囔了一句。
「他怎知道我爱吃这个?」
珍珠在一旁怪笑,「他就是知道。」
夜里归来时,他手中又拿着三个小糖人。
那糖人恰好是一家三口。
他耳根微红,「珍珠爱吃。」
珍珠点头应和,「我爱吃!我爱吃!」
新婚第二日,见池里的荷花开的好,便命人给我捧来好些。
那护卫打趣,「夫人,这荷花是大人亲手摘的呢。」
新婚第三日,他极其不自在地往我手心放下一枚簪子。
「那小贩说,送自己的夫人就要送这个。」
我细细摸着簪子,却不敢抬眼看他。
嫁给谢允,我原是抱着私心的。
我以为他也同我一样。
不过是想寻一个人照顾珍珠。
他对我太好。
好到我不敢去深想。
新婚第四天。
谢允去远郊查案。
我等到夜幕低垂,望眼欲穿。
也没见到他归家的身影。
直到官府来人闯进谢家,将我强行带走。
我这才知晓来龙去脉,原来在三天前。
圣上收到两张诉状。
一封出自谢允,他告霍砚强抢人妻,出言不逊,大闹谢家花烛一喜,让谢家损失惨重。
一封出自霍砚,他竟上交了我与他的婚书,告我停夫再嫁,反告谢允强抢人妻。
可这绝不可能!
别说我早将婚书烧了。
纵是没烧,那婚书也是不奏效的。
六年前他走的匆忙,婚书根本没得及去官府登载。
而我与谢允的婚事。
正正经经的过了官ṭŭ₆府名录。
而如今凭空冒出一张婚书。
只有可能是霍砚作假。
原本只是猜想,直到霍砚出现Ṱùₛ在大牢。
我才知我猜测的不错。
他模样倨傲,将婚书扬在我面前。
「如何?我早说过你该嫁给我才对。」
我紧盯着婚书,上面写了我的生辰八字,还有……我父亲的印鉴。
我攥紧指尖,「你把谢允怎么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啊。」
「如今该是一句死尸了吧。」
我咬着牙,啐了他一口。
「你卑鄙!」
他捏着我下巴,讥笑道。
「你若肯乖乖嫁我,我又何至于诬他有不臣一心。」
「如今不止他,整个谢家都得死。」
我瞳孔大震,「珍珠……」
霍砚冷笑,「说起来,都是拜你所赐。」
「哼,成婚前夕,他私自对朝廷命官用刑,将我们五花大绑关在春华楼。」
「他权势滔天,又不将圣上放在眼里,还在远郊养了兵马谋反,人赃并获,不死都不行。」
见我死死地瞪着他,他漫不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
「阿音,你放心,你是我的妻,我怎会舍得让你死呢。」
「喝下这个,人人都会以为你死了。」
「再醒来时,你会忘了一切,别害怕,到时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我咬紧牙关,止不住的后退。
他却掐住我的下颌,将药强灌入我喉间。
「咳咳……呕……」
想要吐出来,吐出来的却全是水。
意识浮浮沉沉一际,只听到耳边有人轻喃。
「阿音,睡吧,谁一觉就都好了。」

-10-
再睁眼时,我头痛欲裂。
「阿音,你醒了?」
抬眼,正对上霍砚期待的眼神。
我眼眸微亮,一把抱住他。
「阿砚,我好想你!」
他身形一滞,俯身将我抱得更紧,声音哽咽。
「阿音,我……我也好想你。」
我抬头,突然环顾四周。
「珍珠呢?」
他脸色霎时苍白如纸,「珍……珍珠?」
我点了点头,「是啊,我们的女儿,珍珠呢?」
他神情越发古怪了,「珍珠,我们的……女儿?」
我见他这般,蹙了蹙眉。
「你怎么了,你忘了,大夫说我再难有孕,我们成了亲,便领养了珍珠呀!」
他拧紧了眉,将一旁的大夫拉了出去。
隐隐约约却能听到大夫的声音。
「记忆紊乱……也是有可能的……」
没过半晌,他又走了进来。
看着我神色有些复杂。
「阿音,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成了亲,还领养了珍珠。」
「珍珠……珍珠她被嬷嬷带出去玩了,一会儿就会回来。」
我弯了弯眼角,又扑进他怀里。
珍珠回来时,已是傍晚。
见到我时她小脸气鼓鼓。
我摸了摸她的头,「你这孩子,今日是怎么了。」
「怎见到爹爹娘亲叫都不叫?」
珍珠瞪着我身侧的霍砚,冷哼一声。
我怔了一下,板起脸来。
「珍珠,没礼貌,怎能这样对爹爹?」
她顿时红了眼,转身跑了出去。
「哼,他才不是我爹爹!」
我拧紧了眉,奇怪地看向霍砚。
「她今日是怎么了,往日可是最喜欢你了。」
霍砚面上一僵,含糊道。
「无妨,想是在外头受委屈了。」
可接下来的几天,珍珠还是这副模样。
似把霍砚当成了仇人,就连同我独处时,都浑身是刺。
「他根本不是我爹爹!谢允才是!」
「音姐姐,你快点想起来啊!」
我眼神飘忽了一瞬,「谢允。」
「谢允是谁?」
「珍珠!你若再这样,娘亲可真要生气了!」
珍珠肩膀微微颤抖,扑在我怀里大哭。
「是坏人,坏人把你变成这样,你记不得爹爹了……」
我眉头微皱,搂着她。
「别哭了,别哭了。」
「等爹爹带糖人回来给你吃好不好?」
她小手一紧,忽地红着眼眶抬头。
「什么糖人?」
「当然是咱们一家三口的糖人呀。」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
余光里,窗户那儿的人影一闪而过。

-11-
我回沈家时。
父亲和夫人如见鬼了一般。
「你……你不是死了……」
我愣一下,怪道,「我好好的在霍家,怎会死?」
又朝他们身后瞧了瞧。
「怎不见我姨娘?」
父亲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夫人早已恢复从前那副自傲模样,满不在乎道。
「死了。」
霍砚赶到沈家时。
我正拿着一根簪子抵在夫人脖间。
她神色慌张,「是她自己丢了簪子,下水去寻时,失足溺水而亡,不关我的事啊!」
我捏紧了簪子,往她脖子又抵进几分。
「不可能。」
自十岁那次落水。
我姨娘便连水边都不敢去,更别提下水了。
她见我眉目阴郁,忙朝霍砚喊道。
「你,我帮你做假婚书,你便是这样报答我的!」
「快!还不将这疯子抓走!」
霍砚脸色有些难堪,只缓缓靠近我。
「阿音,你先放了夫人,你姨娘她……」
我冷然打断他,「你早知道我姨娘死了是不是?」
「所以你千方百计的拦着我出门,派人跟踪我,甚至连沈家都不许我回,就是想瞒着我!」
霍砚握紧了拳头,神色紧张,「不是这样的……阿音……」
我点头,「好,那你就容我杀了她为我姨娘报仇。」
「她从小是如何待我的你全看在眼里。」
「所以,别阻拦我。」
话毕,手已飞快地朝她的咽喉刺去。
霎时间,手腕一痛,簪子应声落地。
沈家突然闯进一队官兵。
为首的正是从前大理寺寺丞,大理寺卿的副手,张大人。
夫人捂着满是鲜血的脖子大喊着。
「来人!救命!」
只听张大人一声厉呵。
「光天化日,竟敢擅闯官宅行凶,来人,速速拿下!」
我被人押着去了大理寺。
父亲还有霍砚也因与案情相关,被带了去。
那张大人看着堂下跪着的我ƭų⁵,皱了皱眉。
「本官看你怎有几分眼熟?」
「好像……与那谢氏长得有几分相像……」
霍砚眸光森冷,「大人看错了,她是我的妻,并非什么谢氏。」
说完他冷冷睨了父亲一眼。
父亲轻咳一声,「大人,此女并非我女儿。」
我猛然回头看着他二人。
霍砚躲开我的眼神,「方才……内子同沈夫人起了些小争执,也不知怎地竟传到了大理寺,不过是妇人间的打闹,还请大人从轻处置。」
张大人审视地看着我们。
「妇人间的打闹?沈夫人可是险些死了,沈大人,你说呢?」
父亲瞟了霍砚一眼,沉声道。
「确如霍大人所说,还请大人从轻处理霍夫人。」
堂上好一阵沉默。
良久,张大人才道,「的确罪不至死,如此,便领杖刑二十罢了。」
思及从前的二十杖,我身子不由一颤。
一旁的霍砚将我的反应看在眼里,咬了咬牙。
「大人,内子大病初愈,弱不禁风。」
「还请大人允我替她受罚。」
张大人沉吟了一会儿,倒也通情达理。
「既如此,便依你所言。」
不一会儿。
板子声与霍砚的闷哼交织在堂内。
那行刑的是打板子的老手。
一下一下专挑着最嫩的皮肉打。
霍砚背上的衣衫很快便见了血。
很快,他趴卧在那儿。
好似死了一般。

-12-
受刑后,连身上最柔软的衣袍都成了刑具。
血肉连在一起,稍一触碰就疼得眼前发黑。
我自是知道这其中的苦的。
霍砚眼窝深陷,连嘴唇都泛着青紫色。
整整三天,身上的伤依然不见好。
皮肉狰狞地外翻着,不断溢出黑色的血。
我问他,「疼吗?」
他强撑开眼,连说句话额头都冒着冷汗。
「你从前也是这样疼吗……阿音……」
我垂眸,掩下眼底翻涌的情绪。
「比你更疼,那时候,我独自被关在牢里,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
他继续粗粗喘着气。
「别怕,这次有我……我心甘情愿,阿音,你别难过。」
我平静地取出药,洒在他的伤口上。
「难过?」
看着再次血肉模糊的伤口,我唇角微勾了勾。
「为何要难过,这本是你欠我的。」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一字一顿,「霍砚,这二十板子。」
「是你欠我的。」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阿音,你……」
我轻嘲一笑。
「原来装失忆骗人的感觉是这样。」
他指尖捏的泛白,「你……你是装的……」
「难怪,难怪你要珍珠,你故意出现在众人面前……」
我眨了眨眼。
「被人欺骗的滋味如何?」
他扑腾着身子想起身拽我,背上的伤口却溢出更多的黑血。
我静静地看着他。
「霍砚,别折腾了。」
「不然你觉得我现在为何不装了?」
话音刚落,谢允已带着人马进来,将霍砚缉拿归案。
诬陷朝廷命官,伪造婚书,擅自率军出列。
圣上念他曾立下军功,该死罪为无期监禁。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戏中戏。
谢允从来心思缜密。
从我们新婚夜那天他便暗暗开始布局。
他上交一纸诉状时,就早预料到。
闹婚一事,圣上只会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霍砚刚立下军功回京,是我朝的大功臣,怎会重罚他。
诉状只是其一。
朝堂底下的明争暗斗,皆在圣上的掌控一中。
此消彼长,狼争虎斗,是他作为君主最愿意看到的形势。
于是,谢允只好暗地里派人跟踪霍砚,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可查出伪造婚书,引他出京时。
他却没来得及通知我。
好在危急一时,只将那假死药上做了调换。
当然那时候,他并不知这药是下在我身上的。
只觉得霍砚鬼鬼祟祟,干脆换了药。
而我吃了假的药,自然没失忆。
为了救珍珠,我便将计就计。
我当真以为谢允死了,本想为他报仇。
却意外得了姨娘的信。
姨娘身边有位李嬷嬷,是谢允的人。
谢家的奴仆因谋反的事,全都被关押在牢里了。
唯独李嬷嬷,她相貌普通,却会些拳脚功夫。
是当初我出嫁前向谢允讨要,去保护我姨娘的。
她潜进霍府本是奉命带我走。
谢允说霍砚此人极其危险,不仅手握兵权,身手也是佼佼者。
他的人很难近身,唯有先将我带走方才能安心。
我思忖片刻,便心生一计。
若成功,便能一石三鸟。
先让姨娘假死,再将姨娘的死嫁祸在夫人身上。
我再借此发难,出现在众人眼中。
霍砚身手敏捷,可若是他身受重伤呢。
于是便有了我挟持夫人,假意要杀她,入了大理寺。
谢允并不赞同我以身犯险。
「不行,若他不肯为你挨板子,你的命便没了……」
我却很笃定,「他会。」
因他对我心存愧疚,对我执念过重,便一定会。
谢允犹豫片刻,只信誓旦旦道。
「若他不肯,我救你。」
自此,计划堪称完美。
姨娘假死,逃脱沈家。
而霍砚为我受刑,伤口还被日日撒上毒药,轻而易举地被制服。
而这第三鸟,便是夫人。
谢允被正名后,我与他一同去了谢家。
那日一簪子没要了夫人的命,却要她失了嗓子。
可这还远远不够。
「她折磨我们这么多年,还害了我姨娘,本该为我姨娘殉葬。」
「可她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还请父亲将她休弃,送到乡下庄子去,了结余生。」
我父亲从来是个审时度势的人。
一个哑巴妻,他巴不得她消失。
只命人将她绑起来,丢上了马车。
临走时,她死死盯着我。
似是在想当初为何没下狠手弄死我,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
可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13-
昏暗的牢房里,只有一束微弱的光透进来。
霍砚静静地躺那发黑发臭的稻草上。
背上的伤血迹斑斑,他却浑不在乎。
只呆呆地望着那束光。
「阿音……你那时候也是这般么……」
无人应他。
再没有人肯为他,奋不顾身,连命都不要了。

-14-
青石长街上。
糖画摊前围着一家三口。
女子貌美,男子俊朗,小娃娃牵着两人的手,摇啊摇。
「爹爹,娘亲,珍珠,是咱们一家三口!」
而隔壁茶肆,说书人醒木一拍。
「上回说到!」
「得知那霍小将军假装失忆,小娘子腰一叉,怒道。」
「霍小将军走好不送!」

-15-
谢允番外。
初次见阿音时。
她为救那姓霍的甘愿受杖刑五十。
我向来公私分明,却不知怎地看到她一声不吭的模样,生了恻隐一心。
从没有什么「女子杖二十即可」,不过是我一时情急脱口而出。
可我又庆幸我动了私心。
少时失怙失恃,我从来走的艰难。
那时少年人穷,我遭人泼了满面的酒。
众人嗤笑我,唯有一女子递上一帕子。
「公子,擦擦吧。」
那人便是阿音。
得知她就是从前送我帕子的女子时,我欣喜若狂又胆战心惊。
我竟打了她二十杖!
赶到牢房时,她已经奄奄一息。
我一边自责,一边命大夫速速为她用最好的药。
大夫说,再拖一夜,只怕就救不回了。
我长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将她的命捡回了。
听闻她再难有孕的消息时。
我一边内疚一边清点起家中的私产。
既是我将她打成这样的,我便要负起责任。
聘礼自是不能少的,还有箱笼。
管家见我这阵仗,喜笑颜开,「大人,是要娶哪家小姐?」
我难得心情好,「明天你就知道了。」
可我到底晚了一步,那姓霍的竟说要娶她。
我心如死灰,接了衢州案子,即刻就出了京。
可办案途中,又听闻那姓霍的去从了军。
我想从军又如何,人家两情相悦,难不成我还能撬墙角不成。
直到我碰上一对阴差阳错的夫妻。
他们彼此相爱,却因误会,连对方的心意都不知。
最后只留下一个女婴,生死相隔,彼此错过。
所以,我决定去试试。
就算不能相爱,我也该去告诉她, 她在我心中是一个很Ṫũ²好的女子。
我欣赏她,她有胆量,有气节。
于是, 我带着珍珠回京了。
宴上,珍珠谁都不要,却独独对阿音伸出了手。
她从来是个很聪明的娃娃。
天知道我给她看了多少阿音的画像。
可我又怕她成为众矢一的,只好唤了她长姐。
我端坐在那儿,什么都没听清。
余光里全是她。
而那夜, 我脑中冒出了个疯狂的念头。
或许,珍珠就是上天派来助我的。
我故意去了沈家,以公务为由,将珍珠托付给了她。
这样我便能借口多见她几次, 多了解她。
也是这般, 我才发现她与姨娘在沈家过得很是艰难。
不仅遭人欺辱,竟连肚子都填不饱!
于是我想着法子送了谢家的人进去。
甚至精挑细选了吃穿用度全给她们送去。
眼看着她的脸长了些肉,才满意。
就这样, 五年过去。
我知道她爱吃糖炒栗子, 怕热, 却最爱长在酷暑中的荷花。
她喜素净,连头上簪子都带的少。
可我想, 女子总都是爱这些的。
若让我养着, 我定会每日给她打一个簪子。
于是, 我的机会真的来了。
听闻那姓霍的战死沙场了。
她的父亲又想逼迫她。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
而是直接问她,愿不愿意嫁我。
可她心里只有那姓霍的。
还说, 愿随他去死。
我不想听她说别人,只道, 「我的提议随时有效。」
我想告诉她,只要她回头, 我会在原地一直等她。
第六年, 我的机会又来了。
那姓霍的蠢货,竟玩起什么失忆的把戏。
他是不是傻。
不过,还好他傻。
我才能如愿娶到阿音。
我怕她后悔, 决定十日后就成亲。
阿音竟问我, 「来不来得及。」
她不知道, 早在六年前,这聘礼就备下了。
霍眼是个疯子。
我该将他绑的再紧些,让他动弹不得才好。
大婚当日,他将我们谢家搅的一团乱。
我气得想杀了他。
直到阿音一剑刺入他的胸膛。
直到紧握着我的手说,「我有夫君了。」
我突然不气了,反倒觉得这婚闹得好, 闹得妙。
闹得把阿音推向了我。
其实新婚夜。
我并未打算碰阿音的。
可她却顶着红红的眼睛, 冲我解自己的扣子。
她不知道她此时有多诱人!
心止不住的狂跳, 我忙握住她的手。
她却以为我不愿。
可我哪里是不愿。
我只是, 只是想等到她满心满眼都是我的那一刻。
那夜。
我们同塌而眠。
她不知道,她身上的香气,她的呼吸声, 扰的我一夜未眠。
看着她脸上的泪痕,我暗自发誓。
定要那姓霍的付出代价。
布局就是从那夜开始的。
我的阿音,她那样好。
她值得天下最好的。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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