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我忘记了自己是 0。
身体抽痛时,我红着脸去找高冷室友。
「那个……你能不能帮我上一下药?」
上完药后,室友嫌恶心。
冲进厕所,洗了两小时手。
出来时手都搓红了。
-1-
出院回学校的这段时间,我总觉得身体怪怪的。
去校医那里检查了好几次,他都说并没有车祸后遗症。
我拉着校医的手,语速又快又急。
「真的没有后遗症吗?那为什么每天晚上我都感觉身体里有一股无名火,很热,烧得我全身难受。」
校医蹙眉,脸上的表情逐渐异常。
「无名火?」
「只在晚上出现?」
我眼巴巴点头。
期待的望着他能找出病因。
校医又问:「是身体各处还是集中在某一处?从而导致其他地方也开始难受?」
我沉思片刻,细细回想这段时间以来每一次灼热的源头是哪里。
最后扭扭捏捏吐出两个字。
「屁股。」
校医眼睛都瞪大了,他小声嗫嚅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脑袋失去记忆,但身体没失去记忆呢。」
我一脸茫然,「哈?」
什么叫身体没失去记忆。
校医没解释,只是让我等着,他去给我拿药。
很快,他拿了一盒软膏给我,吩咐我每次难受的时候就擦。
-2-
晚上,那股无名火又燃烧起来了。
我拿着药膏,骂骂咧咧下床去卫生间。
室友大壮看着我问,「白烁,你最近咋回事?每天晚上不停跑厕所。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有些警惕的看着大壮。
自从车祸失忆后,我就忘记了所有人。
最开始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现在,即便是已经回到了生活了两年的宿舍,但还是觉得十分陌生。
再加上这段时间,和室友们的相处,我大概知道大壮的性格。
他是个大喇叭。
我要是告诉他我屁股难受,指不定隔天整栋宿舍楼就都知道了。
「没,就是医生让我平时多喝水。白天水喝多了,所以晚上起夜比较勤。」
「是吵到你们了吗?」
我有些不好意思。
大壮摆摆手,「你没啥事就好。都是兄弟,你要是有什么事就给我们说。」
「要觉得不好意思,你就给…」
大壮停顿片刻,视线环顾一周,最后落在我的床铺对面的那张床上。
继续道:「就给燃哥说。」
我顺着大壮的话,把目光落在江燃紧闭的床帘上。
心跳莫名加速。
屁股更痒了。
转身冲进了厕所。
-3-
脱掉裤子准备擦药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只有一只手能动。
另外一只手打着石膏。
我能做的只有单手解开裤腰带,根本就没办法自己给自己上药。
完了,我真的要喊大壮来帮忙吗?
可我不想在还没恢复记忆之前,就成为男寝的笑料啊。
于是我在厕所里磨磨蹭蹭了好久。
换了好几个姿势,把自己都扭成蛆了,都没找到合适的上药姿势。
最后,我累了。
准备就此放弃。
刚把厕所门打开,我就猝不及防和站在门外的江燃对视。
出院到现在已经快两周了。
这是我第三次见到江燃。
即便是住在同一间宿舍里,江燃也很少出现在我面前。
就像是在刻意躲着我。
也像是不待见我。
大壮却说他对所有人都冷冰冰的。
唯独对我不一样。
但我每次追问的时候,大壮又什么都不肯说了。
我不解,可我下意识的觉得江燃可信。
说不上原因,我就是信他。
无条件的那种。
江燃比我高出大半截。
他垂眸看着我,又扭头看了眼高悬在夜空的圆月。
嗓音低沉,「不舒服?」
我点头。
有些难以启齿。
但我什么都没说,就被江燃拖进了厕所。
他动作娴熟,解开我的裤腰带。
往下一扯。
然后又开始解开自己的裤腰带。
-4-
我被江燃翻了一圈,面朝墙壁。
在他的胳膊穿过我的腰侧,从后面环抱住我的时候。
我蓦然瞪大眼睛。
江燃…这是要干嘛?
脑子飞速运转。
在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蓄势待发的瞬间,我飞速推开了他。
然后把攥在手心里的药膏塞给了他。
「用这个吧…校医说这个好用。」
江燃愣住了。
他耳垂泛着红,眼神看起来似乎很受伤。
药膏冰冰凉凉。
很快那股无名火就被压了下去。
但江燃的表情却越来越不自然。
擦药短短两分钟,江燃却像是在蒸笼里待了两小时。
整个人像是被煮熟的大虾。
擦完药后,我飞速把裤子提起来。
背对着江燃,难为情的说了声谢谢后,冲出了厕所。
直到我躺在了床上,江燃都没出来。
里面的水声哗啦啦的响。
不知过了多久,我都快睡着了。
才听见阳台上传来开门的声音。
江燃出来了。
我透过床帘的小缝隙,偷看他。
只见江燃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此刻红得不成样子。
指尖还有水滴在往下掉。
江燃走到他的床前,转身看了我这边一眼。
有些烦躁的甩了甩手。
随后上了他自己的床。
所以他刚才在厕所待那么长的时间,都是为了洗手?
因为给我擦了药,所以很嫌弃。
嘶,这得多严重的洁癖啊。
我在心里暗自叹气。
算了,明天还是好好研究一下怎么自己上药吧。
这一晚,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我梦见了,失忆后和江燃的前两次见面。
梦里的我好像不是我。
我看见了很多被我忽视的细节。
看见江燃,好像不是不待见我。
他好像很在意我…
-5-
第一次和江燃见面是在医院。
我刚苏醒过来,就看见趴在我床头的江燃。
他看上去很疲惫,像是熬了好几个大夜,黑眼圈都要掉到肚脐眼了。
可一见到我醒了,他身上的疲惫感瞬间就被激动兴奋给代替。
我被江燃一把拥入怀里。
他刀锋似的下巴扣在我的肩上,两秒后,我感觉到了轻微的颤动。
江燃在哭。
可我那时候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了。
我很迷茫,用力从他怀里挣脱开。
迎着他腥红破碎的眼眸,我小声询问。
「请问,你是谁?」
江燃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刚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
病房的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一对中年夫妻红着眼扑到我病床前,说是我的父母。
不知道为啥。
按理说在失忆的时候,面对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父母和另一位是室友的男人,人的第一认知应该会更倾向于血缘。
可我却在爸妈赶来的时候,下意识往江燃的身边靠。
试图躲在他的身后,躲避爸妈。
那天江燃没有告诉我,他是谁,就被我爸妈带走了。
从那之后,我住院的一个月里,都没再见过江燃。
中途我问过爸妈。
明明江燃看起来那么在乎我,为什么我醒了却又不来看我了。
爸妈给我的回答是。
「他不是在乎你,他只是自责。」
我不明白。
他们又说:「因为你出车祸,就是他害的。他良心不安,才会来医院照顾你,但现在我们来了,所以就不需要他了。小烁,爸爸妈妈这样做都是为你的安危着想。」
失忆后的我,是一个乖宝宝。
既然爸妈都这样说了,那我也没再多问。
只是下意识的觉得江燃不是那样的人。
我依稀记得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总有一个人在我的耳边忏悔。
或许那个人就是江燃吧。
-6-
和江燃的第二次见面,是我出院的时候。
我跟着爸妈上车,回学校。
车上,我看见前面摆着一个类似于全家福的亚克力摆件。
上面是一家三口。
可是我却惊奇的发现,站在中间的那个男孩不是我。
爸妈给我的解释是,以前的我并不喜欢拍这些东西。
所以他们并不强迫我。
站在中间的那个男孩是我的亲弟弟。
「他人呢?」
我提问。
毕竟住院这段时间里,我的同学、老师、朋友都来看过我。
虽然我并不记得他们了。
可我的亲弟弟却一次都没出现过。
一提到弟弟,爸妈嘴角都是难以抑制的笑。
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却让我在那一刹那有些呼吸困难,鼻尖酸涩。
「你弟弟下个月有物理竞赛,这个月在训练营里集中训练,没有时间分心。所以就没让他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你这不是都要出院了吗?」
我点头不语。
但心里就是不痛快。
有一种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感觉。
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第一时间迸发出了一张脸。
是江燃。
「妈,我可以见江燃吗?我总觉得你们之间有误会,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误会。」
车子在我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急刹。
前面的亚克力摆件顺着惯性倒了。
坐在前面的爸妈同时转身,蹙眉看我。
「不行!你不可以见他!医生说了,你现在受不了刺激,见到他你可能会想起不好的记忆。」
可我心里隐隐觉得,那些不好的记忆和他们更有关联呢?
当然,我没说出来。
我想,当爸妈的怎么可能害自己的孩子呢?
可我那天到底还是见到了江燃。
我进寝室的时候,他在收拾东西。
那天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江燃把东西一件件装进行李箱。
爸妈看到江燃后,眼里瞬间浮出一层警惕。
江燃面对我爸妈的时候,身上像是长满了刺。
他们之间的对话,我听不懂。
我妈:「我儿子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他现在是一个正常人,和你这种变态不是一路人!所以,请你别再出现在他面前,耽误他成为和他弟弟一样优秀的人!」
江燃冷笑,「一样优秀的人?是指有资格和你们拍全家福的人吗?你们有问过白烁的意见吗?你们知道白烁想要的是什么吗?」
我被爸妈叫了出去。
他们显然不想让我听到江燃的话。
可站在门外的我还是听见了。
江燃的声音很沉很嘶哑。
「呵,正常人。」
「不正常又如何?至少他幸福!」
我妈语气有些激动,「幸福?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也叫幸福!」
我不太懂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总之到此刻,我也没想明白。
听见他们吵起来了,我连忙推开了门。
恰好,我看见江燃的手里正拿着一块亚克力摆件。
他准备装进行李箱里。
却被我夺了过来。
我盯着手里的亚克力摆件有些愣神。
上面是我和江燃的合照。
他勾着我的肩,我的头很自然的偏向他。
我看着镜头,他看着我。
我们都笑得很开心。
我有些失神,转身问我妈。
「不是说我不爱拍这些吗?可是这上面我分明很开心啊。」
我越来越迷茫。
失忆后的生活就像是被笼罩了一层迷雾。
以至于我开始怀疑,周遭的一切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手里的东西被我妈抢走,她「嘭」的一声摔在地上。
四分五裂。
江燃眼眸瞬间红了,在他准备发作的时候。
我爸突然出声了。
「小烁可以去日本学漫画了。这是他的理想!」
江燃喉头一哑。
他看着我,眼里的情意很复杂。
温柔里带着不甘。
我的心口突然酸胀得厉害。
在江燃拖着行李箱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下意识摁住了他拉着行李箱拉杆的手。
嘴唇无意识蹦出两个字。
「别走。」
-7-
「别走!」
我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我还在喊着「别走」。
睁眼,我看见江燃满脸担忧的站在我床前,看着我。
见我醒来,他瞬间收回视线。
转身就走。
自从失忆后,我的记性就开始变差了。
很多近期发生的事情,我也会忘记。
就像梦里的那些场景,那些细节。
我只记得自己和江燃见过两三次,但我不记得具体的过程。
我只记得第一次在医院里,醒来看见了江燃,爸妈说他是害我出车祸的罪魁祸首,因为这是他们一直在我耳边重复提醒的。
我只记得第二次在宿舍里,江燃和我爸妈起了冲突…
即便这样,我的内心深处还是不排斥他。
我怀疑过,可所有人都好像在刻意阻止我寻找真相。
现在,那些被我遗忘的细节,重新浮现在我眼前。
我很慌乱。
我红着眼,慌张的拉住江燃。
他始终背对着我。
江燃不肯看我。
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
我哽咽着,看着他绷直的背影。
「江燃,我们是不是情侣?」
-8-
江燃否认了。
他推开我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可我分明看见他的眼眶很红。Ṫù₂
我急忙从床上下来,想要得到答案。
却在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踩滑。
直接摔了下来。
听见我摔下来的动静后,江燃低骂了一句「草」,又转身折返回来。
他单膝蹲在我面前,认真的检查我有没有受伤。
我则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细腻的皮肤,硬朗的五官,卷翘且浓密的睫毛……
心脏在这一刻砰砰乱跳。
寝室里只有我和江燃,很安静,静到我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
江燃检查好我没有受伤后,抬头看我。
对视的那一瞬间,我脑袋里竟然出现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我想亲他。
当然,我也这样做了。
在江燃毫无防备的时候,我亲了他。
江燃懵了,愣住了。
在他怔愣的间隙,我伸出胳膊,用手掌覆盖在他的心脏处。
用心感受。
扑通扑通。
心脏跳得很快,很快。
江燃反应过来后,慌乱将我推开。
他倏地起身,转身就走。
我却飞速扑过去,靠在门板上,挡住他的去路。
仰头,和他对视。
「江燃,你心跳好快。」
「你就是喜欢我,对不对?」
「我是失忆了,但我的心还是原来的那颗。」
我把手覆盖在自己的心脏处。
那里在汹涌澎湃。
「它好像只认你。」
-9-
那天江燃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再没回过寝室。
越是这样,我越觉得我和他之间曾经有过什么。
上课时,我因为失忆根本就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
于是就忍不住去回想和江燃的曾经。
但越想越头疼。
最终我戳了戳一旁打游戏的大壮。
「我和江燃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大壮愣了一下,转头看我。
「就普通室友呗,还能是什么?」
大壮语气很自然,眼神却在有意躲闪。
我默默把手机拿出来,点进和任课老师的聊天界面。
在找出刚才偷拍的大壮打游戏的照片,时刻准备发送出去。
「你不说实话,我就把你打游戏的照片发给老师。」
说着,我就作势要点发送键。
来上课的路上,大壮再三给我叮嘱过,这位老师很严,最讨厌有学生在他的课堂上开小差,特别是打游戏。
大壮立马慌了,举手做投降状。
「我说,我说!」
我把手机摁灭揣回兜里,示意让大壮说。
大壮张了张嘴,又闭上。
沉默的几秒似乎在想该怎么形容我和江燃的关系。
终于,他凑在我耳边小声吐出了三个字。
「床搭子。」
-10-
难怪那天在卫生间里,江燃的第一反应是那样。
原来他以为我是那种难受啊。
晚上,宿舍里只剩下我。
江燃这段时间又开始不回宿舍了。
周末大壮也回自己家了。
而我本来是要回家的。
但一想到要回去,我就莫名烦躁。
索性就撒谎说想留在学校多复习复习。
电话那头我妈笑着说:「也好,你弟弟明天就要去比赛了,他今晚回家住。你就别回来打扰他了。」
电话挂断后,我下意识露出了自嘲的笑。
笑声溢出嘴角的时候,我又愣住了。
我为什么总是在爸妈提到弟弟的时候,心里就会不受控制的难受。
算了,不想了。
我躺在床上,脑子里全部都是大壮说的那三个字。
我反问自己。
真的只是床搭子吗?
点开手机相册,我试图从相册里找到一些关于江燃的痕迹。
可是我的相册里一张照片都没有。
这很不正常。
于是我又打开电脑。
果然,我在电脑里找到了一个名为「恶念」加密的文件夹。
可我不记得密码了。
我试了自己的生日。
试了自己的名字拼音。
都不对。
心里萌生出一个猜想,我给大壮发去消息。
【你知道江燃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
大壮:【2004.09.27】
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这串数字输入。
下一秒,文件夹竟然真的解锁了。
文件夹里有无数个小文件。
每一个文件都被精心命名。
我按照顺序依次点开。
里面记录的东西令我时而痛苦万分,时而热血沸腾。
-11-
第一个文件记录着我和江燃第一次发生关系的全过程。
有文字描述、有照片,还有视频…
失忆前的我是这样记录的。
【今天我找到了比自残更能释放负面Ṱú₈情绪的方法,就是被江燃暴戾的欺负。这比用刀片划破手腕疼多了,但带来的快感也多多了。我不必因为自残而受到良心上的谴责,同时我也能体验到疼痛给我的大脑带来的刺激。
这让我可以短暂的忘记原生家庭带给我的折磨与不认可。他抱紧我的那一瞬间,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感,在那张充满罪恶的床上,我是江燃能触及到的唯一,是我漫长而短暂的人生里第一次没有弟弟那样的参照物,不必成为任何人,不必活在任何人的影子下,我就是我,是唯一。或许,这将是我灵魂的出口……】
这些文字让我胸口发闷。
可那些照片和视频却在不断刺激着我的神经元,让我的每一个细胞都不受控制的兴奋起来。
前面几十个文件都大差不差。
失忆前的我,在爸妈那里得到了不公和冷漠,就会去找江燃。
从江燃的身上找回存在感。
直到最后一个文件,里面记录的是江燃当面戳穿了我在利用他的这件事。
【我一直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ťûₐ,就像从前隐藏手腕上的那些伤一样。可我错了,江燃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什么都知道。知道我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发泄工具,知道我的卑劣和懦弱。可他却义无反顾的包容了我的卑劣和懦弱,甚至告诉我,他爱我。
和我的每一次,都是他自愿的。他对我是一见钟情。可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他爱,毕竟我的爸妈都不爱我,他们只爱优秀的弟弟,他们总在我耳边反复强调,我是一个垃圾,垃圾也配得到爱吗?答案显然是不能。可江燃他却说爱我。多可笑啊。他是真的爱我,还是知道我在利用他了,想要反过来用温柔陷阱欺骗我呢?】
这个文件里没有那些照片和视频,只有一张孤零零的聊天截图。
是江燃发给我的。
他说:【白烁,就算是利用,就算你对我没有半点感情,我也认了。但我江燃不是随便就可以扔掉的垃圾,利用了,就好好利用,最好利用一辈子。】
【想好了给我打电话,我等你的电话。】
最下面有一条我撤回消息的痕迹。
可我不记得自己撤回了什么。
-12-
我给江燃打了电话。
铃声响了两秒,就被挂断了。
我接着打。
这一次他没有直接挂断。
而是等了很久,似挣扎了很久,终于接通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我就不受控制的哭了。
那头,江燃冷漠的声音卡在喉咙。
嗓音瞬间变得温柔。
「白烁?」
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的那一瞬间,无数陌生而熟悉的画面从我脑海里闪过。
碎片式的画面像拼图一样,飞速组建、拼凑。
最终将我那缺失的记忆拼装成了一幅完整的拼图。
我看到了自己为什么会出车祸。
是去找江燃的路上。
在他戳穿我并且给我告白那天。
我在反复的挣扎和极度的内耗下,迈出了第一步。
我发出去又撤回的消息是,【江燃,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因为我的精神状况早就和正常人不一样了,我有病,江燃是知道的。
他或许也病得不轻,否则怎么会喜欢上我这样的疯子。
可我又撤回了。
因为我想当面告诉他。
只是没想到会在路上发生车祸。
难怪江燃会那么自责。
-13-
江燃又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白烁?」
我吸了吸鼻子,低低的「嗯」了一声。
「江燃,我都记起来了。」
江燃的呼吸一滞,他没吭声。
我继续说:「如果我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你是不是真的打算瞒一辈子?你真的要让我回去当他们的傀儡儿子吗?你不是说爱我吗?不是想要救我于水火吗?怎么我出个车祸就全都变了?连你也要抛弃我了,对吗?」
其实我知道江燃这段时间也很难受,可我就是委屈。
我虽然失忆了,但我不傻。
这段时间,我能感受到谁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
爸妈每次对我的关心,其实都带着附加条件。
之前我不懂,恢复记忆后我懂了。
我失忆了,他们其实很开心。
因为这样他们又可以重新操盘我的人生了,让我活成他们预想中的样子。
失忆前,他们想让我成为和弟弟一样优秀的理科生。
他们认为理科生的就业前景好,于是就打着为我好的旗号,一次次撕碎我的漫画书,连带着撕碎了我的童年。
可我实在不是学理科的那块料,弟弟擅长的领域,并非我擅长的。
偏偏我们是同一对夫妻的产物,于是弟弟成了参照物,我的目标就是无限努力,朝他靠近。
可我做不到。
我努力过,结果依旧是不如弟弟。
这几年,国内的动漫发展越来越好,爸妈又开始看到了新的希望。
他们突然同意了我学画画。
可最具有创作灵性的白烁,早就在他们一次次撕碎漫画书的时候死了。
去日本学漫画是十岁的白烁的梦想。
却不是二十岁的白烁的梦想。
我想,江燃瞒着我的原因也是这个。
因为他知道去日本是我曾经的梦想。
他想让我试着去找回最初的自己。
「不是说让我利用你一辈子吗?怎么?后悔了?想要半路ƭŭ³而逃了?」
「既然都打算逃了,为什么那天晚上在卫生间里,看到我难受的第一想法是解我的裤腰带?」
我有心理疾病,以前难受的时候,我习惯拿刀。
后来遇见了江燃,难受的时候,就变成了找江燃。
失忆后,我本不该这样。
可身体却不受控制。
就像校医说的那样,脑袋失忆了,可身体却没有。
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如今我全都明白了。
江燃是毒。
一种让我上瘾的毒。
江燃始终不语。
我急了。
「好,那我去日本。」
「等我发病想要自残的时候,我就去找别人。反正国外比国内的 gay 多。」
「你敢!」
江燃咬着牙。
声音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就试试呗。」
我不示弱。
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电话挂断后,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算好江燃从家过来的时间后,我拿着浴巾进了卫生间。
踩着时间打开卫生间的门时,江燃果然站在门外。
手里拎着一瓶润滑油。
我刚想开口,就被Ţũ₋江燃一把拽到怀里。
后脑勺被男人死死扣住。
一个重重的吻落在我的唇上,攻城略地,凶猛且熟练的撬开了我的唇齿。
唇齿相磨的同时,我围在腰间的浴巾被人粗暴的扯掉了。
我被江燃单手扛在肩上。
男人滚烫的肌肤给我下的今晚最后的通牒。
可我不怕。
因为我喜欢被江燃施暴的过程。
享受且沉沦。
-14-
江燃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工具。
一夜疯狂后,我简直下不了床。
看着被扔在地上的药膏,我忍不住回想起昨晚的画面。
我红着眼向江燃索取的时候,他居然从枕头下摸出了校医给我的那支药膏。
学着失忆时的我的腔调说:「用这个吧…校医说这个好用。」
话音落下,我脸颊绯红。
他却起了玩味,掐着我的下巴,笑得恶劣。
「用我,还是用它?」
我又气又恼,却还是诚实仰起头,轻轻咬了一下江燃的下唇。
「当然是用你。」
…
江燃醒了,从后面抱住我。
下巴扣在我的颈窝,蓬松的头发在我的身上轻轻摩擦。
「白烁,我陪你一起下地狱。」
耳畔的声音明明很沙哑。
却格外的好听。
原来那条被我一秒撤回的消息,他看到了。
我转身,钻进他的怀里。
和他肌肤相贴。
感受着彼此共频的心跳,和互相慰藉的体温。
我嘴角微弯。
「好。」
-15-
我恢复记忆的事,爸妈是第二天知道的。
因为我向机构撤回了留学申请。
爸妈来学校找我的时候,我刚从美术室出来。
看见我,我妈冲过来就开始质问。
「小烁,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爸爸妈妈花了多少心思才弄到这个名额的?你虽然失忆了,但你的画画天赋在啊!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漫画了,现在我们支持你,特地送你出国学习漫画,你怎么…」
我妈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盯着我脖子上密密麻麻的吻痕蹙起了眉。
「你—」
我妈不可置信的看我。
从我漠然的眼神里,她很快就明白了什么。
「你恢复记忆了?」
我妈的表情很失望。
原来她真的不希望我恢复记忆呢。
我点头,嗤笑。
「恢复了,所以做不了你们的傀儡儿子了。真是抱歉。」
一旁的我爸听到我的话后勃然大怒,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
「傀儡?我和你妈都是为了你好,你别一口一个傀儡!当初要你学物理,你不如你弟,榆木脑袋,一窍不通!我们也都忍了,后来给你介绍女朋友。女方家庭条件那样好,别人不嫌弃你一事无成,你倒好!转头就和一个男人搞在一起!你能不能像你弟一样懂点事?都是一个妈生出来的,区别怎么就这么大!」
我偏这头,眼神越发冷漠。
「打得好!这一巴掌就当是我还你们的生育之恩了!」
说完,我转身就要走。
小时候那些不好的回忆,如潮水般朝我侵袭。
我和我弟是双胞胎。
我喜欢漫画,他喜欢物理。
于是我们的兴趣爱好统一成了物理。
看漫画就是不学无术。
可我真的没有天赋,我学不明白,背不下来那些复杂的公式。
每次考试成绩出来,我都害怕回家。
比弟弟少考一分,就要多挨一个板子。
不仅如此,我还要被爸妈拉在大院里,昭告所有小朋友。
「白烁就是废物,就是白痴!和白烁一起玩的小孩儿,都会被他传染!」
后来,我没了朋友。
爸妈说这是为了我好。
只有这样,我才会专心学习。
可我的成绩还是不见涨。
他们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嫌弃。
甚至在亲戚朋友来家里做客的时候,他们都会因为嫌我丢人,把我关在房间里。
等人走完了,他们才会把我放出来。
长期下来,我变得阴郁,性格古怪。
我开始试图用离经叛道的行为来博取他们的注意。
一开始是这样的,后来就逐渐形成了如今这样偏执的性格。
我成了所有人眼里的坏小孩,怪物。
最开始来 A 大的时候,没人愿意和我做朋友。
只有江燃。
在看见我自残后又陷入无尽的自责时,问我想不想试试用其他方法发泄。
第一次尝到禁果后,我食髓知味,无法自拔。
最后彻底沉沦,爱上了他。
-14-
我爸拉住我,不让我走。
他说他们已经放话出去了。
大儿子出国留学,有朝一日会成为著名漫画家。
二儿子竞赛得奖,未来一定会成为著名物理学家。
我妈在我耳边威胁我。
「你如果不听我们的话,我就曝光你和江燃的事。我知道你无所谓。但江燃呢?他的父母呢?你们这样的行为有多不被世俗认可,你应该知道吧?他能为了你放弃他的家人吗?别到时候把自己弄成小丑。」
我脊背一凉。
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喊了二十年妈妈的女人。
是啊,江燃有自己的家人。
我怎么能自私的要求别人为了我放弃一切呢?
就在我快要妥协,朝命运低头的时候。
江燃来了。
他冲过来将我拉到身后。
爸妈还想扑过来。
却被人拦住了。
一位戴着墨镜的年轻女人从人群里走出来。
走到我面前是,顿住脚,扭头看我。
「白烁?小燃的男朋友?」
我不解的看着女人。
江燃在旁边介绍。
「这是我姐。」
我瞬间紧张了起来,拘谨的喊了声,「姐姐好。」
江燃姐姐仰唇微笑。
「长得挺不错的,姐姐喜欢。」
说完,江燃姐姐就扭头看着我的爸妈。
扭头的瞬间,脸上的笑容消失。
「谁说我们江家不能接受小白的?我们家可不像你们家有皇位要继承。我只希望小燃开心就好,和谁在一起开心,就和谁在一起。」
「你们儿子我挺喜欢的。既然你们不把他当宝,那就请你们放手,让他来江家。江家人都会那他当宝。」
江燃姐姐递了一张卡给我爸妈。
「这里面有一百万,就当是我替白烁出了这些年你们花在他身上的钱了。从此以后白烁和你们没任何关系。」
爸妈看着那张卡,眼睛都亮了。
把卡拿走后, 他们还不忘指责我忘本。
江燃姐姐重新走到我们身边。
她白了一眼江燃。
「愣着干嘛,报警啊!一百万, 够他们坐几年了!」
江燃愣了一下, 赶紧摸出手机打了 110。
-15-
跟着江燃去江家后ẗûₑ,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有家的感觉。
江家父母很早就过世了。
江燃是姐姐养大的。
在江燃姐姐的眼里, 弟弟的幸福永远排在第一。
江家父母离世的时候, 留下了一大笔财产。
于是江燃姐姐经常带着江燃出去做公益, 搞慈善。
这让江燃从小就有了一颗善良的心。
江燃姐姐把切好的水果放在我面前,Ŧű⁺ 没忍住笑了出来。
「但我没想到, 他小子居然还能乐于助人助到别人床上去。」
江燃脸红了,「姐!」
我没忍住也跟着笑。
想到了什么,江燃姐姐严肃了几分。
清了清嗓子后,故作深沉。
「不过, 小白啊。我要为我弟证明一下,他以前可没这么热情哈,这是他第一次爬别人的床。」
这下江燃整个人都红了。
「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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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 我还是重新爱上了漫画。
在江燃的陪伴下,我逐渐走出了阴霾。
那些在童年里消失的灵感, 突然在某个狂风骤雨的深夜全部涌入我的脑海。
那晚, 江燃从后面用力将我拥入体内。
耳畔是他低吟的声音。
「老婆, 病好了, 也要多利用我。」
「画完漫画, 也别忘了画我。」
…
三十岁那年, 我第一次站上了领奖台。
得奖的漫画记录着我和江燃携手走过的岁月。
我为它取名为:恶念
有读者问我,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我笑着解释,「因为故事的开头就是因为主角受一个邪恶的念头呀。」
如果当初我没有利用江燃的心思,如果江燃没有主动提出用那种方法来释放我的情绪,那么就没有《恶念》这本漫画的诞生。
是万恶之念, 也是心之所向。
台下所有人都在为我鼓掌,只有江燃站在人群里默默红了眼。
因为只有他,知道我的来时路。
也只有他,身处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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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我弟登上了著名的物理报刊。
他真的成了举世闻名的物理学家。
三十岁就拿ƭûₕ到了世界顶级的物理学奖。
可他却在领奖的当天,草草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他的遗书只有一句话。
【爸妈, 这辈子我终于活成了你们想要的样子, 下辈子我想做自己。】
我妈是第一个发现我弟自杀的人。
鲜血染红了整个浴缸。
我妈当场晕了过去, 醒来后成了偏瘫。
医生说是脑梗。
我爸找到我, 想让我尽孝道。
只是还没等我给出答复, 医院就来电话了。
说我妈在我爸出门后没一会儿就断气了。
得到这个消息后, 我爸居然笑了。
他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说当年他们的所有行为都是我妈的主意,他也不忍心看着我妈那样逼我们。
我笑了。
把手机摸出来, 点进一个没有备注的聊天界面。
上面是我妈在我第一次被大奖提名的时候发来的消息。
和我爸刚才说的话大差不差。
都在互相推卸责任。
无非就是发现弟弟越走越高,对他们越来越冷漠。
他们害怕了。
害怕没有人给自己养老送终。
算计了一辈子。
到头来,连自己的老伴也要算计。
我爸看着屏幕上的聊天记录,突然就大笑了起来。
笑了足足一分钟后, 什么也不再说了,转身就走了。
我最后看了眼他的背影。
被黄昏晕染得模糊不清。
就像我对他们的感情。
早就模糊成一团云烟了。
在某个起风的天气里,被吹散了,回不来了。
肩上突然被披上一件外套。
我被江燃从身后拥入怀里。
「读者都在催《恶念》的第二部, 白大画家,要不要利用一下我找灵感?」
转身,男人真空西装里隐约露出银色的铁链。
我脸上荡开笑容。
「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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