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神舍友的失眠症

室友是年级第一,而我是万年老二。
为了卷过他,我天天爬上床把他哄睡,再偷偷做题到凌晨五点。
终于有一次,我模考超过了他。
结果他居然是故意把第一让给我的。
就是为了下次超我。

-1-
「许槐就是比陈澈强啊,这毋庸置疑的好吗?」
「虽然这次物理模考他俩只差五分,要我看,含金量不同。许槐考 110,是因为满分是 110;陈澈考 105,是因为他的实力只有 105!」
「说实话陈澈也挺努力的,我赌他下次能超过许槐!」
「开玩笑,我赌许槐还是第一,赌三包辣条好吧!」
……
教室里,有人讨论这次物理模考的成绩。
我恹恹地看了眼 105 分的物理卷,揉成团塞进书包。
显然,我就是他们口中的万年老二。
即便再努力,都比不过那个众人仰望的学霸许槐。
在教室里被他的光环虐也就算了,偏偏我俩还是一个寝室的。
连休息时Ŧṻ₁间我都不敢真正放松。
擦。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我没理,练习册翻过下一页继续写。
「阿澈,回寝室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我肩膀上,清新的银色山泉香气围拢而来。
我一瞬间坐直了身体。
这对别人来说好闻的气味,对我来说却像焦虑的催化剂,一闻到就打鸡血想学习。
偏偏这人松弛不自知,手掌上移,揉了揉我发顶:「快点,磨蹭什么。」
嫉妒酸涩的情绪还萦绕在我喉咙,我想冲他发脾气,又想起自己不占理……
想留下来继续写卷子,又怕他回寝室偷偷学习!
胡思乱想一通,最后焦急地拉住他的手:「你先别走,等等我。」
许槐看着交握的手,唇角微勾:「好。」

-2-
我第一次见许槐是在高一开学的时候。
那是我第一次对人中龙凤这个词有了现实意义的体会。
许槐轮廓优越,身量颀长,在人群中很显眼。即便他身上的衣服不显牌子,也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
很快,有人认出这是 A 市中考状元。
我捏着洗得发白的短袖衣角,并没有勇气靠近围着他崇拜赞美的人群。
脑子里还循环着我妈的话:「刚给你充了五百饭卡,这是我半个月的工资,你要省着点花。」
我进一中的成绩挺差的。
尽管是我们那个县城学校的第一,进了一中,却连一百名都排不上。
我咬着牙一点点努力,一点点进步,才终于和许槐坐到了同一个考场。
说来也挺有缘分。
高二时,许槐办理住宿,正好住到了我的寝室。
我记得当时,他把一本复变函数论扣在桌上,脾气很好地朝我询问:「我能住你上铺吗?」
「当然。」
我没什么拒绝的理由,我住的是一间走廊尽头的双人寝。țûₖ
说是双人寝,其实只有上下铺和一套桌椅。
我想不通许槐这样的家庭,为什么来住这地方受罪。
很快,就有司机和佣人帮他搬行李,铺床。
许槐则毫不见外地往我床上一躺,枕着手臂调侃:「舍友,你床真香。」
我腹诽有钱人真客套。
我家穷到只能买得起香皂,难道还能是我的体香?

-3-
「今天还是十点半睡吗?」
路上,许槐勾着我的肩膀,语带兴奋。
「嗯。」我支吾了一声,踢远了脚下的石子。
许槐有严重的失眠症。
但这人很危险,一失眠就学习,这算怎么回事嘛!
我被他卷得一样睡不着觉,于是想了个法子,讲故事哄他睡觉。
网上搜罗的小故事,一天一则,配合着安抚的轻拍。许槐很快就能睡着。
只不过他有个坏习惯,半梦半醒的时候,总会把人抱得很紧,导致我每次下床都费点功夫。
今天又是这样。
我叹了口气,望向床顶。
试探性轻喊了声:「许槐?」
空气里只有他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我腰腹处,被大掌熨贴着,传来阵阵热意。
我屏住呼吸,移开他的手,悄摸下床。
已经十一点半了。
打开小夜灯,摊开练习册,开始偷偷卷。
直到凌晨五点,晨曦抛来第一缕微光,再收拾「作案现场」,回到床上睡完仅剩的一小时。
六点,许槐叫醒我。
我通常困得睁不开眼。
他大概以为是哄他睡觉的事连累我休息不好,出于愧疚,总是半抱着我去洗漱,帮我提前挤好牙膏,买好早点。
有一次,看我放水的时候太迷糊,甚至试图帮我扶着!
我一下子就吓醒了。
从此下决心,起床后一定要保持清醒!

-4-
清醒个屁。
今早,我强装清醒冲进卫生间。
牙刷到一半,发现这是许槐的牙刷!
镜子里,我神情古怪,正想着怎么开口道歉。
经过的许槐却淡淡一瞥,毫不在意。
「这有什么?反正我们牙膏都是一个味的。」
自从他搬来,洗漱用品都备得过分充足,让我一起用。我那些廉价的牙膏肥皂都被他家保姆卷吧卷吧归类到垃圾了。
可重点是这个吗!
「阿澈,你再磨蹭要迟到了。」
我一个机灵,赶忙冲去吃早点。
丝毫没注意到,刚被清水冲干净的牙刷,又被重新挤上了牙膏……
早自习过后,我困得睁不开眼。
干嚼咖啡也没用。
更别提第一节课是语文,赵老头的声音简直像提着耳朵给我灌催眠曲。
果不其然,闭着眼看黑板的我被巡查的班主任抓了个正着,水灵灵抓去了办公室。
「陈澈,不是我说你,刚考了年级第二,你就飘了吗?这么心浮气躁?」
「且不说你这次考第二有运气成分,后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竞争多激烈你知不知道!」
「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你看看人家许槐,人家一直考第一,人家骄傲过吗?」
我很想解释,是因为晚上通宵学习,白天才犯困的。
可这时,许槐恰好进了办公室,我只得抿紧了唇。
班主任恨铁不成钢:「我知道你家庭贫困,可你这副态度,对得起你爸你妈吗?我对你很失望,这学期的贫困生奖学金,你别想拿了!」
走出办公室,我眼眶蓄满了泪水,长期以来积压的情绪骤然爆发。
家庭,成绩,前途,每一样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楼道里路过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不时有人指指点点,我边哭边觉得无地自容。
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住我,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许槐把手里的东西随手丢到窗台,蹙眉捧起我泪湿的脸:「阿澈,你怎么了?」
他的脸沉下来:「就因为早上打个瞌睡,他把你骂成这样?」
他拉着我就要找班主任申辩。
「别!」
我不想给许槐添麻烦,更开不了口说,自己这满腔的酸涩无力感很多都来源于他。
我觉得自己很卑鄙,明明他都对我那么好了,我居然打心底里把他当做假想敌。
时时观察,暗暗比较,恨不得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我讨厌这样病态的自己。
「没什么,」我擦擦泪,「和班主任没关系,是我自己压力太大了。」
我把窗台上的东西拿下来,吹了吹灰,交回许槐手里:「走吧,回教室。」
物理竞赛的国奖证书,刚刚竞赛组的陈老师亲自取给许槐的。
他这样的天才并不在意。
而我,触摸一下,就觉得十分庆幸了。
许槐把我扣进怀里,轻轻摩挲着脊背。
是一个很有安抚性的拥抱。
他声音温柔:「对不起,阿澈,你以后不用哄我睡觉了。多点时间休息,压力就不会那么大了。」

-5-
尽管理性上知晓是非。
行为上我还是逃避一般躲着许槐。
大课间他来给我讲题,看到的是空空如也的课桌。
同桌正和后桌的同学插科打诨,见许槐来,笑着提醒:「槐神你来晚了,陈澈被三班的叫去打球了!」
从前,我从不会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玩耍,今天却破天荒想去放纵一次。
沈烈是我同村的发小,通过特招进一中的体育生。
好几次喊过我去打球,都被许槐以各种理由挡回去了。
「阿澈今天要听我讲数学题。」
「阿澈化学分子式没背全。」
「阿澈今天手腕酸,拍不了球。」
明明是前一天晚上他失眠加重,害我拍背拍了半个小时才被哄睡着。
沈烈也是个傻的,挠挠头转身走了:「我就说学习损害身体健康……」
「还是搞体育好!」
酣畅淋漓地打完一场球,已经中午十一点了。
擦。
没注意看时间,误了一节半的课!
沈烈嘿嘿一笑:「还能打半节课!」
我:「……」
这货真是初生牛犊,一身蛮劲。
「我不打了,我没劲了。」
「哦,那好吧。」沈烈一拍脑袋,「靠,忘带寝室钥匙了。我能去你们寝室洗个澡吗?」
我抬了下表,许槐估计还有半个小时回来。
「行。」

-6-
许槐有洁癖,我嘱咐沈烈不要用他的毛巾和洗漱用品。
沈烈撇撇嘴:「切,标一堆英文字母的香精玩意,谁稀得用!俺们还是用香皂才洗得爽!」
我默默点头,把深藏在柜子里的最后一块香皂拿给他。
这是唯一一块没被许槐家保姆收走的。
不能和许槐身上的味道变得一样,这是我的底线。
否则我躺在自己床上都会想起他。
正胡思乱想,浴室里传来沈烈的猪叫声。
「陈澈,你们寝室的热水怎么调啊?我要被烫死了!」
我:「……」
好不容易帮沈烈驯服了不听话的水龙头和满地打滑的香皂,我狼狈地全身湿透。
一开浴室门,正对上许槐阴郁的脸。
吓得我心脏骤停!
下意识开口:「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看清我的样子,许槐脸色更难看了,说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怎么,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浴室里恰巧传来沈烈没心没肺的夸赞声:「这下舒服多了,陈澈,你的服务真到位!」
显然,他夸的是水温调节到位。
显然,ƭű̂⁰许槐误会了什么。
他盯着我右手上黏腻湿滑的泡沫,目光一点点定住,几乎要淬出冰来。
感觉手腕传来阵阵疼痛,我连忙解释:「刚刚捡香皂来着。」
我猜测着他生气的点:「你别生气啊,你的私人洗漱用品我真没让沈烈碰。」
他盯着我的脸片刻,盯得我有些发毛。
看来许槐的洁癖,真的很严重。
「过来。」
许槐仍旧冷着脸,但态度明显缓和了很多。
他拉我到床铺上坐下,抽出纸巾,一根又一根地擦拭我的手指。
他擦得缓慢又认真,我有点不自在。
只能找话题:「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你也翘课了吗?」
听到「也」字,许槐抬眸,淡淡看了我一眼:「敢翘课跟人跑,你玩得挺疯。」
我这下闭嘴了。
想起自己前脚跟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后脚就疯玩得找不着人,顿觉尴尬不已。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假?很善变?
都怪沈烈这个傻狗,跟他一起打球我都感觉自己变傻了!

-7-
沈烈洗完澡,被和香皂一块打包扔出去了。
许槐果然很在意这个。
他把我扔进浴室,用他的沐浴露从上到下洗了一遍,洗得我皮肤都泛红了。
我自觉理亏,只能咬着唇不吭声。
倒是许槐似乎累得够呛,气喘吁吁的,当晚还很早拉上床帘入睡了。
我站在床边,小心翼翼问:「不用我讲故事哄你睡吗?」
床板随着许槐辗转翻身的动作,咯吱作响。
半晌,传来他低哑的声音:「不用。」
太好了!
当晚,我悄悄拧开小夜灯,又开始挑灯苦读。
一边竖着耳朵听动静,一边谨慎地做题。
一听见许槐下床,赶紧灭灯。
等他上床,再悄悄打开。
奇怪的是,他今天起夜频繁,浴室里传来三次水声。
最后一次,我实在没法装睡着了。
「许槐,你又失眠了吗?」
上铺传来他低低的声音:「嗯,上来给我抱会儿。」
我Ťṻₘ心里记挂着练习册,想着把他哄睡着,就继续悄悄做题。
可许槐的怀抱太温暖了,我在紧密的半覆盖式拥抱中,直接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我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颈边轻嗅。
还有一句喟叹似的喃喃低语。
「就应该染上这个味道才对……」

-8-
我睡了有史以来最好的一个觉。
模考的时候,状态极好。
这次考试关乎奖学金的分配,班主任有严苛规定,除了第一名有三千块,其他人没有一分钱奖学金。
我知道自己考不过许槐。
本来已经做好了助学金奖学金都拿不到,拮据一整个月的准备。
可成绩单下来。
我傻眼了。
以往许槐名次的位置,赫然写着我的名字。
他的成绩移位到第二,不远不近,只比我低一分。
班里爆发出喧哗声。
「靠,赌赢了,我就说陈澈能考得过许槐吧!快快快,三包辣条!」
「三千块钱是陈澈的了,羡慕!」
「努力果然有用,连学神都能超越!」
「陈澈你们寝室太有锦鲤潜质了,还有空位吗?我也想搬进去!」
……
「没了。」许槐淡淡拒绝了那人的请求。
将呆愣着的我拉到腿中间,「阿澈,高兴傻了?」
我趔趄了一下,ṭū́⁵差点摔到许槐腿上。
幸好他扶住了我的腰。
我收起呲着的大牙,斟酌道:「许槐,这次的成绩,你会不会不开心?」
他们这种学神对自己的要求都是很高的。
我还怕许槐因此产生芥蒂。
「傻子,当然不会。这次成绩你超过我,下次我超回来就是了。」
他噙着笑,眼眸幽深。
我顿时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笑。
一想到三千块奖学金,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兴奋地抓住他的手:「走,中午请你吃食堂!想吃什么点什么!」
许槐轻轻捏了捏我指尖。
他的表情看起来比我还要高兴。
「好。」
我不由得想,学神的心胸就是宽广。

-9-
食堂里人流涌动。
三十度的天,头顶的风扇叶一直转着,也仍旧闷热。
打好菜,寻了个位置,我赶忙买了瓶冰水喝。
喝得太猛,没注意,一股细流顺着脖颈淌下去。
被温热的指腹截在锁骨处。
许槐声音温和,提醒我:「漏了。」
他的指腹,顺着水渍的痕迹,向上擦拭,经过喉结,下巴,停留在我唇角。
不轻不重地碾了下。
我的心脏,骤然跳得剧烈。
似乎陷入到一种我从未接触过的奇怪氛围里。
我忍不住舔舔唇瓣:「那个,太渴了……我们快吃饭吧……」
桌上的好几道菜,定睛一看,竟然全是我爱吃的。
没等动筷子,我听见不远处有人叫我:「陈澈?」
沈烈声音难掩激动,旋风似的,一股脑端着餐盘坐在我旁边。
「正好找不着位置。」
「我靠,你们今儿什么日子啊,这么丰盛!」
我跟他说了得奖学金的事。
沈烈挠挠头,一脸迷茫:「学文化课还有钱拿?早知道我也考全校第一去了!」
我:「……」
由于菜点的太多,沈烈大快朵颐和我们一起吃,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许槐反而没吃几口,早早搁下了筷子。
我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他有洁癖!
果然,他好看的眉头微皱。
我正想着如何补救。
却见视野里,许槐很自然地拿起我刚刚喝过的那瓶水,拧开瓶盖,咕嘟喝了两口。
眉峰舒展。
没有一点不适。
心跳又莫名其妙快起来,脑袋也犯晕。
我想,我大概是中暑了……

-10-
即便考了第一,物理卷里有道难题我还是不会做。
周末的傍晚,我去请教许槐。
他说刚洗完澡,不方便下床。
「你上来,我教你。」
我有点犹豫:「那……要不等晚上?」
不知道为什么,以往我爬了无数次的床梯,现在瞧一眼,都有些心慌发抖。
好像上铺的床帘里,盘踞着什么猛兽。
「不行。」许槐声音懒怠,竟有些不容拒绝的压制意味,「上来,现在。」
我捏着卷子和笔,磨磨蹭蹭地爬上去。
还没踩到最上面一节床梯,就被拦腰抱了上去。
熟悉的温度熨帖在腰上。
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我唇上,「要问什么,问吧?」
我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了。
许槐他,没穿衣服!
因为侧身躺着,未干的水珠从胸膛滚落至人鱼线,在腰腹处的灰色床单上洇开。
被子堪堪遮住下半身,因为我刚刚的乱动,隐隐有滑落的痕迹。
!!
我赶忙移开眼。
安慰自己,裸睡可能是许槐的新习惯。
摊开发皱的试卷,给他指了指圈起来的这道题。
「填空最后一道题,我看了解析,还是没明白。」
许槐用胳膊撑在我两侧,凑近看题的时候,下巴就搁在我肩上。
「这道题,你可以假设该平面电路结构从基本单元开始迭代了 N 次……」
清寂的声音娓娓道来,我看似听入神了,实则脑袋里一片空白。
沐浴露的气味,皮肤相贴的触感,还有某处隐隐的灼热。
哪一样都让我心神俱乱,难以静心。
许槐的侧脸也好看得过分。
睫毛又长又直,鼻梁英挺,嘴唇红润。
看起来很好亲……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
愣神之际,许槐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问我:
「听懂了吗?」
我回过神来,憋红着脸,点点头,又摇摇头。
许槐不依不饶:「阿澈,你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我心虚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啊,你再讲一遍,我肯定能听懂……」
「没关系,慢慢来。」许槐一点没嫌麻烦,反而覆上我的手,手把手教我列式子。

-12-
手把手。
半夜迷迷糊糊醒来。
手腕仍被许槐的手覆着,手心的触感,却叫我惊出一身冷汗。
我僵硬地展平手指的弧度,残留的余温,仍让我觉得灼烫。
我暗骂自己睡觉的时候手不老实。
幸好许槐没醒,不然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小心翼翼地下床,摸黑溜进了洗漱间。
随意按了瓶洗漱用品,打开水龙头洗手。
绵密的泡沫沾满手心,又被水流缓缓冲走。
我恍惚着,估摸着应该洗干净了。
低头嗅嗅。
整个人都僵住了。
连沐浴露,也是许槐身上的味道。
我心脏狂跳,在黑暗里。
陌生的情愫,如同一张密网,紧紧缚住了我的愉悦和恐慌。
直到下腹传来一阵热意。
我垂眼看着,忘了压抑。
在轰鸣的心跳声中,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我对许槐,有了不可告人的感情。
……
我不清楚自己算不算弯的。
但我十分明确地知道,许槐讨厌男同。
他长得好看,成绩好,性格好,喜欢他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数。
高一时就收表白信收到手软。
高二搬到寝室后,每天堆放在门口的礼物也几乎没断过。
女生进不来男寝,那么送来礼物的,只可能是那些爱慕他的男同学。
鲜花和礼物里,夹着表白信。
我永远记得许槐随意拆开一封后的神情,冷淡、不理解,甚至是嫌恶。
「以后再有东西放在我们寝室门口,帮我丢掉。」

-13-
一整天,我都躲着许槐。
怕他察觉出我的心思,也同样厌恶我。
早上,我特意起得很早,自己提前去了教室。
大课间,我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找许槐问题。
眼看他要走过来,我先一步抓起保温杯,借口打水出了教室。
正好看到沈烈他们班在搬东西。
沈烈正提着一大袋书出教室门,看见我,兴奋地招招手。
我有点疑惑:「你们要换教室吗?」
「害,这不快高考了,我们老班提前给放假了!」
「我得把这些东西搬到出租屋去。」
「哎,你真不来吗?」
沈烈在学校对面短租了个房子。
马上要高考,村里太远,来回比较折腾。
就找了一个就近的落脚点。
我本来是想住宿到高考完的,想想现在面对的情况,我实在无法再面对许槐。
于是答应下来。
沈烈也挺高兴:「行,下午我帮你搬!」
「你要走?」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隐隐含怒的嗓音。
许槐立在那里,不知听了多久。
我硬着头皮找补:「快高考了,我想多一点自主复习时间,所以最后几天,不打算待在学校了……」
「和我住在一起,影响你自主复习了吗?」
「还是说,」他放缓了语气,「因为什么事情,你害怕了……」
我脑中不由浮现出那天晚上,半夜醒来看到的场景……
那时许槐没有醒,他说的肯定不是这个。
「我……」
我没法说出口,正是因为对他有不可告人的心思,我才胡思乱想,久久分神。
这样下去,必定会影响成绩。
这与他无关,是我自己不争气。
攥紧了衣角,我鼓起勇气:「总之,我就是要搬走。」
沈烈凑着脑袋看了半晌,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拍拍许槐的肩膀:「你们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第二,很明显的竞争关系嘛!小澈躲开你也是情有可原!」
许槐似乎想到了什么。
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了。
「所以,你从来没有把我当做朋友?」
以前有的,可现在……
我心虚地撇开眼,生怕他看出什么来。
夏风穿过楼道,把许槐的气味带到我鼻尖,又激荡起一阵轰鸣的心跳。
许槐伸手攥住我的胳膊,盯了我半晌,最终,轻轻放开。
眼眸中的风暴逐渐转化为幽深,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阿澈,祝你高考顺利。」
「等高考完,我们再见。」

-14-
因为高考前请假补课,自学的人很多。
班主任也习以为常。
假很快请了下来。
沈烈租的是一间二楼的老破小,好处是楼层低,推开窗有树景,能听到鸟鸣。
我收回心,极其认真地学了三天。
整理知识点,复盘,模拟,一切都恰到好处,行云流水。
复习之余,我也会帮沈烈补课。
难的知识点来不及吸收,一些基础的易错点还是很容易纠正过来。
他倒是老老实实听了几天课。
由衷夸赞:「不然俺妈老夸你呢,陈澈,你的脑子长得就是好!」
「……」
他咬着笔头:「哎,陈澈,你说我能考上京市体大吗?」
沈烈走的是体育统考,文化课达到四百分就差不多。
我估摸了一下他的水平,给他打气:「别担心,肯定行!」
高考前夜,我决定早点入睡。
莫名想到了许槐。
他现在在做什么?
也会在这个时间入睡吗?
犹豫良久,我还是在对话框里打出了那条信息。
「高考加油。」
手机久久没有动静。
就在我失落地垂下手臂时。
忽然听到叮咚的提示音。
一条消息回了过来。
「你也是,阿澈。」
许槐没再生我的气了。
这个认知,让我心情一下子松快下来,他说高考后见。
那就,高考后见。
我想,到那个时候,我一定有ťû⁰勇气向他表明心意。
我枕着甜蜜和希望入睡。
丝毫没注意到。
窗外的树影下。
有道身影,已经伫立了良久。

-15-
为期三天的高考结束。
我对了下答案,发挥还算不错。
按照以往的分数线,考上 A 大不是问题。
尘埃落定后,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宿舍找许槐。
然而走到走廊尽头,才宿舍门敞开着,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宿管阿姨经过,「同学你找谁啊?」
「这里面住的另一个人呢?」
「你说那个保送的啊,他不是和你同一天退宿吗?」
保送?
我有些惊讶。
许槐从来没说过,他已经保送了。
那这学期他还来学校,甚至办理了住宿,是为什么?
就是为了完整地体验一次高考吗?
我有点迷糊了。
阿姨回忆起来:「说来这个同学也挺奇怪,校长给他特批一间单人间,他还不要,非要住这个 305。」
「阿姨看你们这宿舍桌椅也掉漆了,是时候换换了,得给下届新生留个好印象……」
阿姨絮絮叨叨地走了。
徒留我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手机这时进来一条消息。
「阿澈,我生病了,你能来看看我吗?」
是许槐。
他出什么事了吗?
我心急如焚,匆匆按地址找过去,三十分钟后,才到了东郊的一座私人别墅。
外观略微破旧,却依旧能看出里面的豪华。
整个别墅空空荡荡,似乎只有许槐一个人。
门开了,看到他的脸时,我怔了一下。
短短几天时间,他变得异常憔悴。
皮肤苍白,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
像是几天几夜没睡了。
「许槐,你还好吗?」
「要不要去医院?」
我急得要命,却被反扣住手,推倒在沙发上。
「阿澈很担心我?」
他俯下身来,细细观察我的神情。
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疯感。
「不是你说的,我们不是朋友吗?」
他喃喃道:「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我下意识张唇:「我没说过……」
只不过那时心乱如麻,根本不敢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许槐,我……」
「嘘。」一根修长如玉的手指抵在我唇间。
略带狎昵般粗鲁地碾了碾,碾到湿润泛红。
许槐的声音很轻:「我也觉得,我们不太适合当朋友。」
我觉得心脏仿佛破开一个口子,冷风灌过来,冷得发疼。
可下一瞬,却因为他的话愣在原地。
他声音轻柔:「你该是我的小宠物啊,阿澈。」
什么?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狠狠堵上了唇。
像是压抑已久的发泄,狂风暴雨般攻城略地,唇舌都被凌虐得疼痛发麻。
又像是满含情欲的怜惜,轻柔纠缠,辗转抚慰。

-16-
许槐并不讨厌我。
甚至,他可能……是有点喜欢我的。
这个认知,让我心里骤然炸开一小簇烟花。
可没等我说出那句我也喜欢你。
就两眼一黑。
再次醒来,我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席梦思床上,四肢被银色链条紧紧缚住。
胸口微微刺痛,衣服被半掀上来,裸露的腰腹处,搭着一只手。
是熟悉的环抱姿势。
只是这场景,似乎太不对劲了。
「醒了?」
许槐餍足地眯着眸,堪称温柔地亲了亲我嘴角。
「阿澈,你知道吗?这是五天以来,我睡的第一个整觉。」
五天都没有睡觉吗?
我心里一惊。
「那你高考……」
「我压根没有去。」
「你真的以为,我特意跟你住到一个寝室,是为了准备高考吗?」
是了,阿姨说过,许槐早就保送了,他自然没必要参加高考。
「我是为了你,阿澈。」
「你知道自己每天自以为哄我睡着的样子有多可爱吗?每天你偷偷溜下床学习的时候,我闭着眼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
最后两个字,他特地凑到我耳边说。
我只觉得耳廓陡然酥麻,烧红得彻底。
我从来不知道,许槐平静温和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这样的心思。
更不知道,自己拙劣的演技,他早就察觉。
一瞬间,尴尬和羞愤几乎将我淹没。
我想逃走,却徒劳,只将锁链晃得叮当作响。
许槐轻轻笑了。
「可你为什么要躲我呢?」
「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哪怕一下?」
他的眼中闪烁着晶莹,「既然这样,我只好做些什么,让你离不开我……」
一颗药,被指腹不容拒绝地压进我唇齿间。
许槐安抚地吮吸着我耳垂,「没事,不疼的……」
他的手臂收紧。
似乎预料到了我会挣扎。
然而半晌,我丝毫未动。
只是喘息声,渐渐浮起。
「阿澈?」许槐眼中,有了不确定。
他试探着,将手掌下移,缓缓摸上去。
自嘲地笑:「这样,你也不反抗吗?」
我摇摇头,鼓起勇气,仰头碰了下他的唇:「轻一点,我怕疼。」
许槐僵住了,迟来的喜悦迅速席卷了他。
「阿澈,阿澈……」
他喃喃念着我的名字,发疯般缠吻上来。
「原来你也爱我……」
他说爱。
不是喜欢,是爱。
是彼此病态的爱。
如果许槐进到过寝室下铺,就能发现, 床帘拉上的密闭空间里,仰头能看到的床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他的名字。
而我,不止一次睁眼仰望。
如同仰望星空。
番外一
沈烈拿到了京市体大的录取通知书。
他兴高采烈地打电话,想给发小分享。
考场上多蒙对的几道数学题, 陈澈功不可没!
然而打了半天, 无人接听。
这小子干甚去了?
他挠了挠脑袋, 莫名想起高考前的一件事。
那会儿是体育课,沈烈刚跑完三千米,气喘吁吁地坐在陈澈身边灌水。
陈澈看着远处,似乎在发呆。
他问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沈烈, 你生活里有没有出现一个人, 让你见到他,就心跳加速, 手足无措?」
沈烈想了想, 抹了把嘴:「有啊。」
「我们教练,他一喊准备上跑道, 我就心跳加速,因为我根本分不清该跑哪根道!跑不对他就要骂我!」
「还有我们学委韩雨薇, 她一来收作业, 我就手足无措, 因为根本补不完!」
陈澈沉默了。
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自顾自走了。
沈烈觉得莫名其妙。
刚转头,就看见角落里, 有道身影,一闪而过。
跟在了走远的陈澈身后。
看背影,似乎还有些熟悉……
番外二
除了报Ṭũ₌志愿那天。
整整一个月。
我和许槐都没从那座别墅里出来。
同学和家长以为我们外出旅游去了。
记者采访的电话打了无数个。
双双无人接听。
「不就是都考上了 A 大,这俩人也太骄傲了点,采访都不愿意接!」
「听说这许槐和陈澈是一个宿舍的,他们宿舍不会风水好吧?」
下一届的新生家长听见,两眼放光:「那还不得早点抢!」
于是九月份,来 305 宿舍参观的学生家长排了长队。
对比别的宿舍,这里果然桌椅更新,采光更好!
一下子就给人留下了好印象!
后来,两位幸运学生, 兴高采烈地住进去。
住下铺的那位, 看着头顶床板上的字,陷入了沉思……
番外三
这个暑假很疯狂。
我不明白一个刚成年的人,为何精力会如此旺盛。
就像上了发条一样。
床上、厨房、地下室,几乎都被许槐抱着我试了个遍。
我哆哆嗦嗦蜷着脚趾:「许槐,你不是失眠吗?要不我们关灯睡吧……」
他轻轻抚摸着我小腹的形状,故作疑惑:「这不是在睡吗?」
说罢,坏心眼地一顶。
我瞬间攥紧了手指。
许槐亲吻着我耳垂,一根根掰开,十指相扣。
哑声道:「阿澈,你不知道我最近失眠加重了吗?」
我快哭了:「我可以……可以像以前一样,讲故事哄你睡觉……」
「那怎么能行?」
许槐不太满意:「病情加重,当然是探索新的治疗方法……」
「治疗」二字, 他特意加重。
生怕我意会不到Ṭũ̂⁶是什么意思。
我羞耻得几乎要钻进地缝里去。
唇又被覆上。
清寂的嗓音缓缓流淌在夜色里:「阿澈,乖,夜还有很长……」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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