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游

我喜欢上了一个暗卫。
可他看着我烦。
我很委屈,问他为什么?
他说你追我就罢了,为啥每次都要攻击我家主子?
我:我不攻击你家主子,你怎么会出来见我?
他:………好特么有道理!
沉默半晌,他说:下次别攻击人家了,你想见我,我给你一个竹片,吹一下我就听见了。
我很兴奋,我问他:你是不是被我打动了?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他:???你有毛病吧每次都过来打人我明年的工钱都快被主子扣完了!!!

-1-
陵游给了我一叶竹片,警告我不许再莫名其妙攻击他家主子。
我点点头,表示以后不会了。
然后我转头又对他主子动手了。
我感觉到,他从暗处一柄剑横出来的时候,确确实实带了杀气了。
「你再打,我这辈子都买不起京都的宅子了。」他的表情十分肉疼。
我也很无奈,话本子里都说打是亲骂是爱,打着打着就相爱,怎么到了我这里就行不通呢?
陵游听了我的解释眼睛都瞪大了:「以后不许再看那些莫名其妙的鬼东西!」
我很感动:「你都开始关心我的心理健康了。」
陵游:「……???」
我向他保证,只要他每天出来和我打一架,我就一定不对他主子动手。
陵游很欣慰,觉得自己的工钱有着落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傻子,听不懂人话,原来你只是被话本子蛊惑了。」
他身边的暗卫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她会相信那种话本子,难道就不是傻子了?」
陵游:「……」

-2-
我在行走江湖的途中,对陵游一见钟情。
那天下着大雪,我蹲在雪中抓野兔,在野兔出现的瞬间暴起出手,不想入手的不是野兔,却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我抬起头,想说此路是我开此兔该我宰,却撞见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皑雪中的琥珀,能用美色杀人。
那一刻……佛祖,我悟了。
他似是没想到会有人,惊愕之下一个手刀劈了过来,我歪头躲过,顺势将这只手也抓入掌心,费劲扒拉的拢住,讨好地搓了两下:「真是的,这么冷的天,怎么出门不戴手套?瞧把手给冻的~」
几息的沉默后,他眼中的迷惑被慌张取代,甩开我的手,他说:「你谁啊,神经病吧!」
这便是初见了。
我觉得很浪漫,而陵游:「神经病吧!!」
我赖上了他,跟着他回到了所在车队,又妙手烹调烤出了一只绝世美味的兔子,赢得了众人的肯定。
「原来你是暗卫呀?暗卫还负责抓兔子吗?」
「不抓兔子吃啥。」他闷闷地回我。
「打尖呗。」(打尖就是下馆子)
「……」
「你叫什么名字?」
「无可奉告。」
「你在保护谁?」
一把剑横在了我脖子上。
「哈哈,陵游,别吓着人家小姑娘。」陵游一直守着的马车里传出一声笑来,「小丫头,刚才烤的兔子挺好吃的,你再烤一只嘛,我没吃饱。」
我得意地看陵游一眼,还不是让我知道叫什么了:「那你让陵游去抓呗。」
「你们两个一起去抓岂不更好?」马车里那人是个智者,此话一出我当即看他顺眼了。
「有道理,陵游,走了。」我想去拍陵游的肩膀,结果他嗖的一下蹿了出去,我拍了个寂寞。
陵游很嫌弃我,不愿意和我一起抓兔子,扯上了另一个暗卫。
等兔子的时候他问我为什么要跟着他。
「我说了,我对你一见钟情啊。」
「神经病。」
「真的。」
「你没有要做的事么?想跟到什么时候?」
「我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往哪走都是走,跟着你不也能行侠仗义吗?」
陵游脸都紫了,想怼我又怼不出来,还是他旁边的暗卫替他总结了:「你离开他就是在行侠仗义了,这可是行善积德好事一件。」
陵游赞赏地看了同伴一眼,点头,力度有点大。
我冷笑。
呵呵,在追陵游这件事上,我不做大侠,只当无赖。
俗话说得好,好女怕郎缠,暗卫怕……暗卫怕我。
我每天都围着陵游叽叽喳喳,向他介绍我的生平事迹,我的兴趣爱好。
陵游被我烦死了,向他主子申请在暗处保护,然后就不见了。
我行走江湖别的没有,鬼点子可太多了,马上就发现了陵游这个计划的漏洞:只要有人对他主子动武,他就必须出手相救。
于是我一天之内偷袭了那辆马车十三次。
陵游从暗处出来拦我,表情一次比一次严肃。
其实我也看出来了,他有时候也不想出手的,只是手比脑子还快,一发现马车周围有异动,不受控制地就条件反射过来了,这是暗卫的职业病。
「小丫头,你再这样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可遭不住了。」马车里的人苦笑着对我说,「今日消停一会儿如何?」
「大叔,我也就是装装样子罢了,我都没有用内力呀。」我坐在马车边缘,叼着根狗尾草和马车里的人抱怨,「你让陵游出来跟队嘛,我就不动手咯。」
「我怎么就大叔了……」马车里的人嘀咕。
「……你刚才还说自己是老骨头呢……」
「都答应你每天打一次了,你还想怎么样?」忽然我头上传来陵游冷冽的声音,我欢天喜地地抬起头,就看到他坐在马车顶,一脸漠然。
「人家想每时每刻都能看见你嘛~」我冲他抛了个媚眼。
「你你你,你眼神不要乱飘啊!」
陵游没什么反应,倒是他身边的暗卫红了脸,护住胸口一脸被我轻薄的表情,「阿弥陀佛,你怕不是一只狐妖?」
「我就当你是夸我好看了。」我得意洋洋,别看我是个初出茅庐的江湖少侠,这走江湖的经验我可是足足的,都在家里听师傅念叨了千百回了。
这行走江湖除了武功要高,脑子也不能少,师傅说了,江湖上总有妖女妖男仗着自己美貌就到处骗人害人,要想不被坑,就要比他们更妖娆更美貌!
我这抛媚眼的功夫可是师傅训练了好久才训出来的,当初练的时候眼睛都抽筋了上百次,现在看来,还是很值得的!
虽然没有遇上什么妖女妖男较量一番,但用在陵游身上,若能让他动心,也是不错的嘛。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媚眼起了作用,当晚,陵游又向他的主子请示,重新在车队现身了。
他坐在马车厢门前,执一柄剑闭目养神,而我喜滋滋地坐在他旁边,数他的睫毛。
我正数的起劲,马车主人忽然敲了敲车厢,对我说:「小丫头,我想吃兔子。」
呵,原来是个自来熟,提起要求来理直气壮的。
「你吃呗。」我翘着二郎腿笑嘻嘻地回他。
「这不是……我们这边的人烤的不好吃嘛。」他打了个哈哈。
他说的有那么些许委婉,其实那堆人何止是烤的不好吃,简直是放火烧山牢底坐穿案发现场好吗?
「你干嘛要大晚上的吃兔子,晚上的兔子可难抓了!」
见我仍无动于衷,马车主人十分上道地提议:「不如……让陵游陪你去抓兔子?难抓也没事,你们多花点时间,总能抓到的嘛。」
善解人意啊!我很欣赏地看了一眼马车,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是我已引他为知己。
「陵游,走了!」
陵游漠然回首。
马车主人像是感应到他的目光似的:「干啥,你还想打我不成?不想要工钱了?」
工钱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陵游:「……」
我都心疼了,爪子往陵游肩膀上搭去想安慰他:「其实我特别有钱,你要是没钱的话可以问我拿……借。」
陵游:「……你不是说你喜欢我么?」
我:???「是啊。」
「一点钱都不舍得给我,还好意思说喜欢我?」陵游轻蔑地看我一眼,脚尖轻点,往车队反方向去了。
我:「……」
怎么忽然变的牙尖嘴利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往树林中去了十几丈,我仍能听见马车主人幸灾乐祸的笑声:「让你装,这下忍不住了吧!」
装什么啊?奇奇怪怪的。

-3-
这段时间我其实和陵游一起抓过好几次兔子了。
不止是兔子,山鸡和野鸭我们也抓过几次。
不过哪次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困难。
到底是晚上了,兔子早睡觉了,哪有那么好抓。
「我们简直就是在守株待兔……」我打了个哈欠,逮兔子要保持安静,所以我也没和陵游说几句话,不过单是能在他旁边,我已经很高兴了。
陵游不说话,他整个人的气息完全封闭了,如同蛰伏的野兽般,既危险又迷人。
就在我等不下去的时候,一棵槐树下有了一丝轻微的动静。
我抬头望去,果然见一只雪白的兔子冒出了头。
我想转头告诉陵游自己的发现,他却已如离弦之箭般朝兔掠去。
「哎呀!」一声娇喝响起,陵游顿在了原地。
他的手中有一只手,柔若无骨的女人的手。
莫不是兔子成精了?!我瞪大了眼睛,赶紧施展身法落在陵游身边。
抬眼看去,陵游牵着的,竟是一个着雪白衣裙的柔弱姑娘,她浑身上下只有唇间一抹红色点缀,却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我翻了个白眼,得亏是同一个作者写的,不然你这种操作算抄袭你懂不懂?
姑娘红着脸从陵游手中抽回柔荑,问:「你们在抓兔子?」
陵游不理她,我便点头道:「不错,抓来烤的。」
我话音未落,这姑娘的眼睛登时就红了,她捂住心口,明眸中蓄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像是遭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她说:
「怎么可以吃兔兔!」

-4-
白衣姑娘擒着泪水伤心地说出这句话后,我感觉周身的空气都稀薄了一些。
我和陵游不约而同的转身就走,没有一丝停留,陵游还顺手把刚才击晕的兔子给带上了。
「哎不是,你们——哎呀!!」那姑娘似乎没想到我们会是这种反应,掐着嗓子尴尬地唤了一声,「等一下!那兔子是我的!」
她几步并做一步往我们这边跑,然后在一堆乱石中身子一扭,把脚给崴了。
「呜……好疼,公子,救命……」
这姑娘也是个人物,脚踝那里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她却一声不吭,只用一种十分委屈的表情直勾勾地看着陵游,贝齿轻咬着红唇,欲说还休。
好家伙,当我看到她那个眼神的瞬间我就懂了,我这是遇上对手了!
师傅口中的妖女,终于让我碰上了!
我撸起袖子就想同她比试一番,陵游却忽然出声了:「那你跟我们一起走吧,一个人受了伤也不安全。」
嗯?为何如此爽快?我狐疑地看他一眼,当时我怎么没这个待遇?凭啥她一掉泪珠子就可以一起走,我可是死皮赖脸烤了好几只兔子才被车队接受的!
我很不爽,这年头随地捡到个人就可以往车队里带的吗?怎的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全然忘了我自己也是这样莫名其妙撞进车队的。
没想到更不爽的还在后头,陵游转向我道:「你背着她。」
我……?我背?!
「不然我背?」陵游抱臂。
不行不行,怎么能让陵游背她呢?说不定就被她施展什么妖法给勾走了!我都没让陵游背过,这便宜可不能让她给占了!
「我来!」我咬着后槽牙对那妖女道,「来来来,姐姐,本少侠乐于助人,背你一背。」
妖女扫了我一眼,又飞速望向陵游,糯糯道:「公子,怜儿想要你来背……」
乖乖,这名字也太有内味儿了吧?师傅写的妖女法典怕不是被她偷来全文背诵了?
陵游挑眉道:「理由。」
怜儿烧红了脸道:「公子,你这样好心收留了怜儿,怜儿十分感激,公子想要怜儿怎么报答公子都可——」
我在旁边看得直想鼓掌,这招叫以身相许,一旦由美人含泪使出,大部分时候都战无不胜!
但陵游不愧是我看上的人,他显然不在那个「大部分」的范围里,怜儿的话音未落,他便拎起手中的兔子:「如此便多谢姑娘了。」
怜儿酝酿的感情都被他整的不连贯了,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啥子?」
瞧把人家姑娘给懵的,家乡话都出来了。
陵游不说话了,我便好心替怜儿解惑:「你不是想报答他嘛,把你这只兔子送给他就行。」
「这……」怜儿泪眼朦胧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可是我……」可是你想使的是美人计不是美食计对不对?
「你若是觉得一只兔子不够的话……」陵游像是想起了什么。
怜儿大喜,以为他开窍了:「怜儿愿意以身——」
她的话头再次被陵游打断:「我最近缺钱的很,看你腰上这块玉不错,当然你要是直接给银票就最好。」说完还不忘瞥我一眼,意思是「看你干的好事」。
「……」怜儿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话来。
我觉得她的妖女职业生涯可能在今天遇到了毕生大敌。
看着怜儿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我摇摇头,心道还是年轻啊,沉不住气。
作战计划失败了就再接再厉嘛。
师傅说了,妖女是怎样炼成的?那得从一次次的失败中积累出经验,持之以恒方成就一代祸国殃民的妖女,一次不成继续努力,切不可妄自菲薄。
我本想鼓励怜儿一句,但想起一会儿还得和她比比抛媚眼呢,就先不套近乎了。
「大晚上的咱们先回车队吧?」
我看怜儿一时半会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了,便对陵游道,「一会儿你主子该等急了。」
陵游冷笑:「饿不死他。」
呃,什么仇什么怨,不就扣了你几个月的工钱嘛,至于么?
我一边背起怜儿一边琢磨,不知道为啥陵游今天忽然伶牙利嘴了起来,前儿不是还被我气的说不出话吗?难道是气着气着进化了?
陵游几下就消失在了雪地里,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我背着怜儿在后头ţũ̂ₙ轻快地跟着。她身上的香味一缕一缕的往我鼻子里钻,熏的我想打喷嚏,我问她:「这位姐姐,你是什么人啊?为什么忽然出现在这荒郊野岭?」
怜儿细声细气地答:「我出来赏雪迷了路。」
「哦,」我也懒得拆穿她,「那我送你去医馆吧?」
「不行,我好疼,撑不到医馆了,我要和你们一起走。」
「一起走你不是更疼吗?不治啦?你靠光合作用修复不成。」
怜儿娇羞无限道:「我对这位公子一见钟情,公子救了我,我,我看着他就不疼了。」
前边的陵游好像笑了一声,隔得远我听不真切,就继续同怜儿道:「这也太假了,你认识他吗就一见钟情?」
怜儿伏在我背上,对着我耳朵吹了口气轻轻道:「小妹妹,咱们的目的都一样,就别装了~他是谁你我心知肚明~」
……我还真不知道陵游是谁,名字都是刚才诈出来的。
我还想再问,可惜轻功太好,已经到车队驻扎点了,只好将怜儿放下:「你的伤?」
她摆摆手,小脸被风吹的红扑扑的:「不碍事,我带了药的。」
专业!这妖女当的,职业素养太高了。
我赞赏地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哎,等等!」怜儿扯住我的袖子,手中翻出几片金叶子,「这位同仁,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个活儿你让给我,事成后我另有重谢!」
我眨了眨眼睛:「什么活儿?」
怜儿冷冷地看着我,眼睛里仿佛冻了冰碴子,哪还有刚才面对陵游的娇羞:「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还装傻做什么?都是冲着那位来的,说话爽快些!若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休怪我届时下狠手!」
我觉得怜儿对我充满了误解。
那位是哪位啊!什么活儿啊!你说话能不能说的清楚些我好好奇啊摔!
见我仍是茫然地望着她,怜儿的怒容瞬间换成了一副笑脸:「罢了,你不愿也无妨,那咱们就各凭本事吧。」
说着一拐一拐往车队中心陵游的方向去了。
真敬业。腿都肿成这样了还不忘勾引人家,若有机会我一定要将她介绍给师傅认识。
站在原地欣赏了半天怜儿弱柳扶Ṭü₇风的身姿,我忽然想起来我也是喜欢陵游的,于是一拍脑门追了上去。
怜儿老半天才挪到陵游身边,费劲地摆出一个优雅坐姿,微微侧身,拿秀美的侧脸对着他,眼波流转:
「公子,兔子好可怜,你能不能不要杀它,我们一起养着它吧?」
第一招,心地善良,楚楚可怜!
陵游仿若未闻,一刀宰了兔子。
怜儿眼皮子直跳,调整了状态又娇喝一声,往陵游身上倒去:「我的腿好疼,公子替我揉揉~」
第二招,以身犯险,美色诱惑!
不知陵游怎么动了一下,瞬间移了位置,怜儿扑通一声栽在了树桩上,一声闷哼……这次估计是真的疼了,我看她头上红彤彤的一片,瞬间觉得自己也有点脑壳痛。
怜儿估计没想到陵游居然是个油盐不进的,一时懵了,为了让陵游注意到她,她竟直接动手抢起了兔子,结果被陵游一指点住了穴道。
嗐,我看到这儿摇了摇头,原以为是个可塑之才,谁承想这样意气用事。
你抢什么啊,下一步明明是知男而上啊!
我觉得怜儿可能买到师傅的盗版指南了,这年头的书商真不要脸,为了省点墨把书印的面目全非,你看这不是出大事了?人家实际操作的时候出问题了,连找谁投诉都不知道。
「你很闲么?」
我正憋着笑,忽然听见陵游冷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连口中的热气都呼在了我耳朵上。
我噌的一下跳起来:「不闲不闲……我我我,我这不是在欣赏你宰兔子的矫健风姿吗?」
陵游似笑非笑:「兔子宰好了,劳烦姑娘你烤了送去马车那儿。」
我受宠若惊,似笑非笑总归占了半成笑意呢!陵游终于对我笑了!
「好,你说什么都是好哒。」我摆出一个甜丝丝的笑容给他,师傅说我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酒窝,可讨人喜欢了。陵游好不容易对我客气了,我得要好好表现自己。
「陵游,我在这儿烤兔子,那你去干什么?你陪我一起嘛!」我见他要走,连忙扯住他的袖口,拖着尾音冲他撒娇。
这是师傅总结出来的「男人无法抵抗的十大语气」之一,我此刻做出这副姿态,一来为了同陵游调情,二来也是向怜儿展示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正宗妖女。
陵游毫不客气地将袖子抽走,至怜儿身边,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我…当然是要好好同怜儿姑娘聊聊天了。」
嗯。
嗯?!!?
我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操作?居然是怜儿那套不标准的勾引起了作用吗?我的润物细无声大法失效了?
怜儿也没想到事情会忽然有了这样的转折,大喜过望,连忙含情脉脉地冲陵游抛了个媚眼,同时不忘给我一个挑衅的眼神。
我怒了,士可杀不可辱!
她这样子不仅是看不起我,亦是对师傅的侮辱!
我叉着腰看陵游抱着她越走越远,气的直跺脚,又过了好一会儿才从「我作为师傅的徒弟居然比不过一个臭鱼烂虾」的沉痛心情中走出来,忽然想起自己忘了吃醋。
这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吃醋啊?
毕竟陵游都抱着她走嘞。
不过……总觉得陵游哪里变了。
一开始他不是木讷的很吗?除了说我是神经病外嘴里就没句整话,为什么从刚才抓兔子起,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表情多了,连气质也不同了,看那笔挺的背影不像暗卫,倒像是一个武林少侠该有的风姿。
这这这,莫不是被怜儿撩动了?!
师傅著作有云:若一个男子忽然开窍了,会说话了,会撩人了,那他很可能是爱上了某个人,无师自通了。
好气啊,我咋没撩动他啊?
「算了不管了,我还是先吃醋吧。」我将兔子随手置于烤架上,提气追了上去。

-5-
陵游走的太快了。
我趴在土堆旁偷听他同怜儿说话的时候,他们好像已经聊到一半了。
陵游武功不比我弱,我不敢靠的太近,只隐隐约约听见陵游说什么没有新意,又听怜儿回他,公子说什么呢人家听不懂,陵游又回你们两个出来骗人怎么路数不知道换一换……
咦,怜儿还有个同伙吗,我咋没看见?
我左顾右盼,只听怜儿阿的一声,再回头时,他们二人都不见了。
「你们江湖人士盯梢这么不用心么?」
陵游实在神出鬼没,几个呼吸局间居然到了我身后,我惊出一身冷汗,讪笑道:「人家担心你嘛,你都跟那个妖女走了,还不许我吃醋?」
陵游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知道怜儿去哪儿了吗?」
我摇头,你刚和她在一起,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她刚才意图靠近我,不小心脚下一滑掉沟里了。」
……
我总觉得陵游这是在杀鸡儆猴。
「其实是你踢她下去的吧!」一定是这样没错吧!
陵游不置可否:「你不去扶她一把吗?」
我扶个锤子?不争气的玩意,尽给妖女一行丢脸了!
我严肃地握住陵游的手,生怕给他留下坏印象,语重心长道:「其实我们江湖妖女并不是个个都如怜儿一般差劲,你千万不要因为一个人,就看扁了我们整个群体!」
陵游:「……」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杵了半天,怜儿终于从沟里爬上来了,她见我与陵游执手相望,脚下一软又栽了下去。
嗯,可以理解,面前我有这样一个业界泰斗在,压力大很正常。
不过她满脸黑乎乎地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
我追出来吃醋,把兔子忘火上了。
这会儿怕不是已经烤的跟怜儿的脸一样黑了。
夭寿啊。
我甩开陵游的手就往回跑,卧薪尝胆烤了这么多天的兔子,我本来都打算今天下手了,怎的在这节骨眼忘了正经事儿?
陵游和妖女抱就抱嘛,我急啥?
我赶回车队,从火中抢救出可怜的兔子。
果然黑了,好惨。
我觉得我的脸应该比兔子还黑,一边龇牙咧嘴地拍兔子身上的灰,一边检查它的可吃性。
唔,其实把焦了的部分去掉还是能吃的吧?而且有焦味的话,吃起来不是更能掩盖…的味道么?我真是个小机灵鬼。
我悄咪咪往袖子里摸去,指尖触到了冰凉的玉瓶,竟还有些紧张。
就我看话本子的经验来说,这时候都会有人出来搅局,说不定我下一秒就会看见陵游——呃,要不要这么准啊!
我捂着心口,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你你你,你想吓死我?!」
陵游从我手中取走黑黝黝的兔子,在鼻子边嗅了嗅:「焦了。」
这还用你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吧!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去焦味?」陵游的目光在我身上游离,像要将我看出个洞,「比如……撒一些粉末什么的。」
我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护着胸口拼命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么?好可惜。」他琥珀色的眼瞳在火堆的暖光中燃烧,眸光随着微风明明灭灭。似乎真是觉得可惜的样子,垂下眼来,长长的睫毛映着雪色,我不由自主吞了吞口水。
不对劲。
不对劲。
我的心怎么越跳越快了?
师傅说的妖法,怎么好像陵游也会?!
「我……」我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我去给你主子送兔子……」
「不必了。」
陵游握着串兔子的树枝,看我一眼,正要说话,忽然振臂,将兔子掷向不远处的马车。
我:「……」
我觉得陵游这个人十分记仇,他主子扣他几个月工钱,他就消极怠工在背地里骂老板,现在居然干脆连兔子都懒得送了,直接扔过去……
不过我很快发现自己想错了。
是夜袭。
陵游身形诡秘,一息之间就闪到了马车旁边,堪堪挡下一支箭羽,回手又甩了出去,正中一个黑衣人的眉心。
速度之快用力之准令人叹为观止,我忽然觉得他的身手应是在我之上。
我抽出腰间软剑亦迎了上去,三两下打退了靠近马车的黑衣人,护在马车周围,警惕有人再次偷袭。
其实我早就发现常有人偷偷跟着车队,一天起码三波,但都被陵游他们随手打发了。这次的攻击来势汹汹,我冷眼瞧着倒有几个高手。
这马车主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竟引的这些高手来犯,手下又有陵游这样的人替他护法?
而师傅又为什么让我——
「打架时走神可不是好习惯。」陵游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扯到他身后,借着我手中软剑一挥,挡下一击。
软剑争鸣,挽出银色的剑花,陵游眼睛一亮:「好剑。」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他一语双关了。
我看着他墨色的身影在马车四周游离,其实他并没有用全力,整个车队都以马车为中心,有层层护卫相护,陵游负责守住马车最后的界限,人都在外围被挡住了,他处理的是爆射而来的箭雨。
「陵游,」马车主人的声音平稳,似乎根本没受外面刀光剑影的影响,「这次派来的人不同了,另外几队可能被发现了。」
我敏锐察觉了他的弦外之音,这么说,他们正在被追杀么?分成几队撤退以迷惑敌人,之前的刺客都只是试探,而这次来的人比之前厉害多了,说明敌人已经发现,这个车队里的人,才是他们要找的了?
他们要找谁?马车主人么?
陵游微微颔首,手往后一探,握住了我的纤纤玉……算了,握住了我的爪子。
我还没来得及害羞,手中的软剑就被他抽走了。
我一直喜欢潇洒漂亮的剑招,觉得侠客就该优雅自矜风度翩翩,却不曾想简单利落的剑招也会那么好看。
陵游的出招绝不是少侠们偏爱的花架子,而是实打实的杀招。
他的速度很快,在他闪入人群的瞬间,双方的局势就从胶着变成了一面压制。
能一击毙命就绝不停留,剑如白蛇吐信,揽起铮铮空鸣,游走间血光乍现,银光过后,满地血红。
翩若游龙,婉若惊鸿。
这是他使剑的样子。
我捂着刚才被陵游碰过的手,他抚过的位置好烫,比我的脸还烫。
我可能脸红了。
「你脸怎么红的和兔子眼睛似的。」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你是不是和兔子有仇,干嘛老是提兔子?
马车主人居然还有时间撩开窗帘往外看,我第一次看见了他的脸,虽然一直好奇他的相貌,但此刻我已顾不得了,慌忙捂住脸道:「冻的,冻的!」
马车主人笑吟吟地:「非也非也。小丫头,你是不是看上我家陵游了?」
谁看上他了!
我怒视他。
马车主人果然有一双睿智的眼睛,他比我想象的年轻一些,与陵游的风华正茂不同,他是一个成熟内敛的男人,剑眉星目,英俊儒雅。
咦,有点眼熟Ţűₚ,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我呆呆地盯着他看,倒是忽略了他话中的调侃:「你看上他了?」
我入车队的理由就是对陵游一见钟情,又怎么会到现在才「看上他」?
但我在马车主人这句话以后脑子就放空了,太阳穴突突的跳,眼前只有陵游游龙般穿梭的身影,根本做不到思考,自然也没有察觉出他的揶揄和试探。

-6-
陵游出手后,混乱很快就结束了。
护卫们训练有素地将满地尸体处理干净,而陵游反手执剑回到我身边。
他不说话,只看着我。
我想起方才马车主人的话,脸腾的一下又热了起来。
「你……」
「你……」
我们一起开口,一起顿住,我陷入「我们好有默契」的窃喜中,连忙示意他先说。
陵游淡淡道:「方才你走神了。」
我:「啊?」
陵游:「我救了你。」
我:「……」
这对话怎么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我忽然害羞起来,陵游这是在暗示我以身相许吗?会不会太快了?一般来说我是不是应该矜持地拒绝两次,然后在他诚恳地表白下霞飞双颊点头同意?
唉,可见我的妖女大法也并不是修的很好,有怜儿的前车之鉴,我居然会生出这样离谱的念头。
下一秒,见我一直扭捏着不说话,陵游扬了扬手中的软剑:「你这把软剑不错。」
……
我要是到这会儿还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就是个傻子了。
我咬着后槽牙道:「……我家里还有一把,到时候给你……」
陵游点点头,眼神中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
而马车主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笑笑,笑什么啊!神经病啊!
马车主人笑了一会儿又止住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调笑的时候,迅速收敛了情绪,对陵游说:「改道,我们走雁城。」
陵游在心中思索一番:「雁城近,但守卫森严……」
这时有暗卫急匆匆从远处赶来,呈上一个小竹筒。
马车主人打开看完以后直接烧了:「纠也在赶往雁城的路上。」
陵游闻此挑眉:「如此,便给他添些堵。」
车队行路很快,在东方破晓时赶到了雁城。
怜儿早在昨日敌袭时消失了,想是败给了我,自惭形秽。
当雁城巍峨的城墙出现在车队面前时,整个车队的气压都低了。他们紧张了。
看来雁城这关,不好过。
ţūⁱ
马车主人自昨儿出来透了气,就一直窝在车内不曾动弹,我见几个侍卫在里面呆了一个时辰,再将帘子撩开时,马车中没了主人,倒多了个老态龙钟的老大爷。
老大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朝着我和陵游招招手:「来,儿子儿媳,扶老夫下来。」
我:「……」
陵游:「……」
我知道我的无语和陵游的无语肯定不是同一种心情的无语。
我这便宜占大发了,而陵游被他占便宜占大发了。
见陵游不动,老大爷无奈:「那啥,工钱再给半年行了吧?」
陵游挑眉。
「……一年!一年!不能再多了!」老大爷颇为肉疼。
陵游这才抓着我的手腕过去了。
大老爷说,你们俩要扮夫妻,衣服打扮可得变变,相处的神态姿势也得改,哪有夫妻像你们一样不亲密的?手挎着啊。
我觉得要不是他刚许了陵游一年工钱,陵游可能就要暴走了。
不过他的工钱是有多高啊,为了工钱连这都能忍,不知道以后我付不付的起这些……呃,想远了。
我收回思绪,认真听老大爷给我们讲解「一对有情人到底应该怎么相处」,什么表情姿势说话语气,说的煞有其事,搞得好像他自己有过相好似的。
「陵游,你僵着干什么,离她近些。」
陵游往我这儿挪了一点。
「近一些!你们俩中间隔着王母娘娘画的银河吗?」
陵游再挪一点。
「你就不能再近——」
陵游许是被他说的烦了,长臂一揽,直接将我揉进了怀里。我靠着他的胸膛连他的心跳都能听清,顿时又不争气的脸红了。
老大爷啧啧两声:「你媳妇脸这么红莫不是病了,你摸摸她的额头?」
你是上天派来挑战陵游底线的吗……?
陵游冷冷道:「适可而止。」
老大爷不服气地瞪他一眼,「入城。」
不得不说老大爷演技精湛,将一个带着儿子儿媳出游的暴发户老头演的活灵活现的,丝毫没有引起城门护卫的怀疑。
至于为什么要扮暴发户……他是这样说的:「咱们这一看就是气宇轩昂的人中龙凤,就是要高调,扮成农夫人家也得信才行啊?有陵游这么好看的庄稼人么?」
我觉得他说得对。
陵游牵着我的手坐在刚换了的马车里,刻意收敛了气息,但精神仍是紧绷的,我看着自己与他相握的手有些想笑,但又觉得不合时宜。
入城前我听见马车主人的侍卫问他:「要不要点穴?」
马车主人道:「不必。」
我猜他们说的是我。
果然我才是妖女吧,比怜儿不知高明到哪儿去了,这么快就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哈哈。

-7-
入城没有阻碍,车队众人都松了口气,行至午后,有暗卫向马车主人请示:「前面有一个客栈,您看?」
「歇下。」马车主人压低声音,「再查查纠到了没有,住在哪儿。」
所以这个纠到底是谁啊,和你们有仇吗?我满肚子的疑惑,但也知道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
我跟着众人在客栈安顿下来,在马车主人安排我同陵游一间房时好是欲拒还迎了一会儿,然后飞快地拉着陵游进房关了门。
陵游进门就开始检查四周有无不妥,我就托着下巴看他:「陵游,其实我除了烤兔子,还很会烧排骨。下次做给你吃啊。」
「……」
我也不在乎他理不理我:「你武功这么高,小时候一定受过不少苦吧?我从小跟着师傅练武,练了十年才有此身手,现在想起当初晒在日头下扎马步还觉得累得慌。Ṱŭ̀₁」
「你把事办完了要跟我回家么?我家还有一把软剑,你不去,我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你不是。」关于那把软剑,我没好意思告诉陵游,这是师傅寻来的龙凤剑,凤自然是我在用,龙……师傅说,要我以后送给自己的有缘人。
嗯,我没有说他是我有缘人的意思,只是觉得他用剑的姿态很利落,适合那把剑罢了。
「对了,你是不是很缺钱啊?你要是真的缺钱,我可以借你啊,我经常出去走镖的。我可厉害了,深的我师傅的真传,打得了架下的了毒,江湖人称走镖路上一枝花!」
陵游正在敲墙,闻此眼皮微微一跳,看着我道:「我晚上要去找人麻烦,你有什么毒?」
我从袖子里掏出玉瓶:「这个。」
陵游眼神微动:「这不是…ƭũ̂ₛ…这是什么?」
我得意道:「强力泻药!」师傅亲手做的,绝对精品!
陵游:「……」
看傻子的眼神再次出现了。
陵游看着我欲言又止,实在没忍住:「这是泻药?」
我点头。
他扶额,半晌后才道:「拿来。」
我不给:「我要和你一起去。」
「危险。」
「就是危险我才要和你一起去啊!」我理直气壮,「我的心上人要以身犯险,我不跟着怎么放心?」
陵游默了会儿,倏尔牵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你说的是真的?」
我捶捶肩膀:「童叟无欺!」
「罢了,到时跟紧些。」
陵游检查完屋子后,出门和马车主人仪事去了,我百无聊赖的在房间里坐了会儿,干脆去了后厨。
客栈的厨子被我出神入化的手艺征服了,简直想拜我为师,我深藏功与名,拿着一盘糖醋排骨就上楼找人。
马车主人住在二楼中间的屋子,我在门前哐哐哐敲了好一会儿,就是不见他开门。
我有些着急,这次出来总共就没带多少药,一会儿还得拿给陵游,万一他用完了怎么办?我的任务不就失败了么?那师傅肯定不乐意让我出师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
陵游似乎总能在我最不想看见他的时候逮住我,我倒吸一口凉气:「没事,就是觉得这门怪好看的。」
陵游看向我背后:「你做了吃的?」
我摇头:「没有。」
「那这是什么?」
「我做着玩的。」
「骗人。」
我想反驳他,结果一抬头正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顿时熄火了,不由暗骂自己是个花痴。
我这厢纠结,陵游一探手就把我藏在背后的糖醋排骨给夺了过来,随手放在了走廊的架子上,岔开话题:「你有夜行衣么?晚上要用。」
我连连点头。
行走江湖哪能没有夜行衣?我本来就是打算半夜穿着夜行衣偷偷来给马车主人下药的,只是在看见陵游的时候稍稍改变了一下策略而已。毕竟偷偷下药不太现实嘛,当然是要和车队打好关系再下才靠谱咯,反正我绝不承认自己是见色起意才改主意的。
「回去准备,一会儿他们会把那个客栈的勘测图带回来。」
陵游拎着我命运的后衣领把我带走了,我对糖醋排骨依依不舍但又不敢表现出来惹他怀疑……话说他怀疑我了么?应该没有吧。
但是糖醋排骨里下了药的,要是不小心被人吃了怎么办啊?
呃,应该也不会,谁会这么缺心眼儿把放走廊里的食物吃掉?不怕有毒啊。
这样想着我就放心了,安安分分地跟着陵游研究起了勘测图,规划完入侵和撤退的路线,静待夜幕降临。
穿着夜行衣的陵游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但又能在瞬间将自己伪装的人畜无害,他对这样的转化得心应手。
我也渐渐觉出些味来,或许初见时他的木讷和不善言辞都是装的,现在的他才是真实的。只是他为何不在我面前掩饰了呢?想不通。
「又走神。」陵游伸出手似乎想敲我的头,在空中划了个弧又收了回去,「一会儿跟紧我。」
我点头,握了握袖中的白玉瓶。
不管陵游要去给谁添堵,我都会陪着他。再说了,这个什么「纠」看起来与马车主人有仇,和马车主人过不去就是和师傅过不去,和师傅过不去就是和我过不去,我是决计要给他一些教训的。
我跟着陵游偷偷潜入一个灯火通明的客栈。
在跳上屋檐时我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倒是惹得他高看了我一眼,见他眼中流露出欣赏的情绪,我的心跳又快了,我竟然在期待他对我另眼相看么?
陵游带着我左拐右拐,绕到客栈单独辟出的院落里,院西的小厨房有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我与他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往厨房掠去。

半个时辰后,陵游看着满院子疯跑哭着喊着要用茅厕却已经被占了坑的众人,心情复杂地看向我:「…居然真的是泻药。」
什么叫居然?本来就是好不好!

-8-
陵游说他本来打算去破坏这群人的马车的,但马车坏了还能买新的,不若我泻药的效果好,一定能拖住他们起码一天。
我摇头:「大夫厉害的话,两天。」
要是心中有疑虑不敢看大夫,可就不止两天了,能把人搞到虚脱为止。
这可是师傅怀着「万分恨意」做出来的药,能不厉害么?
陵游对师傅的能力表示了肯定,漫不经心地问:「你师傅……是不是姓管?」
我惊了:「你咋知道?」
陵游默然望天:「……竟然是这样。」
「怎么样啊?你在说什么呢?」
我追着他问,他却不理我,只道:「回去你给他烤只兔子吧,他就爱吃你做的。」
我见问不出什么,只好乖乖跟他回去。烤了兔子端上楼,却发现马车主人的房间里人影憧憧,嘈杂的很。
见陵游回来,马车主人的贴身暗卫急忙上前:「庄……陵游,快来看看主子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恭桶上坐着,来回几次脸都白了!」
陵游:「……」
我心虚地瞄了一眼走廊上的木架子……果然,陵游放在上面的糖醋排骨不见了。
夭寿啊,原来世界上真的有缺心眼。
我们进屋就见马车主人躺在床上眉头紧蹙,脸色十分难看。
陵游倒是不急,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为他搭了个脉,然后悠悠道:「但凡你忍半个时辰,也不至于遭这个罪。」
马车主人闻言朝我看来,见我手中拿着只烤兔子,叹了口气:「我只道是自己再也吃不到她做的糖醋排骨了……」
他的表情极其复杂,又痛苦又惆怅:「我看见门外放着的排骨,还以为她原谅我了,吃了以后才晓得,她还是怨我的。」
我忍不住插嘴:「不是怨,是恨之入骨。」
马车主人:「……」
见自家主子失魂落魄,他身边的暗卫狠狠瞪了我一眼,倒是陵游眼中带了笑意问我:「你怎么不装了?」
我对手指:「师傅说成功了就好,大叔不会为难我。」
「她还说什么了?」马车主人果然没有对我发难,话间只有急迫,「她对你谈起过我么?」
我点点头。
他大喜过望:「都说了什么?」
我掰着手指开始数:「师傅说,她有一个全世界最讨厌的人要我去对付,我问她有多讨厌,她说就是那种会把你刚要吃的烤兔子抢走的讨厌。」
说到这儿我顿了顿,用「你咋这么讨厌」的目光鄙视了马车主人一会儿,继续道:「师傅说你没良心,不要脸,她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了,让你以后成功了以后也莫要找她,她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马车主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陵游赶紧宽慰他:「女人总是口是心非的。」
陵游说的恳切,替马车主人顺了心中郁气,但我总觉得他是怕马车主人气死了没人给他发工钱才开口安慰人的。
「所以你是……」马车主人才冷静下来,抬头瞟了我一眼嘴唇又开始颤抖了,「你你你,你都这么大了?!」
……
你大个锤子大!
我被他的想象力震惊了,我今年十七岁,师傅不过大了我九岁而已,他居然怀疑我是师傅的孩子!?
我只是师傅十年前在路边捡到又亲自养大的小可爱罢了!
我冲他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鞠躬:「叔叔,我代我娘向您问好。」
然后转身就走,懒得管他是气死了还是气活了。

-9-
夜间,我召来一直跟在身边的信鸽,为师傅递去一封密信,告诉她事儿办成了。
马车主人看了大夫以后好了不少,但师傅这个药效太霸道了,我趴着窗沿看月亮,仔细想想刚才在大院里「纠」那一群人的症状,总觉得这药力好像比她预估的效果更加可怕些。
至于为什么是预估……她怎么可能傻到自己去试药呢。
不行啊,这么猛会不会不小心把马车主人给药死了啊?我挠头。
虽然师傅一直都和我说马车主人是个王八蛋,哪怕你不认识他,见到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也知道他是个讨厌鬼,可我知道师傅心里放不下他。
方才我总算想起来为什么我看马车主人眼熟了,他不就是师傅藏起来的那幅画里的人么?
小时候师傅总是把好吃的藏起来不给我吃,让我饿其体肤成大事,可我觉得她就是馋,不乐意和我分。所以我经常偷偷在她的屋子里找东西吃。
有一次我不小心翻出一个锦盒来,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副画,上面有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眉眼很朦胧,但胜在意境。旁边有师傅漂亮的小楷,珍重地写着——「白」。
这要不是心悦于他,我这些年的话本子就算白看了。
所以马车主人算是我师娘…师公…师丈?罢了还是喊他大叔吧。
我越想越担心,师傅一直对大叔怨念的很,也不知道当年发生了啥事,提起他就咬牙切齿,所以才会命我前来给他下药,可我想来想去又觉得她好像醉翁之意不在酒。
大叔现在显然是有麻烦了,为啥师傅偏偏要我在这个时候下山整他呢?还反复叮嘱我在下药前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人死了就不能下药出气了。
我腾地跳起来,总算明白了师傅的深意。
其实她就是想让我来保护大叔的吧!?一定是吧!?
她其实早就不生大叔的气了,担心大叔有麻烦,自己又拉不下脸来找他,所以派我来接近大叔,说是下药,实则是为他加一层安全保障,到时候和好就更是水到渠成。
我这脑瓜子可真是太灵光了!!!
我兴奋地奖励了自己一只鸡腿,啃着啃着又吃不下了,师傅这样关心大叔,此番我要是把他给整死了……这……可是解药在师傅那里我是没有的呀!
我头发都快被自己薅没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看一看大叔,以防他真的不幸升天,那就苦了师傅了。
我蹑手蹑脚出了门,往大叔房里摸去。
半夜去别人房间,最尴尬的事儿就是碰见一个和你有相同目的的人。
我看着眼前一袭夜行衣的黑衣人,呆了呆,有点闹不清情况。
黑衣人倒是反应快,眉间一拧,手中银光爆射而出,转身就撤。
我连忙躲过,追了上去。
三更半夜出现在大叔房前,一言不合就动手,若不是师傅的情敌,那就必然是刺客!
我追着黑衣人跳过几个屋檐,他忽然停住,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反向我走来。待看清了我的脸,便嘿嘿笑了道:「这一趟不亏,竟让我碰见了个小美人。」
说着又把匕首放了回去,在衣襟内摸了摸:「正巧昨儿得了个宝贝,就同美人你一起试试。」
我早将软剑握在手中,锵锵一抖,朝他刺去,这厮诡异的很,还是先下手为强,别让他钻了空子。
他轻功不弱,但内力不足,远不如我扎实,在我的进攻下只能左躲右闪,倒形成了莫名的平衡。
黑衣人的衣角都被我削去了一块,却丝毫不慌,反而更加兴奋:「是个带刺的,我喜欢!」
我挽起剑花将他笼住,一心要宰了他,却没注意到他身边弥漫起带着暗香的烟雾。
打着打着我终于觉出了不对,按说我体力不至于此,现在双手却无力起来,用内力一催更是浑身发软,晚风阵阵,却吹不散我面上的热意。
卑鄙!我气坏了,这王八蛋居然使这样下作的手段,打不过就给人下春药?不讲武德!!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发了狠对黑衣人杀去,他一时间乱了阵脚,被我抓住破绽,扯下面罩,一巴掌上去,怼了他一嘴的粉末。
你先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黑衣人呸呸几声吐出大半,但仍吞下去不少,他面上浮出一个五指印,也不笑了,缓缓道:「中了合欢散还能动用内力,算你厉害。只不过强行催动,一会儿药效就更加厉害,还是便宜了我。」
我早在甩他一掌时就开始往回跑,但果然如他所说,越用内力越使不上劲,掠过几个屋顶后更是脚步虚浮,差点栽下地去。
黑衣人很快追上了我。
「美人还是别费劲了,这药可是个好东西,不妨你同我一起领略领略,保准你神魂颠——」他哈哈大笑朝我伸出手,想来扯我的胳膊,却在下一瞬变了脸色,急退几步。
我被人握住手腕,天旋地转间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有淡淡的药香,是陵游。
我艰难地抬头,果然看见了他抿成一条线的唇,像是气狠了。
「我,我又没缠着你,你生气做什么?」我有些委屈,许是药效开始发作,脑子也不甚清楚了,只觉得从前我缠着他时他就是这样一副冷冽的表情,凶的很。
陵游揽着我腰的手紧了紧,在我额间探了会儿温度,冷冷道:「你找死。」
「这,你……您怎么会在这儿?」黑衣人见到陵游似乎十分惊讶,连声音都抖了,「我我我就是收人所托来探探底,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要是早知道您在这儿,绝不敢来徜这趟浑水!」
「解药拿来。」陵游的声音都能结出冰碴子了,吓得那黑衣人直接跪了:「庄主恕罪,小的这是新得来的玩意,还没有解药。」
他们还在说话,而我只觉得好热,陵游身上凉凉的,我便忍不住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外露的皮肤上,尤觉不足,又蹭了蹭。
陵游呼吸一窒:「这是什么毒?」
黑衣人讪笑道:「瞧您说的,小的一个采花贼还能有啥毒嗷嗷嗷——您您您别动手!!」
「没有解药,就死。」
「这是真没有,您就是宰了小的小的也拿不出来啊!」黑衣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虽然怕的要死但还是畏畏缩缩地提醒陵游,「庄主,这药烈的很,若是没有那个……阴阳交合,就会爆体而亡……」
陵游扣住我在他身上乱摸的手,拍拍我的脸:「喂,醒醒,听得见么?」
我不满地挣扎起来:「什么喂,叫人家小枫,师傅都这样喊我,今天我也准许你喊。」
陵游眼神微暗,打横将我抱起,对还伏在瓦砾上的黑衣人道:「半月内自废武功去庄里领罚,若有再犯,我会亲自动手。」
黑衣人软倒,但仍不敢违抗:「多谢庄主不杀之恩!庄主放心,今日之事我一件都不会往外说,姜……的行踪小的会编排个错的告诉他们。」
「滚。」
黑衣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我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心里像有一簇火苗似的蹿出来燎遍四肢百骸,难受的紧,猫抓般磨人,只想靠陵游再近些,从嗓子里软软吟出一声:「陵游……」
陵游要抱我,空不出手,叫我几下扯乱了衣襟,露出胸口大片皮肤,我如逢甘霖,将脸贴了上去。
陵游轻轻吸了口气,绷着眉哑声道:「小枫,松手。」
不松!你叫我松手我就松手吗?我想起前儿他还这样抱了怜儿,更是生气,一拳捶在他胸口:「让你抱!让你抱!」
陵游竟懂了我的意思,在我耳边低声安抚:「小枫,我只抱你。」
我才不信呢,师傅说了男人都是骗子。
「你证明给我看啊!」
陵游叹了口气,低头抵住我发烫的额头,嘴唇轻吻我的鼻尖:「乖,别闹了。」
……这个证明还不如别……好热!!
我简直要发疯了,在陵游怀里扭成了麻花,呜呜地哭起来:「陵游,我热!」
陵游带着我飞快地在夜色中穿梭,我死死搂住他,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拼命地嗅他项间的药香,后来实在忍不住,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
我是被耀眼的阳光刺醒的。
朦朦胧胧睁开眼,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人的腿上。
待看清他的脸后,我惊地呀了一声,陵游?!
我怎么会躺在陵游身上?
「你醒了。」陵游本是闭着眼小憩,被我一嗓子嚎醒了,他淡淡的目光扫过我的脸,我忽然觉得十分心虚。
这…为啥会心虚呢?
很快陵游给了我答案。
他好整以暇地靠在软枕上,薄唇轻启,一字一句道:「女,流,氓。」
我的脸腾地红了,脑子里断断续续闪过一些昨晚的画面,羞愧难当,直想钻到地下去。
「陵游,我热…」
「呜呜呜让我亲一亲我想亲,就亲一下我很讲道理的…」
「你不要推我,我最喜欢你了!」
「我不要泡水我要你!」
「你别放我血好疼啊,好吧那亲一亲就不疼了呜呜呜……」
「陵游我不热了,好冷要抱抱!」
「陵游……」
我爆炸了。
我昨天到底对陵游做了什么啊!?
我一脸震惊地看着陵游,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连滚带爬地逃跑还是该谢他救命之恩。
「你记起来了?」陵游挑眉,「没什么想说的么?」
我坐直了身子,恭谨地鞠了个躬:「对不起,昨日轻薄了你,我错了。」
「没了?」
那还能有啥啊?我懵了一会儿,猛然想起来陵游爱钱,急忙道:「我我我,我给钱!我回去就把所有家当都给你!」
「……」
陵游听了我的话,脸色一沉冷笑:「这么说春风一度后,你倒是打算翻脸不认人了?」
什么春风一度!明明是你把我扔进水里又是放血又是输内力逼毒把我折腾的半死好吗!?
我委屈极了,吸了吸鼻子:「那你想怎么样嘛。」
陵游撑起身子,缓缓向我靠近,在我想要逃跑时一把将我捞了回来,抬起我的下巴逼我与他对视:
「你轻薄了我,我要你对我负责。」

-10-
我和陵游回到客栈时,客栈里一片狼藉。
我震惊地望着笑眯眯的掌柜:「你笑啥?你的店被砸了!」
「砸的好砸的好。哈哈哈,多砸点。」掌柜的乐的跟弥勒佛似的,「今儿店里来了个大主顾,没一会儿就和二楼的客人打了起来,把家具都砸烂了。」
……
他是不是疯了。
客栈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听声音砸的还不是一般家具,掌柜的哎了一声,探头探脑朝里面喊道:「客官,我这可是水曲柳榆木桌子!」
啪的一下客栈里丢出一锭银子,还伴着不耐烦地警告:「你给老娘闭嘴,一会儿一起算给你!」
「好嘞客官!您慢慢砸,要是不够了我库房还有呢,已经差人去取,一会儿就搬来了!」掌柜的搓着手道。
我瞪大眼睛,忙不迭往客栈里跑:「师傅?!」
「姜……姓姜的,你把老娘的徒儿搞到哪里去了!?她昨天晚上还在这儿给我传信了!」
「钟钟你别生气,我也不知道啊,我一晚上肚子疼——现在又疼了!」
「你等着虚脱至死吧!不把小枫交出来我让你回不了齐都!!」
「你徒弟肯定没事儿,我这边,那啥,陵庄主也一晚上没回来,你放心,他的武功你还不知道么?」
听了大叔的解释,师傅的声音提高了八个度:「什么!!!她和陵游那小子在一起呆了一晚上?!」
大叔也发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正要解释,师傅一声厉喝:「去死吧你!」
我觉着再打下去师傅就要自己让自己守寡了,连忙喊道:「师傅,我回来了!」
一道火红的身影从客栈二楼飞掠而来,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小枫,没事吧?」
我亲昵地抱住她的手臂:「师傅,我好好的呢。」
师傅狠狠瞪了楼上原地罚站的大叔一眼:「这次放过你!」
说着犹豫了会儿,还是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玉瓶抛给了他,「拿去!」
大叔如获至宝,双手接住:「钟钟,你心里果然——」
「少自作多情,要不是我徒弟看上你的暗卫,老娘才不过来趟这浑水!」
我这一旁噤若寒蝉,但还是想说,师傅您说反了,明明是您看上了大叔,我才骗陵游说自己喜欢他的……
说到陵游大叔倒是来劲了,邀功似地道:「钟钟,小枫一来,做了兔子我就知道她一定和你有关系,她喜欢陵游,我还给他们制造机会撮合他们了——」
「想拐跑我的徒弟你还有脸说?!」师傅冷笑一声,拉着我走了:「小枫,咱们不和这些臭男人在一处!」
我跟着师傅逛街,一边吃烧饼一边问:「师傅你咋这么快就来了?」
师傅抬头望天:「这不是不放心你么,我一直在你们十里外跟着呢。」
什么不放心我,明明是不放心自己的老相好!
我鄙视的目光太过明显Ṫű⁾,引得师傅往我头上叩了个栗子:「死丫头,刚出来几天就和陵游混到一块儿去了,可不许离他太近。」
「陵游怎么了?您和他关系不好么?」我有些紧张,师傅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你只需知道这小子极其记仇即可。」师傅不愿多说,打了个哈哈过去了,「上一个得罪他欺骗他的人,坟头草已经两米高了。为师是靠着自己绝高的武功才没落的那般悲惨下场。」
我打了个哆嗦,且不管上一个得罪陵游的人怎么样了,总之我昨儿刚得罪了他,轻薄他以后还拿钱侮辱他,对了,我为了靠近大叔还骗他说我喜欢他!加上师傅居然也和他有仇,这这这,怕不是要完。
唉,小时候师傅让我没事儿别老骗她好吃的已经没了,我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说谎话的小孩果然是会遭报应的。
「都怪大叔,怎么就和陵游在一个车队呢?」
我忍不住问师傅,大叔到底惹了什么麻烦才要东躲西藏?
师傅看我一眼,拉着我飞身上了屋顶,见四下无人才给我科普了一通八卦。
师傅说大叔是齐国的皇子,早年不受皇帝宠爱,反而被奸臣迫害,无奈之下逃离了齐国,他的哥哥纠也同时出逃,此番齐国国君身死,无人继承大统,齐国内支持大叔与纠的家族纷纷派人来通知他们赶紧回国,是以他们日夜兼程,就是要赶在对方之前回到齐都,谁先到谁就能抢占先机,得到王位。
怪不得他们有时候只在隐蔽处休整,连客栈都不住,吃食也都是自己备着的。
我不禁感叹世道艰难,只是若不是他逃离了皇宫,也不会遇见师傅,这样想来算是缘分了。
「所以陵游不是普通的暗卫,而是大叔找来保护自己的高手咯?」那么大叔用以和他协商的「工钱」,肯定也不是一般的东西了。
「姓姜的一开始被纠派人暗杀了好几次,当然他也报复回去了,但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于是他请陵游出手相护,分出几队人马混淆视听。他在陵游的帮助下假死了一次,降低了纠的警惕,这才安然到了齐国境内。可我寻思纠身边肯定也有高手,陵游一个人也未必护得住他,是以……」
「是以您就派我来给大叔下药,既出了气,又能保护他对不对?」我心想师傅您对大叔的行踪真是门清,替他考虑的也太周到了。
师傅笑着摸摸我的头:「小枫聪明。」
若是这样,莫名其妙出现的怜儿就一定是刺客了。
唔,她怕不是见我一直缠着凌游,把他认成大叔了吧?主人和暗卫互换身份混淆视听什么的,好像很合理的样子。连好多读者都猜错的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师傅,陵游到底是什么人?」
「开庄子的,没啥好说。」师傅对陵游没什么好感,几句就转移了话题:「现在我们已经靠近齐都了,一会儿姓姜的吃了解药就会继续赶路,离的越近就越危险,小枫你就别去了。」
我摇头:「师傅在哪我在哪。」
师傅戳我额头:「傻丫头,我自己的孽缘我自己了断,犯不上拖着你一起倒霉。」
唉……师傅啊,徒儿不孝,好像也惹了段孽缘。
我心里很郁闷,老想着自己骗陵游的事儿,茶不思饭不想,倒是大叔很开心,服了解药后拿十分可怜的目光盯着师傅足有半个时辰,总算换来师傅亲自下厨给他做了盘糖醋排骨。
「姓姜的,一个车队去齐都太显眼也太慢了,不若我和你先行一步,抢在纠之前回到齐都。」师傅一脸嫌弃地看着大叔吃排骨,忍不住拿帕子给他擦了嘴角的糖汁,「我带了两匹汗血宝马,我们一会儿就走。」
「师傅我也要去!」我在一旁嚷嚷。
「你不许去。」
「师傅,你也说了很危险,大叔这么菜,万一你们暴露了行踪被针对了,你护不住他怎么办?」
师傅沉吟。
大叔:「所以钟钟你是真的觉得我很菜是么……」
我着急地扑到师傅身侧,撒着娇摇她的胳膊:「师傅我要一起去!大叔不是要回去抢皇位么?那么危险的事儿你们两个人怎么够?起码带上我——」
「拿钱消灾,我既答应要护送姜公子平安回齐都,断无半途而废的道理。」陵游淡淡道,「我一起去。」
大叔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望向师傅:「这不巧了么,咱们统共就两匹马,却要去四个人……」
我举手:「我和师傅一起。」
大叔不同意:「你让我和陵游两个大男人共乘一骑?你们受得了那马也受不了啊。」
师傅还未开口,陵游就拉过我的手腕往外走去,我心里慌的很,不愿意同他一起,但想想师傅好不容易与大叔破镜重圆,若能同乘一骑说不准感情会回温的更快些,我为了她的幸福受点委屈又如何?于是大义凛然地对师傅点点头,跟着陵游走了。
师傅的脸色变换几次,最后一脚踹在桌子上,冲大叔吼道:「快点儿!」
可怜大叔嘴里还含着一块排骨,被迫舍了,亦步亦趋追上师傅:「钟钟等我。」
我们辞了车队众人,骑着马先行。
汗血宝马不愧是江湖人皆馋的好马,跑起来又快又稳,就是风大。
我被陵游圈在双臂之间,十分难受,为了不与他有接触,一个劲地往前靠,几乎要伏到马背上。
「你在躲我?」陵游附在我耳边问。
我抖了抖:「没有。」
「那你趴在马背上做什么?不怕摔下去么?」
我讪笑:「稳的很,没事。」
陵游也不拆穿我,忽然道:「你的手怎么样?」
我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问我手上的伤口,其实他下手很有分寸,虽然割破了我的手放血,但口子小,包扎又及时,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拖你的福,现在好多了。」
陵游要和我说话,也附着身子,这会儿几乎整个人都伏在我身上,说话时一直对着我的耳朵呼气,我直觉自己的耳朵肯定红了,于是商量道:「其实这样还是蛮累的,要不您往后些?」
「我往后了怎么和你说话?你听不见啊。」
我咬牙:「听得见,我也往后坐些。」
陵游和蔼地道:「乖。」
我认命地靠在陵游怀里,一心想找些事转移一下注意力,可他的气息将我团团围住,他的心跳贴着我的后背,他的呼吸在我耳边,我实在无法逃开,正纠结着,就听他俯首对我说:「江湖人士有恩必报,对不对?」
我不解其意,点点头。
他又说:「昨日我救了你,对不对ţŭ̀⁾?」
我又点点头。心中泛起嘀咕,上次怜儿想对他以身相许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来着,你把这只兔子给我。
怜儿只是崴了脚,所以赔给他一只兔子。
我昨儿可是栽跟头栽的结结实实,要是他没救我我便要倒大霉的,这救命之恩我总觉得我付不起啊,再说我还得罪他了,他说要我负责来着……
「要不,我给你打个欠条?」我好声好气道,「一时间我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反正大叔也会付你报酬的,我的你就先缓缓,届时我走镖还你就是了。」
陵游沉默了几秒,我本能地觉得他好像生气了,连忙竖指对天发誓:「我保证不跑路,你别担心。」
「……」
陵游这回沉默了很久,就在我都快睡着的当口,他终于说话了:「小枫,你叫什么名字?」
我猛然惊觉加入车队那么久,我竟从没说过自己叫什么。师傅嘱咐我不能在事成之前暴露自己的名字,昨日大叔他们又没问,我倒是忘了这茬。
「半枫荷,我叫半枫荷。」
「听不清楚。」陵游四平八稳地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抿了抿唇,大声道:「我叫半枫荷。」
这下连前边的师傅都回头看了我一眼,陵游却仍一副耳背到极点的样子:「还是没听见。」
……
我怒了,转身努力向上拱了拱,一只手攀住陵游的肩膀,有心想在他耳边吼一声,又想起他现在是我的债主,心虚得很,只好软绵绵地凑在他耳边应道:「我说,我叫半枫荷。」
陵游侧过脸与我对视,我本就靠着他的肩膀,他这一侧,鼻尖几乎与我相碰,我呆滞地望着他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折射出迷人的光彩,张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陵游却笑了,嘴角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向前半寸,堪堪触及我的额头,「傻子。」
他说我是傻子。
他一定看过师傅的妖女指南,只是为何男子做起书里勾人的法子来,也会这般惊心动魄?

-11-
不得不说大叔装死的法子不错,骗的纠放慢了脚步,我们到齐都到时候,纠还不知道在哪睡大觉。
不过支持纠的家族早已在齐都布下了天罗地网,找来一堆江湖高手意图拦下大叔的脚步。
这些高手都是以一敌百的,家族派来保护大叔的护卫还是不够看。
结果那些江湖高手在见到陵游后,直接告声打扰退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是见了鬼的样子,倒让我十分担心。
这样看陵游在江湖上可真是令人闻风丧胆,可惜我一直被师傅关在山上,偶尔下山也只是走个镖,并没有听过陵游的大名,见高手们这么怕他,我又想给他道歉了……
「陵庄主,这儿就拜托你了。」大叔郑重对陵游道。
陵游点点头。
我纠结了,虽然陵游很厉害,可是那些高手也很厉害啊,陵游会不会受伤啊,我要是留下来帮忙,是不是能给他刷个印象分什么的?
「你若是现在跟他去了,就是从龙之功,能赚大钱。」我这厢纠结,那边师傅已经带着大叔走了,陵游淡淡出声,却是劝我快走。
我想起话本子里少侠和少侠之间惺惺相惜,都是会并肩作战的,看来陵游不想同我并肩作战。
心中有些失落,我只好嘱咐一句「多加小心」,然后提气向师傅追去。
陵游分去了大半阻力,剩下的虾兵蟹将处理起来格外的轻松,师傅一边打架一边说:「咱们这次倒是欠了陵游那小子一个大人情。」
大叔被一群家族护卫簇拥着道:「何止是大人情?你知道我许了他什么吗?我答应给他重新造一座山庄,还把那块旁边的山头都给他了,金银珠宝什么的更是别提,都是小事。」
师傅:「败家玩意儿,你怎么不许他江山如画送他世间风景?」
大叔嘟囔道:「还不是因为你?你前两个月把人家山庄后山外围的机关破坏了一半,留的是我的大名这件事你不会忘了吧?」
师傅不服:「你凭什么说是我干的?」
「钟钟,据目击者称,现场有一只烤糊了的兔子,极其的香……」
「你这人好没良心,陵游不轻易出手,要不是我替你破坏了他的机关他能来找你么?你能请到他护法么?」
我越听越觉得离谱:「师傅,您说的是……」
师傅点头:「我们当时抓兔子的山头,是陵游家的。破坏的机关,自然也是他家的。忘了告诉你,他在江湖上显少暴露自己本名,大家都喊他和风山庄庄主。」
和风山庄??那个武林人士心中圣地,维护武林治安的和风山庄??陵游居然是和风山庄的庄主,我走镖时可听说了他不少事迹,除恶扬善除暴安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乃是江湖恶霸的死敌,江湖女儿的头号梦中情人,我这又是骗人又是拆家,绝对属于「除恶」那框啊!
我心里发毛:「可是您说那是我的出师第一关!」
那些机关有大半可是我捣鼓没的啊!居然是陵游家的,这要是让他知道了我还能活?一年以后我的坟头草肯定也两米高了!
师傅道:「乖乖,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师傅要是告诉你这是别人家的,你怎么下的了手?再说我都打听过了,外围的机关是从前设的,陵游本就打算换了,咱们这是助人为乐,赔他的钱够他换十层机关了。」
「话是这么说,终究咱们理亏,凌游这人记仇,要怨我们也是有的。再说了得罪他还是其次,最主要是不能欠他钱,毕竟养了一山的奇人异士,看重钱也正常。听说但凡是欠钱不还的,坟头草都三米高了,」
三米?比得罪他的还高了一米?!欠钱不还的后果也太严重了吧!
大叔搓搓手,对师傅道,「不过钟钟你放心,我已经打点好了。」
说罢大叔看我一眼,和蔼可亲:「小枫不是喜欢陵游么,她若是和陵游成了一对儿,咱们就成了陵游的长辈,他自然不好与我们为难。」
这……这特么可真是个好主意,只是你们好歹顾虑一下我的死活啊!
我呵呵道:「师傅,我可是你的亲徒弟……」
师傅沉吟两秒,在踏入金銮殿地同时一锤定音:「那就这样吧。」
就这样啥啊!有了相好就把自己的徒弟给卖了呜呜呜。
我想起陵游冷漠至极的脸,心里抽抽了一下,其实还有点舍不得他,但总归小命要紧,我还是趁他不在赶紧逃吧。
「那啥,大叔,恭贺你喜提皇位,我先撤了!」
大叔坐在龙椅上同师傅抱怨太冷,央着师傅陪他一起坐,根本没听清我说了啥。
「小枫怎么不见了?」
我听见师傅说:「肯定是摸去御膳房了,这丫头脑子里除了吃没别的了。」
我逃跑的脚瞬间定住了,御膳房!
我都忘了皇宫有御膳房,那里面的东西一定很好吃吧!
我安慰自己外边的人那么厉害,就算陵游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这么快进来,我先去吃点东西再跑也是来得及的。
等我走镖攒了钱以后再拜托大叔一块儿交给陵游,我自己就用不着见他了。
唉,这样想想还颇有些惆怅。
惆怅就得喝酒。
我摸到御膳房,挑了壶看起来就很好喝的酒,一个纵身跳上了屋顶。
师傅从没带我喝过酒,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在屋顶上喝了个天昏地暗,浑身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努力了一会儿还是爬不起来,一时间委屈的情绪弥漫起来,缩着身子就开始哭。
我终于想通了,我好像真的喜欢凌游了。
不是骗人的,是真的。
可是他应该已经不相信我了吧。
呜呜呜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还把他得罪狠了,我的师傅还和他有仇,这日子没法过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都觉得冷了,可是酒劲还没过,我不敢下屋顶,只好一动不动趴着等哪个好心人发现我。
「小枫!你在哪儿呢?」我听见了师傅的声音,「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钟钟,你看屋顶上是不是有条狗?」
你才是狗!大叔这是什么眼神啊!骂谁呢!以为我没看过大话西游?
我怒了,摇摇晃晃撑起身子,指着大叔道:「大叔,你缺德,活该师傅十年不理你!」
骂别人缺德的时候可能也该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缺德,我话音未落就觉得手底一滑,整个人向前栽去,几下就滚下了屋檐。
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我落入了盈满药香的怀抱。
我知道他是谁,连忙闭上眼睛装死。
「借酒消愁?」凌游问。
这你也能猜出来啊?
我继续装死。
「是不是觉得欠我的太多,还不起了?」
这……他是不是在威胁我?
我只好开口:「虽然可能还不起,但我会努力打工的。」
「你师傅说,我山庄里的机关都是你破的?」
我怒了:「师傅胡说!明明有几件是她破的!我我我,我只是……」破坏了一大半而已……
「你知道和风山庄怎么罚那些欠债不还的人么?」凌游掰开我捂脸的手,自问自答,「我会罚他们不许吃烤兔子,烤鸡,糖醋排骨……直到他们还清了钱为止。」
那我岂不是一辈子不能吃肉了?!我悲从心来:「你这个规矩不合理,你欺负人呜呜呜呜我还不起的!」
凌游又笑了,他今天笑的次数好多,比以前加起来都多。只见他从衣襟内拿出一叠纸来:
「行了别哭了,你看这些地契都送给你好不好?这样你就有钱了。」
我哭地直打嗝,手却不由自主地接过来翻了翻:「你不是说你在京城没有房子么?你骗人。」
陵游耐心道:「你收了房契,我不就没房子了么?」
好有道理。我点点头,又说:「可是师傅说你睚眦必报,上一个得罪你的人坟头草已经两米高了。」
师傅在一旁喊了声冤枉:「天地良心,睚眦必报是她自己的理解,我可没说。」
「大叔还说你特别记仇,不还钱的人坟头草比得罪你的人还高。」
陵游揉着我的肩膀,对师傅冷然道:「你们两口子打情骂俏,诓我的人做什么?」
师傅摸摸鼻子:「啥时候成你的人了?」
我哭唧唧地抱着陵游的胳膊:「陵游,你不生气嘛?」
「我何时生过你的气?」
我小声嘟囔:「你不是最讨厌别人骗你么……」
陵游眉峰一挑:「怎么,你希望我生气?」
我自觉说了句蠢话,很怕他真的恼了,连忙鸵鸟似的将脸埋在他怀里,大声道:「不生气不生气!」
陵游笑了。
「既然如此,我还是要罚你的。」
我感到他拥着我的双臂缓缓收紧,如风般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不若罚你,与我同游天下。」
【和风游】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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