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一个月，段封自杀了三次。
我死后的第三年，他爱上了别人。
「段封，你个骗子！你明明说过你不喜欢女孩！」
我无能狂怒，潜入他梦里质问他。
段封表情淡淡：「人总不能一辈子不结婚吧？
乖，我也该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1-
他话落地，我愣住了。
许久才艰难质问：「你说过你不喜欢女孩，也说过不结婚的！」
段封扯了下嘴角，看向我的目光染上嘲讽，「周顾啊，你都死了三年了还管我呢，以前那些话都是哄你玩儿的，怎么还当真了？
顿了顿，又无所谓道，「而且咱们这个圈子，这种事很常见，我……」
我却再也听不下去，愤怒着双眼握紧拳头朝他砸去，「你混蛋！」
却也只是轻飘飘穿透了他。
一拳打在棉花上，手不疼，但心里又堵又涩，一阵阵地泛着冷。
我看着他，宛如第一天才认识他。
是，他说的没错，这种话、这种事，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太常见了。
似乎结婚生子才是每个人最后的归宿。
但我只觉得恶心。
拳头没打到脸上，段封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垂下那双永远泛着温柔缱绻情意的眼，舔了下嘴唇，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我猛地就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场景。
喝醉了的段封被人拽上舞台，迷离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半敞的衣领和锁骨上，性感得没边。
后来熟悉了，我才知道自己第一眼对他的误解有多大。
明明平日里正经的跟个老干部一样的人，怎么一喝酒就疯得没边儿了呢？
我也曾半开玩笑的问他：「封哥，你会不会跟赵闻一样在父母的压力下，最后选择随便找个女人就结婚生子？」
我记得那天他的眼睛很亮很亮，眸光中清晰地映出我期待的脸。
他毫不犹豫地否认，半晌又开口：「你才是我命中注定的人。我是说，如果你愿意，我随时跟你去领证，如果你不愿意，我就一辈子不结婚。」
我心花怒放，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又强装镇定开玩笑：「那我们只能去国外结婚了，可我都没出过国哎，我英语不好走丢了怎么办？」
「那我只能紧紧地牵着你的手，一分一秒也不松开。」
段封这个人平时正经过了头，以至于说情话的时候都像是在念演讲词，咬字清晰，铿锵有力，烫的人心里发慌。
我实在太吃他这招了，以至于此刻誓言崩裂时才觉得有多讽刺。
-2-
我被段封赶出了梦里。
是的，我是一只非常虚弱的鬼，只有在对方愿意配合的情况下才能入梦。
而段封也由一开始每日每夜盼我入梦，到后来能够毫不留情将我拒之门外。
以至于我知道他爱上别人后并没有过多惊讶。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只是我没想到对方会是个女人，还是一个可能受到他欺骗的女人。
家里我的东西越来越ẗú⁺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女孩的用品，在简洁冷硬的装饰下竟也不觉得突兀。
一点一点的，我的生活痕迹被渐渐抹去，直至不留下丝毫痕迹。
其实，原本也不剩下什么了。
可我心底却升起一股惧意。
我会像这些痕迹一样被彻底抹去吗？
直到一个明媚漂亮的女孩搬了进来，搬进了我和段封的家。
哦，还有一只大眼睛的蠢猫。
我讨厌猫，讨厌一切带毛的动物，所以家里从来不会出现这种玩意儿。
于是猫来的第一天，我就对它产生了莫大的敌意。
女孩很会撒娇，常常哄得段封眉开眼笑。
她也很爱段封，每天亲力亲为给他做饭。
麻婆豆腐、椒盐排骨、酸菜鱼……全是我爱吃的。
我蹲在厨房垃圾桶旁，看着女孩为他忙前忙后，觉得她好可怜。
「喂，你别做了，段封这个混蛋他不配！」
「而且你做的全是我爱吃的，馋到我了！」
我急得团团转。
但没人能看见我，也没人能听到我说话，除非在梦里。
可让我困惑的是，为何我连她的梦也进不去？
按理说她不知道我的存在，应该对我没有丝毫防备才对。
可我几次尝试入女孩的梦，都失败了。
这下，我跟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联系，没有人再能感知到我。
-3-
不。
我惊奇的发现，那只蠢猫能看见我。
而且它一看见我就炸毛嚎叫！
「嗷呜~嗷呜嗷呜~」
当猫再一次嚎叫着撞到宋黎脚下时，她的眉拧了起来，眼睛滴溜溜地在屋里打量着。
狐疑地打量了一圈，道：「这房子里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心里咯噔一声，我连忙收起了吓唬猫的鬼相，慢慢挪到了墙角，不敢动了。
却听见她抱怨：「不会是段封那个短命的前男友吧？都死了多久了还不消停……」
等等！
她她她……她知道段封有个前男友？
我瞪着眼张着嘴，惊愕不已。
而宋黎说完这话，像是想起了什么，有好几分钟的时间都没动作，整个人跟待机了一样。
我正觉得奇怪，就见她眼皮动了动，忽然拿起案板上的刀，目光转而盯上了角落里正在舔爪的猫。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几乎是瞬间，几分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下意识冲过去想护住猫。
凉薄的刀身却穿透我，狠狠落在了猫的前爪上。
「喵呜！嗷呜！！！」
凄厉的惨叫划破屋内。
随即，当啷一声，刀掉在地上。
刚打开门的段封听到动静，疾步来厨房查看情况。
就见宋黎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她见到段封如同见到救星一般扑到他怀里，瑟瑟发抖。
「有鬼有鬼！刀，刀突然动起来……就砍向猫，我去挡，没挡住……」
说着她痛呼一声，露出同样鲜血淋漓的右手。
可，这分明是她自己划的！
她自导自演，还嫁祸给鬼是什么意思！
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直到给她和猫处理完伤口，段封问起时，我才明白了宋黎的目的。
「你是说这屋里有鬼，是他伤了你跟猫？」
宋黎咬着唇点头，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猫Ṱû₋一搬过来就整日的叫，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今天也只是埋怨了几句，就见到刀自己动了起来，像是有人在握着一样。
「亲爱的，这房子不会真的闹鬼吧？我好怕……」
「别怕，我会解决好这件事。」
段封若有所思，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差点对上我的目光。
妈的，这屋里就我一个鬼，这女人什么意思？
我都死了，还不让我消停！
-4-
当晚，段封难得又允许我进入他的梦里。
没来得及骂他，他倒是先冷冰冰地质问起我了。
「周顾，今天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猫，也不喜欢小宋住进来，但你要认清现实。小顾，你已经死了。」
酝酿好的怒意被硬生生一盆冷水从头浇下，直凉到心底。
他竟然就这么断定了是我做的。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也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否则，别怪我不念及过去的情分。」
看着段封眼底的疲惫和无奈，我哑了声音，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入他的梦。
接下来的一周，宋黎如法炮制，自导自演了许多出好戏，硬生生把房子演出了鬼屋的效果。
我很不理解她这样做的目的。
明明我已经死了，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
她几次三番嫁祸我，究竟想干什么？
直到某天段封领着一群道士进门。
一伙人又是贴符，又是撒狗血，把屋里弄得乱糟糟的。
他循着道士的话，沉声开口：「周顾，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但人总该往前看，已经过去三年了，我不欠你什么。现在我有了宋黎，我想跟她好好的，有个家。」
按理说，鬼是不会流泪的，可此刻我的眼却胀得生疼，豆大的泪珠控制不住地往下砸，落地的瞬间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段封的声音带上了哑，他咳了一声：「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情意，就不要再纠缠我了。小顾，我们好聚好散，魂断缘消。」
好一个好聚好散，魂断缘消。
我躲在墙角，狼狈地用袖子抹着眼泪，却是越抹越多，眼前也越来越模糊。
最后我竟然庆幸起来。
哭成这个狗样子，还好没人能看见我。
真没出息啊没出息。
明明他只是我的攻略对象而已，我干什么要心软留下来。
这下好了，自作自受了吧。
兴许是听到了我的心声，脑中突然久违地炸起一个声响。
【滴——系统即将关闭，请宿主在最后期限内做出选择。】
眼泪戛然而止，我使劲眨了眨眼，眼前这才清晰起来，余光刚好瞥到段封的目光从我这个方向移开。
我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又觉得是自己哭傻了，看花了眼，这才把注意力又放到系统身上。
是的，这是个剧本的世界。
我是攻略者之一，而段封就是我要攻略的男主。
按照原计划攻略成功后我就会死亡，完成任务彻底脱离这儿。
可最后的最后，我低估了段封对我的爱，也高估了自己的狠心程度。
于是我求着系统一拖再拖，暂时以魂魄的形式存在。
我死后的第三天，段封吞了整瓶的安眠药。
那时的我力量还很足，勉强能触碰到实物，给他拨打了求救电话，他侥幸捡回一条命。
我死后的第二十天，他站在楼顶几欲跳下，被巡逻的保安大叔救下。
我死后的第三十天，他割了腕躺在床上，眼底没有一点光。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自己能进他的梦。
梦里的他虚弱不堪，憔悴的比我更像个鬼。
他拼命抱住我，向来温润带笑的眸子里缀满了绝望与悲伤，声音哽咽到发颤：「周顾，别走，求你别走……」
他脆弱得像个孩子，哀求着，恐慌着，哭泣着，抱着我就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瞬间我几欲心碎，被压抑着深藏心底的爱意蓬勃而出。
我终于不得不承认，我是真的舍不得了。
我彻彻底底的爱上了我的攻略对象。
于是，回去的时间一拖Ṱūₚ再拖，我以残魂的形态留在这个房子里。
尽管他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但我们每天都会在梦里见面。
彼此的思念和浓烈的爱意，即便是在梦里，也足够了。
可是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段封变了。
他见我的次数越来越少，态度也越来越敷衍，以至于最后直接将我拒之门外。
他不愿意再见到我了。
后来，他消沉了一段时间。
再后来，他又高兴起来了。
却不是为了我。
是宋黎，一个明媚的、闪闪发光的女孩闯入了他的生活。
什么狗屁的誓言和承诺都被抛到了脑后。
我知道我眼瞎，看错了人，也信错了人。
而在段封眼里，我大概也是一只纠缠不清的鬼吧。
是时候该离开了。
-5-
既然已经决定离开，便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至于他们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轮不到我操心。
「段封，哼，不仅我眼瞎，你眼神也不灵光，这个宋黎究竟是什么人啊，两张面孔，还让你这么喜欢。」
还剩下最后几天时间，我索性对着段封把我所有的不满都说了。
反正他也听不见。
「但凡你找个男的我都不会说什么，但你真的很混蛋！」
「你他妈竟然男的女的都下手，这下好了，请了个活阎王回家！现在虐猫，你小心以后她虐你。」我怒气冲冲，越想越气。
又叹气，「哎呀，真是的，我都说了不管你的事了！你跟那个宋黎爱咋咋，反正我也要走了。」
我游魂一般跟在段封身后絮絮叨叨，倒先把自己絮叨恼了。
这俩人，这都什么事啊。
乱七八糟！稀里糊涂！
啧，只是，怎么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呢……
我烦躁的不行，又无处发泄，便将目光又放到了那只蠢猫身上。
它正悠哉悠哉躺在太阳地下舔它那双黑黢黢的爪子。
我猛然朝它窜过去，一把摸上它的肚皮，疯狂地揉了起来。
蠢猫脑袋大概宕机掉了，竟然也不反抗，反而舒服地眯起眼，喉咙发起了呼噜声。
「呵——」
忽地，一声极轻极短促的笑声传来。
我猛然扭头去看段封，只见到他刚错过身的背影，和略带僵硬的挺直脊背。
「不是段封，难不成这屋里还有第二个鬼……」我喃喃自语，陷入沉思。
下一秒，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门一开就露出宋黎那张弧度完美的笑脸。
「段封我回来了——咦，不在家……」
见没人，她瞬间就收起了笑，叫了几声猫的名字。
猫瞬间跟见鬼了一样，唰一声躲到了角落里，喉咙里发出恐惧又带着警告的声响。
见状宋黎冷笑一声，「哼，畜生，留你一条命还不知好歹。」
又沉吟半分钟，忽然开口：「你叫周顾是吧，我知道你在这儿。」
我顿时一惊，她能看见我？
「别多想，我看不见你，但我就是知道你在这儿。」
宋黎在屋里四处打量着，脸上挂着轻蔑的笑，「你说你死都死了，还赖着不走干吗，想演人鬼情未了吗？你还是个男的，就算活着跟段封也没结果，听说他为了你跟家里闹掰了，还差点把他爸都气死了，你都把他害的这么惨了，就不能放过他吗？」
辩解的话猛然卡在了喉咙深处，我垂下眼，睫毛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宋黎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
她叹了口气，「你走吧，我跟段封下周要结婚了，你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但是过了这么久，这根刺早就软化了，最后也会被我彻底地拔下来。」
她依旧在自顾自地说着，我却已经听不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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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宿主！小六已经得到内部消息，攻略者周顾已经选择回到原世界，你离完成任务又近了一步！」
宋黎得意地笑了起来：「可真不容易，周顾这个绊脚石终于踢掉了，那接下来攻略段封就容易多了。」
很快又嫌弃了起来，「不过，也是够奇怪的，这个世界姓周的不是已经攻略成功了吗，怎么我又进入了，偏偏还是同一个男主ŧṻₚ，也怪膈应人的。」
系统停顿了五秒，回答：「检测显示是主神那边出现了 Bug，等宿主你攻略成功后这个世界就会被销毁。」
宋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ťų₀，眼底却划过一丝狐疑。
-7-
「要走了吗？」
婚礼前一天晚上，距离我离开这个世界还剩下不到半个小时，我意外地进到了段段的梦里。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有抬头去看他一眼。
因此错过了他眼底一如既往的柔情，和蕴藏着的太多说不出口的哀伤。
「……你早该走了，留下来是折磨你也是折磨我，周顾，祝你有个全新的人生。」
说出口的话语残忍又刺耳，可这一刻段封是真心高兴的。
他希望我离开这儿。
其实在很早之前他就知道我攻略者的身份了，而他不过是我完成任务的工具。
我对他的好，对他的甜言蜜语，都是有目的的，都是假的。
可他还是跟着了魔一样深深陷了进去。
他甚至偷偷去找大师算过，想把我留在这个世界，他不想我任务完成后就跟丢垃圾一样把他抛弃。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那一天还是来了。
他只是下车去买个蛋糕的功夫，连人带车，他的周顾就被一辆失控的卡车卷入了车底。
他甚至都不敢去看我的尸体，也不敢闭眼，怕再睁眼他的周顾就真的消失了。
他其实什么都明白。
我只是完成任务回家了，只是不要了他。
所以他又痛恨起我来了。
恨我利用他的感情，恨我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抛弃他。
一开始我出现在他梦里时他简直不愿意醒过来，恨不得一辈子就活在梦里。
后来他逐渐清醒，意识到我最终还是会离开。
于是他不愿意见我，迫使自己从这段感情里抽身。
他开始拒绝我进他的梦，别人对他的示好他也不再拒绝。
就这样宋黎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而我也终于要真正的离开了。
-8-
因着宋黎的关系，段封跟父母重修旧好。
婚礼这天，宴席办的格外盛大，甚至不少媒体记者都出现在这儿，准备好好看一看段家少爷的庐山真面目。
毕竟这些年段封被家里保护的很好，当年还是因为他出柜把段老爷子气进医院，这才让大家知道ťŭ̀₉原来段家竟然还有个小少爷。
然而事实证明，婚礼还真是没白来，两位新人竟然双双逃婚了！
段家颜面尽失，老爷子当场被救护车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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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段封沉默着将钥匙扔在玄关处，身上依旧穿着白天Ŧṻ₈婚礼上的礼服。
但他脸上却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反而是如释重负。
他张了张嘴，声音极轻地唤了一声，「小顾……」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沉默。
他又开始茫然地在屋里寻找起来，企图发现点什么，但屋里的确只有他一个人。
终于，他放弃了。
抬手遮住了脸，客厅里传出他压抑的哭声。
许久，段封抹了一把脸，自言自语起来。
「好了，周顾离开了，按照我们的约定，他现在应该已经回家了吧。」
然而，回应他的依旧只有沉默。
「你出来！主神！你出来！回答我！」
段封站起身，逐渐暴躁起来。
「我答应你的随时都能做到，但前提是我得确定周顾现在好好的！」
主神终于忍无可忍，破口大骂。
「你个蠢货，时间到了，他走个屁，你他妈的回头看看呢？」
封段一时间没理解这段话，下意识回头，瞬间呆愣在原地。
「……小，小顾……」
我噙着满眼的泪，恶狠狠开口：「封段你个混蛋！你果然能看见我！」
-10-
「妈的，你们两个死恋爱脑，害老子打赌输了！你们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
主神骂骂咧咧，要不是受到世界限制，不能触碰到我们，他早就一棒子敲死我俩了。
而我跟段封四目相对，一时间竟然谁也没动。
听到这话，我冷言嘲讽，「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主神，我记得系统说过主神不能出现在任务世界，更不能插手宿主和攻略者的事。」
咒骂的话一下就消失了。
主神迅速恢复起高冷的神情，不屑道：「我才是主神，你们这个世界都是我创造的，这儿我最大。」
「你们两个可真让我失望，攻略者爱上攻略对象，真是可笑，真是愚蠢!」
主神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开始扭曲起来，显然气得不轻，但很快他又放松下来，诡异地笑了笑。
「哈，既然不愿意走，那就留下了吧，跟这个世界一起被销毁吧！哈哈哈哈，统统消失好了！」
说罢，空间出现一条黑漆漆的裂缝，它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此刻，房间内只剩下一人一魂，相顾无言。
终于，封段的睫毛急速地颤抖了起来，他迈开步子朝我走过来，「小顾……」
他试图将我拥入怀中，却依旧是直直地穿透了我的身体。
是的，他虽然能看见我，却依旧触碰不到我。
我闭了闭眼，退后一步，轻声问：「段封，你很早之前就能看见我了，对吧。」
「而且，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宋黎攻略者的身份，也是故意接近她。」
我睁开眸子，冷静地望向他，垂下的手却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我需要你的解释。」
-11-
封段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他从来都不知道我是攻略者，他是不是在痛苦过后就真的能放下。
他知道真相的时间比较早，一开始是从我醉酒后的胡言乱语中察觉出什么，后来，一个自称主神的家伙凭空呢出现。
主神坏笑着，萦绕在他身侧：「哈哈哈哈告诉你个秘密，周顾接近你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哦，只要你爱上他，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就会用死的方式离开你！」
段封是个无神论者，一开始他觉得是自己压力太大，精神出了问题。
后来，主神的某些话渐渐得到证实，他却依旧不肯相信，只是默默塞了两张辟邪的符纸在我和他的手机壳底下。
直到那次我喝醉，将真相吐露出来。
他终于不得不相信这个残忍的真相。
彼时，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让自己接受，依旧向从前一样爱着我。
只是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着他。
「他终有一天会离你而去。」
段封是个聪明人，时间久了，他大概也猜出这个所谓的主神一直缠着他是想做什么，所以一直对他的话置之不理。
直到那天，主神暴露出一个秘密。
「屁！你想得美，还真以为他们完成任务就能回家了？哈哈哈哈都被消除记忆分散到各个世界，同化成 NPC 了！」
「哈哈哈哈不过这个周顾也是傻的可怜，以残魂入梦，强行留在这个世界，」
主神忽然大笑起来，凑近了段封的耳边，阴恻恻开口，「你知不知道他进你梦的次数越多魂受损就越多，最后啊，别说 NPC 了，恐怕直接被系统吸收转化了！」
-12-
「所以完成任务就能回家是假的，我永远都回不去了……」
我下意识想要质问系统，却忽然想起来，在我选择留下来的时候系统就再没出过声了。
段封沉默地望着我,眼底蕴藏的情绪太过惊心动魄。
我问：「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看到我的？」
「是主神偷偷给我开了权限。」
「他帮你？」我疑惑，又很快反应过来，「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
段封偏头避开了我的视线，手指微微蜷缩着，没有说话。
其实到这一步，很多事情都明了了。
宋黎是个幌子。
段封一开始就知道她攻略者的身份，他想利用这个攻略者让我死心离开这里。
而他也从主神口中得知完成任务的攻略者都是什么下场，所以他必然跟主神做了什么交易，能让我好好的离开这个世界，并回到原世界。
「段封，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是不是不该留下，也不该纠缠你。」
段封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
「周顾，我是真的恨过你。」
心尖儿猛然一颤，我仓惶抬头。
「明明前一天你才答应了我的求婚，明明去 A 国领证的机票都订好了。」段封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
他以为第二天就是幸福了，可他还是就这么被他的小顾完完全全地抛弃了，甚至没留下一句遗言。
「我问过你无数次，不要抛弃我好不好，你每一次都是笑着答应我，我知道是假的，可那天真的来临时我还是控制不住地去怨恨你。」
「后来我想，能一辈子把你困在我的梦里也是好的，哪怕触碰不到你，至少你还在，我也不会那么难熬。」
段封叹了口气，眼眶发红，「可是主神又说，不行啊，你会彻底消失的……所以你不能再进到我的梦里了，你必须尽快离开，可无论我对你怎么坏你都不肯走，明明当初死的那么利落，一句念想都不给我留。现在好了，谁也走不掉了。」
「周顾，我爱你，也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13-
「我……」望着段封脸上的苦涩与决绝，我知道再多的解释都是苍白的。
突然，砰的一声，门被猛然推开，宋黎踩着高跟鞋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一脸鄙夷地望着我们，尽管她看不见我，但通过段封的目光能大致确定我的位置。
「我说，二位，这马上都大难临头了还有空在这儿演爱情剧呢？」
她收起从前硬装的温婉和柔弱，眼神犀利地在我和段封之间扫视着。
「行了，废话不多说，我来简单介绍下我们现在的处境——哦，对了，段封，你前男友没走可是我的功劳，回头记得好好感谢我。还有周顾，你放心，我对 Gay 可不感兴趣，要不是为了任务，就算他长成天仙我也不会看一眼。」
「我呢，根据一些特殊渠道得到了消息，咱这个世界其实早就被荒废了，偏偏那位主神是个不正经的，跟其他人打赌，至于堵了什么我不清楚，总之只要你俩一直在一起，他就输了，所以他才盯上了你们俩。」
「至于我，」宋黎扯了扯嘴角，「一个被你俩连累的倒霉蛋，反正我的任务是完成不了了，当然就算完成也没什么鸟用，还是给人打工的命。」
我收起情绪，理清思路，说：「主神离开前说这个世界会被彻底销毁，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儿。」
「可问题是我们该如何离开呢？那是主神，这个世界就算他创造的，毁灭，就是他抬抬手指的事。」
我又忽然想起来，「现在我的系统消失了，宋黎，你的系统还在吗？」
「在啊，怎么了？」
我顿时看到了一点希望，「我之前听系统提到过，主神也有很多个，他们受到主脑的控制，如果主神违规也会受到相应的处罚，如果如果能向主脑举报他，是不是还有一丝生存的可能？」
听到这儿，宋黎也认真地思考了起来，觉得可行，「但我不确定我的系统权限有没有这么大，能够直接越级举报主神。不过可以试试。」
说着她就要去问系统，这时一直沉默着的段封忽然开口了。
「有一个问题，你们怎么确定主脑跟主神不是一伙的呢？攻略者完成任务后会被同化成 NPC，究竟是只有这个主神掌控的世界是这样，还是所有的世界都一样，如果是后者，哪怕主神受到违规处罚，你们觉得主脑帮你们的几率有多大？」
他话一出口，我跟宋黎都沉默了。
是啊，如果是后者，我跟宋黎最好的结果也会是被彻底同化成 NPC，失去自我意识。
至于段封，这个世界会被重置，他运气好点或许还是男主，但会忘了发生的所有事，也会遇见新的攻Ťű⁰略者。如果运气差点，他或许会跟我们是一样的下场。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男主？」宋黎似笑非笑，眼底却没有多少慌张的情绪。
却见段封忽然又把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似乎无解，周顾，事情走到这一步我也没想到，要是你乖乖选择离开就好了。」
我脸上煞白，见他转身就要走，立马喊：「你要去哪儿？」
段封头也不回道：「既然都要死了，我当然是回家啊，我爸妈再不待见我，他们也是我爸妈，最后这点时间我想陪着他们。」
-14-
望着段封离开的背影，我不吭声了，脑子里循环播放着他的那句话，「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喂，你还在吗，出个声啊。」
「嗯。」
宋黎说：「这下好了，在这么一个世界栽了，也是够晦气的。不过你怎么不跟他说啊，攻略值一满就连宿主自身也是看不到的，也不会有任何提升，你那么突然的就死了又不是故意的。」
我摇了摇头，又意识到她看不见我，便失神道：「有什么用呢，我确实对不起他，也确实给他带来了实实在在的伤害。
我是真的想回家啊，我妈做好了饭在家等我呢，可我又实在舍不得段封。该如何选，该如何做，好像怎样都是不对的。」
见我这么难过，宋黎眼里染上几分犹豫，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没开口。
只是在最后又嘀咕了一句：「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情情爱爱的，玩到最后把自己都玩死了，哎，不过这一切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你俩好歹收获了爱情，也算死得其所，我他妈啥都没得到，还白白在你们俩面前演戏表演，我可太亏了。」
我抬头看向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喵的一声，猫从角落里跑出来，亲切地在我脚下打滚。
宋黎的脸上瞬间不自在起来了，带着心虚，「切，这小东西还挺记仇，不就是欺负了它一下吗，我后来不是给它买了很多罐头吗，真是记坏不记好。行了行了我走了，世界毁灭吧，大家一块儿死了算了。」
宋黎走了后，屋子里就只剩下我一个鬼了，受到限制我无法离开这个房子，除了地上这只猫也触碰不到任何实物。
然而第二天，宋黎又来了。
「我觉得还是得拼一把，反正左右都是死，我就花光了所有的积分换了一个举报的机会，系统说一个小时内会给结果，我就来找你了。」
「段封呢？他还在他父母那儿吗？」
宋黎眨了眨眼，迟疑道：「可能吧，我也不清楚。」
这一晚上我把所有事情都捋了一遍，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怎么这么突然就做了决定，」我静静盯了她两秒，问，「对了，段封说他之前跟主神做过一个交易，你知道是什么吗？」
宋黎表情凝固了几秒，避开了我的眼神，糊弄道：「我哪儿知道，我跟他又不熟。」
我斩钉截铁道：「你跟他有事情瞒着我。」
宋黎立马就不耐烦了，「瞒你什么啊，说不定下一秒就死了，我那儿有心思跟他合伙来骗你啊！」
她话音刚落，地面忽然开始剧烈摇动起来，周围轰隆作响，空气中隐隐扭曲出一根根的线条。
我立马意识道：「世界要崩塌了！」
「完了完了，要死了要死了，难道是举报失败了？」
下一秒，系统熟悉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与此同时，宋黎的脑中也出现同样的声音。
【检测到世界异常，此次任务作废，请宿主做好准备，即将进入下一个攻略世界——】
我立马慌了起来，「等一下，段封呢，段封呢？他，他怎么办！」
【世界即将崩塌，请宿主做好准备，传送系统已准备完毕——】
随着播报声身边宋黎的身影已经消失，四周的景物也一点点变成了白板，空间扭曲产生的波动让我浑身都发着疼。
可我还是强撑着，因为我看到了一个身影在朝我奔来。
深色风衣下摆因为疾速的奔跑被吹得变形，段封那张脸也越来越清晰，就当我以为下一秒就能握住他的手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遥遥望着我，「周顾，好好活着。」
下一秒，我的意识就消失在一道强烈的白芒中。
【滴——传送完成，新的任务已开启，请宿主做好准备。】
-15-
三个月后，我完成了最后一个任务，系统告诉我，这一次我真的能回家了。
【前任主神严重违规，大批宿主联合系统对其进行投诉，主脑已经将他处置了，你刚刚过的这个世界就是新上任的主神造的。】
「新上任的主神……新上任的主神，系统，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见主神一面，我有些疑问。」
【抱歉，宿主，我没有这个权限。】
我沉默着，心里逐渐意识到了什么。
「我记得我有多余的积分，我要用这些积分换一个问题，这是符合规定的吧？」
【……宿主想问什么？】
「段封跟前任主神究竟做了什么交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隐隐竟听到一阵虚无缥缈的叹息。
【前任主神担任主神这个职位已经太久了，他太寂寞了，也太无聊了，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盯上了段封，跟他做了个交易——如果段封同意成为下一任主神，他就让你完完整整地回家。】
果然是这样。
怪不得刚才的世界那么熟悉，顺利的像是为我量身打造的一样。
所以后来段封又去找了主神，跟他继续了这个交易，所以世界被销毁的时候我好好的，所以他不敢见我。
「段封！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我知道你在这儿！你出来！」我声嘶力竭，双目赤红。
「你凭什么瞒着我！不是恨我吗！不是永远都不原谅我吗！你给我出来！」
喊到最后已经哽咽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捂着脸蹲在地上痛哭。
直到一张宽厚温暖的大掌落在我的黑发上，头顶传来熟悉的温润声音。
「乖，不哭。」
下一秒，我用力拽住他的手，扑向他怀里。
熟悉的气息铺满了我的鼻息，我贪婪地嗅着，眼泪却在无声无息地掉着。
「段封，我们好久没有这样抱着了。」
「嗯，1277 天了。」
白色主神制服被我的眼泪打湿，我却固执的不肯松手，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处，很久很久。
四周静悄悄的，只剩下我偶尔的抽泣。
「段封，我们还有以后吗？」
他没说话，只是搂在我腰间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
许久，他才开口：「你该回家了，伯母还在家等你。」
眼睛涩的发疼，我已经哭不出来了。
于是我抬头，认真吻上他的唇，仔细缠绵，交织着无数的不舍和急促。
段封用力捏着我的下巴，勉强跟我错开几许。
我仔细端详他的眼，向往常一样, 带着撒娇的口吻：「我们做吧, 最后一次了。」
「别拒绝我, 段封，我都明白。」
「好。」
……
「咬我。」我想感受疼，身体痛了，也许心就没那么痛了。
可段封舍不得, 用齿间摩挲着, 只留下些清清浅浅的齿痕。
「宋黎呢，她回家了吗。」
「嗯。」
主神华丽的制服被随意地丢在地上, 段封把我带到了他重造的世界，房间布局跟从前一模一样。
我仰头喘息，「你跟她，是串通好了的吧，一起骗我……」
「乖，专心点, 现在提她不合适。」段封克制地喘息着, 一寸寸地吻着我的手指。
「……最后一句，你还恨我吗？」
……
-16-
从此, 段封在我的世界里消失里。
我打开门，回了家。
妈妈一直在家里等我，桌上摆满了我爱吃的菜。
我的生活重归平静，顺利念完了大学，也找到了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
曾经的一切似乎已经被我渐渐淡忘, 只是偶尔在梦里, 我还是能看见穿着冰冷制服的某人。
他变了很多, 眉眼是冰冷的，神情是冰冷的，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唯独望向我的瞬间，冰破寒消，他还是那个温润的段封。
-17-
「小顾，今天你段阿姨来做客，你早点回来。」
「好，妈, 我下班就回去, 顺便买点水果。」
「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
段阿姨是妈的高中同学，后来出国深造去了，也是这两年才回国, 她们是很好的朋友, 这些年一直联系着, 所以我妈是真的很高兴。
十岁的时候, 我爸就出意外走了, 这些年一直是我妈把我拉扯大，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我拎着水果走到门口的时候已经隐隐听到屋里传来说话声，手上东西太多，没办法腾出手开门，于是我用膝盖抵了抵门。
「应该是小顾回来了, 我去开门。」
「阿姨我去吧。」
接着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我微微诧异，怎么还有个男人的声音。
直到眼前的房门被打开，一个高挑瘦削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
咚的一声, 我手里的水果滚了一地。
男人朝我伸出手，眼底含着笑：「你好，我是段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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