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以后

做了顶流歌手七年地下女友。
我生日时,他却领着所有人念错名字:
「菡雨,生日快乐!」
菡雨不是我,是他年少的初恋。
他兄弟问:
「菡雨都回头了,还拿残疾人当替身玩儿,也不腻?」
裴樾捏着我耳朵,嗓音散漫:
「小聋子好玩,拖着,求婚了再说。」
他不知道,我的耳朵刚治好。
1.
我脸上的笑僵住,听裴樾继续说:
「这生日,就当我欠菡雨的,补齐了。」
一众人起哄地叫起「情圣」。
末了,有人直勾勾地盯着我问:
「真不怕她发现啊?」
裴樾懒洋洋地偏头:
「怕什么?怕她缠着不放手?」
周围一阵哄笑。
「说真的,一个聋子跟了裴哥七年,也是赢麻了。」
「要不是长得跟林菡雨三分像,哪轮得到她?」
奚落声里,裴樾低头,给我戴上生日帽。
近在咫尺的脸,依旧是那张高级感的厌世脸。
有人问:「不过到底也跟了七年,长得也漂亮,要是跑了……真舍得?」
裴樾手一抖,帽子歪了。
片刻后,凉薄一笑:
「关起来,谁许她跑了?」
一时鸦雀无声。
没人当玩笑,毕竟裴家权势摆在那,这位爷又疯又野,真干得出这事。
可是,图什么呢?
裴樾耐心地调整帽子,眉眼温柔,话却似寒刃。
「我等了菡雨七年,才等来她回头。
「巴不得天天搁心窝里,哪里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
「留着个替身,心里憋闷的气也有处撒不是?」
所有人都笑了。
笑他懂得疼人,笑我可怜可笑。
我的指甲嵌入手心,疼得浑身发抖。
裴樾揽住我的肩,把手机放到面前:
【乖,该许愿了,大家都在祝你生日快乐:D】
我捂着耳朵吹灭蜡烛。
所有人又齐声喊道:
「祝菡雨,生日快乐!」
不知是谁,插了一句:「祝裴哥求婚顺利!」
裴樾轻嗤一声:「没吃饭,叫这么小声?」
下一秒,手机发来他的消息:
【小傻子,许的什么愿?】
【别再许专辑大卖了,哥哥现在火得不能再火。】
我硬生生,将眼泪一点点逼回去。
2.
打开曾经记录的视频,残忍的真相被揭开。
整整七年的恋爱,原来只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从来没有一个生日,裴樾是为我而过。
甚至第一次演出时,我不分昼夜地帮他宣传,累到晕厥,等来的是他的一句:
「菡雨,辛苦了。」
就连床上动情时,我难耐的喘息里,他痴迷地念着的名字,依旧是「菡雨」。
他向来没个轻重,被弄疼了,我艰难地比着手语,不管用。
事后他总一脸无辜地说:
【乖,你手都在抖,哥哥看不懂。】
可最近,他会比着手语问疼不疼。
我从未见他如此温柔。
现在懂了。
他说:「正好拿小聋子练手,菡雨身娇体软,可不能把她弄疼了。」
酸涩的难受涨得我心疼,眼泪簌簌地掉。
怎么能如此狠心?
他同裴家决裂,一无所有地追求音乐梦时。
抛弃他,远去国外的人,是林菡雨。
陪着他,从一无所有到获奖无数的人,是我啊。
手机亮了。
是医生发来消息。
【林女士,您确定放弃出国进一步治疗吗?
【之前手术换耳蜗的疼都熬过来了,现在放弃治疗,真是太可惜了。】
我抹掉眼泪,回道:
【我去。】
我不要裴樾了。
出国的日子定在一周后。
正好是裴樾在演唱会上求婚的日子。
……
当晚,裴樾没有回来。
我收到了林菡雨的短信:
【姐姐,别等了,阿樾在弹琴哄我睡觉,都说了失眠治好了,他非放不下心,要亲眼看着我睡着才肯走。
【你说,都过了七年,他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
配图里,越过女人白皙的吊带肩头。
男人在钢琴前弹奏。
他穿着黑 T,戴着古银项链。
那张厌世高级的脸,在晕黄的落地灯映衬下,温柔极了。
修长的指节在黑白琴键上跃动,像是抚摸情人的胴体。
林菡雨继续卖弄:
【不说了,玩手机被他发现,生人家气了。】
过了这么多年,她依旧见不得我好过。
我却不想同她争什么。
裴樾脏了,我不要了。
【哦,对了,这个想要吗?可怜鬼,求求我,兴许就给你了。
【笑.JPG】
看到她发来的照片,我瞳孔一缩。
3.
第二天。
综艺上,林菡雨输了游戏,接受惩罚。
她穿着露肩小白裙,躺在地上,杏眼红红。
肥胖的男明星压在她身上,做着俯卧撑。
一旁,裴樾闲散地倚靠着栏杆,转着中指的骨戒玩。
在男明星倒下的时候,他终究是忍不下去。
低低咒骂了一声,一脚踹开了那人。
裴樾铁黑着脸代替惩罚,让林菡雨坐在他身上,引起粉丝一阵惊呼。
林菡雨像是害怕,双手紧紧搂住裴樾青筋凸起的脖颈。
我身旁有人纳闷。
「奇了怪了,樾神什么咖位啊,竟然接这个综艺。
「更神奇,这位爷向来谁也不待见,竟然甘愿让人骑着……」
我扯起嘴角苦笑。
因为她是林菡雨,裴樾年少的初恋。
……
下一个游戏是随机抓观众,猜歌名。
看见我的瞬间,裴樾调整耳麦的动作一顿,皱起眉。
但很快低头,帮着林菡雨调试。
伴奏声响起,裴樾唱功一绝,台风又酷又飒。
聚光灯打在那张神颜上,引起一阵阵尖叫。
当主持人问起,我平淡地开口:
「抱歉,我听不出来。」
全场哗然。
这是裴樾近期火遍全国,斩获无数奖项的歌。
粉丝炸了:
「这人耳朵有病吧?这么火的歌都听不出来?!」
「换人!滚下去!滚下去!」
唯独裴樾,冷淡至极。
他单手插兜,丹凤眼撩起,冷冷地看向我。
他生气了,因为我忘了「地下」女友,见不得光。
更生气,一个替身,到正主面前晃悠。
直到荧光棒扔到我身上,尖锐的塑料砸破我的眼角,见了血。
一瞬间,裴樾眉心紧缩,抬腿走过来。
却被林菡雨抓住了衣角。
她什么都没说,只咬了咬下唇,就让他停下脚步。
忘了在一根根荧光棒里,疼得缩成一团的我。
他轻声哄她:「别怕,我在。」
……
闹剧过后,林菡雨登场,赢了游戏。
我要接受惩罚,被推下水池。
水池边。
林菡雨背着镜头,笑得张扬:
「给你七年时间也不中用啊,他心上人还是我,听说阿樾把你当我叫了七年?」
我平静地看着她,拿出手机打字:
【事情做了,东西还我。
【你刚才唱的,是我高中写的歌,我不介意撕破脸皮。】
林菡雨绿了脸,咬牙切齿地冷笑一声。
突然拉着我的手,推我下水,一起跌落水池。
冰水淹没鼻息,我慌张地扑腾。
很快,裴樾急切的声音传来:
「都他妈让开!草,水池修那么深干什么。」
林菡雨哭着说:
「阿樾,先救晗韵!」
一股大力拽开了我紧抓着林菡雨的手。
裴樾怒吼:
「林晗韵!松手!你是要拉菡雨死吗!」
冰水刺入肌骨,心一点点麻木。
这一次,他没有再念错名字了啊。
……
我忽然想起,裴樾的第一次演出。
我搬着应援物资,累了。
坐在光照不见的角落,喘口气。
台上,裴樾在聚光灯下,万众瞩目。
台下,粉丝挥舞着荧光棒,失声喝彩。
我既听不见歌声,也听不见欢呼。
寂寥无声的世界里,只剩下裴樾的身影。
他是一道光,照亮过我昏寂的年少,如今依旧熠熠生辉。
突然,人群骚乱起来。
我被推倒,站不起来。
有人扔了话筒,跳下舞台,跌跌撞撞推开人群,蹲下来紧紧抱住我。
他额顶流下的血,落在我唇瓣。
裴樾……
因为你怕弄坏她的替身,是吗?
那又何必,一遍遍抚着我脑袋,叫我别害怕。
那又何必,十七岁时……?
4.
十七岁,我活在林菡雨的阴影里。
在我妈跟了她爸后。
男人夸我新写的歌,转头,林菡雨就会撕掉曲谱。
「死聋子,你再敢写,我扇烂你的嘴!」
她恨我,带着朋友们,踩碎我的助听器,学我说话的腔调,甚至造我的黄谣。
可她依旧是老师眼中的乖乖好学生。
所以,当我被污蔑偷了手链。
她哭着跟老师告状,嘴巴飞快地一张一合。
而我,因为长期听力损失,讲话又慢又怪。
在老师厌恶的目光里,我一点点合上了嘴。
委屈,憋胀得快从胸口一直流到眼睛。
一直在旁边背书的男生,突然嗤笑一声。
他熟练地比着手语:
【笨蛋,说的话谁都听不懂,不知道写下来吗?】
他掏出纸笔拍在我身前,低头,慢吞吞地开口:
「老师,我相信林晗韵同学,让她写下要说的话吧。」
少年身后,阳光穿过垂窗的爬山虎,倒映在细碎刘海下的黑色瞳孔中。
当证明无罪后,他拉着我离开。
在林菡雨快要喷火的眼神里。
裴樾亲手将左耳的耳钉摘下,给我戴上。
贴在耳边的声音,大到跟着的林菡雨也能听见。
他说:
「我奶奶也耳聋,你别怕,她再欺负你,你按下耳钉的按钮,另一个耳钉会有感应,我就会出现。」
那一刻的心动,竟然绵延了十年。
5.
醒来时,医院窗前,摇曳着爬山虎。
一如那年夏天般翠绿,直到被吵架声惊落。
经纪人吼着:
「你疯啦?晗韵被砸成那样,你还护着那个女人,你忘了她跟你陪着你跑比赛,给你做宣传,求着人给你拉数据那些事了?」
二十七岁的裴樾,冷冷开口:
「我求她了吗?」
经纪人又问:
「那放她走,不行吗?别折磨她了。」
「……凭什么,她先送上来的,不放。」
「提醒下,你都要跟林菡雨求婚了哥!」
「我知道!我只爱菡雨。菡雨回来了,什么林晗韵、赵晗韵、李晗韵,在我这都一样,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等腻了,我自然会放她走。」
裴樾突然抓了把额发,不耐烦地继续说:
「对了,别告诉她求婚这事,我怕她闹。
「她今天竟然想杀了菡雨,真是疯了,她特么算谁啊。
「真以为我一个搞音乐的,会娶一个聋子当老婆?」
他起身要走。
身后,经纪人拉高了音调,声声质问:
「她算谁?她是十三岁拿了新声奖的天才少女,是陪你十年甘愿付出的女朋友。」
「你忘了?你从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她能听见你唱歌。
「现在医疗发展这么快,万一哪天晗韵能听见了,你可别后悔!」
裴樾没有回头,声音很冷:
「我要去亲手打磨求婚戒指了,你告诉她,我不希望在任何节目上,再看到她!」
……
经纪人哎了一声,回头,正好对上我的眼睛。
他慌了一瞬,长吁了口气:
「还好听不见,要不然得哭成啥样?
「啧,傻姑娘,还笑呢……」
我确实笑了,笑自己太傻。
还有五天,我会逃离裴樾的控制。
他廉价的、哄骗的、偏心的那一点点爱,我再不稀罕。
6.
回到家,我把这些年收藏的裴樾的东西,放到富婆粉丝群里挂卖。
早期出道的纪念 T 恤、路演时的纪念卡……
还有写着三行情书亲签的首专。
每一样都是绝版藏品,粉丝群炸了。
【大大,赶紧撤回,要不然我要叫 120,怀疑你不想活了!】
【天呐,这个专辑上,是哥哥当初亲手写的情书,大大,你是家里出了啥事吗?】
【啊啊啊!我收收收!给我给我!十万卖吗?】
我在聊天框输入又删除,叹了口气,最后发出:
【对不起,不爱了,决定退坑。
【所有东西三天内出完,寄顺丰快递。】
仅仅当天,我卖出去了 500 万。
东西实在太多了,打包打到手酸。
好在,出国治疗的费用,算是不用急了。
7.
当晚,裴樾依旧没回来,只给我发了几条消息。
【在家好好休息,别到处乱跑。
【一会许逸来拿衣服,去年 3 月,你在巴黎定制的那套西服给他。
【乖,早点睡,我今晚在练歌室。】
他的气似乎消了。
语气间的亲昵,一如从前。
我不懂,林菡雨都回来了,他装的深情,又是为谁?
可没多久,林菡雨发了微博:
【你说你以后只会守着月光,再不看别的烛火。】
转发的链接,是裴樾的新专辑《月光》。
她于他,是高悬的皎皎明月。
而我于他,只算得上别的烛火。
这条微博很快上了热搜。
裴樾的粉丝冲爆了评论区:
【哥哥亲口说过,月光是写给所有粉丝的!哪里来的大件货,不要脸了是吧?】
【就发过几首歌,唱得稀烂,还想蹭我们哥哥的热度,想火想疯了?】
【建议这位患者看下几年前被冲烂的私生饭,我们这些粉丝遇到脑残,是真的会气到想杀人呵呵。】
嗯,那个「私生饭」就是我。
那是裴樾比赛的关键时期。
他压力大,折腾得过了火。
我半夜从他家里出来,被蹲守的狗仔拍到。
那时的经纪人拉了三个人的群,建议把我当做私生饭。
裴樾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向来厌世的冷眼,红了一片,像是哭过。
他比着手语问我:
【你不愿意,对不对?】
他把选择权交给我。
可那头压着心上人的大好前途,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安慰他:
【没事啊,我不在乎的。
【哪怕是实力歌手,也需要女粉支持呀。
【反正他们说什么我都听不见。】
听不见,但是能看见。
我被当成偷入裴樾家的狂热粉丝,所有付出都钉上了变态标签。
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辱骂,甚至有人人肉出来我的住址,扔臭鸡蛋,寄恐怖信……
裴樾斩获《全国好男声》年度总冠军的时刻,我被扔进家里的刀吓到,缩在衣柜,抱紧自己。
……
显然,月光,毕竟是不同的。
林菡雨的微博上热搜时,裴樾刚拿了最佳男歌手奖,正接受采访。
记者问:「樾神,有女艺人说新专《月光》是为她作的,请问是真的吗?」
裴樾片刻怔愣后,坦然承认:
「是,如果不是菡雨,早些年我可能都坚持不下来。」
「真是白月光文学照进现实啊,最初的成名曲《多希望你听见》,当时都传是写给有听障的爱人――」
裴樾皱了皱眉,接着笃定道:
「一直是菡雨,从未有过别人。」
七年相伴,我连「别人」也算不上。
舆论很快一边转,没人敢惹娱乐圈太子爷捧在手心的人。
所有这些,裴樾大概以为我不会看见。
因为这些年的网暴,我很少再上微博。
但一个个女友粉找我来哭诉:
【我受不了,哭了一晚上了,那从前跟我们粉丝说的甜言蜜语,都是草人设呗!】
裴樾毕竟实力摆在那,纵使女友粉脱粉,还是有大量事业粉。
可我没想到,回家能看见裴樾。
8.
他像从宴会上回来。
穿着领奖的高定西装,扯松了领带,露出锁骨。
比着手语质问:
【我那些东西呢?为什么不见了?】
我还在想理由搪塞。
他已经上前拽住我的手腕,蛮横地把我拉进怀里。
贴在耳边,说着以为我听不见的话:
「谁许你丢了?啊?
「林晗韵,再闹脾气,真不要你了。
「你明明知道菡雨最怕水,还拉她下水!
「你一个聋子,拿什么跟她争啊。
「你乖一点,我就不会丢下你……」
我用尽力气,推开浑身酒气的他,看见了他猩红的双眼。
裴樾,你在不舍什么呢?
因为舍不得她受苦,所以舍不得这个甘愿付出的替身?
我抬起手,有些累,比着手语:
【都沾灰了,我送去清洗。】
他面色稍霁,低下头,伸手摩挲着我耳垂的耳钉。
额头相抵,呼吸交缠。
有那么一瞬,我恍惚回到从前。
他拿奖回来,我们举杯欢庆。
最后醉了,缠绵一夜,说尽了情话。
突然,一个电话打来。
那头传来林菡雨软软的撒娇声:
「你去哪了啊?我睡不着……」
裴樾如梦惊醒,一把推开我,边走边说:
「别吃药,对身体不好,我一会来。」
我捂着被门把手磕痛的腰背,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都迸了出来。
好没意思。
9.
接下来几天,裴樾借口演唱会排练,没再出现。
他时时刻刻同林菡雨在一起。
两人十指紧扣逛音乐节,共享耳机散步公园,缠绵到深夜一起回家。
面对狗仔的镜头,裴樾大大方方抬起两人紧扣的手,无所畏惧。
……
同一时间,我忙着收拾行李,订机票。
看到两人的热搜,我苦笑一下。
从前在街上,哪怕手背碰到一起。
裴樾也会皱着眉,隔开距离。
原来他始终不公开关系,不是怕事业受损,只是怕远在他国的林菡雨看见。
仅此而已。
……
离开前一天,也是演唱会前一天,我去复查。
医生再三叮嘱:
「刚换了药,千万注意别剧烈运动,要是伤口破开,再怎么也救不回来了。」
我点点头,眼眶酸热。
医生说,去了国外进一步治疗,只要一年,我的听说能力就能完全恢复正常。
我起身离开,最后一天,打算去告别妈妈。
我把要说的话,反复练习,一个字一个字地纠正腔调。
接着去林菡雨公司,拿回被她偷走的海螺。
10.
我十四岁丧失听力,在全国音乐比赛的决赛舞台上。
我妈把小时候捡的海螺送我。
她听着海螺的风声,走出了大山。
她把海螺贴在我耳边,忍着哭说:
「囡囡啊,听到没,是大海的声音。
「我家囡囡要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以后才能去看海,知不知道。」
她想编织幻梦,让了无生气的女儿活过来。
可我说:「妈妈……我听不见。」
她被骗了,几千块钱买的助听器,什么用都没有。
为了我,我妈跟了林菡雨的爸爸。
没有名分,寄居人下。
林菡雨恨我,更恨她。
她会把我妈辛苦熬的排骨汤打翻,烫得她满手臂燎泡,再无所谓地笑着道歉:
「对不起啊阿姨,手抖了下。」
接着转头跟佣人说:
「一个靠卖的妓女,也不看看自己身上多脏,排骨汤都是一股子骚味,恶心死了!」
我妈明明听得见,却为了我装聋作哑。
一边眼巴巴地对林菡雨好,一边做小伏低地伺候那个男人。
直到林菡雨当着全班面说我妈。
我拿着词典,冲上去砸她。
受伤的林菡雨,让她朋友拉着我,把我推进冬天的湖里。
我没死,但是耳朵神经性损伤,助听器也没有用了。
向来温柔的我妈,像头发疯的母牛,冲破人群,把林菡雨撞在墙上,扯着她头发扇她。
接着,像被枪击中,轰然倒下。
我妈死了,死于突发心脏病。
那一天,林菡雨让我失去了妈妈,也失去了最后的听见的希望。
11.
到了林菡雨经纪公司楼下,一群记者突然扛着摄像机围住我。
「抄袭狗!人都聋了,还抄别人的歌,真是不要脸!」
我怔愣住,被推搡着,提着的药洒了一地。
人群突然让开一条道。
林菡雨走进来,眼睫悬着泪:
「大家别怪姐姐,姐姐耳朵不好,没办法才偷我的谱子。
「姐姐,这是妈妈给你的海螺,别再丢了。」
她伸出手。
我顾不上其他,浑身用力,想要挣脱开束缚。
「别给她,她不配!」
林菡雨身边的助理,一把把海螺扔过来,砸破了我的头顶。
我眼睁睁看着海螺掉下,沾着我的血,碎成几片。
我想起我妈临死前,还放不下我,她说:
「囡囡要活下去……
「耳朵一定会有治好那天。
「妈妈想跟你说的话,都藏在海螺里,一定要等到那天啊。」
明明耳朵治好了,我马上就能听见了,为什么!
我发了狠,冲周围人拳打脚踢。
一挣脱开,就冲上去揪住林菡雨的衣领。
歇斯底里地喊出声:
「你还我!我马上,马上就能听见,我妈说话了!你还我啊!」
我说话的腔调很奇怪,没人听得清。
他们只看见,我哭得像个疯子。
近在咫尺的地方,林菡雨脸上挂着体面的微笑。
她无声地说:「活该。」
我猛地举起拳头,被人拿住了手腕。
林菡雨抱住了我身旁的人,指着我,委屈地伸冤:
「呜呜,阿樾,你总算来了,她抄了我的歌,还想报复弄死我!」
裴樾把她摁在怀里,脸上是偏执的狠厉:
「别怕,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他满脸戾气地转过头,看见我时,怔愣住。
比着手语问:【你怎么在这?谁伤了你?你抄的?】
我死死盯着他,红了眼,不敢相信他质疑我。
裴樾避开了我的目光。
对着我身后的记者,低声呵斥:
「都滚,这件事哪家报道出去,就别想开了。」
人群散去,林菡雨黏在裴樾怀里撒娇:
「阿樾,让她道歉!还有,那个耳钉也该还给我了。」
我冷冷笑了,取下耳钉,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用手指着碎片:
林菡雨,这么喜欢抢,来我脚下捡。
裴樾脸色沉下来,审视着我的神情。
他身后,林菡雨探出头,冲我嚷嚷:
「你�N瑟什么,要不是我和阿樾那会吵架,他才不会为了气我接近你!」
我抬眼看向裴樾。
他薄唇紧抿,轻轻嗯了一声。
原来,连最初的相遇,也不过是别人故事里的插曲。
过去十年,荒唐得让我笑出声。
我一边笑,一边捡起地上的海螺。
下一秒,裴樾变了脸色,他推开林菡雨。
俯身扣住我肩膀,力道极大:
「你听得见了,对不对?」
好痛,被砸伤的额头疼,被抓着的肩膀疼……
耳朵流出了热乎乎的东西。
「滚……别碰我!」
裴樾瞳孔一缩,手颤抖着摸上我的耳垂,声音都在发抖:
「林晗韵,你耳朵在流血……
「为什么会流血?你别闭眼,说话啊!」
他眼睁睁看着我耳朵流出来的血,濡湿了他的手心。
他把我一把横抱起来,声音里是我不理解的慌张:
「快!去医院!」
12.
醒来时,我听见经纪人许逸的声音:
「她耳朵差一点就保不住了!裴大歌手,你差点把她最后的希望也毁了!」
裴樾软倒在沙发上,疯了一般笑了:
「她能听见了……对了!我晚上演唱会,她一定要坐在最好的位置!」
说着说着,他弓下腰,头埋进双膝,嗓音颤抖: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她那么想听见我的声音,这么开心的一件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许逸冷嘲热讽:
「你是不是忘了,今晚的演唱会你还准备别的女人求婚。
「您多潇洒啊,为了一个绿茶,不惜得罪所有粉丝,还豪掷千万,要给演唱会所有人送钻戒,就为了让所有人心甘情愿祝福你们!」
「够了,闭嘴!」裴樾红着眼打断他,粗喘着气。
手机亮了,他拿起手机。
许逸拔高了声音,继续说着:「我真服了,晗韵哪点不比那个绿茶婊好!」
「我说闭嘴!」
裴樾扯了扯脖颈的银链,嗓音一点点冷下来。
「我刚答应了菡雨,接她去现场。」
他起身,扯下右耳的耳钉:
「这个给她……
「告诉她,别再扔了。」
许逸问:「不再等等吗?晗韵一定想醒来见到你。」
裴樾没回答,走得很匆忙。
……
许逸送裴樾回来时,我已经起身,拿起茶几上的海螺。
不知谁,用胶水黏好了它。
许逸劝我:
「别哭啊!裴樾那混蛋不值得!」
是啊,他不值得,我不在乎。
我抬手盖住湿热的眼睛,把海螺抵在耳边。
夏日海风吹拂在耳畔,像极了一次次温柔的呼唤。
我妈在说:
「囡囡啊,快走,走得远远的,要离开会伤你心的人。」
13.
演唱会顺利开始。
裴樾低头,看见坐在第一排、穿着纯白的礼裙的林菡雨。
他突然想起高中的音乐教室。
少女唱完自己写的歌,俏皮地说:
「你要是当场能弹出来,我们就在一起。」
她的天赋,惊艳了他,成了放不下的执念。
可不知为何,他看向了第十一排最靠边的位置。
那是林晗韵每次来的位置,毫不起眼。
他想起第一次商演。
在一个快倒闭的小酒吧。
有客人闹起来,她平日里那么安静一个人,砸碎了酒瓶,恶狠狠地盯着那人,硬生生把人吓走了。
他想起第一次演唱会。
她那么小个人,搬着应援物资箱子,累极了,坐在阴影里听他唱歌。
明明听不见,还笑得那么开心。
那之后,他写出了成名曲《多希望你听见》。
他忽然可惜,此时此刻,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里,少了她的。
中场休息,他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许逸。
「她醒了吗?告诉她,等我今晚回来……
「等我,我可以为她唱一晚上的歌,她从前最想听。」
休息室门被撞开。
「阿樾,提前庆祝下~」
林菡雨举着红酒,满脸笑意地进来。
裴樾挂断电话,头一回从另一个眼光审视她。
「你知不知道,喝酒伤嗓子。」
林菡雨笑容僵住。
裴樾直直地盯着她:
「我听了晗韵抄你的那首歌,那个风格,很像她。」
林菡雨眼红了,「你怀疑我?」
沉默片刻,裴樾还是心软了,把她抱在怀里,给她哼起了歌。
「这是什么歌,从没听你唱过。」
裴樾忽然浑身僵住。
这是她在音乐教室里唱过的歌。
电光火石间,他意识到了什么。
突然慌得可怕,打了视频电话给许逸,逼着他开摄像头。
「许逸,我说过的,她要是离开了,你也卷铺盖滚蛋!」
看到空荡荡的床铺,裴樾跌坐到沙发上,嘴唇颤抖。
林涵雨凑过来揽住他的手臂:「让她走呗,她存心想毁了演唱会呢!」
裴樾推开了她,失神地跑出去。
不行,林晗韵不能走,不能在他刚发现真相时,就这么一走了之!
她还没听过他的演唱会。
还没听他说过我爱你。
14.
我离开时,扔了电话卡,拉黑了裴樾所有联系方式。
一落地,就给许逸转账 100 万。
如果不是他,我恐怕还困在裴樾的囚笼里。
……
在国外治疗的日子过得飞快。
同一时间,林菡雨被裴樾捧着,频出专辑,拿奖拿到手软。
只是不知为何,两人迟迟没有结婚。
而裴樾开启了一轮全球巡演,名声愈躁。
至于我,拼了命地赶疗程,一年之内,听说达到正常水平,甚至加入乐队。
周围人说我是个疯子,发着高烧还要练歌。
没人我知道,我有多想要爬到高处。
好在,孤独的旅程上,我遇到了一些值得相拥的人。
……
「姐姐,别练了,离演出还有一周。」
合租的鼓手从浴室走出来。
纪衍,比裴樾还野,眉眼和裴樾三分像,可性子却温柔。
我眼神从他袒露的腹肌上扫过。
「今晚不行。」
一片阴影遮住了光。
纪衍拿着我手按住腹肌往下,唇瓣贴到耳边,像个狐狸精:
「姐姐,别弹吉他了,你弹弹它……求你……」
我咽了咽唾液,刚想张口,门被敲响。
纪衍重新裹上浴巾,低低地咒骂了声。
我忍不住笑出声,被他回身,恶狠狠地啜了两口脸颊。
「我找林晗韵。」
我把吉他放到架子上的手一顿,猛地回头。
裴樾披着黑大衣,像雕塑一样站在门口,直直地盯着我。
一年不见,他瘦了很多,眼底一片乌青。
「你特么谁啊,找我老婆干嘛?」
纪衍挡住了他的视线。
裴樾轻嗤了一声:
「我是她在一起七年的男朋友,你算什么?
「我调查了,你们连关系都没有确认。」
纪衍把门猛地一关,微挑的丹凤眼红了。
那晚,纪衍的服务意识到了一流水平,就为了个挣个「名分」。
醋精摩挲着我肚脐的凸起,暴露了劣根性,偏执地问:
「姐姐,我是不是第一个到这儿的?」
第二天出门时,门口的地上,满是烟头。
15.
和裴樾的见面,约在了一个清吧。
他摘下墨镜,眼里全是血丝。
像是一夜没睡,嗓子也哑了:
「昨晚叫那么大声,就是为了气我?林晗韵,你做到了,我他妈在门外气得发疯!」
我平静地观察着他的神情,淡淡开口:
「别想多了,单纯因为他技术比你好。」
裴樾眼里疼了一下:
「别这样,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这次来澳洲开演唱会,听人提到你在酒吧的演出,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你离开之后,我才知道,我爱的根本不是林菡雨,是你,也只有你。
「相识十年,在一起七年,你怎么就舍得这么一走了之,还找这种肮脏的肉体关系?!」
我抿了口酒,下了判断。
裴樾是个傻杯,彻彻底底的傻杯。
我筹措着语言,别开视线,注意到左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
我笑了,笑得勉强:
「我不信,爱我怎么会捧着林菡雨,你明知道我有多恨她。」
察觉到我话里的旧情,裴樾浑身松下来,无所谓开口:
「我不爱她,如果不是她长得像你,我怎么会留她在身边。
「我可以让她身败名裂,如果你想要,我甚至可以把她送进监狱。」
「啪嗒――」
偷听的林菡雨杯子碎了一地,她走过来,杏眼流着泪:
「裴樾,你在开玩笑对不对,你说爱我的。」
裴樾突然拉住了我的手,十指紧扣,对她冷冷道:
「我以为你懂自己的身份,只不过是跟晗韵有着三分像的替身。」
说着说着他眉眼凶狠起来:
「如果不是你蒙骗,我怎么会过了这么多年才知道,真正爱的人从来都只有晗韵!」
林菡雨抄起酒杯,泼了裴樾一脸:
「那你还能跟我在一起一年,你个疯子!」
……
狗咬狗的闹剧结束,我心情颇好地离开。
身上突然挂了一只「大狗狗」,哼哼唧唧。
「姐姐,我能把他手剁了吗?」
虽然知道纪衍家世不俗,但他说这话的认真劲,让我有些心惊自己招惹了个什么玩意。
「不行,我还没玩够。」
说着,我伸出手:「回家给我洗干净去,被脏东西沾了。」
小狗哼了一声,乖乖地牵起我的手。
16.
裴樾的动作很快。
一个月的时间,林菡雨频繁爆大雷。
先是爆出歌曲抄袭,再是爆出高中大学的霸凌事件。
紧接着,恐怕连裴樾自己都没想到。
出国那七年,林菡雨并没有在音乐学院就读,而是做了白人富商的小三。
后来被正室发现,打到内出血,偿还了所有钱财,才灰溜溜地回国。
最后,她因为逃税过多,偿还不起,被送进监狱。
又正好跟当年被她霸凌过的人,安排在同一个寝室。
而那人,因为她的欺凌,心理扭曲,罪名是连环杀人。
裴樾当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就像当年对我一样。
……
三个月后,我回了国。
裴樾盛装出席来迎接,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保镖。
四周环绕着各路顶流媒体。
他高调宣布对我的追求。
车上,裴樾轻咳了一声,打破安静:
「分手了?我早就说,那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就是玩玩,不会当真。」
见我没理他,他兀自说下去:
「晗韵……只要你愿意,我们――」
「抱歉。」
我沉重地开口,「裴樾,我放不下他。」
我转身,失神地伸手描摹他的眉眼,凄凉一笑:
「你的眼睛,好像他,可惜,你是单眼皮。」
我垂下手,捂住脸。
「他有一双很招人喜欢的桃花眼,我怎么都忘不掉。」
裴樾沉默了许久。
第二天, 在我想要割腕殉情的时候,他冲了进来,竟然哭了。
他哀求我,发泄着不安:
「别这样,你为了他死,那我怎么办, 我怎么办?」
接着, 裴樾失踪了一个月,再见面时,割了双眼皮。
他捏着我的手腕抚摸伤口, 像个等待老师打分的学生,眼神里夹着着痛楚:
「这样,是不是更像他了。
「你把我当他,只要别死。」
在他的痛苦里,我品尝到了快意。
原来如此。
原来把人当做替身,肆意践踏他的喜欢, 看着他为你沉沦到毫无底线,甚至不敢向要你要一个许诺。
是如此快活。
我嘴角抽搐, 强忍着疯狂扬起的嘴角。
……
「呸, 老男人, 怎么整容也不会像我。」
裴樾走后, 纪衍从卧室走出来,眼里的阴鸷对上我时, 软成水:
「姐姐, 都要结婚了,还没玩够吗?」
我顺了顺狗狗毛, 很对不起:
「再等等, 今晚我来……」
裴樾, 还不够痛啊。
17.
自此,我彻底把裴樾当成替身。
他的生日上, 我「不小心」叫错了名字,当着所有宾客的面, 给他难堪。
他只是扯起嘴角, 勉强笑着:
「没关系, 你只是需要时间走出来。」
哪怕在大半夜突然接到我的电话。
听着我噩梦惊醒,叫着「纪衍」的名字。
他尽管喝得酩酊大醉, 还是要闯了十几个红灯。
只为了给我送草莓蛋糕, 那是纪衍曾经送我的。
出车祸时, 他浑身是血, 还把蛋糕护在怀里。
所以, 当裴樾收到新郎礼服时, 喜得从病床上猛地直起身子,疼得龇牙咧嘴地笑。
……
那是一场极为豪奢的婚礼。
我穿着高定婚纱,缓缓走向满眼都是我的男人。
殿堂外, 瘦削得不成样子的裴樾, 穿着不合身的礼服匆匆赶来。
保镖拦住了他。
周围人奚落他:
「什么小丑冒出来了?这是纪家少爷结婚, 一个娱乐圈小集团的混子,也敢来碰瓷?」
裴樾这才发现,连这套婚服, 都不属于他。
曾经林晗韵的心理,满满都是他。
如今,他连名字都不配拥有。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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