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暖而生

和顾易年恋爱长跑第十年。
我误接了他的电话。
「阿年,我们的崽崽生了一窝小猫呢。」
是一道温柔的女声,来电备注:【小花猫】。
「他在洗澡,你晚点再打来。」我冷冷挂断电话。
那晚,顾易疯了似的捡起散落在地的衣服,随意套在身上,冲了出去。
而我砸了我们的「家」,抹掉自己的一切抹掉。
踏上了飞往国外的飞机。
三年后,顾易在度假小岛上截住我。
死死盯着旁边与他有几分相似的小豆丁,红着双眼问:
「我的?」

-1-
顾易年精力充沛,我被折磨得眼皮都睁不开。
一旁的手机响个不停,迷糊间点了接听。
「阿年!我们的崽崽生了一窝小猫呢!」
明明是一道温柔可爱的女声,我的脑袋却像炸开一般,睡意全无。
瞥了一眼,来电备注是「小花猫」。
「阿年?」对方喊道。
我轻吸了口气,回以平静的口吻。
「他在洗澡,你晚点再打来。」
对面顿了片刻,便挂了电话。
顾易年从浴室出来时,下半身只围着浴巾。
身上未擦干的水珠顺着肌肉线条滑落,浸入浴巾。
身上还有几道新鲜的抓痕,我的杰作。
「怎么不多睡会?」
他盯着我红痕点点的锁骨,眸子又暗了几分。
在他要低头凑近我时,我将手机递给他。
他不满地蹙眉,抽走手机随意一扔,禁锢住我的双手,气息在我身上若有似无地游走。
「小花猫。」我说。
埋在我颈侧的人停止了动作。
「她给你打电话,说你们的崽生了。」
顾易年一下子意识清明,疯了似的捡起散落在床边的衣物,随意套在身上便冲了出去。
我一个人,在我们共同装饰的「家」中。
看着他奔向另一个女孩。

-2-
女孩是他的相亲对象,两人是在三个月前开始联系。
他们从认识到确认关系不到一个月,还共同养了一只流浪猫。
她给他分享美食,音乐,甚至是一片普通的云彩。
他事事回应,随手拍下的晚餐,截掉我的痕迹后再发给她。
而我和顾易年的聊天记录,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只有在半夜缱绻时,他才会在我耳边呢喃「老婆」。
一个增加情趣的名词。
我却如珍如宝地捧在心口整整十年。
我笑了。
从抽屉里摸出顾易年的烟盒。
大概是很久没抽了,被呛了一口。
眼泪都咳出来了。
同事瑶瑶给我发信息:
「向暖姐,顾总谈恋爱了,你知道吗?」
我和顾易年在人前向来公事公办,还经常因为意见不合而吵架。
没人敢想象,顾易年将我架在他腿上撩拨:
「自己找的对象能咋办?宠着呗!」
是多么反人类的场景。
而今Ṭüₙ天。
顾易年将那名女孩拉进了公司的群聊。
「大家好,我是顾总的小助理许娇娇,请多多指教~」
她的群备注是「阿年的小花猫」。
很多事情不需要明说便能意会。
我不知道顾易年是怎样解释那通被我接的电话的。
只知道许娇娇加了公司所有人。
ŧū́ₕ
逐一排查。
瑶瑶给我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本来上班就烦,还被当成假想情敌。」
不一会儿,许娇娇发了朋友圈,配图是一杯绿茶。
配文:【不要随意动别人的手机,没教养哦~】
顾易年点了个赞。
我面无表情地抡起一旁的球棒,将房子乱砸一通。
满地的狼藉,我才满意地笑了。
家政团队来的时候,我坐在唯一没被嚯嚯的沙发上发呆。
倒不是它多矜贵,只是我累了。
真的,好累。
「向小姐,您没事吧?」
大概是看我过于狼狈,来人问Ŧù₊了我一句。
而顾易年的聊天框,还停留在两个小时前。
我轻轻摇摇头,露出来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把这里的女士用品都搬走。」

-3-
我和顾易年是大学同学。
他是在大院长大的,家里安排好了后路,他只需要顺从跟着走就行。
偏偏他是个执拗的,和家里断裂后,自己创业。
我便是他的第一个合伙人。
他出资,我出力。
我问过他,为什么选我?
大学里不乏比我厉害的人。
他不经意地转动着钢笔,定定地打量着我。
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说:「我喜欢你,」
我一愣。
「——那股不服输的劲儿。」
曾经我野心勃勃的生命力,是他欣赏的地方。
后来,这种野心成了他忌惮的。
而许娇娇跟我不一样,很单纯。
他的结婚对象,需要的正是这种没什么野心,围着他转的小白花。
他很清醒,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并付诸实践。
我和他是同一类人,反抗挣扎,像蛰伏的捕猎者。
正因如此,我们默契地在商场上你来我往。
酒桌上的迂回、实战上的狠戾,助我们平步青云。
赚到第一桶金那晚,我们都喝多了,躺在床上,周围撒满了红色的钞票。
顾易年侧头看着我,眼里是我不懂的情绪。
「向暖,你真牛逼。」
我笑笑:「你也不赖。」
高强度的工作,顾易年这位大少爷终于病了,发起了高烧。
我忙前忙后照顾他,他却翻了个身,将我罩在身下。
我还记得,他眼尾洇着红,全身因为高烧像熟透的油焖大虾,红彤彤的。
「我喜欢你。」
这一次没有停顿,也没有后缀。
他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绪,萦绕在我鼻尖的,是他身上淡淡的烟草混着薄荷的味道。
细碎的呜咽声被他拆骨入腹。
很烫。
烫得人心沸腾,共沉沦。

-4-
我搬回了自己的房子。
这些年把自己养得娇贵了。
惯出了认床的毛病,竟一夜失眠。
回到公司时,正好碰上顾易年。
我客气疏离地点点头。
顾易年蹙了蹙眉。
「阿年!」
许娇娇小跑着过来,站在我们中间。
「你好啊,我是阿年的未婚妻。」
我点点头,回了句:「你好。」
听见我的声音,她的脸色有一丝割裂。
我没再寒暄,径直上了电梯。
「小暖是吗?」许娇娇追了上来,顾易年紧随其后。
「经常听阿年提起你,工作能力很出色。」
「不过,女人还是别经常抛头露面,跟男人扎堆在一起,不太好。跟姐妹逛逛街,做做美容舒心又自在。干活这种事留给男人做就好了。」
「你说对吧?阿年。」
顾易年揉着她的头发,极致的温柔:
「我敢说不对吗?」
面对许娇娇的挑衅,我并没有什么反应。
她大概是认出了我的声音,着急在我面前秀恩爱,宣布对顾易年的所有权。
「在公司,请叫我『向总』,不会就让人事部给你安排培训,包吃包住。」
我不再理会身后人的反应,弹了弹被许娇娇碰过的地方。
然而我的反应却惹怒了顾易年。
他支开许娇娇后,径直进了我的办公室。
我不满地蹙眉:「顾总,敲门是基本教养。」
最后四个字,我咬得极重。
许娇娇的话,我悉数还给他。
他勾了勾唇弯腰,将我圈在他两臂与沙发之间。
「昨晚是你主动开的门。」
他眼神扫过我的裙摆,意有所指。
「啪!」
我毫不犹豫甩了他一个耳光。
他白皙的脸瞬间染上鲜红的指印。
顾易年顶了顶腮帮子,笑了笑,起身坐到我对面。
「城西那栋别墅我已经让人过户到你名下了,还有之前你看上的一块地皮,快审批下来了。」
顾易年半掀眼皮,神色平淡。
「好聚好散。」
他总能精准地重击我的痛处。
我给他递的刀。
最后悉数插进我的身体里。
此时的他高高在上,像极了我那所谓的后爸们。
一边说着爱,一边用钱买断爱。
新鲜感上头的情人游戏美化为以爱之名。
许娇娇提着饭盒赶来时,正撞见我用水泼向顾易年。
她尖叫着冲进来,甩了我一巴掌。
我从来没有吃亏的习惯。
唯一的亏,大概是栽在顾易年手里一回。
我挥起的手停在半空中,被顾易年攥住。
他挡在许娇娇的身前,语气温怒:
「向暖!这里不是你发癫的地方!」
我抬起另一只手,往他的脸狠狠地扇呼了上去。
看着顾易年脸上对称的指印,顿时心情舒畅。
「没有阿年,你一个女人能走到今天的地位吗?」许娇娇上前替顾易年鸣不平。
「你被辞退了。」
「凭什么!」许娇娇昂起头,让自己看起来气势些。
「就凭我持股百分之三十,就凭你未经允许闯进我办公室,殴打公司高层。」
许娇娇慌了,眼神有些闪躲,见顾易年没有出声责备,继续有恃无恐地挑衅着我的脸面。
「阿年才是最大的股东,而我是阿年的未婚妻。」
「你算什么东西?要滚也是你滚!」
办公室门口已经围了一圈的人。
顾易年没吭声,默认了她的行为,为她撑腰。
这种争执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行,散伙吧。」
「我手里的股份按市价给你。」
「顾易年,我仁至义尽了。」
一直沉默的顾易年在我拿出协议后,冷峻的面容多了几分破绽。
大概他也没想到我已经拟好了协议,准备离场。
许娇娇嘴角带笑,被偏爱的果然有恃无恐。
「谁报的警。」
我捂着脸走上前,中途还踉跄了一下。
「警察同志,我被打了。
「我现在头晕眼花的,还很想吐。」

-5-
在医院验完伤,是轻微脑震荡。
如果我拒绝和解,许娇娇至少要拘留几天。
顾易年勾着意味深长的浅笑,一副看透把戏的模样。
而许娇娇终于慌了,紧张地扯住顾易年的衣角。
「阿年,我不要在这过夜,我害怕。」
顾易年轻声哄她别怕,一切有他撑着。
钞能力一出,我也不是什么不解风情的人。
出了警局,顾易年一把将我扯至暗处。
「为了钱,你真是脸都不要了。」
我勾住他的领带,用力一扯。
他不得不低头,与我平视。
「踩着我的脸给新人捧场,你就该想过后果。」
顾易年不怒反笑,抬手扶住我的后腰与他相贴。
「你收一收脾气,哪个男人受得了你。」
我厌恶地将他推开,往停车场走去。
顾易年跟在我身后,不轻不重的声音传来:
「你也知道我妈那人,这两年身体不太好了,许娇娇刚好合她心意。」
我没有理会,拉开车门,却被顾易年抬手挡住。
「向暖,除了婚姻,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滚!」
我用力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后视镜里,他双手插兜背着光站着,看不清表情。
路灯将他的孤影拉得很长。

-6-
在医院的厕所里又是转圈又是扣嗓子眼。
恶心了一把顾易年和许娇娇,但我也不好受,回到家倒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时,接到我妈的电话。
「小暖,你都好久没回家吃饭了。」
我看了看日期,应了下来。
给我开门的是一张生面孔。
「小暖,这是你王叔叔。」我妈向我介绍。
我叹了口气,我妈的新男友。
跟以往儒雅矜贵的男人不同,这位王叔叔看起来像是过日子的人。
饭桌上,我妈殷勤地给我夹菜。
「小暖,王叔叔有个儿子,今年刚毕业,让他去你公司帮忙吧。」
虽然做好了准备,心里还是闪过一丝落寞。
「我辞职了。」
「好好的怎么辞了?你是不是惹顾总不高兴了?」
我妈惊讶的放下筷子,思前想后,给我提议:
「待会买点水果去跟人家求求情,小年不像是不念旧情的孩子。」
哐当!
筷子被我砸在地上,发出啪啦的声响。
我妈哽咽了起来,伏着王叔叔的肩膀哭诉:
「这孩子从小就倔,一有什么不顺心的就乱砸东西,发脾气。要不是她爸始乱终弃,我至于一个人带着孩子受尽了白眼,我容易吗?」
王叔叔心疼地抱住我妈。
安抚以后有他,不用我妈一个人面对这些。
「对,全世界就你没错,你最委屈。」
我冷笑,不再理会身后的浓情蜜意,转身离开。
自我懂事以来。
被孤立、被欺负拼凑成我完整的童年。
我只是我妈套牢我亲生父亲的筹码。
一次次的纠缠与挽留,惹怒了他家里的那位正室。
我妈只能带着我流浪一座又一座的城市。
没人欢迎我们的到来,总想在我家身上占点便宜。
我像野狗一样将那些人驱逐,争取自己合法权益。
在他们口中却成了斤斤计较,没爹养的野孩子。
「家里没个男人不行,咱们孤儿寡母会被欺负。」
我妈性子软,她将盼头寄托在男人身上,一次次地寻觅,不间断的新叔叔带着目的靠近。
那年,我十二岁。
回家便撞上喝醉酒的男人将我妈摁在地上打。
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我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和一个成年男人搏斗。
失去理智的男人掏出了刀。
我竟松了一口ƭūₗ气,感叹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我妈却扑在我身前,义无反顾地抱着我,雪白的衣服一寸一寸染上鲜红。
我想。
这辈子,我们注定要相互折磨。

-7-
「你为公司付出那么多,你真的甘心吗?」
瑶瑶是我带出来的人,我的离开她很惋惜。
我撑着下巴,轻抿一口清酒。
甘心?
十年的爱恨纠葛,我也曾幻想过未来。
当衡量之下的二选一出现时,这局便没有赢家。
覆水难收,及时离场止损才是下策中的上策。
见我没有回头的想法,瑶瑶跟我抱怨起来。
顾易年为了安抚许娇娇,在公司给她挂了个闲职高管。
而许娇娇整天疑神疑鬼,对公司的每位未婚女性都戒备盘问,制定了各种离谱的考核,甚至要求女性不能化妆、穿裙子上班。
客户也不能避免,因此损失了好几个单子。
这是我没想到的。
一向沉稳妥当的顾易年,会允许这种无理的举动。
也许我认识的顾易年,从来都不是真正的他。
又或者,他对许娇娇的偏爱是例外的。
不过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离开京城那天,下着毛毛细雨。
我妈忙着和她的新儿子培养感情,在电话里叮嘱几句便草草挂了电话。
临上飞机前,陆明景给我打了一通电话。
他顾易年的发小,我们见过几次面,还算相熟。
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要出国的消息。
「向暖,你没必要躲到国外去。
「我攒了局,易年也会来。
「把一切说开,大家还是朋友。」

-8-
包间里,陆明景攥着手机,脸色有些难看。
电话那头,向暖直接挂断了电话。
再打过去,只剩下机械的女声。
一时之间,包间里的氛围降至了冰点。
顾易年的眸光此刻黯淡到了极致,隐忍着怒气。
这通电话是他授意的。
他原以为自己服软,对方会顺着台阶下来。
扪心自问,他对她还不够好吗?
他一开始注意到向暖,确实是因为她姣好的面容。
再后来才是被她不服输的劲儿吸引。
他还记得,向暖站在颁奖台上质问校长关于奖学金的公平性,小小的人影对抗着世俗的规则。
他承认,向暖很优秀。
但是,京城最不缺的便是金子。
给她资源、给她人脉,将她捧至今天的位置,甚至在朋友面前公开了他们的关系。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易年,既然放不下,就去追回来。」陆明景刚跑了老婆,真心劝慰。
顾易年烦躁地点了根烟,冷哼一声。
「玩玩而已,她还真把自己当碟子菜。」
顾易年表面云淡风轻,但最近种种的反常行为都印证了他的虚张声势。
例如故意纵容许娇娇的胡闹,让人将消息带给向暖。
还时时打听向暖的情况,好几次在向暖家楼下驻足,又离去。
陆明景劝了好几次,让他看清自己的真心。
顾易年不以为意,向暖凭什么对他硬气?
不过仗着他的几分在意罢了。
他可以给向暖一切,也可以收回这一切。
如今他和家里的关系缓和,只需一句话。
有的是人争先恐后为他办事。
精于算计的人失去一切是怎样的?
他等着那一天。
向暖走投无路时,和他低头服软的那一天。
彼时,看在十Ťũ¹年的情谊上,他会勉为其难接受。

-9-
关机后,我的世界难得的安静。
我的前 27 年都在赶路,一刻都不敢停歇。
好像一停下来,世界就会将我抛弃。
向暖,你在追逐些什么呢?
我问自己。
心口空落落的,没有答案。
据说,世界的尽头,见过极光的人,所愿皆成真。
落地北欧后,我找了间民宿住下。
我和顾易年曾来过这里出差。
只是那会儿赶上了雪天,匆匆回国。
和我一样目的的人很多,赶巧的是我们都住在同一间民宿。
他们有的是朋友、亲人或者情侣。
我们就这样不约而同地组成了临时观光小队。
这座小镇没有高楼大厦,只有连绵不绝的雪山与峡湾。
日落的晚霞映照在白色的雪山之巅,一架飞机乘着余晖起飞,激起层层的海鸥,盘旋在空中莺声呖呖。
夜晚降临,云层叠起,连星星都仅有几颗。
但是办法总比困难多,有人提议去追光。
我们几人租了一辆车,聘请了当地的「极光猎人」,开始幼稚的追光之旅。
车子一路行驶,穿过夜色朦胧,直至天边的那抹光亮起。
「是极光!」有人雀跃地欢呼。
天水一色的光团,穿过层层山脉,直击灵魂。
「你怎么不许愿?」有人问我。
我哑口无言,或许曾经我有许多想法诉求。
例如。
妈妈能多在乎一下我。
又例如,和顾易年往后的岁岁年年。
但在这一刻,我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希望妈妈的病能好起来。」男生在旁边虔诚地祈祷。
我学着男生双手合十,心底默念:
「那就祝我身体健康,心想事成吧。」
篝火旁的旅人捧着热可可,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有人为了爱,许下一世一双人。
有人带着最后的希翼,祈祷亲人无灾。
我从未如此平静地沉浸在此刻。
放以前,我的脑子里只有权衡利弊。
一件事的风险分析、回报率的数据确认。
感情用事于我而言从来是奢侈的。
因为一旦跌落深渊。
没人拉我一把,甚至会多踩我几脚。
顾易年的出现,让我在窒息的时光里,抽出几缕闲暇去思考我不敢触及的感情领域。
我一遍遍告诉他我的缺点、我的家庭、我的不堪。
以求吓退他,我不是一个值得付出的人。
他却一次次坚定地走向我,肯定我的一切。
又在最后,将一切打破,摔烂得稀碎。
将刀子,一把接着一把往我心尖上捅去。
鲜血淋漓又极致的畅快。
大雪将我环抱住,眼眶的泪意先结成了冰霜。
我长开双臂,沉浸于与雪共舞,回应这幻想出来的安抚。
没什么大不了的,向暖。
浓墨的云团压境,人们失望叹气。
「真倒霉,下雪了,回去吧。」
回程时,意外来得突然。
车子侧翻了好几圈,外面白茫茫一片。
「雪崩了!」
惊恐、责怪、自怜的声音充斥着耳边。
我曾无数次幻想,一家人去游乐场是怎样的光景。
我可以扎着漂亮的蝴蝶结,骑在爸爸的肩膀上,收起满身的刺,像真正的小孩一样,指着喜欢的布偶公仔撒娇:「妈妈,我要那个!」
但是在生死一刻时,我才惊觉。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从来都是阶段性的。
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就像现在,车内原本的哀怨变成了相互鼓励。
「我们都会活着的。」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开始奋力地凿窗。
在此之前,我们并不相熟。
因为同一段行程,我们彼此鼓励。
今日之后,山水一程,成为彼此人生里的匆匆过客。
获救后,我失力地趴在地上。
在松软的积雪上画了一个小太阳。
独属于向暖的标记。
迭代更替,我的痕迹也会被抹去。
但是,我切切实实地来过。
爱人先爱己,深陷泥泞,唯有自渡。
我想,属于我自己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10-
顾夫人的生日宴上。
许娇娇穿着深蓝色的礼服,与顾夫人站在一起。
赴宴的人非富即贵,顾易年站在人群的边缘,看着夜色出神,似乎这片热闹与他无关。
过往的人举着酒杯纷纷前来祝贺:
「恭喜小顾总,觅得美人归。」
是了,这天也是他与许娇娇订婚的大好日子。
人们以为小顾总高兴得忘乎所以,一杯接着一杯给自己灌酒。
醉醺醺的顾易年抱着许娇娇,喊的却是我的名字。
这是瑶瑶给我发的现场视频。
那天的事情闹得很大,许娇娇哭着离场。
顾易年被他爸打了一顿,直接送进了医院。
「向暖姐,我不知道你跟顾总有过一段。
「还一直跟你提许娇娇的事。
「你那时候很难过吧。」
电话那头,瑶瑶跟我道歉。
我摇摇头,都过去了。
时至今日,我也明白。
顾易年从来并没有将我放在对等的位置上。
或许,他对我有几分情意。
但是,也仅仅只有几分。
他可以为了家族利益和许娇娇一起,也可以为了一己私欲动用手段逼我低头。
他将我托举至此,也有能力收回这一切。
我的不动产被莫名封禁,基金股票也蒸发了大半。
回想起来那条凌晨的短信:
「回到我身边,这一切还是你的。」
威逼利诱,曾是我们驰骋商场的手段之一。
如今,他用来对付我——曾经并肩作战的人。
我淡然一笑,拆下手机卡扔进垃圾桶里。
逆着光,走向我的下一站。

-11-
医院里,顾易年身上缠着绷带。
助理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弯着腰跟他汇报。
自从老板在自己的订婚宴上公开和向总的关系后,一改往日的沉稳,脾气更是暴躁。
总经办也是苦不堪言,几乎全天都在与外国联系,监视着向暖在国外的一切,并且事无巨细的汇报。
「向总她,失,失联了。」
「雪崩,被埋在地下,没……」
顾易年心底猛地一颤,瞳孔近乎失焦。
助理话还没说完,一个杯子擦过他的额角摔在地上。
「放屁!滚!」
顾易年疯了一般,不顾身上还没恢复好的断肋,撑着支架亲自去查。
得到的回复依旧是此人失联状态。
新闻正好在报道,西欧某小镇因为极端天气引发的雪崩,有游客被埋,救援正在进行中。
「她不会有事的。」顾易Ṱú⁻年一边摇头,一边安慰自己:「她最狡猾了,肯定偷偷藏起来了。」
顾易年不顾劝阻,当即让人准备私人飞机。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北欧,将人抓回来。
只是还没走出医院门口便被人架回了病房。
为了防止他身上的伤加重,顾夫人只好命人将顾易年绑在床上,注射了镇定剂。
她从未见过儿子这副癫狂失去理智的模样。
顾易年曾带过那女孩回家,只是那女孩出生不好,心思沉重不够干净,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
顾夫人活了大半辈子,也见识过丈夫身边这种女人的手段,她只是不想儿子再经历这一遭。
「妈,求求你让我去找她。」
病床上消瘦得不成样子的顾易年哀求着。
她心软了,答应儿子,只要他好好养伤,便将人找回来。
顾家动用了所有的关系,依旧无济于事,只寻得了一本日记,还有一份怀孕报告。
报告显示,向暖已怀孕三个月有余。
顾易年眼眸发红,指尖颤抖地打开日记。
「顾易年:
「你曾说过,见过极光的恋人,下辈子都会相遇。
「可惜我们没见过,也走散了。
「我带宝宝来看了,极光很美。如果你在身边,肯定也会为大自然的奇妙而震撼。
「嗯,我怀孕了,尽管你做好了避孕,这条生命还是偷偷来了,这是不是冥冥之中我们的羁绊未断?我想回国找你,告诉你宝宝的存在。
「我明明是这种环境长大的受害者,但这一刻,我竟恶劣地想着用孩子留下你。
「新闻播报着你和许娇娇的婚讯,我取消了回程的机票。旅途中所遇所见的新鲜事,哪怕一片普通的云彩,我都想跟你分享。
「放在以前,我是万万不敢想,我知道我们的差距,所以一刻也不敢停歇,才敢鼓起几分勇气与你并肩。
「大雪正在将我们吞灭,我跟宝宝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天意如此,我和腹中的孩子从来都是不被期待的。」
病床上的顾易年早已泣不成声。
日期停留在 2.20 号,正是他们在一起的十周年纪念日。
日记的最后一行字是:
「顾易年,祝你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12-
顾易年像变了一个人,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
这些天,顾易年回想起和向暖的点点滴滴。
他们一起共度了十年。
是十年的日日夜夜。
相互交缠,相互支撑。
他早就陷了进去,不可自拔。
不仅仅是身体上、更是精神上的契合。
和许娇娇相处几天,他才明白。
他要的不是围着他转的温柔小意。
而是。
只需他的一个眼神,便有人越过万千阻碍和他同频前进。
但是他把人弄丢了。
连带他们的孩子。
那会他在干什么?
哦,他忙着和别人订婚。
想到这里,顾易年的心脏像是要爆裂开来。
难以抑制的悲鸣刺穿胸腔,濒临死亡。
顾易年躺在床上,靠营养剂续命。
陆明景来探望他几次,见他绝食的模样,忍不住大骂:
「早干嘛去了?现在人死了,装什么?」
顾易年闻声挣扎着起来,却因为体力不支,只能梗着脖子反驳:
「她没死!她才没有死!她和孩子都好好的。」
要不是顾易年要死不死的模样,陆明景简直想暴揍这人一顿。
「那你他妈去找她啊!装这幅死样给谁看!」
闻言,顾易年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让人端来食物,不要命的往嘴里塞。
他的胃早就被折腾坏了,只能跪在地上狂吐。
许娇娇见顾易年好转,前来探望。
关于向暖的事情,她心里虽然膈应,但是人已经死了,跟一个死人争实在掉价。
更何况豪门联姻,夫妻各玩各的数不胜数。
顾易年皮囊上乘,家境优渥,而自己也确实对他动了心。
往好处想,日久生情。
往坏处想,豪门的手段她从小耳濡目染,也能应付七八分。
只要有孩子傍身,也能后世无忧。
然而,刚进门便被顾易年死死地掐住脖子。
「如果不是你,她不会带着孩子出国!」
「你怎么敢在我面前出现!」
「是你,害了她。」
力道收紧,许娇娇连完整的一句求救都喊不出。
顾易年疯了,彻底疯了。
如果不是顾夫人来得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顾父大发雷霆,下了命令将人送去封闭治疗。
顾易年一边养身体,一边蛰伏着寻找机会逃跑。
终于某天,趁着医护换班松懈。
顾易年偷跑出来,义无反顾地奔向他昔日的爱人。
在连绵的雪山上,寻了一年又一年。

-13-
三年后。
我正在南半球的小岛上度假。
一旁的豆丁挥着小胖手,「给我买个雪糕吧,求求你了。」
旁边给我擦防晒油的年轻男人轻笑起来。
「叫声爸爸,给你买。」
「爸爸爸爸爸!」
「你别宠着他,蛀牙了又有得闹了。」
没等我说完,一大一小已经屁颠屁颠地跑远了。
我无语地戴上墨镜继续阳光浴。
背脊的皮肤突然一紧,掌心游移的力道大了很多。
我不满地蹙眉:「嘶~轻点!」
身后的呼吸似乎重了些,我没在意。
只是温热的掌心沿着脊椎,在我后腰往下三寸的凹点处,突然用力地碾压。
我情难自抑,叫出了声。
幸好附近没什么人,不至于社死的程度。
我气愤地扭头,对上顾易年隐忍着怒气的脸。
他身形消瘦,眼下晕染着乌青,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顾易年哽咽起来:「我以为你真的……」
「怎么?我还活着你不高兴?」我平复心情。
顾易年红着双眼死死盯着我,声音里的委屈难以抑制的颤抖:
「我想着人间找不到你,我就去地狱找。如果不是有人说在这边见过你,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然后呢?你是什么金疙瘩吗?」
我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却被顾易年死死攥着手腕,往他的怀里拽。
「我找了你三年!
「整整三年,我只能抱着你留给我的笔记本撑过漫长冰冷的黑夜。
「为了你,我什么都不要了。
「就算知道你骗我,我还是下贱的心软了。
「我只求我们能回到从前,我的诚意还不够吗?」
「你就这样作践我对你的感情?」
顾易年眼眶发红,奔溃地大吼:
「向暖,你到底有没有心!」
在我和顾易年拉扯时,小豆丁不知道何时回来了,将两根甜筒戳在顾易年的膝盖上,黏腻的奶油与西装布料融为一体。
「大坏蛋,快放开!」
顾易年垂眸盯着与他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小豆丁,眼眸闪过一丝柔情。
「我的?」
没等我应声,小豆丁向远处叫了一声:「爸爸快来,有坏人!」
顾易年的脸色沉了下去,咬着牙根透出几个字。
「你让我的儿子叫别人爸爸!」
李迈克赶回来时,给了顾易年一拳。
顾易年嘴角渗出了血,他抬手擦掉,制止身后摩拳擦掌的保镖。
「向暖,跟我回去。」
「否则我弄死这个小白脸。」
李迈克年轻气盛,当即嚷嚷起来。
「老东西!你敢威胁我!」
李家的特卫见小少爷开声,便围拢过来。
他的家庭有这个实力,我却不敢牵扯太深。
「我们的孩子已经没了。」
我没说下去,只是拉着豆丁转身离开。
顾易年及其身后的保镖涌上来,被李家的特卫拦下。
「不准走,你说过你爱我的!」
「那本日记,我不信都是假的!」
身后的声嘶力竭响彻耳边。
三年前,我无时无刻被监控着,每走一步都受阻。
我只好买通人脉,封锁自己的消息。
并且送了顾易年一份大礼。
我要他无时无刻记住我,让他记住我和他的孩子是如何绝望地死去,而他那会儿正和新欢打得火热。
将他的内疚无限放大,往后的每一天,在他触及幸福时激发的愧疚感会追随他一辈子。
那本日记所记载的,半真半假。
小豆丁的妈妈是我的合伙人,我认了豆丁为干儿子。
顾易年依旧没死心,偷偷取了小豆丁的头发去检测。
检测结果,让他颓丧了许久。
他不得不接受,我们的孩子没了。
在他和许娇娇订婚的那天去别的家庭了。
一个父母恩爱的家庭。

-14-
顾易年没有回国,他查到了我的住址。
和三年前的大海捞针相比,我并不意外他现在能查到这些。
我早已释怀,毕竟已经过去了三年,也没必要躲着他。
「向暖,给我一次机会补偿你,好吗?」
顾易年拦住我,我认识的他从来不可一世,高高在上。
此刻,他向我弯下了腰,声声祈求。
我顿了顿,看着这个曾经相伴的男人,神色冷漠:
「如果什么都可以弥补的话,那三年前那个走投无路近乎绝望的我算什么?」
「顾易年,大家都是成年人,留点体面。」
我顿了顿,想起从前他送给我的话:
「好聚好散。」
顾易年还想上前,被我的助理凌毅拦下。
「这位先生,请自重。」凌毅语气温和,却不怒自威:
「如果你继续纠缠,我方将采取法律手段将你遣返回国。」
凌毅打开后座,抬手护住我的头顶,送我上车。
顾易年咬牙切齿地盯着凌毅过于亲近的动作。
「你又是谁?」
关上车门后,凌毅平静地将名片递给顾易年。
「我是向总的私人助理凌毅,你有什么事先找我预约向总的时间。」
车子平稳前进,我回头看了一眼。
顾易年攥着拳头,死死盯着我们离开的方向。
我不禁失笑,调侃坐在副驾的凌毅:
「凌助,看你平时老老实实的,没想到气人的功力也不错。」
凌毅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啧,不经逗,没意思。
我低头处理文件。
在我看不见的角落。
凌毅盯着后视镜的身影,握紧了拳头。

-15-
在凌毅的动作下,我很少再碰见顾易年。
我肯定了他的工作能力,并给他的年终奖提成再涨百分之二。
凌毅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端了一杯红糖水还有暖宝宝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我一拍脑瓜,怪不得这几天这么烦躁。
原来是生理期到了。
我瘫在沙发上,凌毅将餐盒摆好在我面前。
「怎么不是我平时吃的那家啊!」
凌毅从餐袋里拿出筷子和汤匙递给我,不紧不慢地说:「这是我熬的鸡汤,这几天就别吃外卖了。」
我撇了撇嘴,亲手熬的汤,总不好拒绝。
可是我最近在减肥!
正当我两头为难时。
凌毅已经盛了一碗递给我,轻声道:「汤里的油,我已经撇去了,不会胖的。」
我忍不住感慨:「以后谁当你老婆得放鞭炮庆祝个三天三夜。」
凌毅垂眸看着我喝汤,神色闪过一丝我不懂的情绪。
他嘴唇张了张,正要说话却被两道幼稚的声音打断。
「干妈!干妈!」
「暖暖!我跟干儿子来看你了!」
小豆丁和李迈克飞扑过来,被凌毅挡在我身前稳稳地接住。
「干妈,陪我去游乐园好不好?」小豆丁抱着我的腿。
我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强颜欢笑。
「改天好不好?干妈今天不舒服。」
小豆丁见状,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开心地大叫:「我有妹妹了,是吗?」
肉乎乎的脸蹭着我的肚子:「干妈,你终于答应干爸给我生妹妹咯!」
我?
我瞪了一眼缩在一旁戳手指还装鹌鹑的李迈克。
凌毅站了起来,拎着小豆丁的领子将人提了出去。
「凌叔叔给你准备了几本暑假作业。」
再回来时,我刚训斥完李迈克别带着豆丁胡闹。
凌毅见李迈克要喝鸡汤,三两步走过来抢走鸡汤。
「凌助理,你什么意思!」李迈克不满地蹙眉。
凌毅冷着脸,嘴角轻扯:
「这汤喝了会羊尾。」
「靠了!!」

-16-
再次见到顾易年是在我公司的会议室。
以客户的身份。
我不受嗟来之食。
但是付出所得的,我不拒绝。
顾易年一改往日,在商言商,挑不出错处。
倒是李迈克越发无理取闹,天天在我办公室蹲着。
我去哪,他跟到哪。
但我也无可奈何,他跟我的合伙人沾点远亲的关系。
中英混血,还是家里最小的儿子。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少爷。
在不知道多少次,他打断我和顾易年的项目会议时,我发了脾气。
李迈克愣了一瞬,欧式ẗú⁰的桃花眼瞬间溢满了委屈。
「以后不会了。」
自此,李迈克消停了一段时间。
也不穿他的皮衣,改穿西装了。
过耳的长发打上发胶,竟有几分沉稳的气质。
小孩打扮起来,像模像样。
李迈克将合同往桌子上一搁,反驳道:
「我不是小孩!
「我已经长大了!」
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跑,回家继承了一间公司,要来跟我谈合作。
谈及工作时,他又困又饿,昏昏欲睡。
但凡沾点顾易年的事,他立马警戒起来,像护食ťű₂的小狗,眯着眼,毫不遮掩他的恶意。
我虽隐隐觉得不安,但还是权当他闹少爷脾气。
直至项目完美落地的庆功宴上。
顾易年举着酒杯与我轻碰,眸子深然。
「向暖,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合拍。」
「用「天生一对」来形容我们都不为过。」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灯光一暗,响起了舒缓浪漫的协奏曲。
再次亮起时,李迈克抱着厄瓜多尔玫瑰向我走来。
他单膝跪在我面前,将一枚钻戒捧至我面前。
「暖暖,嫁给我好吗?」
我赶忙将他拉起来,压低了声线:
「你疯了!
「我比你大十一岁!」
李迈克反握住我的手,语气委屈:
「你是不是嫌弃我年纪小?
「我长大了!我也可以成熟稳重。」
我叹了一口气,轻轻推开他的手。
「你不用为了谁改变。
「我只是把你当作爱胡闹的弟弟。」
李迈克眼神黯淡一瞬,又扬起希望。
「那你适应一下把我当做恋人。」
在我不知作何回应才能让他死心时,凌毅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将我带下台。
回到别墅时,我松了一口气。
凌毅给我端来一碗安神茶,转身站在我身后,指腹轻揉我的太阳穴。
「谢谢。」
「我的本职工作。」
合伙人给我打了通电话。
我抿了抿唇,摁了接听。
「行啊你!」
「别取笑我了,要疯了。」
「李迈克,中英混血,身高 187,身家数亿,怎么就配不上你了嗷?」
「我比他大十一岁啊!他就一小屁孩!」
那头立即传来李迈克按耐不住的声线:
「我不小!
「暖暖,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李迈克还想说什么,被豆丁他妈打断:
「他十九岁了,这里不同国内,可以领证的。
「如果你是担心他家的话,这个你放心,他家很开明,一切随李迈克喜欢。就算你当回渣女,他家还是有能力给他兜底的。不是他逼我说这些话的,我说的都是事实。」

-17-
三十岁,正是闯的年纪!
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李迈克。
他仍不死心,以工作的名义赖在我公司,和顾易年暗中较劲。
我只好尽量躲着他们两个,让凌毅跟他们对接。
凌毅总能安排妥当,我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
只是这样的好日子很快就到头了。
顾易年喝了点酒,在我家门口发酒疯。
「向暖!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全都给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旁边跟他一起闹的还有李迈克。
「你的脏东西丢垃圾桶里都没人要!」
「暖暖, 你别要他的, 要我的,我的很干净。」
我捏着眉心,揭下刚敷上的面膜。
忍住给外面一人一个大嘴巴子的冲动,给李家打了一通电话,让他们把喝醉的李迈克接回去。
门外的争吵依旧不休。
顾易年其实并没有将李迈克视作对手,倒是对那个凌毅提防几分。
他深以为然向暖不喜欢这种咋咋呼呼的毛头小子。
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他都比李迈克这种啃老的少爷沉稳得多。
顾易年冷哼一声, 李迈克受到情敌的挑衅当即暴躁:
「又老又残的,你还哼上了!」
被戳中痛处的顾易年, 火气随着酒意涌了上来。
「我跟向暖恋爱过十年,还有过一个孩子。」
话毕,顾易年愣了一下。
他的竞争力似乎就剩那么一点, 现在还有破罐子破摔的倾向。
「那还不是没留住她的心,可见你有多差劲!」
李迈克毫不犹豫地回怼,一边将人往外推搡,直至失神的人跌坐在地。
我开门时,李家的人刚好赶到, 接走了他们的小少爷。
我从未见过顾易年如此落寞的表情,他神色受伤地瘫在地上, 看向我的眸光充满绝望。
「向暖,你知道吗?
「在找你的这三年里,我经常做梦。
「梦见那孩子哭得凄惨,他挥着手,问我为什么不要它。
「我的心跟被剜了一样难受。
「对不起, 向暖,我真的对不起你们……」
顾易年单手遮住自己的眉眼以求护住仅剩的尊严, 泪水却先从指缝间渗出。
我叹了一口气:「你回去吧,别再来找我了,我们也回不去了。」
回想起他曾经的意气风发, 经过三年的精神折磨, 三十出头的年纪,乌亮的墨发长出了几根银丝。
我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这段孽缘就此断干净吧。
顾易年双膝跪地,拉住我的衣角。
「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这辈子就栽你手里了, 你可怜可怜我。
「原谅我好不好?」
我没有回头。
沉默是我的答案。
同一个地方,跌倒一次就够了。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18-
路灯下的顾易年再也抑制不住汹涌的情绪, 揪着心口的衬衫,蜷缩在角落里发出阵阵悲鸣。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爱人, 逐渐离去。
向暖背对着他, 一次也没回头。
曾经, 他以为生离死别才是最痛苦的。
触手可及又遥遥无期的相遇,才是最煎熬最痛苦不堪的。
远去的人,曾是他年轻时便挖掘到的金子。
只是如今, 那颗金子,却再也不属于他,也彻彻底底的抛弃他。
在没有他捧场的角落,金子依旧散发着迷人的光亮。
他不得不承认。
没有他的向暖, 依旧过得很好,他从来都不是唯一。
在这场纠葛中,只有他停在原地。
永永远远地留在原地。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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