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物品心声后,我天天蹲在文玩市场直播捡漏。
地摊上破旧的青铜鬲干呕不停:
【……yue……救我!这傻子拿我来压酸菜!】
摊主张口要价八十万:「西周武王用过的。」
青铜鬲当场暴走:【放屁!老子是南翔挖掘机配件融成的假货!】
我:……
粉彩瓶好看,我多摸了下。
它:【你摸归摸,别抠我屁股!我可是乾隆的心头好!】
顿时,我眼冒金光。
十万拿下,我扭头卖出三千万。
-1-
听见物品心声后,我蹲在文玩市场捡漏捡得不肯走了。
打开直播,往摊位一站就是听。
我的目光重点放在一尊看起来年限久远,还带着未知白渍的青铜鬲上。
主要是它惨到有点好笑。
【……yue…救我……yue…救救我,这傻子拿我来压酸菜!】
【老子三足鼎立的英姿呐……yue……就这么被糟蹋了。无声落泪.jpg】
摊主瞧我的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青铜鬲身上,叼着牙签翘着二郎腿,斜眼瞧我:
「西周武王用过的,八十万。」
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青铜鬲直接暴起,音量拔高:
【放屁!老子是南翔挖掘机配件融成的假货!】
我:……
还有直播间零零散散飘过的弹幕也是:
「切,还西周呢,一眼假货。」
「八十万?!主播是不是没下载反诈 APP?」
「主播一看就不是行家,还捡漏呢,摊主把她当傻子骗。」
「不是,你们骂美女也骂得这么狠吗,不像我,傻白甜我更喜欢了。」
「……」
我看了几眼弹幕说的话,没放在心上,扭头往下一个的摊位走。
摊主追在后面喊着要给我降价,我头也没回。
一路走一路听,我走到一个挤了挺多人的大摊位。
之所以在这里停下,是因为人多太吵了,听不到物品们自曝家门的心声。
摊主坐在矮凳上,不慌不忙拿起保温杯嘬了口茶。
见我感兴趣,他走流程般敲了敲旁边摆着的小黑板:
「老物件靠缘分,不退不换是行规。」
我瞥了眼他身后站着的几个壮实的大汉,不说话。
顺着人流走进去。
他这个摊位分成三个区,百元区、千元区、万元区。
我去的是百元区。
我一手拿手机,另一只手去触碰摊位上的古董们,这样听得更清楚Ţŭ̀₂些。
伸手,碰过去。
无一例外,都是假货。
其中有道声音还挺兴奋:
【嘿嘿,第一次装古董,有点激动。】
【淡定点,出门在外别给咱们义乌低仿丢脸。多学学我,活了快一个星期了,遇事沉着稳定,都是跟我大哥学的。我大哥可是活了一百多年的真古董……欸?卧槽,我大哥呢?!】
在我手上。
是一个青花山水纹夜壶。
整体为扁腹形,半圆的把手置于壶顶能直接拎起来,侧边有略带弧度的壶嘴。
至于它为什么这么沉稳:
【……隔壁那两个新来的能不能安静点……真的好吵。】
假兄弟,真嫌弃。
我先是拿着一堆假货去老板讲价,把老板磨到不耐烦后,一把端起这个夜壶。
老板瞅了眼,看见我手里拿的是落了厚厚一层灰的夜壶,额头的褶皱微微松开了些。
原价八百八,我和老板来回拉扯,费尽口舌砍价,最后我:
「一口价,二百五!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得亏死。」
老板面色故作为难,瞅见我准备转身就走的姿势,最终重重叹了口气,摆摆手:
「行吧行吧,二百五给你。」
二百五夜壶:……
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自己「哐当」一声退休算了。
我付完款,直播间刚刚那一批人又来:
「这玩意儿,一眼假。」
「散了散了,一看就是来交学费的,没意思。」
……
我见状,开口挽留一波:
「等我去隔壁鉴定店鉴定后,你们再走也不迟啊。」
对于他们留下后的冷嘲热讽,我选择无视,快步直奔这里最大的文物鉴定店。
-2-
这家文物鉴定店不愧是这个文玩市场最大的鉴定店,有点实力。
我一踏进去,被供起来的宋仿商饕餮纹方罍,对我说道:
【欢迎光临。】
有趣。
我故意后退一步。
宋仿商饕餮纹方罍:
【欢迎下次光临。】
我再进。
【欢迎光临。】
我再退。
【欢迎下次……滚!】
哈,我就不!
我特地端着夜壶绕到它那边去。
不干嘛,就喜欢看古董气急败坏但又奈何不了我的样子。
宋仿商饕餮纹方罍:【……】
汝人否?
就在鉴定店老板几乎要怀疑我是来捣乱的同行时,我端正神色,将夜壶递给他:
「应该是晚清同治时期的夜壶。」
直播间原本就因为我刚刚在门口行为判定我心虚了,这下听到我的断言,直接毫不客气地开启嘲讽模式:
「要真是晚清时期的,还轮得到你来捡漏?真是搞笑。」
「信这是同治夜壶,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这边建议改行捡破烂,我姥爷的尿盆看起来都比这真。」
当然,也有支持我的:
「……万一,我是说万一哈,是真的呢。」
唯一一条,我眼尖,看到了。
老板闻言,喊ƭù⁴来了店里另一个专家,两人先是对着夜壶一顿清洗,露出它原本的模样。
随后,拿起自己的老花镜/放大镜,轮番进行鉴定。
最后得出结论:「的确是同治时期的。」
直播间的人都震惊了。
「真的假的,运气这么好?」
老板问我:「出吗?」
我毫不犹豫点头:「出!」
是以,我二百五买下的夜壶,扭头两万五卖出。
瞬间,直播间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翻转:
「刚刚谁说主播捡破烂来着?我就问什么破烂能卖两万五!」
「主播,这破烂你一个人捡得明白吗?!带上我,求你。」
「上班暂停,我来捡。我说真的。」
「屎夹断,我也来。」
「楼上,不至于,真不至于,建议直接撬上马桶带过去。」
-3-
这时,直播间突然涌入一千多人。
我以为是自己这波操作吸引过来的。
但仔细看了下弹幕后,发现不是。
进来的人大部分都是一个昵称为鉴宝王的粉丝。
来势汹汹。
没过多久,鉴宝王本人也来我直播间了,一开口:
「现在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这里当捡漏主播了,敢不敢来原石区跟我比比?」
腔调嚣张到极致,怪不得敢给自己取鉴宝王的称号。
他一来,弹幕瞬间沸腾:
「我去,鉴宝王!赌石界有名的大佬啊!」
「主播快跑,他眼力贼好,你比不过的。」
——眼力再好能有我耳力好?
我这个人奉行一个准则:主动凑到跟前的脸,不打白不打。
反问他:「怎么比?」
「在一小时内各挑一块原石,不限区域,开出来价高的赢。」
「行,输的人什么惩罚?」
鉴宝王闻言,嗤笑两声,「输的人全平台禁播三个月,不过我是不可能输的。」
听到惩罚,我笑了,「刚好,我也不可能输。」
三个月的时间,完全足够网友们彻底忘记一个鉴宝主播。
原石区离我这个位置有点距离。
等我慢悠悠走过去时,鉴宝王身边已经围着一群人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好一会儿才说道:
「看在你长得挺漂亮的份儿上,现在认输我就不为难你。」
相似的话,我回他:
「看在你长得挺丑份儿上,你现在认输我也要为难你。」
他恼羞成怒,我随意地摊了摊手。
赌约传开,原石区人潮自动分成两拨站。
一拨站他后边,一拨站裁判那儿。
嗯……我身后空无一人。
不对,我的直播间好像在为我加油呐喊:
「吵起来吵起来……」
我:?
比赛开始,鉴宝王直奔十万元以上高货区,我因为个人资产不够,被限制着不能往那边走。
于是,我揣着兜蹲在千元区和万元区之间。
指尖刚扫过灰扑扑的毛ṱůₖ料,【别…别摸我。】
传来一道蚊子般小声的哼唧。
不让我摸,理由呢?
【我里面只有指甲盖大的冰种……】
好的,我立马换个Ŧûₛ角度蹲。
碰到一块拳头大小的蜡壳料,摸起来质地细腻,拿起来仔细听。
蜡壳料:【为什么要把我的外壳磨得滑溜溜的?好不习惯啊。】
弹幕:「这个外壳质地看起来可以,应该是块不错的料子。」
我:「人工磨的。」
一块原石出现了抹明绿色。
弹幕激动:「这个明窗的颜色分布均匀还纯正,保真!」
它太安静了,我不信,干脆伸手一戳:
【轻点!我在绿水里泡了半个月还没干透。】
「你们猜,为什么这么纯的明窗会出现在千元区。」
有块表皮出现了松花。
弹幕:「这总该是真的了吧?」
我抽空抬头瞥了眼,「假的。」
【人类有没有什么奖项叫表里不一?可以考虑颁给我。】
我:……
连番被我否定后,直播间有人质疑:
「你真的有这么厉害?演的吧。」
我边翻找原石边点点头:
「啊对对对,我演的。」
……
就在我这边找到一块鸡蛋大小的绿松石时,鉴宝王那边传来激动的猿叫声。
他将镜头对准一块脸盆大的原石,伸手轻轻抚过去:
「瞧瞧这蟒带!至少能出正阳绿!」
围在他身边的人听了,倒吸一口冷气。
只不过,他激动,他手里的原石比他更激动:
【对!没错!就是这层绿膜,快帮我揭下来,箍得我贼难受。】
听得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鉴宝王听见了,以为我在苦笑,很得意地冲我抬抬下巴,然后让助理把原石搬到裁判那边付款。
隔着老远我都听到了支付宝到账——二十万。
此时,距离比赛结束还有十分钟,我手里只有一小块绿松石,而且标价还是六万六。
能赢他,但不划算,我准备再找找。
匆匆路过公斤料堆,准备无视掉,却不小心被一块大毛料绊了下。
【碰瓷是吧?信不信我裂给你看。】毛料暴躁开麦。
【要不是为了掩护我兄弟,谁要在这个角落装死啊!】
掩护谁?
它兄弟。
什么样的宝贝需要好兄弟掩护啊?
我顺着它的掩护方向扒拉。
扒拉了好一阵。
最终,翻出一块足球大小的黄沙皮毛料。
看起来表皮砂粒松散,单凭肉眼观察,绝对是废料一块。
我一拿起来,耳边响起二重奏:
大毛料:【我去,难道我兄弟里面拳头大的高冰正阳绿被人类知道了?!不然藏得这么隐蔽她怎么找到的?不行!说好一起当公斤料混子的!】
还有正阳绿本绿:【亲,我只是个黄焖鸡啊……又黄又闷又垃圾那种,别扒拉我啊。】
高冰种、正阳绿,这两组词叠加在一起,听得我内心狂喜。
在业内,评估翡翠的品质,通常采用「种水优先,色相为核」分级原则。
首先是种水。
这里面有两个概念,分别是「种」和「水」。「种」一般指的是翡翠的结构和质地,而「水」指透明度。
不过在商业化时,通常是一起讨论的,笼统划分 4 个等级:玻璃种、冰种、糯种、豆种,每个等级下面还有细分。其中玻璃种为最高级但极为少见,其次珍贵的就是冰种。
而高冰种是冰种里面接近玻璃种的存在,棉极少,价格高。
再讲色相。
对于绿翡翠而言,所谓的「正」,指的是绿色纯正,不含杂色。而「阳」是指绿色鲜艳、明亮。
因此单讲色相,正阳绿也就只比帝王绿差点。
所以,前面一大串的话总结下来——
我捡了个大漏!
-4-
我乐呵呵地跑去扫码付款,按公斤料算的价钱,八百块钱。
弹幕对我恨铁不成钢:
「你有没有搞错?!拿着八百块钱的毛料去和人家二十万的正阳绿 PK,怎么想的你?还不如捡前面那几块呢!」
「回家吧孩子,回家吧,捡漏不适合你。」
「鉴宝王那块原石市场价最起码三十万,你这块……呵呵,三百块都难说。」
「不怕,输了咱还能转行去当颜值主播。」
「……」
切割机轰鸣声中,鉴宝王的原石率先剖开。
在现场所有人以及直播间网友们期待的眼神下,切料师傅小心翼翼切下第一刀。
——露出一小片颜色十分均匀的绿色。
鉴宝王见状,再次笑出猿叫声,还朝我挑眉。
整副表情写满了「你输定了」四个大字。
直播间也纷纷感慨他真不愧是赌石界名副其实的大佬。
师傅问他继不继续。
他自信回答:「切!师傅你大胆地切!」
有了他这句话,切料师傅这一刀切得十分大胆。
大胆到全场死寂。
「……这、这不可能!」
鉴宝王扑上去贴着切面狂摇头,满眼不可置信。
只见露出的切面像被泼了盆石灰水,薄薄一层绿色下方翻出满片灰白肉。
霎时,现场哄乱成一片。
弹幕也是全场咋舌。
「我滴乖乖,原来大佬也会被骗。」
「怪不得都说这个圈子水深,咱们普通人还是不要尝试了。」
「二十万啊,就这样打水漂了……」
「……」
与此同时,空气中响起「咔嚓」声响。
另一个切料师傅根据我画的线,在「正阳绿」上侧切一刀。
断面露出灰白糯化底,飘着网状黑藓。
切料师傅看到后,摇头叹气:「姑娘,你这块料也不行。」
弹幕在怒我不争:
「都说了叫你不要拿这块了,偏不听,这下好了吧。」
我丝毫不受影响,在大毛料怒斥它兄弟不和它一起当公斤料混子的声音下,指挥师傅换个角度继续切。
刀刃擦过糯化层,露出一条细细的绿丝带。
师傅「咦」了一声,将周围人吸引过来了。
然后,我的周围此起彼伏地响起「咦」、「诶」、「喔」等语气词。
有店家拿着计算器晃到我面前,「姑娘,两千出吗?」
「不出。」
「师傅,继续切。」
又一刀下去。
细细的绿丝带变成一小片浓郁的绿色,出现在众人眼前。
「哇,这水头不错,得接近糯冰种了吧。」
「不好说,妹子,十万出不出?」又一个拿着计算器在我面前按的老板。
弹幕震惊:
「多少?你说多少!?」
「这个捡漏主播还真的让她当成了啊?」
鉴宝王扑过来,嫉妒得红眼,大喊:「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的助理在后面死死拦住他。
我瞧了他一眼,再看看护在周围的保安们,淡定地让师傅继续切。
师傅停下手劝我:「姑娘,现在卖还能卖给好价钱,万一下一刀不行了……」
「没事,我八百买的,亏不到哪儿去,您继续切。」
于是,师傅陆陆续续切了几刀下去。
每一刀切开,都有店家围上来。
直到最后一刀落下。
全场寂静。
三秒后。
在场所有人如水滴落入油锅般炸开,纷纷涌上来,问我:
「妹儿,三百万出不出?」
「闺女,我三百五十万,行不?」
「靓女,四百万,得唔得?」
「……」
我的这块原石露出来的切面,色泽鲜翠,水头长,种头老。
在场稍微懂点行的人都能看出来,我的这块料,品质保底冰种。
再细看水头,隐隐有接近玻璃种的迹象。
是高ƭūₓ冰种没错了。
经过一番竞价。
最后,这块正阳绿,被一个穿着拖鞋,手里拿着一大串钥匙的大老板,以八百八十万的价格拿下。
-5-
我的直播间被问号刷屏。
「就这么水灵灵成了百万富翁?」
「主播缺挂件吗?我很会挂的。」
「你好,虽然我们不熟,但你可以拿钱和我套近乎。看见了吗,我说你可以拿钱……」
「你以为有钱了就能快乐?分我一半,我告诉你。」
这次 PK 我完胜。
带来的影响就是,我主页的粉丝数量蹭蹭往上涨。
换句话说,我,文钿青,火了。
每天一上线直播就有几十万的人围观我捡漏。
不过我也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打了中的,来了老的。」
这天,我一进文玩市场,就被一群人拦住。
步步紧逼。
为首的是一个留着白胡子的老人,业内行家张文山。
「小丫头,就是你打败我小徒弟的?」
「摸过多少老物件,就敢这么猖狂?」
我一听,就知道是来找回场子的了。
但对面是老人,看起来年纪七八十岁了,不好反驳,怕把他气出什么问题。
「运气好而已。」
我故作谦虚,弹幕可见不得我这样:
「怎么不敢猖狂了?要是我能日赚八百八十万,族谱从我这页开始写都没问题。」
张文山听到我这样说,重重地哼了声:「野路子出身,不知礼数。」
「敢跟我另一个徒弟比比吗?」
我顺着他的话往后看,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你要是还赢了的话,老头子我就公开承认你有点实力。」
「可你若是输了……相信那些误信你的人,也该清楚你几斤几两了。」
虽然,我也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
不过还是那句话:主动凑到跟前的脸,不打白不打。
这次 PK,张文山说只考验眼力,为了避开其他因素干扰,原石区不在比赛范围内。
我直接一个疑惑脸。
我说我运气好你真的信了?
因着场地的扩大,比赛时间增长为三小时,三小时后文物鉴定店汇合。
超过规定时间视为自动认输。
规则听起来感觉是公平的,但是:
「您走在您徒弟后面,能保证不指点他吗?」
张文山被我这句话气得吹胡子瞪眼,「要我指点才能摸到真的,那他也不配当我的大徒弟了。」
话是这么说,可眼瞧着他带着他的大徒弟熟门熟路地走进一家大店面中,和老板熟稔地交谈起来。
直播间直呼这对我不公平。
「这么熟,说不定真假、价格什么的都知道了,这还怎么比?」
「咱不比了,他们就是喜欢弄一些虚的名号糊弄人,什么年轻一代第一人,现在谁还看重这些啊。」
看着屏幕上不断飘过安慰我的弹幕,我心里涌上暖意,唇角上扬:
「别慌,我眼力还可以,总归不会太惨的。」
实在不行,眼力不够,听力来凑!
话落,满场的物品心声不断涌入我耳中。
很好,没一个真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经验总结,我得出结论:
越是仿品,话越多,情绪越激动。
因为它们刚出来见世面,看什么都新鲜:
【哇~你的声音和我一模一样欸,该不会是和我同一个窑子出来的吧?我前天刚出,你咧?】
【我妹在直播间装元青花碗,我哥在街头当乞讨碗。而我,在文玩市场成Ŧú₃了狗饭碗……哎小狗,别舔我啦。】
【小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啊?】
【求你,别说我是宋代的,你看看哪个宋代出来的前辈是这么锃光瓦亮的?!】
「……」
心声听了个遍,其中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谁没讲话来着?
-6-
我调整方向,朝着那个声音走过去。
【小姐姐,你这么高冷,是不是低温窑出来的?】
【小姐姐……】
我脚步加快,在角落的小摊里看到了那个一直嚷着「小姐姐」的仿制品。
我一边观察,一边将直播间的镜头翻转。
找了好一会儿,发现它嘴里喊的「小姐姐」是斜对面的粉彩瓶。
这个粉彩瓶胎体洁白、釉面莹润。
肩部缠枝莲纹,莲瓣被深浅不一的粉红层层晕染,边缘使用金彩勾勒。视线下移,圆润饱满的腹部,有威仪的金龙在其中穿梭云海。近足处的莲瓣纹还特地和肩部纹饰相呼应。
工艺精致繁复,使得粉彩瓶的整体看起来华丽又庄重。
说直白点,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
而且这不爱说话的样子,我猜十有八九,是上年纪了。
摊主瞧我观察了这么久,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试探性地问道:
「美女,喜欢这个?」
我没承认,就在他问完之后,先把粉彩瓶周围的瓷器假装感兴趣,都仔细看了个遍。
就在摊主以为我是没目的瞎逛时,后撤一步,手背后。
趁摊主没注意,暗戳戳摸了粉彩瓶好几遍。
应该是我摸狠了,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粉彩瓶怒斥我:
【你摸归摸,能不能别抠我屁股?好歹我曾经也是乾隆的心头好,给我放尊重点!】
谁的心头好?
乾隆的。
很好。
现在也是我的了,我发誓。
不明真相的直播间,看我举手机的姿势不对,纷纷开口询问:
「刚刚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你突然两眼冒光?」
「你们等会儿就知道了。」
我轻咳一声,让自己面上保持镇定。
对着摊主,指尖往粉彩瓶周围划一圈:
「这些都是什么价位。」
摊主听到我问价,原本佝偻的背腾地伸直了,朝我滔滔不绝地介绍这些瓷器到底多有来头。
铺垫了差不多十来分钟,最后打量了下我身上的着装后,进入正题:
「不便宜,你心里的预算是多少?」
我指了指离摊主最近的梅瓶,「老板,明代的梅瓶口部圆浑厚实,不会有明显的线角转折,你这直线……合理吗?」
「还有这个,是仿的永乐青花缠枝莲压手杯吧?做工过于粗糙了。」
「……」
我指出了好几个仿制品,一通话砸得摊主把刚抻直的背下压了点。
不过,他还是坚持:
「美女,这些物件的真假,单凭你一个人这样说不能信,反正我找人鉴定过了,包真。」
「看你懂行,我可以给你便宜点,三十万,你挑一件,怎样?」
我反问:「你这个摊子成本价加起来都不到三十万吧?」
刚刚有个仿制品激动得大喊:【三十万一件?他是在说我值三十万吗?啊,他明明三百块把我买过来的……哇~原来我这么值钱。】
粉彩瓶也是:【上一个没眼力劲儿的,把我一万就卖给他了。过来这边天天风吹日晒的,我真服了。】
然后,我猜测性地把这些瓷器的价格说了个遍。
说得摊主满头大汗我才停下来,我冲他歪头笑了笑:
「我买东西看眼缘,刚好你这有符合的。老板,给个诚实价。」
摊主把额头上的汗一抹,「最低价十万,你看你要哪个?」
我的表情踌躇了下,指了指仿制品,「它也十万?」
摊主反悔,「这个不行,十万你买不到。」
我故作惋惜,指尖一转,指向粉彩瓶:
「那这个十万可以了吧,这釉面亮得一看就是仿的,是挺好看的。」
我一副你再反悔我就不买走人的模样,摊主不敢再拖,立马朝我亮出收款码:
「成成成,我亏死了。」
弹幕开始担心了,「这个老板看着很不靠谱的样子,主播你有把握吗?」
我:「放心,不会砸了我自己招牌。」
-7-
比赛的时间在我和摊主砍价拉扯中飞速流逝。
我抱着粉彩瓶,踩着最后三分钟赶到鉴定店。
熟悉的宋仿商饕餮纹方罍:
【欢迎光——】
【算了,不是很欢迎你。】
张文山端坐在椅子上,他大徒弟站在后面,一脸笑意。
一看就是捡到好物件了。
张文山瞧见我来了,冷哼一声:
「还以为你不敢来了。」
我平缓了下气息,认真回他:
「不管是输还是赢,我答应了比赛,就不会不来。」
「说得倒好听,也不知道本事有没有这么好。」
接着双方把物品放上展示台,这次的阵仗要比上次大得多。
除开鉴定店老板这里原本的三个专家,他们那边还叫来了业内知名行家。
真行家,不是鉴宝王靠网友吹出来的那种。
由于我比较晚到,所以他们先鉴定。
他们放上来的是一个高足杯。
几个行家上前一阵查看,探讨。
我坐下休息的时候,观察了下,觉挺真的。
青花海浪衬底,矾红海兽奔腾,金边高脚造型。
再加上,它没开口讲话,我更肯定了。
就是不能近距离观察到底是不是官窑。
有弹幕问我:「文老师,他这个怎么样?」
我如实回答:「应该挺真的。」
直播间:
「啊?那岂不是要输了?」
「楼上急什么?被主播打脸打得少了?」
我摇头,回复那条弹幕:「不一定,他这个是官窑的。」
上一秒,几个专家鉴定的结果出来,确定是明宣德时期的青花矾红描金海兽纹高足杯。
参考之前拍卖行的拍出价格,是两千两百万,放到现在的话,价格应该在三千万左右。
结果出来后,他们倒没有和鉴宝王一样发出兴奋的猿叫声。
就是频频得意地笑着看向我。
张文山抚了抚自己的白胡须,看着自家有出息的大徒弟,欣慰地笑了。ţũ̂ₑ
弹幕:「完了,明明是主播比赛,为什么我这么紧张?」
「紧张什么,输定了,两千两百万,还比什么。」
「楼上,这么瞧不起主播怎么还不走,是有什么特殊的兴趣爱好吗?」
轮到我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保护得很好的粉彩瓶放上展示台:
专家们立马拿起专业工具,围过来:
「沿口和瓶底都均匀涂抹松石绿釉……」
「嗯,对,细看隐约能看见冰裂纹,是乾隆时期粉彩瓷器的典型特征。」
「制作工艺也是精益求精……嘶……瓶底隐隐能看出『大清乾隆年制』的六字篆书,御制的没跑了,还保存得如此完好……」
一时间,鉴定店的气氛仿佛被凝滞住了。
对面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
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着几个行家的最终宣判。
安静了好一会儿,「价格也在三千万左右。」
至于具体定价,得看到时候拍卖行拍出的价格。
两件古董都有溢价的空间,因此,谁赢谁输一时之间很难说。
于是,再看买入价格。
我的是十万买入。
张文山的大徒弟听到我的报价后,嗤笑出声,高声喊道:「我是一万买入的。」
按照古董估值/买入价计算,他们那边赢。
「文钿青是吧,你输了。」
张文山悠悠扶着大徒弟的手站起来,走到我面前:
「小丫头,你确实有点运气在身上,但可惜运气终究比不上实力啊。」
「老头子我人善,不和你计较,你针对我小徒弟的事……」
直播间:
「啊啊啊,还是输了。」
「现在是输不输的问题?重点难道不是他们一个两个的,日入两千多万?」
「楼上,不严谨了吧,是一个日入两千九百九十九万保底,另一个两千九百九十万打底。不多,也就是我祖宗八代干生干死也挣不到数字而已。」
「先不论输赢,对面和主播很有实力。」
有没有实力,这个可以撂下不谈。
听力好,这件事我是很肯定的。
我能超低价买入粉彩瓶,靠的是摊主对瓷器不了解,他坚定地认为自己摊上的全是假货,好不容易遇到我这个傻大款,十万卖出去自己还能翻十倍赚上一笔。
可是对面,他们去的是大店面,先不说大店面里面肯定有帮忙掌眼的人, 就这种级别的货,我其实不太能相信一万就可以买入。
有两种可能,要么店家忍痛割爱,以超低价让他们帮忙打广告,要么……
恰好古董们的聊天, 证实了我的猜想。
【海兽纹哥哥,能内推我去墓里嘛?地上的环境太恶劣, 不适合我。】
高足杯:【不能。】
粉彩瓶不甘地追问:【为什么?】
【因为我的编制没了, 推不了, 可恶的洛阳铲。】
哇哦~编制……不对, 哦豁!洛阳铲。
看, 我就说吧,事情不简单。
-8-
我报警了。
不知道他们是心虚还是怎样,看到我在拨打 110 时,居然第一反应是过来抢我手机。
我一个侧身躲开Ŧùₒ,脚步往后退。
忘记说了, 我文钿青, 练家子。
小时候身体弱,但凡和强身健体沾边的项目,我都被父母丢进去练过。
不过鉴定店老板也快速反应过来,带着店里的工作人员,把他们拦住了。
没等多久,数名警察快速赶了过来。
我率先和警察讲了自己的发现。
张文山他们一个个被叫过去问话:
「我不知道啊,是我大徒弟和店家买的。」
「我不知道啊, 我和老板买的时候也没说是刚出土的啊!」
「……」
瞬间, 鉴定店喧闹得像菜市场。
弹幕:「来个人告诉我,事情怎么就突然转变成这样了?」
「那这算不算主播赢了?」
「赢赢赢, 赢亖了好嘛。以后这行,谁还敢不知道主播文钿青的名号啊。」
「笑死, PK?先看看自己手里的物件来路正不正再说。」
门外站满的围观群众,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
中途, 我被警察询问好几次细节。
好在我这段时间接触的古董多,眼力上涨, 在技术人员取样的时候, 说出了几分自己的见解。
我坐在原来的位置,试图听古董们吐露更多关于盗墓贼的信息。
可惜, 它们话题跑偏了。
粉彩瓶放下身段撒娇不成功后,就秒速撇下高足杯, 去招惹宋仿商饕餮纹方罍:
【凭什么你是个仿制品,也能被供起来?】
宋仿商饕餮纹方罍:【……】
【凭什么啊?】
静了三秒, 我以为宋仿商饕餮纹方罍不会搭理粉彩瓶了。
结果,宋仿商饕餮纹方罍慢悠悠地来了句:
【凭我是铜。】
粉彩瓶:【……】
我:6 啊。
……
检测结果出来后,警察们看了, 眉头越皱越深。
和前阵子闹得很大的盗墓案件有关联。
一直找的漏网之鱼, 原来就在这个文玩市场。
众人一窝蜂涌进文玩鉴定店, 又在警鸣声下,陆陆续续走出文玩鉴定店。
我也跟着走出去,抬头望向天空, 缕缕云色漂荡在湛蓝里。
低头,前面是一身身严肃、正气的警服。
这一刻,我好像知道这个金手指还可以用在什么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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