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长安

簪花宴上,东宫太子和齐国公世子同时向我递了桃花枝。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是求娶的意思。
父母喜不自胜,两位都是乘龙佳婿,嫁给谁都是我的福气。
更何况他们两位都对我一往情深,京城尽人皆知。
再三思虑后,父亲打算将我托付东宫。
却不料太子却笑道:「孤不过看着花枝轻浮,随手递出。」
父亲只能允了齐国公世子齐宿,却不料对方也是哂笑,「本世子早有婚约。」
原来这只是他们酒醉后的一场玩笑,却就此葬送我的终身。
我从人人羡慕的陆家小姐,成了人人耻笑的弃妇。
于是我翻身上马,直接奔赴西疆,一去就是三十年。
二十年后我再回京,站在已成了皇帝的姬琮面前,看着齐宿,感谢他们的不娶之恩。

-1-
簪花宴是京城的年轻贵族女子最重要的一场宴会。
它决定了你能找到怎样的夫婿,决定了女子此后半辈子的人生。
于是我也准备盛装前往。
小妹在我的房间里撒娇撒痴,「阿姐最美了!无论谁都会拜倒在阿姐的石榴裙下的!」
我嗔她,「别胡说。」
她宛如牛皮糖一样赖在我怀里,「阿姐不要嫁出去嘛,多陪芯芯好不好?」
母亲半恼半爱地戳她额头,「童言无忌!你阿姐嫁了好人家,你以后才有好出路呢!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我面上带着适宜的羞涩微笑,「阿娘,不要紧。」眼角却看向我那柄方天画戟。
自及笄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摸过它。
心中也不是没有遗憾,但是看着父母满意的笑容,我便也只能按下。
我并没有料到,龙姿凤采的太子和桀骜不驯的世子同时递出了桃花枝。
我受宠若惊,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我收下了两枝桃花。
回到家里,母亲脸上喜忧半掺,「两个都是好的,却怎么能这么巧呢!」
太子姬琮是皇后娘娘的嫡出长子,自小聪明敏锐,而皇后娘娘嫡亲兄弟的孩子,齐国公世子齐予,也是皇帝陛下喜爱的小辈,如今领着禁卫军。
两人都出身显赫,一表人才,太子俊秀,世子英挺,都是京城待字闺中的贵女心向往之的模范夫婿。
今日簪花宴还没结束,东宫和齐国公府都已经向我递上帖子,一个邀我去游湖,一个约我赏花。
我从未和男子以结亲为前提相处,太子姬琮生性高傲,却对我格外温柔,他写得一手好文章,在诗词上造诣颇深。
世子齐宿桀骜不羁,总有时兴的玩意儿逗我开心,一来一往,我们的距离也拉近不少。
我不是不动心的。
但比起齐宿,我更为太子的文采倾倒。
于是父亲亲自拜会东宫,希望将我托付,却不料太子哂笑,「不过一个簪花宴,孤也只是一时兴起。」
父亲反应过来后,几乎就要破口大骂,终身大事岂能一时兴起?这分明是嫌弃我。
但对方毕竟是太子,他只能生生忍下这口气,转身去向齐国公府。
却不料齐国公门都没开,只说世子早有婚约。
原本父亲就是外放二十年才回京的边地官员,在京城无根无基。
一夜之间,我们陆家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
我匆忙跑到世子与我常见面的酒楼,还未推开他专属的包间,就听见他和太子的调笑。
「这一局是我输了。唉,究竟女子浅薄,我对她这么好,她却只盼着嫁入东宫。」齐宿懒洋洋地抱怨。
「一个边地长大的粗俗女子,喜欢的诗词也俗气,若不是那日喝醉了答应你,孤也不会陪她演了这么久。」
太子温和的声音犹如恶鬼。
「这一场赌局,终究是孤赢了。那一幅晚秋落霞图也归孤了。」
原来我只值一幅图。
原来我的终身大事只是他们兴起的一场游戏。
「大小姐,不好了!」家里的侍从慌慌张张地冲上来,「夫人她上吊自尽了!」

-2-
我转身便跑。
我纵身上马,疯了一样往家里狂奔,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门开了,姬琮和Ŧû₈齐宿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精彩。
阿娘,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府里正一片哭声。
我白着脸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幸好!幸好!
母亲已然被救了下来,正在地上放声大哭,「让我去死!说不准老天有眼,能重回当初回京之时,再不让我儿受此屈辱,我不如死了算了!」
小妹已然吓呆,只顾着哭。
阿爹也瘫坐一边,面上青青白白,极其难看。
我们一家人,竟然被欺负成了这样。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到母亲身边,蹲了下来。
「母亲是觉得,若能一死了之,便能如画本子一般,从头再来一次?」
她羞愧地捂住脸,绝望道,「神佛在天,若他们看到我们无端被辱——」
「母亲,人人都有不忿之事,人人都想求一次重来,神佛可曾应过谁?不专注眼下力求脱困,反而将希望寄托在来生,不过是懦弱之人自我安慰罢了!就算我重来,能躲过这一劫,可知后面还有没有别的劫数?
「妄言来生最缥缈,不如先活尽这一生。」
关关难过关关过,我陆远兮绝不轻而易举被打败。
我抬头看向父亲,镇定道,「父亲是凭着驻守边疆数十年换回的京官,女儿一事闹得再大也不过是后宅之事,父亲万万不可乱了阵脚。」
父亲渐渐镇定下来,「是,只是委屈你——」他再也说不下去。
母亲仍旧抽泣,「可你的名声——今后可怎么办呢?还有芯芯——」
如今我已经声名尽毁,京城不会再有愿ŧū₀意娶我的好人家。
就连我十岁的小妹也会被我拖累。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现在就入宫。」
母亲愣了,「入宫?」
我沉下声,「自然是拜见皇后娘娘,求一个公道。」
她依然绝望,「可皇后娘娘又凭什么见你呢?」
我掏出一枚玉佩,幸好我有一个好老师。
「就凭这个。」

-3-
我的老师是大长公主,当今陛下的亲妹妹,如今驻西疆大军的首领。
「你怎么会有这枚玉佩?」皇后拧着眉看向站在下首的我。
不出我所料,她原本想对我避而不见,却不料我直接将玉佩送给了皇帝身边的公公。
皇帝很是欣喜,令我先去拜见皇后,再来慢慢分说。
君令一下,皇后也不得不将我迎入宫中。
巧得很,齐国公夫人也在这里。
皇后皱了皱眉,「你有什么事?」
我躬身,「娘娘可知道,太子殿下和齐国公世子在簪花宴上,同时向臣女递出了桃花枝,按照我朝习俗,递出桃枝便有求娶之意,娘娘可知?」
皇后轻咳一声,「是吗,本宫却不知这样的习俗,若彩,你呢?」
齐国公夫人冷笑,「臣妾也不知。」
好一个不知!
我淡淡一笑,「参加宴会那日,便有宫内的嬷嬷来谆谆嘱咐,皇后娘娘为中宫之主,真的不知吗?」
皇后低头喝茶,「不过是一些玩笑之语,陆姑娘不必当真。」
我点点头,「既然如此,我这便将娘娘的态度告知京中有女儿的人家。」
「放肆!」齐国公夫人怒喝,「你区区一个四品官的女儿,敢妄想嫁入东宫?」
我冷冷地看着她,「臣女不敢有此妄想,只求如贵府大小姐一般好运。」
每一年的簪花宴都会促成无数佳偶,就连齐国公府的大小姐也是其中一员。
眼见齐国公夫人说不出话,皇后脸色一沉,「胆大包天!敢跑来我面前大放厥词,你别以为这里是边地,任由你撒野!」
皇后冷笑,「不就是想嫁入东宫吗?正好,琮儿身边还缺了一个洗脚婢。」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洗脚婢是罪奴出身,我一个清白的官家小姐,这分明是羞辱。
眼见我恼恨,皇后脸色露出满意的笑,「来人!这就传本宫懿旨——」
「皇妹的玉佩在哪?送玉佩的人呢?」
我的心一松,看着皇上快步走了进来。
我跪下朗声道,「陛下,臣女陆家远兮,替大长公主问陛下安,愿陛下万寿无疆,福乐安康!」
皇帝接过玉佩,没注意到皇后难看的神色,脸上露出怀念之情,「这是朕在送她出征时,亲手给她系上的——」
他看向我,「她怎会把玉佩给你?」
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口。
「父皇!」
姬琮走入殿内,匆忙行礼,身后还跟着沉着脸的齐宿。
「这件事情都是儿臣的错,陆小姐误以为儿臣对她有情,在儿臣婉拒后却不死心——」
他原本温柔可亲的假象已然消失,眉间露出厌烦和不屑。
「是啊,舅父,在下也可做证。」齐宿冷冰冰地看着我,「这陆小姐是失心疯了!为了嫁入东宫,竟然一点体面都不顾了,成何体统——」
我恍若未闻,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话,走上前去,向皇帝躬身,「臣女不才,在西疆时蒙大长公主传授兵法和戟术,忝居大长公主亲传弟子之位。」

-4-
「——原来如此。」皇帝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看了看我,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罢了,这件事是孩子们胡闹,朕替你做主,就嫁入东宫,做个太子良娣,也不算辱没你——」
太子脸色难看,但没有拒绝。
「陛下,臣女今日不是为了此事来的。」我不得不跪下,「臣女另有所求!」
皇上皱眉,「莫非你喜欢的是齐宿?」
我无视了齐宿阴沉的脸,「陛下,臣女是想求您准许臣女参加本朝的武状元选拔。」
「胡闹!」令我惊讶的是,不仅皇帝,连姬琮和齐宿也出声制止。
「够了!孤答应你让你嫁入东宫。」姬琮表情忍耐,咬牙切齿,「别再丢人现眼了!」
「你一个女子,学了点花拳绣腿,还真以为自己能打得过谁了?」齐宿也是一脸嘲讽,「我劝你见好就收,以你的家世,能封良悌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我仍旧跪在地上,「陛下,大长公主亲授臣女骑术,您不相信臣女,也该相信公主!若我不能撑到最后,臣女甘愿受罚!」
皇帝看了看我,还是应允了。
「朕也很久没见到皇妹了,你可别丢了皇妹的脸!」
我谢恩,「是!」
姬琮和齐宿的脸色黑得能滴出水,但当着皇上的面,他们也无法再反驳。
比试那日,我换上久违的骑装,拎着我的画戟,遥指向马场上的对手。
方天画戟很沉,但握在手上的重量让我感到安心。
对手是个年轻郎君,他正嘻嘻哈哈地看着我,「小娘子,待会可别哭啊!太子殿下不要你了,我要啊!」
看台上,姬琮也陪着皇帝来了。
我一言不发,拍马迎上。
西疆不比京城,我生在那儿,在还没学会跑步的时候,就已经学会骑马了。
西疆的狂风中,我能闻到家的味道。
京城很大很繁华,母亲也竭力想将我塑造成淑女的模样。
但——
我灵活转身,从马肚子下荡过,轻而易举绕到了对方身后,挥戟便刺。
我终究不是京城娇滴滴的鲜花。
对方痛叫一声,滚下马来。
他灰头土脸地看着我,惊疑不定,似乎还没弄清楚自己怎么就被击落。
「陆远兮胜!」
我终于笑了出来,「三岁小儿都能比你坚持更久。」
我兴致勃勃地看向我第二个对手。
原本低沉的心绪已经完全被胜利的喜悦冲刷得一干二净。
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姬琮的眼光牢牢锁在了我身上。

-5-
迎战第五个对手的时候,我发现有些不对。
这个人的动作太眼熟了。
这是西疆来犯的匈奴常用的作战姿态,常在边疆行走的人,一眼就能辨认出是匈奴还是自己人。
ŧū₉
可这里是京城。
对方熟练地匍匐在马背上。
这是只有习惯于骑马狂奔的人才会在马背上保持的姿态。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太过靠近看台。
对方用的是一把弓箭,此刻,他正一手搭在弓上,另一只手摸向箭筒。
搭弓射箭,一气呵成,然而,目标却不是我。
那原本应该已经去掉箭头的钝箭,此刻的箭尖却闪过一丝淬毒的寒光。
「当心!」
我猛地拉紧缰绳,胯下马匹嘶鸣一声,前半身抬起——
我借力在马背上轻盈一跃,一只手向那奸细射出手里剑,另一只手拦住了那射向看台的毒箭。
「陛下小心!」
我砍掉箭头,却仍旧不能阻止它进行的速度。
不得已,我闪身到姬琮面前,在他惊愕的眼神里,用自己的手臂挡住了箭身。
我敏捷地落地,待看清那人已经被我手里剑封住了穴道动弹不得,才回过头,没顾上自己流血的手臂,「陛下可好?恕臣女救驾来迟!」
皇帝很快镇定下来,赞赏地看着我,「你还迟,越发衬得朕身边的人是蠢货了!不愧是皇妹教出的弟子!有勇有谋!」
我随口道,「太子殿下也可好?」
姬琮这才反应过来,他眼神犹疑,语调里也是不解,「你——为何舍身救孤?」
我奇道,「殿下贵为太子,臣女怎能不救?太子放心,臣女绝不会挟恩图报。」
姬琮沉默一会,突然反应过来,「你——受伤了?」
我无奈道,「一点小伤罢了。」
他皱眉,就要伸手拉我,「都流血了。」
我后退一步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只要陛下和太子无事,臣女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他脸上不知怎么,愈发烦躁阴沉,「快传太医,你随孤回宫——」
我不动声色地拉开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君臣有别,臣女会自行包扎。」
他皱眉,「你——」
我打断他,「我还有下一场比试未完成,告辞。」
我扭头便走,没注意姬琮僵在了原处,眼神复杂。

-6-
我终究没完成比赛,行刺是件大事,皇帝在宫里大发雷霆,又召了我前去。
我还未换下骑装,但又不敢耽搁,只能先行前往。
我规矩地入殿行礼,这才抬头,却发现齐宿正单膝跪在一边,垂头听着责罚。
有刺客差点近了陛下的身,他这个禁军统领首当其冲。
如今只是跪在这里被骂,已是皇帝格外宽容了。
「——审出什么来了?」皇帝恼怒地问道。
「回禀陛下。」齐宿声音艰难,「他口中藏有毒丹,为了审问才解开他的穴道,不料他咬破毒丹,畏罪自尽了。」
「大胆!」皇帝脸色愈发阴沉,「什么都没问出来,齐宿,你越发得用了!」
齐宿不敢出声,只是重重叩首。
殿内的气氛很是沉重,我没忍住,「陛下,这也不全是齐首领的错。」
齐宿猛地侧头看我,仿佛才发现我在场似的。
我硬着头皮道,「此人的骑马举止皆是边地风俗,可听他说话却是完全的汉人腔调,可见是经过长期的调教,用心之险恶,非常人能辨识。
「且这刺客是报名参与的比试,背景之详尽,连礼部却没有发现,可见对方准备之周密。臣女怀疑是西疆的敌国暗地里训练了大量此类刺客。他们来势汹汹,齐统领一人又怎能万事周全?」
齐宿的表情从震惊变成感激,又立刻变成羞窘,他眼光复杂,牢牢锁在我身上,几次想要开口,却也知道此时不是他说话的时机。
皇帝陷入沉思,我跪下,「陛下,臣女愿为陛下分忧,前往西疆彻查此事。」
齐宿震惊地看着我,脱口而出,「你一个女孩子家家——」
皇帝冷冷地打断齐宿,「今日若没有远兮,那刺客只怕要得手。」
齐宿赶紧跪地垂头,「微臣知错。」
我再接再厉,「臣女长于西疆,熟悉当地风俗,定能找出幕后真凶!」
皇帝看看我又看看齐宿,「可你的终身大事——」
我朗声,「家国大事在前,儿女私情岂敢污圣听?臣女先是陛下的臣,才是陆家的女儿。」
陛下大笑,「好个陆家女儿,朕记得,你父亲也是边地回来的?」
我赶紧磕头,「是!家父驻守边地二十余载,如今得陛下怜悯回京,臣女愿终身不嫁,为陛下驻守西疆。!」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好,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齐宿的目光有震惊、有不解,等我们都退出殿内后,他一把拽住了我。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我扯开自己的手臂,拍了拍被他碰过的地方,冷笑,「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因为失职被陛下骂的人可不是我。」
他脸色涨得通红,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不耐烦,「你说女子浅薄,我还说男子眼瞎呢,连虚情假意都看不出。」
他一脸红到脖子,「那Ťũ³一日我只是随口胡说——」
我懒得再听,转头而去,「告辞。」

-7-
当日,皇帝便下旨升了父亲的官,给我的则是一封密令和密信,让我以最快的速度通行二十四郡,直达西疆,密信则是交给大长公主的。
一夜之间,京城里对我们一家的评价便转了口风,在皇帝陛下的青眼有加下,我之前被退了两次婚的耻辱便也不算得什么了。
母亲已然恢复了许多,今日她帖子接得手软,从前不与我们来往的显贵人家突然间平易近人起来,接连邀请她去做客。
起码芯芯将来的婚事再不必担心,但是我仍然是她心头大患。
「好不容易从西疆回来,如今又要回去。」她忧心忡忡。
我安慰她,「有长公主在呢,无人可欺辱我的。」
她闭口不语,只努力不让自己的不满写在脸上。
而我忙着收拾行装,在京城里四处奔忙,冷不防在市集撞上了齐宿。
他看着我手上的包裹,「你真的要去啊?」
我懒得理他,低头细细查看我订制的匕首,待检查完毕,如约付了银钱给老板。
他继续絮叨,「我其实那日真的是随口一说,我不是说你浅薄——」
他好像酝酿很久了,连炮珠一样说道,「因为你选择了姬琮,所以我觉得——」
「你说够了没有?」我冷冷地道,「事情过去这么多天,你可曾跟我说过一句抱歉吗?」
他愣住了,随即急道,「对不住,我——」
我冷笑,「如果我没有得陛下青眼,没有大长公主做我的靠山,你可会道歉?」
他讪讪地挠头,「我们那个时候以为你们家才来京城——」
「觉得我们家没什么根基,我又是边地长大的女子,所以便可随意欺凌,是吗?」
我面无表情帮他说完,他又匆忙打断我,「可是你昨日在陛下面前替我说话,我听说你还在比试里连赢五人,我便觉得,你好像跟我想象的那个陆远兮不一样。」
他脸色涨红,「若是你一早便说你是这样的,或许我们就——」
我实在不耐烦跟他拉扯,「我还有事,再见。」
转身便想走,却不料一片玉色的衣角从我眼前晃过,是姬琮。
他皱着眉头,然而却是对着齐宿,「你二人怎么一同在此?」
我虚虚行礼,「太子万安,臣女这就离开了。」
可姬琮却追了上来,「听说你要去西疆?」
我敷衍道,「殿下果Ṭû⁰然消息灵通。」
他一脸不赞同,「等过几天父皇心情好些,我替你求求情——」
我不胜其烦,「此事与殿下无关,是臣女自愿前往。」
他脱口而出,「谁会愿意离开京城去那穷陬僻壤呢?」
我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他,「殿下,您的亲姑姑,大长公主,在那已经二十余载了,没有她在那儿守着边地,京城何来繁荣?臣女于诗词一道入不了您的眼,但是知恩图报这样的道理,臣女还是懂的。」
我后退一步,躬身行礼,「臣女还有别的事,请殿下不要再跟着了。」

-8-
事后回想,我只觉得男人实在是奇怪。
拒婚的人是他们,巴巴地硬要与我一同赶赴西疆的也是他们。
姬琮说父皇要他多历练,齐宿则表示这是他戴罪立功的机会。
我不再多嘴,只闷头赶路。
姬琮和齐宿身边都带了好些侍从,毕竟是皇亲贵胄,有的是人服侍。
光是行进半日,我已然不耐烦他们的拖拉,在又一次驻马整修的时候,径直走到姬琮面前。
他有点尴尬地避开我的眼睛,「可是累了?今天不如就在这里休息——」
我单刀直入,「殿下,臣女打算先走一步。」顿了顿,我又补充了一句,「给您探路。」
他皱眉,「你探什么路?」
我直截了当,「大队人马行进速度太慢,不知何时才能走到西疆。」
一直默不作声的齐宿突然开口,「不如我与远兮先行一步吧。」
我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要说服一个总比说服两个要简单,到时候我自己先一步走,齐宿又能拿我怎么办?
姬琮拧眉,「不行!」
他思忖一会,「孤跟你们一起走。」
齐宿比我拒绝得更快,「太子身份尊贵,哪能不带侍卫孤身出发呢。」
我已然不耐,「二位慢慢商量,臣女有陛下的手谕,这便先行一步了。」
说完,我翻身上马,双腿一夹,便如箭般扬长而去。

-9-
马背上的风逐渐带来了西疆的气息。
我犹如归家的游子,满心满眼只有回家这一个念头。
不知换了几次马,宿了几次夜,我终于看见了我熟悉的楼兰驿。
甚至连驿站的士兵也是我熟悉的面孔。
「阿朶!」我欣喜地呼喊道。
「远远阿姐!」他仿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怎么是你!你ŧûₙ怎么回来了!」
我扬声大笑,「是!我回来了!快通报老师!她和范姨还好吗?」
阿朶嘿嘿一笑,「她俩好着呢!公主总是念叨你,我们也想念你得紧!」
我笑嘻嘻地掏出怀里的一包肉干抛给他,「给你换换口味,京城的肉干,给兄弟姊妹们都尝尝!」
他嬉笑着,「远远阿姐还是一样,好事总记着我们。」
我已经策马而去,只背影冲他挥挥手。
「老师!」我单膝跪在大长公主面前,「陛下有信托徒儿带来。」
她细细地打量我,「黑了,瘦了!怎的京城把你磋磨成这样?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我仔仔细细把事情都说给她听,只隐去了姬琮和齐宿。
大长公主面色沉重,「是了,这段时期边境总是不安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
「管什么事情,孩子才回来,连饭都没吃一口呢!」
一个温柔嗔怪的声音传来,我回头,「范姨姨!」
她将我拉起,「这孩子,你想吃什么,范姨给你做。」
大长公主与范姨已然在边境同居数十载,人人都知道,范姨是长公主身边第一人。
我笑嘻嘻,「只要吃一碗肉炊,什么都好了。」
大长公主笑道,「你范姨只疼你,你回来后,眼里便没我了。」
我还要说几句俏皮话,却不料有人进来传话,「公主,太子陛下和齐国公世子来了。」
大长公主先是一愣,随即看看我,意味深长,「原来如此。」
我摆摆手,「老师误会了。他们不过是为了陛下的命令而来,我与他们并不多么熟识,说过几句话罢了。」
我话音方落,便看见走进来的姬琮和齐宿脸色难看起来。
我转过头,「徒儿便先退下了。」
「姑姑。」姬琮上前行礼,急忙道,「事情不是这样——」
他还没说完话,便听见一声尖锐的号角。
大长公主、我和范姨脸色都是一变。
「有人来犯!」

-10-
我握戟翻身上了战马,齐宿和姬琮待要一起,我横起画戟,「你们没有上过战场,别来添麻烦。」
时间紧迫,我言简意赅地说完,便跟着大长公主策马而出。
「远兮,让本宫看看,这几个月你可曾疏于练习?」
我露齿一笑,「誓不敢忘!」
大长公主麾下精锐营部就有十营,其中女部便有三营。
我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与甲一营共同冲锋陷阵。
「破!」我怒吼一声,挥动画戟,直接穿透敌人的胸腹,身后女将们的声音与我遥相呼应,「破敌!」
女子本不弱,只要训练得当,在战场上一样神勇无比。
这一场突袭来得很快,结束得也很快。
他们本是想来劫掠一些牛羊和食物,却留下了好几百俘虏。
同时,我回来的消息也飞快地传遍了整个军营。
我跟在大长公主身后,她低声,「你也看到了,近来的偷袭愈发密集,可次次都这样,毫无计划,像是临时起意。但我怀疑这些不过是伪装,他们暗中有别的筹谋。」
我点点头,姬琮和齐宿已然等了许久,看见我们回来,都赶紧迎上来。
「你——」他们看见我,却都双双呆愣当场。
我突然意识到,我身上沾染了匈奴的血迹,画戟上也有还未擦拭的血污。
姬琮声音发哑,「何至于此——远兮,你何必在这受这样的苦楚,你跟我回京——」
我安静地看着他,「太子殿下,这不是苦楚。
「你以为我来西疆,只是为了逃避京中的流言吗?不,我是真的担心这里。
「担心因为我的疏忽,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会招来灾祸。
「我自小就看着老师麾下无数勇士前赴后继,我不能让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和平毁于一旦。
「太子殿下,我知道我来的目的,臣女倒是想问问您,您又是来做什么的呢?」
他沉默了。
我又转头看向齐宿,「你那京城练出来的马上功夫,在这里是行不通的,等你休整好了,就陪太子殿下回京城吧。」
齐宿没说话,下颌绷得很紧。
在尴尬的气氛中,我后退一步,「二位受ẗü⁴惊了,臣女这就退下——」
「小兮儿!」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搂过我的脖子,「听说你回来了,哥哥立刻就过来了!」
我被他猛然一勒,几乎喘不过气,然而另外两人却好似终于解开了定身咒,比我反应更加激烈。
姬琮面色阴沉,往前挪了一步,「你是谁!」
齐宿已然拔剑,「放开远兮!」
来人懒洋洋地拨开他的剑尖,「我?我是小兮儿的亲亲好哥哥——」
「奂儿,够了。」一直沉默的大长公主开口,「琮儿,这是百里将军留下的孩子,百里奂。」
百里将军的名号在我们大靖无人不知,他是真正的战神,马革裹尸,一生都献给了西疆。
他留下的独子百里奂,如今也是独当一面的军中将领,胜仗连连。
只是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看惯了他的惫懒样子,总是无法把他和边地女孩子口中的少年英才联系在一起。
「小兮儿,我就知道你终究会回来。走,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正眼也不看一眼姬琮,只吊儿郎当地随意抱了抱拳,「末将告退。」
我跟他打闹惯了,随他揽着我走。
「等等!」
姬琮恼怒,「男女有别,你们这样成何体统!」
我虽然不知道他气什么,但还是好心道,「边地民风豪放,我又与阿奂一同长大,这也没什么。」
我笑着转头看向百里奂,「不醉不归。」
他哈哈大笑,「走!」

-11-
我审完俘虏出来,发现百里奂真的在给我烤肉。
阿朶和其他人在一边嘻嘻哈哈,看见我便拥过来。
大长公主带着也过来了,她笑着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走到她身边,「大约有了个眉目。」
她点点头,「可是那个楼兰二王子?」
我惊异于她的敏锐,「是,据说他训练了一批刺客。有一部分甚至已然潜入中原数年了,旁人只怕极难分辨。只是除了他,没人知道这些人是谁。」
大长公主神色严峻,但过了一会,她又笑了,「罢了,不急于一时,我倒要问问你,你与琮儿和齐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大窘,但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
大长公主听罢,皱着眉头叹气,「且不说这样轻浮的人是万万不能嫁的,身为太子,用功只在锦绣文章里,却不知真实的民间疾苦,怎堪为君?依本宫看,皇兄也是故意放他出来,若真不堪重用——」
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又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本宫一向觉得奂儿与你年岁相配,要不是你母亲执意要带你回京,也不必受这一遭苦。如今倒好,你自己跑回来了,可见与奂儿有缘。」
我羞窘不堪,「老师!」
她爽朗大笑,不料身边却传来姬琮隐忍的声音,「姑姑。」
姬琮大步走过来,深深看我一眼,然后对着大长公主拱手行礼,「姬琮从前愚蠢,求姑姑教导。」
我自觉退下,他们姑侄之间的话,自然不由我听。
才走了几步,就撞见了正在等我的齐宿。
「——对不起。」他的脸色被火光映得发红,「我之前嘲讽你花拳绣腿,说你女孩子家家——」
「我确实是女孩子家啊。」我扬眉,「可谁说女孩子家不能上战场呢?」
他嗫嚅,「对不住。」
我点点头,「行,你尽快走吧。」
「我不会走的。」他坚持,「我要查出刺杀陛下的幕后凶手,大长公主说了,很可能是那个楼兰的二王子。」
我嗤笑,「就凭你?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
没等他说话,阿朶笑嘻嘻地跑过来,「远远阿姐,齐公子,肉烤好啦!」
他冲我挤挤眼,「阿姐,那种肉干可还有?我就吃了一块,就都被抢完了!」
我哈哈大笑,「等我回去再翻翻。」
在噼啪作响的篝火堆边,不少边地的军士开始边唱边舞,没有什么乐器,不过粗糙的歌声和朴拙的舞蹈,却让我眼眶一热。
我情不自禁地加入了舞蹈。
姬琮和齐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错不错地盯着我。
在灿烂的星空下,我尽情地跳舞,就像把京城里羞辱的记忆全都抛在了脑后。
我回家了。

-12-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姬琮和齐宿都安分了许多。
听说齐宿真的放下身段,在兵营里从一个小兵开始做起,而姬琮不是跟在大长公主身边,就是跟着范姨去各处学习采买军需。
而我,依旧回到军营,只是这次我到了神机营,专管情报和间谍。
那二王子原本是楼兰王不受宠的一个小妾的孩子,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赢得了楼兰王的欢心。
若不是神机营抓的几名间谍里,有一位不小心说漏了嘴,我们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
「据说,那楼兰王子可能要亲自前来。」
百里奂神情凝重。
我摇头,「想不通为什么。」
「总之,保持警惕吧。」他拍拍我的肩膀。
我点头,「阿朶呢?今日又不是他值班,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
百里奂笑,「说是见心上人呢。」
我们说笑几句,便去一边安排换防的事情了。
本是一周一换,但百里奂说得对,还是多提防些好。

-13-
当夜,姬琮的房间突然传来打斗声。
等我和百里奂赶到的时候,阿朶正挟持着他。
姬琮模样狼狈,显见是经过了一番打斗。
「你好大的胆子。」他尽力维持冷静,「谁给你的胆子挟持孤——」
阿朶冷笑,表情狰狞,「我要的不多,不过百里奂一条狗命罢了。」
百里奂的身体绷紧了,几乎就要冲上去,我按住他,「你跟百里奂什么仇什么怨?」
他撕心裂肺地怒吼,「他杀我族人!他该死!」
我对百里奂使了个眼色,然后安抚道,「好,我这就去找百里奂。」
姬琮还算镇定,只是不住地看着我。
我Ṫüₓ冷不防开口,「阿朶在哪?」
他愣了愣,然后残忍一笑,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你说他的哪一块?手?还是脚?」
我心痛如绞,但表情依然冷静,「二王子何必自己前来?这点小事,你的爪牙们不能替你办妥吗?」
对方冷笑,「这样重要的事情,本王怎能假手于人?」
果然!
火光冲天,我紧紧盯着那楼兰二王子。
他满眼恨意,弯刀紧紧贴在姬琮的脖颈上。
我声音冰冷,「你还有敢来?你们肆意劫掠,骚扰我边地安宁,还试图行刺京城的皇帝——」
「是你们的皇帝占领了本就属于我们的土地!」他撕心裂肺地吼道。
「凭什么我们只能在风沙里求生,你们就能有良田沃土,有牛羊牲畜——
「我们国家的人不是人吗!我娘不是人吗!明明她已经在等我去接她,是你们!」
我怒喝一声,「住口!」
我冷笑,「你来行刺,打的旗号倒是不小,可我问你,当我们愿意开通边市,互通有无的时候,你们为何肆意骚扰?
「你们强行掳掠年幼儿童充军作数,可曾怜惜过自己的子民?
「大长公主慈悲,收留你们逃来的老弱病残,你却连一点仁慈之心都没有。」
他冷笑,「你是说阿朶那个叛徒吗,他背叛楼兰,就该死!」
他眼眶通红地盯着我,「你想着拖延时间?我告诉你,今天我如果要不到百里奂的人头,那就要你们太子陛下的人头!」
他高高举起手里的弯刀,「先还给你们一个手臂!」
「住手!」百里奂跳出来,「你不是找我吗?你爷爷我就在这里!」
楼兰王子冷笑,「等你割了自己的头,我就把你们太子换回来。」
百里奂冷静,「那样你自己也活不下去。」
他仰天长笑,「我根本就没想着活下去!我娘都死了!我活着干什么!我要你们太子死!我要你们每个人都死!」
百里奂突然出手,与此同时,我也射出了我的袖里箭。
但楼兰王子明显也等着这一刻,他的刀突然一分为二,一刀砍向姬琮,另一刀向百里奂飞刺过来。

-14-
我飞身上前想要护住姬琮,但是速度太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刀落在姬琮的手臂上。
却不料横出一个人影,生生接下了这弯刀。
是齐宿。
他藏在士兵中,一直忍到这一刻才冲了出来。
百里奂和我已然欺身上前。
匕首的冷光一闪,我直接斩下楼兰王子的手掌,他痛叫一声,百里奂飞速将他穴道封住。
「齐宿!」我连忙扶住他,他半个肩膀血流如注,奄奄一息,立刻有经验丰富的军医赶上来接手。
我看向姬琮,他脸色苍白,还直直挺着。
百里奂挠挠头,「殿下,都是末将的错。」
姬琮竭力保持这体面,但还是惊魂未定,「姑姑就不该收留那些边地的流民,分明是引狼入室!楼兰知道大靖心善,这些人中必然会混有奸细!姑姑糊涂啊!」
百里奂和我只是沉默。
姬琮很快也意识到这话不该再说,便闭上了嘴。
大长公主和百里奂亲自去审问楼兰二王子了,他们经验丰富,想必能从他口中将情报掏得干干净净。
而我,去找寻阿朶的尸骨。
阿朶确实是楼兰人。
他和他母亲十年前出现的时候,只剩一口气了。
大长公主收留了这群被楼兰王赶出来的老弱病残,从此他们只说自己是大靖人。
阿朶是个很好的孩子。
我找到了他的头颅,手臂——
好歹拼成了一个人。
在他的墓里,我给他放了一包肉干。
「没人跟你抢了,阿朶。」
姬琮默默地站在我的身后,「——这是你第二次救孤了。」
我淡淡一笑,「忠君之事,理所应当。」
「——再没有别的?」
我仰头,「再没有别的。」
「即使是太子妃之位?」
我叹气,「殿下,臣女已然试过,京城不是一个适合我的地方,深宫更不是。」
离开京城的鸟儿,是不会再回去的。
我给阿朶的墓掩上土,「殿下,您该回去了。」
姬琮沉默,我低声道,「您已经看到了京城之外的地界了。臣女不会跟您一起回京,可是臣女会替您守好西疆。作为交换,请殿下看顾我的家人,替我妹妹找个好郎君。」
他苦笑,「你是为了忠君,至于君是不是我,你根本不在乎。」
我冷漠地转过头,「你若不是太子,我早一刀刺死你了。」
他愣了很久。
许久,他终于笑了起来。

-15-
齐宿醒过来之后,说要见我。
我走进去的时候,他正眼巴巴地看着我,声音急切,「太子跟你说什么了吗?」
我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没什么。」
他这才安心地靠回床头,「跟我回去吧,现在已经找到了罪魁祸首,你可以跟陛下复命了。」
我摇头拒绝,「我不回去了。」
他愣了愣,「还是因为之前那件事吗?」
他耳朵有点红, 「我替太子挡刀的时候,心中什么都没有想, 只在一件事上觉得遗憾。
「你我都从小习武,性情相仿, 本来该是一桩天赐良缘。
「从前是我愚蠢, 幸好老天保佑,远兮, 就连老天都要让我弥补错误。
「现在知道你没有答应太子,我才更加庆幸我活了下来。
「我知道太子愿意给你侧妃的名分,可是我愿以正妻之礼迎你入门, 此后也绝不纳妾。」
他期盼地看着我,「你可愿意?」
我静静地等他把话说完才开口, 「不。
「人不是为了嫁娶而活的, 我当不当太子妃,都不影响你活下来,你的生命不是献祭给我, 就算死,你也是为家国付出生命,而不是我。」
齐宿的脸色青青白白, 「你喜欢百里奂, 是不是?」
我耐心已然用尽,「关你什么事?」
他咬牙, 「你接了我的桃花枝!」
我站起身,「你娘说了, 京城没有这样的习俗,你打算违背你娘的意思吗?」
他张了张嘴, 最终还是扭过头,不肯再跟我说话。
我走出他的房间。
百里奂正在外头等着我, 笑嘻嘻地, 丝毫没有因为偷听被发现而有一丝羞愧,「我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
我轻轻一笑, 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
就像我此后三十年那样。
而百里奂, 也一直站在我身后。

-16-
三十年后,我才终于又回到了京城。
已在帝位上坐了二十多载的姬琮亲自出城百里迎接我,他身边站着已然沉稳许多的齐宿。
这三十年里, 我不仅守住了西疆, 更吞并了楼兰、夜郎等国家,四周小国甚至主动臣服。
我的声名在一次次的胜利中成了西疆版图里最耀眼的存在,有一阵子,西疆只知陆家军,而不知大靖帝。
这样的留言甚至传到京中。
不是没有人上谏收回我的兵权,可姬琮总只有三个字,「朕信她。」
齐宿和他的门生也总会及时地维护我,而他的第一个孩子更是在满了十五岁后,便送到西疆, 在我身边历练。
如今,齐烜已然与我和百里奂的孩子成婚了。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我粲然大笑, 「多谢陛下与齐国公,多年前的不娶之恩。」
我陆远兮,从不求来世。
此生无憾。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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