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当日,夫君在老家的娘子找上门。
她自请下堂,人人赞她高义,几年后原配病逝,她被高调迎回,成就一段佳话。
而我穿成了那个被敲骨吸髓的原配。
在她上门那日,我疑惑:「你怎么证明你是夫君的娘子?她,她,还有她,都说自己是夫君的娘子。」
-1-
被送入洞房前,一女子闯入喜堂,高呼我夫君的名字:「许鸿宸——太好了,你还活着。」
来了,剧情开始了。
上花轿前,我突然穿成了原主这个倒霉的原配。
而面前的女子是女主,她是男主许鸿宸在乡下的妻子。
许鸿宸上京赶考路遇劫匪,伤到脑子,彻底忘了她。他高中后,得侯爷看中,以嫡女许之。在成亲当天,女子找上门。
得知真相后,不愿许鸿宸为难,自请下堂。
人人赞她高义,传原主善妒。
等许鸿宸登上次辅之位时,原主病逝,女子被高调迎回,拿到皓命。
京城无人不感慨「原主没福分」。
是真的没福气吗?
恐怕不见得吧!
许鸿宸如剧情里一样,眼神迷茫地问道:「所以你是?」
女子目光落在我的凤冠霞帔上,仿佛才发现自己闯进来的是什么地方。她张张嘴,又摇摇头,选择以退为进:「我,我只是你的老乡。」
她说完便急匆匆要走。
这副姿态是个人都能看得出端倪。
许鸿宸也不例外。
原剧情,许鸿宸当晚入了新房,心神不宁,抛下原主去找了女子问清楚。
接下来发生的事,就由不得原主了。
可我不是原主啊!
我掀开盖头:「且慢,既是老乡,怎么不留下喝一杯喜酒?我看你心急如焚,连喜堂都敢闯,怕不是老乡那么简单吧?」
-2-
女子走得慢了,泪洒当场。
丫鬟银翘奇怪地看她:「难道是敌国探子?来人,把她送去大理寺……」
女子赶忙回答:「不,我是许鸿宸的娘子陈思思。他久不来信,我担忧他才……」
众人哗然。
喜事变丑事。
陈思思痛苦又坚毅地看了许鸿宸一眼,道:「我愿自……」
让她说出来还得了?
我打断她:「哦?敢问姑娘如何证明你是许大人的娘子啊?」
话音未落,喜堂里闯进三名女子,个个说自己是许鸿宸在老家的娘子。
「你瞧瞧,她,她,还有她都说是许鸿宸许大人的娘子。口说无凭,我该信谁?许大人的人品岂会如此不堪?」
众人同意:「对啊,你说是就是?没有任何凭证的吗?」
「我与许兄有抵足夜谈之情谊,我不信他是放荡不堪、贪图美色之人。」
「我也不信。姑娘,你们得拿出凭证,休得无端辱许兄名声。」
陈思思咬唇,拿出一纸婚书。
众人传阅:「是许兄的笔记!」
我与陈思思的目光对上,她眼底闪过一丝挑衅。
我幽幽一笑:「哦?可有官府的印章?」
「没有……」
不仅没有,更不是传统婚书的格式,反而像是许鸿宸给陈思思写的一封情书。
男婚女嫁不经过三媒六聘那便是私相授受……
「我们村里拜了堂就是成亲……」陈思思打断众人的遐想,「当时许郎急着赴京赶考,我们便没有上官府登记。」
乡下确实没有那么讲究。
我指出漏洞:「官府登记只需父母代劳即可,那么久了,为什么都未去办?许大人在外也留了不少墨宝,歹人想模仿他笔记也容易。
「事情有待核实,若几位姑娘真是许大人的娘子,此门婚事作罢。我,江柚自请长伴青灯古佛,了此余生。管家,送客!」
宾客退去。
我笑意盈盈地看着剩下的许鸿宸、陈思思,以及「他的几位娘子」。
「诸位,也请吧!」
「你什么意思,这不是许府吗?」陈思思不淡定了。
许鸿宸才华横溢、高中状元,也改变不了他是寒门子弟,买不起内城五进五出大宅子的事实。
这点小事,不需我开口。
管家道:「宅子是江府买的,往日,江大人是姑爷,才挂上『许府』的牌子。如今,一切不确定,自是得请出去。」
许鸿宸面上挂不住,自行告辞。
-3-
厚重的门上了钥。
侯爷一巴掌把桌子拍裂:「岂有此理!居然看走眼了。但柚柚,婚事如何能作罢?你堂堂侯府嫡女,我就不信许家敢为难你。」
许鸿宸与原主的婚事并不是单纯地榜下捉婿,原主一年前去江南外祖家,回来时遇到失忆的许鸿宸。
看他身上有伤,起了怜惜之情。
许他跟在护卫队后面,保他平安。
一路无逾越之举,却助他良多。
正因如此,许鸿宸得知自己要娶的人是路上偶遇的原主,也心生期待,一口答应。
若女主来得再晚一些,两人入了洞房,互生情愫,原主的日子未必过得那么苦,也未必早早离世。
侯夫人也道:「对啊,那女子可以做妾的……」
「爹,娘,快别说这些话了。柚柚知道你们心疼女儿,但婚事未成,我才是侯府嫡女,婚事已成,我便是许家妇。
「我在后宅如何,你们又岂能插手?许家若真有一媳,难免拿其与女儿比较。不管比赢比输,都是对女儿的侮辱。」
「他们敢?」
怎么不敢?
在原剧情中,上到许母,下到陈思思生的三岁孩童,都处处拿原主与陈思思做比较,嫌她不够恭顺,不会洗衣做饭。
当真好笑,堂堂侯府嫡女,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可不是拿来洗衣做饭的。
我幽幽叹气:「爹,许公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若觉得对不起前头的娘子,让我守活寡又如何?」
原主至死都是处子之身。
侯夫人吓出一身冷汗:「这……我苦命的女儿啊!那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吧!」
一切的始作俑者,为了避嫌,在两家客栈住下。
-4-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未起床,银翘大喊着进来:「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许公子来负荆请罪,一大早就跪在我们府门口……」
我微昂下巴,表示知道了。
「小姐,你不去看吗?」
原主对许鸿宸很有好感,银翘没少为她担心。
我并不急,梳妆打扮,又吃了早点才出去。
大门打开。
「出来啦,出来啦!」
外面乌泱泱地围着一群人,都在等着看后续。
许鸿宸磕一个头:「学生来请罪的,对不住侯府小姐。我特带来藤条,任侯府处置。」
侯府世子举起藤条,即将抽下去的时候,我开口阻止:「哥,先别急。这一鞭子抽下去,是解气了,但不能解决问题。」
许鸿宸又磕了一个,似是愧疚极了。
「许大人,小女有三问,可否解答。」
「小生知无不言。」
「好,第一问,我与你的婚事可是你自愿?」
「是。」
「第二问,侯府问你可有婚配,你是否回答没有,且也去官府查询过?」
「是。」
「第三问,若你乡下真有娘子,又该如何?」
许鸿宸沉默了,显然这个问题他没想好。或者是想好了不好回答。
候爷恼怒:「爷看得起你才把嫡女许配给你,你自己出了差错,还扭扭捏捏,打算委屈我女儿吗?那女子就不能……」
一听就知道候爷还打消结这门亲事的念头,甚至打算让人家做妾。
我及时打断他:「爹,您戎马一生,所求不过百姓安康,一家老小能平安喜乐。您想要女儿能有顺遂的婚事,可他的娘子也是您护的百姓之一。
「女儿未能替周国做些什么,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啊!谁家女儿愿意做妾呢?」
我的话令人动容,人人夸我深明大义。
我成功获得了好名声。
许鸿宸是户部尚书的门生,他的夫人更是我和许鸿宸的保婚人,他二人道了一句「晦气」,让许鸿宸弄清楚事情真相再来。
说曹操,曹操到。
许家父母来了。
剧情里,一见面就指着原主鼻子阴阳怪气表示自己只认陈思思一个儿媳的许家父母彼时换了一副面孔。
许母不假思索,指着人群里的陈思思大声道:「小儿没有婚配,那陈思思思慕我儿良久,自奔而来。我儿怜惜她无处可去,才收留她的。」
许父也严词厉色:「鸿宸一心科举,我怕于他俩名声有碍,曾让人搬出去。岂料陈姑娘被人骚扰,不得已又回来。
「她说,她自愿为奴为婢,只求待在鸿宸身边。我们总不能把人丢出去,哪里想到她居然自认是鸿宸的娘子。」
被指中的陈思思浑身发颤:「说谎!不是的,我和许郎拜过堂……」
「我说谎?那你说说,你有三媒六聘吗?拜堂的时候,有拜过我们吗?有给我们敬茶吗?」
全无。
原因无他,陈思思的确是逃出来的。她舅舅要把她嫁给年过四十的员外做填房,她不乐意,携款潜逃。
被许鸿宸搭救后,住进他家。
两人互通心意。
但许家父母不乐意,总觉得陈思思下贱。许鸿宸他们是自己拜的天地,有了孩子后,许家父母同意她做妾。
陈思思不依,她握住了许鸿宸的心,只想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两方僵着。
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许家父母看到陈思思的好,逐渐接纳她,答应等许鸿宸考上状元后,迎她入门。
命运弄人啊!
-5-
陈思思聪明伶俐,短短一瞬间就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她捂住心口,楚楚可怜地看着许鸿宸,她知道她百口莫辩,如果坚持说出许家原本的打算,许鸿宸可能涉嫌骗婚。
倒不如认下,日后,他们想起来,还会念着她的好。
陈思思咬ťûₓ着唇,就要认下。
人群中,走出几个人:「且慢,小的还有事要禀告。」
「说!」
「这位陈姑娘于三日前在南门入城,因为她独自一人,仪态更像世家小姐,小的便好奇多看了几眼。
「正巧,看到她冲卖豆花的大婶打听许状元、许府如何走。」
豆花大婶拜了拜,接话:「民妇虽忙于生计,但对许状元游街那日印象深刻。
「他长得好看,我难免多问了几句,牢牢记得许状元有两大喜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日子也记得一清二楚。」
陈思思脸色更白了。
在场的人无一不知考上状元才是第一步,如何安排官职才是重中之重。许多无背景的寒门子弟即便考中状元,也得不到一个好职位。
若能搭上侯府,当的官绝不会太差。
侯爷气笑了:「好,好得很!你们几个呢?直言不讳!」
「我!我是……小的是卖面食的。陈姑娘向我打听了许府怎么走。
「成亲前一日,我亲眼看见陈娘子走到许府前面,游荡了一盏茶的时间。
「成亲那日,我早早看见陈姑娘在茶馆喝茶,新娘子被引进去的时候,她站到了门口……」
种种证据表明,陈思思是刻意等到那个时候才闯进去的。
穿书之前,我以为那是作者为了戏剧冲突,刻意制造的巧合。穿了之后,才觉得不对,找人调查,果然是刻意的。
我看着摇摇欲坠的陈思思,泼了她一杯茶:「陈娘子可别晕过去。我们还有话没问呢!你不早不晚,非得卡着送入洞房那一刻……
「让我猜猜,你是想让许状元顺利做官,又不想让他与我有故事吧?你了解他,知道他重情重义,你闯进喜堂,欲言又止,他必定要弄清楚。
「当他撇下洞房花烛去见你,你的目的就达成了。而他知道你是他乡下的娘子,必定愧疚于你,不管让你做妾,还是另有安排……
「他都不会辜负你……而我除了有了名分,其他的大概也得不到了吧?呵呵,闺房之事,我一女子又如何能对外人言?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众人震惊。
许鸿宸和许家人也仿佛不认识陈思思一般。
不管他们是否有良心,人都会本能地厌恶心思深沉之人。
陈思思算是为她的恶付出代价了。
候爷剑指陈思Ţŭ̀₌思喉咙:「你个毒妇,你好狠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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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让候爷动手,以一句「爹爹的剑不该指向妇孺」结束此事。
他不能动,银翘却忍不住,扇了陈思思几巴掌,又啐了她一口:「不要脸!」
人群散去前,往陈思思身上砸了不少烂叶子。
她目光对上我的,无声道:「你赢了,很高兴吧?」
赢?
在吃人的社会里被迫对立,哪来的输赢。
事件不可避免地影响到许鸿宸,他就任的官位比原剧情里低了不少。
许家没少派人来致歉。
那个原剧情里光明正大出现的孩子也被隐匿了。
外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民间不少声音觉得一切都是陈思思的错,许鸿宸受女子所害,侯府也不知情,想让我们继续婚事。
声音愈演愈烈,不排除有人推波助澜。
大哥跟我说的时候,我正在画画,他烦躁不已:「定是那许鸿宸,他真不要脸!你和爹爹都不准我找他算账,我们堂堂侯府,对付一个寒门子弟绰绰有余……
「柚柚,你倒是说话啊!」
正因为对付许鸿宸太容易,才侧面成就他的「莫欺少年穷」,让侯府成为他上位的垫脚石之一。
我添了最后一笔:「哥哥,侯府的剑从不指向无辜百姓。你实在看不惯,等事情了了,给他套个麻袋。莫担心,我有法子了。」
搁下笔,我拍拍手,丫鬟们鱼贯而入。
不多时,两辆马车先后从侯府驶出。
一辆决绝,直奔城外。
一辆急切,飞奔皇宫。
今日风大,车帘被吹开,露出我一身素缟。我的视线与在酒楼二楼的陈思思对上,她冲我举了举杯子。
似乎在说,你看,你也讨不了好。
到了城门,我露了脸。
有人惊讶:「侯府小姐,是侯府小姐。」
「她一身素,真的要出家不成?」
「侯府小姐也是一个折腾的,她嫁给状元郎不就好了吗?都是受奸人所害,她何苦让亲者痛,仇者快呢?」
车帘落下,又被揭开。
我微微一笑,冲那人行礼:「多谢先生为小女着想。但我不仅是江柚,还是侯府的江柚,是京城江氏之江柚。」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嫁给状元郎,已是我侯府下嫁。陈思思与许鸿宸首尾不端,不管是受其陷害,抑或乐在其中。都是在打我侯府的脸。
「我可以忍下一时之气,可我底下还有其他姐妹,我族中也有其他姐妹。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被人看轻。」
众人为之一震。
古人太过在乎名声,我穿来的大周朝也不例外,像把自己套牢枷锁一般。
一家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有一个名声不好,其余人也会受到影响。
我不能脱困,反而要利用枷锁,给自己戴一顶高帽。
「我身为长姐,岂能为了自己舒坦一些,让姐妹们走荆棘之路?
「君子不言他人之事,但我是亲历者,有资格说上一两句。许家实在没规矩。我遵守承诺,去寺庙祈福。」
我点到为止,幽幽出了城门。
身后的讨论声不断。
「是啊,许家真的没规矩。」
「就是,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哪个是还未娶正妻,房中便有红袖添香之人?若是通房也就罢了,居然还是私相授受之人……」
「哎,太没规矩了。搭个屋子在旁边多好啊!」
「那女子也实在狠毒,卡着拜完堂才出来说那一番似有似无的话,不就是在逼迫侯府小姐只能出家吗?」
「明明是那两人的错,最大的恶果却由侯府小姐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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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皇宫门口。
侯夫人穿着皓命服去拜见太后,求太后做主。
她眼底强忍悲痛,只愿婚事作罢。她愿意一辈子养着女儿,侯府家大业大,不缺她一口饭吃。
众人看见,两边消息一汇合,又道了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依照他们对太后的了解,应当能让婚事作罢,但到底担了污名,往后不好嫁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意料。
我在寺庙住下,择日剃度。
金乌落下,侯夫人才带着人悄悄踏入我房间。
我倒了茶:「娘,喝茶。事情有变吗?」
侯夫人点头:「对。什么都瞒不过你。」
侯夫人年轻时得太后喜欢,往日去请安,不说畅通无阻,但从未把她晾在一边。
今日如此,她只以为所求之事,让太后不喜。
侯夫人温顺地等在门外,许久才见天颜。一见,便是一个下马威。
座上的人意有所指:「夫人为女儿也是煞费苦心,但仿佛教女儿教得不够恭顺。若是教得再好一些,恐怕就没有那些麻烦事了。」
侯夫人心下忐忑,斗胆回:「有时候教得再好也避免不了祸事临门……」
太后茶杯重重落下,很是不满。
对她的要求,也四两拨千斤。
不过一盏茶,便让她请辞。
刚到宫门外,听到太后与嬷嬷的对话。
「宝橘,你说,在外流落的血脉是否该尽数找回呢?」
「血脉不容有失,但若是在外沾上什么不良习气,那得好好教。更得谨慎,大家族总是身不由己。」
侯夫人不敢多听,却牢牢记住,在我面前才敢言说一二:「我总觉得太后意有所指。」
我提示她:「哥哥中午告诉我,许鸿宸突然得了一个肥差,他能力尚可。若真能完成,也能在陛下那里记个名了。」
皇权至上,谁卑谁贵,全凭皇帝喜好。
侯夫人反应了好一会,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那陈思思是……」
周朝皇帝喜欢巡游,坐在宝座上的这位比起历代不遑多让。
原剧情中,许家迎回陈思思后不久,她也和皇帝相认了。
陈思思长得很像她母亲,又因为好名声和可怜的身世,得了不少怜惜。
当时我看的时候,评论区就有读者猜测,原主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必须死的。因为公主不能做妾,更不能自请下堂。
我颔首,肯定了侯夫人的猜测。
ťű̂⁰侯夫人落泪:「我可怜的女儿,好在你没有嫁。你真嫁了,恐怕要早逝了。如今……如今怎么办?
「你还那么年轻,寺庙苦寒,你该怎么过啊?」
我帮她擦掉眼泪:「娘,别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让他们得意一回,咱们早晚等得到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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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度良辰吉日到了。
我如约成了尼姑,昔日姐妹不忍,纷纷来看我。
寺里上下被打点过,又因为我有好名声,且是个受害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我还算好。
「太后怎么不允?」
「你太惨了!」
「对呀,你出嫁之前,就已经派人查过。两地相隔那么远,若对方真想隐瞒,我们又能查出什么?」
「有其一,便有其二。难不成,以后那些泥腿子处心积虑攀富贵,随时跳出来个乡下娘子,代价都要我们来承担吗?」
我安抚她们:「就当我命不好,提前替你们踩雷了,以后你们引以为戒,嫁人万不能着急,得把他祖上三代都查清楚了。」
手帕交点我额头:「你啊你,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和我们说笑。算了,不说这些伤心的了,说说京城的新鲜事。」
她们七嘴八舌说起城里开的小食店,别具匠心,都是各地的特色美食。她们吃得很满足。
最重要的还是分了男女席位,互不打扰,让他们多了个去处。
巧了,那店正是陈思思开的。
可惜他们还不知道。
我露出羡慕,拜托姐妹们带上我妹妹去看看。
「行,允了。」
我在寺庙的日子清苦但平静。
许鸿宸的人生可谓波澜壮阔,他完成任务,在皇帝那里露脸。又因陈思思的缘故,颇得皇帝厚待。
底下的人见风使舵,和侯府对立的人更是重用许鸿宸。
他办差办得好,不过小半年,竟破格平调到户部。
单看官职,与之前的不相上下,可那是肥得流油、最易升职的户部,明调暗升了。
之前针对他的流言蜚语也渐渐消失。他的口碑逆转,成了最有前途的状元之一。
大概太过春风得意,远在寺庙的我接到了一张纸ṱũ²条。
是女子的小楷,清秀有余,却无风骨。
上面写着:风水轮流转,修行很苦吧?不若你换个身份,给我夫君做妾。虽然同样是守活寡,但日子会好过一些。
一看就是陈思思写的,为了报复我们侯府之前想让她做妾。
一般古代女子看了可能会羞愤欲死。
可我不是。
我勾勾唇,好戏该开场了。希望她到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9-
不久后,京城贵女们去店里聚会。
我妹妹居然撞见了一个和许鸿宸长得很像的男孩,她带着姐妹们跟着他。看他奔向陈思思,喊陈思思娘亲。
女眷们哗然。
贵女们捏着鼻子,嫌弃道:「清静之地,净出些龌龊玩意。脏了宝地。」
男孩人小,对人的情绪更敏感。他护住陈思思,大声道:「不许你们说我ṱŭ⁺娘亲坏话,你们都是坏人!
「要出去也是你们出去,这个店是我娘亲开的!」
世家小姐们目如铜铃。
妹妹趁乱问男孩:「你爹是谁?」
「我爹当然是……唔唔……」
陈思思眼疾手快捂住他嘴巴。
「呵,看来你真的是自甘下贱,聘为娶,奔为妾,偷为妓。你,比青楼女子还不如,晦气!」
陈思思让人将孩子带下去,眼底倔强:「低贱?你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便乱说。
「一个个都还是闺房少女吧?别人的闺房之乐,怎可张口就来?世家贵女也不过如此!」
「你……」
「好,好得很,掌嘴!」丞相之女看不下去了,「你不守规矩还不让说了?你才张口闭口淫词秽语,真是惯会倒打一耙。」
陈思思被打了几巴掌,眼底的恨意更深。
世家贵女们却懒得再待在这,生怕沾上一些不好的东西。
出了门,妹妹便请求各位姐妹先不要透露今日之事。
来的人都是原主昔日的好姐妹,她们不傻,想到侯府可能想做点什么。纷纷答应了。
是夜,大哥找了一棵枝叶茂密的树,让我躲在上面等好戏开演。
夜露深重,打更的人刚刚经过。
一个黑影就摸进小院里。
他轻车熟路地进了陈思思的卧房,动静不小,很快惊动陈思思。
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又想到自己最近受的委屈,陈思思哭着诉苦。她说话很有艺术,只说自己受了人白眼。
半点不提儿子被人发现了。
许鸿宸心疼不已,搂着她哄了好久。
不多时,他以吻堵住陈思思的委屈,两人的剪影愈发缠绵,如交颈的鸳鸯,难舍难分。
夜里的声音很明显,在另一棵树上的大哥黑了脸。确认带来的人守住各处后,投下火星。
大火烧了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
附近的百姓赶紧起Ṫű̂₋来救火。
许鸿宸和陈思思也衣衫不整地从卧房里逃出来。
附近也住着官员,在官府办事时,没少和许鸿宸来往。
他们俩可是京城的名人。
救水的人一眼认出,呆住了。
「许大人!」
「陈娘子?他们怎么待在这?」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下三路那点事。许大人还说自己是受蒙骗、受蛊惑,我看一点都不像。」
「说不定陈娘子还真是许大人前头的娘子,两人处心积虑讹诈侯府,真是世风日下!」
「也不一定吧!英雄难过美人关,许大人也许念着陈娘子对他倾慕多年,于心不忍,又怕影响不好,才……」
「养外室又是什么好名声吗?」
双方正激烈争吵,一个大约三岁的孩童跑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叫了许鸿宸「爹爹」。
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10-
得知事情真相的候爷在早朝上上奏:「臣有事启奏,臣要参许大人骗婚!」
皇帝坐直身体:「什么?」
「昨夜,一处民房失火,大家去救火。不料,看到许鸿宸和陈思思衣衫不整的从房子里出来。邻居说,他二人来往已久。
「另,他们有一个约莫三岁的孩子。那男孩和许鸿宸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皇帝咳嗽一声,许是想阻止候爷说下去。候爷装作不懂,没做任何停顿。
「臣记得之前许家说,陈娘子是ŧŭ̀₂自己送上门的,他们家只觉得她可怜,才收留她,是她勾引的许大人。
「许大人的确是文弱书生,但陈娘子更是一碰就倒的弱女子,若他真不愿意,陈娘子如何得逞?又如何生下一个近三岁的孩子?
「略过此不提,即便之前受到蛊惑。但都已经闹出那么大的事了,许大人还是对陈娘子念念不忘,居然养了她做外室,可见一切并不像陈家所说,陈娘子是一厢情愿。」
侯爷用的词全踩在雷区上。
皇室可以认回一个身世凄惨、命运不公的公主,但一个声名狼藉、私相授受、甘当外室的公主就不一样了。
皇帝的眼神阴沉。
候爷浑然不觉,继续道:「我之前就没信他们的鬼话,特意派人去许大人的家乡调查。他的乡亲们都说,他们是以夫妻相称的。
「结合陈娘子之前故意卡着送入洞房才出现的事,我合理怀疑他们骗婚。」
许鸿宸额头上满是汗水,显然被吓得不轻。
户部尚书站出来,他早就对许鸿宸不满,更不理解皇帝为何如此看重他。
他单刀直入:「许鸿宸许大人,你真的失忆了吗?为何又能那么快恢复记忆,和陈娘子在一块?」
许鸿宸膝盖一软,跪下了。
「陛下明鉴,我确实失忆了,不敢有任何欺瞒。看陈娘子之后,我才慢慢想起来的。不管外界如何质疑,她都是我的妻。」
「说谎,那你为何不将她迎回?」
许鸿宸小心翼翼地看了候爷一眼:「之前得罪了侯爷,我怕侯小姐伤心。」
候爷恼怒:「小女已经念经吃斋、与世隔绝了,你管不好自己的下半身,也别甩锅到他身上。我女儿真可怜啊!
「被此等奸夫淫妇坑进寺庙,余生清苦。而始作俑者却道一句情深,便能轻飘飘地过了?
「我连自己女儿都护不住,那我上阵杀敌又有何意义?都说先有国后有家,可家不宁,大后方不稳啊!」
候爷跪下:「我用我一生的战功,求陛下做主。」
朝臣们震怒,纷纷跪下请求陛下做主。
有心偏袒的皇帝看着众人,倒向一边的天平经过剧烈的晃动倒向另一边。
「许鸿宸,你可有骗婚?」
「臣没有。」
「呵,不见棺材不落泪,先打二十大板。」
许鸿宸被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每一下都用了十足十的力。他咬牙不肯认,他知道认了,等待他的下场会很惨。
可他不清楚,有时候信与不信,单看上位者的一念之差。
皇帝的念倒向侯府,不管许鸿宸认不认,他都是骗婚。他被撸了官职,罚去边疆流放,以平息众人之怨。
「至于侯府小姐,也是受了歹人所迫。虽拜了堂,但并未洞房。朕特许她婚事作罢,以后清清白白嫁人。
「谁敢提,或是看不起她,有如藐视朕。」
候爷大喜:「谢主隆恩。」
-11-
我被迎回当日,刚好赶上许鸿宸被流放。
大哥让人停了马车,下去问许鸿宸:「许鸿宸,你真的失忆了?」
许鸿宸眼珠子转了转,并未回答。
在衙役的催促下,套着沉重的枷锁走了,离开前他回头望了望,眼底一片沉痛。
不远处,陈思思的小食店已经关门。
一个面色不善的护卫押着一架不起眼马车,跟随许鸿宸离开。
见我好奇,大哥道:「马车里是陈思思。」
我更惊讶了,她那么爱的吗?
都已经这样了,还跟着走。
「是陛下让她跟着的。妹妹,你放心,我会派人盯着他们的,去到边疆的只能是他们。他们不会好过的。」
看来,陈思思的所作所为真的惹怒了皇室。
之前的那些事都可以推到许家身上,可甘当外室,就太丢人了。
他们俩太没耐心,若是再熬一熬、等一等,等事情彻底过去。陈思思换个身份,又会有所不同。
但那又与我何干?
我转身上了马车。
-12-
回府几天,太后以我受了委屈,召见我。
我心道来者不善,便穿着尼姑的衣服去了宫里。
太后抬眼,看见我这身装扮,眼神犀利几分:「穿着这身衣服,是想提醒本宫你受了多少委屈吗?」
我不卑不亢:「太后恕罪,臣女剃度了。换成其他衣服,会很奇怪。在佛堂这些时日,我感悟良多,打算在家里再建个小佛堂,日日礼佛。」
身旁的嬷嬷让人摘了我的帽子,确认我剃光了头,她冲太后点头。
后者神色和缓,让我起身喝茶。
等我状态放松,太后又问了一句:「世道女子艰难,若一女子挡了另一女子的路,又该如何?」
来了。
我仔细思索,道:「女子的处境是很艰难。但她们与男子一样,有竞争对立,更有和谐互助。
「竞争是为了活下去,若那女子铁骨铮铮、绚烂昂扬,她们只会竞争,不会斗个你死我活,更会有惺惺相惜的时刻。」
「有理。」
「可若女子品行不端,硬是堵了另一女子最后的路,就不能怪她反击了。
「我们应该如春风般对待知己,也该如铁锤般狠厉对待敌人。对待敌人不果决,又如何能活下去?」
太后浑浊的眼有了一丝亮光,她摩挲着扳指:「你说得很有道理,天下母亲爱子深切,任何事换到自己孩子身上,即便做错再多, 也会不忍责罚。」
呵呵,还是心软了。
我看破说不破,只道:「孩子犯错,自有爹娘兜着, 但兜不住的时候,也只能用『不缺孩子』安慰自己了。」
太后一怔, 终于想通了一般:「是啊,还有其他孩子。你是个好的,本宫给你准备了礼物,再赏给你黄金千两, 给你压压惊。」
她似是累极了, 匆匆让我退下。
等我到了门口,又听到太后自言自语:「她说得对, 皇宫向来不缺孩子。总不能只看着可怜的那个,而不看着优秀的那些。」
远离宫殿后, 我呼出一口气, 我知道这一关是彻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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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月后,我头发慢慢长了出来。
二哥送我出城, 让我下江南游山玩水。
有了皇帝的旨意,无人再敢拿那场婚事说事。也有人拿着庚帖找上门来, 想为我说亲, 但我都拒绝了Ṫů³。
一是因为他们的门第太低,事情太多, 我不耐烦应付。
二是因为我向往自由,不想被困于后宅。
若我是个普通女子,确实需要一个夫君,替我挡住外面的豺狼虎豹。
可侯府嫡女不需要。
出了城门, 又奔了二十里路。
二哥终于跟我告别:「一路平安, 金城永远是你的家。」
「我知道的,谢谢二哥。」
我一路游山玩水,好不惬意。
时不时我还会收到许鸿宸近况的飞鸽传书。
皇帝也被太后说通了, 并未像原剧情那般怜惜这个女儿。派人把她送到边疆,让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后,就没怎么管他们了。
许鸿宸日日做苦力, 身上的伤添了一道又一道。最让他绝望的是在这里没有希望,一辈子都是这样的。
他难免怪罪陈思思, 和她争吵。
两人从恩爱夫妻变成了一地鸡毛。
不出意外, 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老, 直到死。
我撕碎最后一封信:「不用再给我送他们的消息了, 我不关心。记得多注意他们的儿子,不要让他有机会报复侯府。」
侍卫答应:「喏。」
我选了一个地方定居, 闲时看落花,忙时也会练习琴棋书画。
偶尔,会出去施粥。
用我在现代学到的知识和侯府的财富为这个时代的平民做一点努力, 比如,教他们制作更好的农肥、对付蝗虫等等。
时光很慢,却不无聊。
也算圆了我的田园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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