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夫妻日常

我与谢容做了五年的反派夫妻。
一个恶毒女配,一个瞎眼反派,相依为命过,也做恨到杀死对方。
我给他喂了毒。
他拿刀捅了我。
两人作伴,共赴地狱。
只是在临死的前一刻。
我回到了五年前。
彼时,我是刚被拆穿的仙门卧底,他是跌下云端,即将黑化的温柔大师兄。

-1-
我疯了。
谢容瞎了。
我们两个作恶多端,罪行罄竹难书,修为被废后,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曾经为祸四方的魔头,在仙魔战役中惨败,现在除了被仙门通缉外,还被妖魔两道追杀。
风雨过林,竹影婆娑。
好不容易甩开追杀我的两个魔卒后,我捂着流血的肩膀,倒在飘着三两片竹叶的水洼中。
风卷着竹叶落在我眉间。
冷风吹过,我打个寒战,连拂开竹叶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又热又冷。
我约莫是要死了。
我闭上眼,如此想着。
失温使我意识逐渐模糊。
恍惚中,我听到靴子踏过泥泞的声音。
求生欲促使我拼命地试图移动手指,在那人刚好路过我时,我拽住了那个人的衣角。
「救我……」
我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失去原有的音色,不太好听。
似乎未想到这条路有人。
那人脚步顿住。
我费力睁开眼,雨水挂在长睫上,砸在眼中。
我拼命眨眼看向那人。
墨发披散,白绫覆目。
青年撑着红伞,一袭简单的粗布麻衣,难掩其清冷出尘的仙人之姿。
我脑海昏沉,只觉眼前人熟悉。
他算是温和地将我扶坐起,将手中的伞递给我后,声音清冷又好听,轻叹道:
「姑娘家家的,怎么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
这声音——
我猛地抬头看向他。
果然,这青年唇角有颗小痣。
谢容,谢容。
我握紧他扶着我的手腕,心里默念这两个字,有些疯魔。
在我曾多次差点杀了他师妹江苒,和我假成亲结盟后,成心和我作对的谢容。
明明都是恶人,凭什么他现在倒能维持清风明月的假象。
我抬手碰上他的脖颈,只要用力……
「姑娘?」
谢容握住我的手腕。
我回神,收回手,扑到他怀中,哭哑着声道:「我遇到了劫匪,公子救我。」
谢容不算好人,手里染的血也不少。
人家江苒早就和她小师弟成亲了,我现在扮成凄惨少女,不信他杀了我不成。
所幸他倒没有这个想法。
谢容没有抛弃我,反倒颇为善良的,将我背回了那间简陋十足的破茅草屋中。
我随口编了个父亲早死,继母卖女,我逃跑去京城投奔舅舅家,半路遭遇劫匪的谎话。
他不知信没信,拿着讨来的膏药,指腹轻揉着我崴伤的脚。
「多谢公子。」
我坐在榻上,言语含着女儿家的羞涩,但看向他时面无表情。
「无事。」
谢容合上药膏,净了净手,走出屋外,不一会儿端来两碗粥和一碟咸菜,朝我道:
「家贫,可能不合姑娘胃口。」
「怎么会?」
我多日逃亡饥肠辘辘。
米粥虽清淡,但热气腾腾,对现在的我来说是难得美味。
我捧着碗,小口抿着,夸赞道:
「公子熬的粥香甜可口,比山珍海味还要美味。」
谢容未答话,等我碗里粥见底后,又给我盛Ţū₂来一碗。
临到傍晚,他不知道从哪领来个郎中,给我号脉过后,按照医嘱朝人赊了点银两,到镇上给我抓了几味药。
药要小火慢煎,雨从檐下成串滴落,青年静坐在药炉旁添柴。
我一瘸一拐地给他肩上披了件外衣,搬了个椅子,坐在他身侧。
谢容未动,只是轻声:
「姑娘脚未好,先去睡罢,等我煎好药会唤姑娘。」
「我睡不着。」
我借着烛光看向他,唇角扯出讥笑,思ťúₔ考着要不要在他睡着时掐死他。
对待一个陌生姑娘倒是好心。
这会儿装成什么君子。
怎偏与我成亲几载,盟友的前提下,还给我处处使绊,几番坏我的好事。
谢容未再说什么,和我静坐在炉边。
等药煎好了,我捏着鼻子饮下,他不知道从哪弄来油纸包裹的蜜饯递给我。
「谢谢。」
我接过立马扔进口中,过了好久那股苦味才消散,甜滋滋的。
临到安寝,他将榻让给了我,自己打地铺睡在了地上。
我摸了摸身上的薄薄被褥,看向地上背过身的谢容,意识到他似乎过得没比我好多少。

-2-
我在谢容这住了月余。
他没有撵我走的打算。
外面都是要杀我的人。
我也没有离开的想法。
我左脚一直不见好,想来是瘸了,坐在轮椅上,伏在案前抄书赚点碎银糊口。
谢容跟村头的大爷学会了编制竹篮,拿到街上卖,但实在赚不了几个钱。
最终,他靠着在宗门学的阴阳五行,天干地支的知识,到街头摆摊给人占卜算卦。
一个瘸子,一个瞎子。
还住到了一起。
不免让人误会成夫妻。
倒也算不上误会,我与他虽然之前假成亲,但终究未曾和离。
我懒得辩解。
谢容未向他们解释,只是朝我道歉,让我不要放在心上。
我能放在什么心上?
若说麻烦,除了我被从京城来的国舅看上,让谢容写休书外。
就是谢容给人算命时,被个有钱员外的女儿要死要活地闹着嫁给他,雇了两个杀手来杀我。
我虽废了灵力,但不代表任人宰割,将两名杀手引到竹林后,用袖中藏的毒针封了那两人的喉。
又写了两封云水寺相见的信,分别寄给国舅和员外女儿,在他们途经的林中设计埋伏,皆死于竹箭下。
晚上,我给谢容夹两块肉放在他碗中,讲着他们死去的惨象。
青年将肉细细咀嚼后咽下,轻声道:「那还真可怕,希望不要吓到姑娘。」
他清风明月地端坐着。
我放下筷子,解开他的覆眼的白绫后,对上一双空洞死寂的眼。
我掐着他的脖颈将他按在地上。
他依旧神情平静,轻声问:
「姑娘?」
「姑娘你大爷,谢容。」
我怒骂他。
谢容歪了歪头,唇角勾着笑。
我收紧手指,冷声:
「你知道是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我,骗我很好玩?」
「不好玩吗?」
他力气大,一只手抓住我的双腕,另一只手支着身子起来,摸着地上散落的白绫缠在我腕上,漫不经心地反问:
「我骗你什么了?
「难道不是你一直在骗我?」
我坐在椅子上,声线冷淡:
「怎么?你要杀了我?」
「杀你?杀了你太便宜了。」
谢容蹲下身,端着碗,舀了一勺粥,将勺子递在我唇边。
「我不吃……唔……」
趁我启唇,他将粥强硬地喂到我口中,眉眼温和地浅笑:
「不是说我熬的粥香甜,难不成那些仙魔两道未把你杀死,你反倒想先饿死不成?」
我将粥咽下,冷眼看向他:
「我饿不饿死不知道。
「你有那么好心?」
「我当然没有。」
谢容站起身,将碗放在桌上,手指掐着我的脸抬起,在我耳边低笑道:
「至少你死之前先和我拜堂成亲,收点礼,有钱盖新房不是?」
「谢容,你是不是因为你那师妹ṱũ⁹不喜欢你,你被三个月前她和魔尊结亲的消息给气疯了啊?
「什么时候变得见钱眼开了?」
我专挑戳人心窝的话。
他倒也不生气,言笑晏晏。
只是第二天一早。
我被村里的几个姑娘喊醒,她们面带羞红的解开我腕上的绸缎,给我换上嫁衣。
村里人淳朴,待我不错。
我向来虚伪,注重面子,没在人多时给谢容闹不快,安静地拜堂成亲后。
等到他敬酒回来洞房时,拿着藏在袖中的剪刀抵在他脖颈上。
「谋杀亲夫?」
谢容坐在榻上,眉眼笑意淡Ŧü₂淡,烛光下更衬的他几分温润如玉。
「谢容,你是真疯了。」
我收回剪刀,将他推开,拿了张宣纸坐在桌边剪着,问:
「你没有想过报复回去吗?」
他拂了拂衣袖,反问:
「经脉俱毁,怎么报复?」
我没答话,剪出两个男女纸人后,又用剪刀剪断它们的脖子。
无聊。
我放下剪刀,起身将谢容推开,打了个哈欠:「我困了,你也早点休息。」
我盖上被子,翻过身沉沉睡去。
谢容掀起眼帘,那双眼没一点儿光亮,仍不明地盯着我的背影。
临到半夜,天空飘了雪。
我冻得发冷,被子被掀开一角,谢容今跟神经一样,没选择去打地铺。
「滚下去。」
我没转身,只朝他冷声。
他倒也来了脾气:
「这是我家。」
「……随你。」
我自知理亏,往墙角缩了缩。
谁先下榻谁认输。
谢容嗤笑一声,未曾多言。
他刚烤过火,身子暖和。
昏沉中,我往他那边靠了靠。
青年没动,等我彻底睡去,才侧过身,将我抱在怀中。

-3-
与谢容在山脚生活大半年后。
我早已习惯这。
来年春天,他攒钱盖了间瓦房,家里依旧一穷二白。
我看桌上仅余的几两碎银,在井边枯坐了一下午,黄昏谢容喊我回去吃饭时。
我抬头看向他,眉眼恹恹:
「我们去死吧。」
太穷了。
穷到想哭。
连两间房子都盖不起。
「你自己去吧。」
谢容转身,声线淡淡:
「今日有肉有鱼。」
「等我。」
我从低迷情绪中抽离,一瘸一拐地跟上,谢容没答话,只是蹲下。
我接过他的拐杖,搂着他的脖颈,给他指路,被他背着走。
临到吃饭时,我看向仅有的一张床,朝他商讨:「能不能再买一张床?」
谢容面无异色:「如果你想喝西北风,饿死在床上,我没有意见。」
我噎住,安静吃饭。
我虽不喜欢他。
他看起来倒也像个君子。
不过孤男寡女,整日睡一张床上,若说没一点儿旖旎想法倒是虚的。
大概是村里出了个状元。
我与谢容受邀,在宴会许久未曾见过如此多的珍馐,一时喝多,荒唐了一夜。
第二天,我与谢容默契地各自穿衣,一整天未搭理对方。
只是晚上睡觉时。
青年小拇指忽地勾住我的手,背对着我,却朝我问:「你想要吗?」
「试试?」
我倒没什么不好意思。
反正我俩惨成这样了。
体验体验云雨之乐怎么了?
只是谢容不知分寸。
汗浸透发,我指甲刺入他的肌肤,忍无可忍地咬牙道:
「你能不能慢一点?」
他咬着我的耳垂,低笑:
「你现在不是快爽死了?」
顶着清风明月的脸。
说着这种孟浪的话。
我又气又羞,想咬下他一块肉。
谢容掐着我的脸,浅笑:
「留着点儿力气挺过下半夜吧。」

-4-
除去最开始嫁给他两年。
我又和谢容搭伙过日子三年。
这并不代表我和他接受对方。
只能说是那种,幸好还有个人跟我一样烂,跟我一样惨的心情。
第三年的除夕那天。
我用攒下的银两买了两壶好酒。
他一壶,我一壶。
他那壶我下了剧毒。
谢容笑晏晏地喝下。
不多久。
他倒了下去,捂着心口。
「早死早好。」
我轻声,蹲下查看时。
青年猛地攥住我的手腕,睁开死寂如水的双目,拿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刺入我心口。
「你又骗我。」
我唇角溢血,紧握他的手腕。
「黄泉路太寂寞了。」
谢容忍住痛苦坐起身,修长如玉的指骨抚摸着我的脸,唇角勾起。
他和我额头相抵,低声:
「林芸。
「你要陪我死。」
他笑声清冷,带着疯意。
胸口的匕首又推了推。
我与谢容皆倒在地上,失去气息。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刻。
我脑海浮现一本仙侠书。
我身处的世界,是一本绑定系统,救赎黑化反派的攻略文。
书中,讲述的是异世而来的少女江苒,因熬夜猝死绑定系统,穿成原书中的恶毒女配。任务是救赎流落人间,未来成为魔尊的反派裴砚,降低其黑化值。
在救赎过程中,裴砚不懂情爱,爱上了江苒不自知,两人一番狗血误会,抵御配角作妖走在一起。
而我和谢容,是最初的原男女主。
经典的「魔教妖女 x 正人君子」。
但我爱慕上了裴砚。
谢容喜欢上了江苒。
我们两个沦落为了恶毒反派。
再次睁眼。
是在白雪山林中。
周围躺着仙门弟子的尸身。
白雪染得极红极艳。
我摸了摸喉咙,支着剑费力起身,捂着发疼的额头,打量周遭。
许久,我缓过神,疯笑起来。
原是我命不该绝。
回到了五年前。
彼时,我是刚从玄月宗地牢逃脱,被江苒拆穿来自魔族的仙门卧底小师妹。
而谢容?
似乎是刚经历丧父丧母之痛,跌下云端,即将黑化的țũ₌温柔大师兄。
我在人间待了半个月吸收这本书,以及我重生的信息。
之后的第一件事。
我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在人间深山的一处溪水边,找到了昏迷不醒的谢容。
不得不说,他命真大。
昏迷一个月还没有被野兽吃了。
我给他喂了粒丹药。
青年长睫轻颤,似是转醒。
他睁开眼,空洞无光。
果然又瞎了。
他看起来可怜极了,有些迫切地拽着我的手,想要确实些什么。
我唇角勾着笑,莞尔道:
「师兄,我是林芸。」
青年脸色灰白,松开了我。
我唇角笑意更甚,拽着谢容的头发,迫使他仰头看向我,红唇勾着笑,落井下石:
「哎呀,瞧这是哪个小可怜。
「原来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啊。」
「放……开我……」
他喉咙哑得厉害,也消瘦了许多。
我视若无睹,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笑吟吟道:「狗狗好可怜。」
「要不要找个新主人?」

-5-
我恶劣地挠着他的下巴。
这实在太过羞辱。
谢容十指渐收,用尽全部力气,低下头恶狠狠地咬在我的手上。
血顺着他的唇角溢出。
我吃痛地松开他的头发,抬手扇了他一巴掌,骂了一声「疯狗。」
他苍白面容上红艳艳的巴掌印醒目,脸偏到另一侧,松了口。
「师兄真不乖啊。」
我忽略还在流血的手,掐着他的脸,拉近我与他的距离,面上笑吟吟,言语却冷:
「怎么?配合江苒揭穿我身份时,怎么没有想到有一天落在我的手中?」
「她是你的师妹,我难道就不是吗?师兄?」
我轻声道:「当初可是你把我领入仙门的啊,为什么现在又要讨厌我呢?是你识人不清。无论是我,亦或者其他魔族扮成乞丐,你都会用你那自以为的善意去收留他。」
「你不应该恨我,你该恨魔尊,该恨江苒,该恨裴砚。是那老东西发起了对仙门的战役,是携带仙门神器的江苒在仙门与裴砚之间,优先选择救身受重伤的裴砚而导致仙门死伤惨重。」
青年俊美的面容异常痛苦,抗拒地想要推开我。
我偏要凑在他的耳边,唇贴着他的耳廓,一字一句地冷冷道:
「谢容,你在逃避什么?你的父母是他们害死的,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他们自幼看着江苒长大,术法武器均倾囊相授,你与她更是青梅竹马,到头来却比不过只认识半年的裴砚。」
「你再看看你呢?亲眼目睹父母身死后堕了魔。虽然屠了些魔族,打伤魔尊,却也误伤了仙门弟子,到头来还被赶出仙门,落得个仙魔不容的地步。」
我话顿一瞬,松开他,居高临下地看向地上的人,声音淡漠又轻:
「你真可怜,师兄。」
他呕了一口血,昏死过去。
伤口处的血流了满手,我不甚在意地到溪水边洗了洗,水晕开阵阵泛红的涟漪。
「反派吗?」
我喃喃自语,从袖中拿出手帕按在伤口上,垂下眼,勉强能从水面看清我面无表情的脸。
能策反谢容最好。
不能策反,那便杀了。
江苒和裴砚,还有那个老魔尊,这一笔一笔的账,都该慢慢清算。
我兀自笑了。
反派就该睚眦必报。
不是吗?

-6-
谢容被我带回了客栈。
我找了上好的医师给他治伤。
等他再次醒来,已是三日后。
秋雨凄冷,成串的雨从檐下滴落。
我端着药坐在榻边,将盛着汤药的勺子抵在他唇边,算是温和道:「师兄,喝药。」
青年双眸紧闭,苍白着一张病态的脸,声音虚弱: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虚伪?林芸,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虚伪?
「师兄伤果然是好了,就连嘴都硬气了几分,至于想从你这得到什么?」
我不甚在意地笑道:
「一个身受重伤的瞎子,倒真看得起自己了。」
曾经的天之骄子,现在近乎废人。
谢容心尖刺痛,脸色白了几分,抬手推开我的手,泛白的唇却不服输地勾着笑:
「你可不是什么好心人,如若不然,最好现在就杀了我。」
「杀了你太便宜了。」
我将勺子捅进他嘴里,将药灌进喉咙,眉眼浅弯道:
「活着才会痛苦。」
青年双手握着我的腕,险些干呕。
那双无神的眸子睁开望着我,眼尾泛红含着泪,昳丽勾人。
谢容这种脸清隽清冷,这样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果然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好。
我欣赏片刻松开了他,将药重重放在桌上,声线冷淡:
「不想做一辈子的瞎子,就喝了这药,难道你不想报仇?不想见见你父母的坟?」
「疯子。」
他没回我,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几声,咬牙骂道。
我笑得愈欢了,指腹碾去他眼尾的泪,坦然道:「是啊我是。」
下一刻,我却猛地拽着他的头发,将他压在床上,掐着他的脖颈,冷冷道:
「可你现在是只能依靠我这个疯子的狗,除了我,没有人会来救你。
「谢容,你最好学会乖一点儿。」
我笑着威胁道:
「不然断去双手双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并不好过。毕竟师兄还要报仇?不是吗?」
青年抿着苍白的唇。
门口恰好响起敲门声。
我从谢容身上起身,整理好衣服去开门,檐下是一个撑伞的中年男人。
他个不高,一身黑衣,低头弓着腰,神神秘秘地递给我一个装有红小虫的琉璃瓶。
我接过,从袖中拿出一锭金给他。
关上门,我不动声色地打开琉璃瓶,将蛊下入药中,将碗递给谢容,叹声道:
「我们有共同的仇人,何不联手?」
谢容大抵是不情愿的。
可我握着他的手腕的另一只手收紧,力气大得将要折断,似要作出曾言废了他双手之样。
他才接过我的碗,仰头喝下。
苦涩药味蔓延口腔。
青年俊眉微皱。
他刚想问我是否满意,紧接着,蚀骨的痒与疼蚕食着每一处神经,心疼如刀割。
冷汗从额头滴落。
谢容惨白着脸,忍住痛苦拽着我的衣襟,将我拉近,质问道:
「你在药放了什么?」
「蛊啊。」
我与他气息交融。
我眉眼含笑,单膝跪在榻边,抚摸着他的半边脸,言语轻快又恶劣:
「师兄,你太过多变,我心不安。」
精于算计,再三骗我。
我又怎么不留一手。
谢容仰着头,握着我的手,声音因疼痛而发颤,断断续续道:
「给我……解药……」
「好啊。」
他瘫在床上,蜷缩着身子。
我指尖轻划左手掌心,血从伤口处溢出,将手放在谢容唇边,笑道:「解药。」
他未动,面上隐有屈辱。
「不喝算了。」
我叹息,状似收回手。
他长睫轻颤,猛地攥住我的手腕,启唇覆上,喉结滚动,大口将血咽下。
「哪有人会和活着过不去呢?」
我笑了声,在他耳边低语:
「师兄,你要依靠我的血而活,你杀了我,你也会死,知道了吗?」
舌尖划过掌心带来酥麻。
青年未曾多言,迫切地用血来压制体内遍布在神经,血管,骨头上生死不能的疼和痒。
我奖励性地抚摸着他的发,看着窗外的雨,许久,不经意地问:
「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体内的蛊毒暂时压下ṭű̂⁻。
谢容松开我,躺回床上,沾着血的唇角冷冷吐出「没有」二字。
我眼中讥讽快要溢出。
这会儿不贪财了,上辈子倒见钱眼开,说什么自尊不顶两个饭钱,没有白花花的银子好。
倒真是刚从云端跌下来,还端着贵公子的样。
「师兄最爱弹琴,买把琴吧。」
我轻声,状似无意地看向他的眼,又恍然道:「哎呀,忘记师兄眼瞎了呢。」
谢容一动不动。
我没了意思,坐在窗边擦剑,听着雨声,朝榻上的谢容漠然道:
「我给你三天养伤时间,伤好了,就随我前往极寒之地。」
冰魄仙莲生长于寒地,功能类似于洗髓丹,能洗髓伐骨,打通经络,且能解各种毒。
我虽资质不错,但这具身体根骨并非绝佳,修炼与我的计划相比太过缓慢。
上辈子,我一年后才得到此莲。
「太慢了。」我轻声。

-7-
谢容听话了不少。
上辈子他的双目被魔气所伤,一年未治,是真瞎了。
而今若每日用上好草药湿敷,白绫覆目抵御阳光,养个半年或许能好。
魔域的人以为我死在仙门地牢了,仙门和魔尊对抗急得焦头烂额,我和谢容这个未来大魔头被他们遗忘。
当真正中下怀。
给老魔尊打工时我攒了不少钱。
近两日,我在城中买下好几座府邸,又给自己定制了几十套衣裙,疯狂购买首饰。
钱就是为了用的。
花它个酣畅淋漓,报我前世差点儿没穷死的仇。
谢容蹭了我的光,我还特意让人给他赶了几套华服,上好的料子。
毕竟带他出门不能丢我的脸。
可惜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
非但不感激,睁着无神的眼,坐在檐下装模作样地抚琴,冷不丁地讥讽我买再多的房子也就一个人住。
我用剑劈断他的琴,挑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向他,笑吟吟道:
「那倒不是,这不还有师兄这条同样无家可归的狗陪我吗?」
他还想开口怼我。
我朝他肩膀刺了一剑。
谢容吃痛,脸色苍白。
我收回剑,回屋拿出烈酒,粗鲁地扯开他肩膀染血的衣襟,将酒倒下为他处理伤口。
青年一时头晕目眩,双唇毫无血色。
看他疼的躺在地上。
我笑的更欢了,用手戳了戳他的脸,讥笑道:「真让你住破茅草屋就老实了。」
谢容此人之前在仙门虽温和,但不迂腐,在未来更是心机颇深,一副笑面虎样。
知道我性情恶劣。
言多必失。
他也不是受虐狂,开始选择性地无视我。
这三日,我给他砸了挺多的灵丹妙药,就算是残废,也该生龙活虎了。
临到离开这座城时。
谢容披散着发,穿着锦衣,面容清冷俊美,站在人群中一副事不关己的仙人样。
我最讨厌他这样子。
还没上辈子圆滑狡诈得像个千年老狐狸好。
他明明是比我还烂的人。
「正前方三米处有个吃糖葫芦的孩童。」
我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你去把他的糖葫芦抢过来。」
他扯了扯唇角:
「你们魔族当真恃强凌弱。」
「少废话,我又不是魔族的。」
搞什么啊,他妈的一个反派,还用我一个恶毒女配教?
整这么清风明月,还黑不黑化了?
我推了推谢容,冷声道:
「懂什么叫作恶人吗?去。」
「不会。」谢容态度坚定。
我有了讽刺他的理由,冷笑道:
「作恶都不会做,当真是个废物,怪不得江苒不喜欢你。」
谢容侧了侧脸,回我以讥讽:
「那就裴砚喜欢你?」
什么语气?
哦,嫌弃我是吧?
街上人多。
我拽着谢容的手腕将他扯到无人小巷。
正当他疑惑我要作何,勾起冷笑,又一副无所谓的神情问我待如何时。
我拽着他的衣襟,迫使他低下头,强吻上去。
我不仅亲他,还用舌尖勾着他,牙齿咬他的唇,暧昧得很了。
青年脑海瞬间空白,怔愣在原地。
等血腥味从舌尖传到神经时。
谢容猛地推开我,疯狂地用手背和袖子擦着唇,势必蹭下一层皮来。
上辈子我与他也算有夫妻之实。
虽然心里厌恶对方,但情到深处不能自已,偶尔亲两下的情况倒也有。
我不在意这些。
可这辈子此时的谢容——
我自然知晓如何恶心他。
「师兄。」
我不甚在意地笑问道:
「跟讨厌的人亲是什么感受?」
他擦拭地动作顿住,倏然抬头看向我,眼尾红得快要哭了,面红耳赤地咬牙骂道:
「疯女人。」
我眉眼弯起,嘲笑他: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要不是我,师兄,你知道你现在沦落成什么境地吗?」
上辈子,谢容入魔醒来后修为尽失,在人间人不人,鬼不鬼的流浪大半年,受尽周遭人的白眼与折辱。
后又被昔日嫉妒他的师弟丢入妖窟,伤可见骨,可惜天不亡他,藏匿窟中的极品九尾妖丹恰好被他寻到并误食。
谢容误打误撞地堕入妖道,屠尽众妖邪才逃了出来。
仙不仙,妖不妖。
他心性发生巨大转变,成为痛恨仙门,厌恶世人的妖尊。
而上辈子老魔尊知晓我与他做过师兄妹,特意将我送去联姻,但谢容并没有如他所想杀了我。
而是利用我获得魔族情报,关键时刻,同我联手给老魔尊设伏,杀了他。
多行不义必自毙。
上辈子谢容杀了他,而非我亲手。
我幼时便被老魔尊收留喂下毒,目睹父母玩伴惨死,还要每半年忍受蚀骨噬心之痛。
我自然不能解心头之恨。

-8-
极寒之地危机四伏。
谢容与我进入雪山幻境时,我需要他去引开藏匿其中的妖邪。
赶路的近几日,谢容虽恢复了些灵力,但也着实不够看,只怕会被那些恶兽一口吞下。
因此,在前往极寒之地的路上,我直接顺道将谢容提前小说一年的时间扔进妖窟,去寻那极品妖丹。
我坐在出口处等了他七天。
恰好破晓时分,青年提着剑浑身是血的出来,眉眼间红色妖纹若隐若现。
他双膝跪在地上,青筋凸显的修长指骨紧攥着胸前衣襟,面容痛苦。
上辈子他被废了全部经脉扔进去的。
而现在,妖丹与他体内所修仙术相斥,若要将两股力量融会贯通,怕需要些时间。
我手刚按在他心口,想给他输些灵力,被他抓住手迫切咬上,抑制体内蛊毒。
许久,谢容松开我瘫在地上,唇角红艳艳的血没入衣领,衬得下颚与脖颈愈发惨白。
很好,离了我的血不能活。
可是若是任由他修行,迟早有一天能将蛊从体内取出,我不放心,又在他眉心设下一道极为罕见的秘咒。
谢容猛地抬头面朝我,冷冷骂了一声「毒妇。」
「非也。」
我蹲在他身边,双手环膝,歪头笑看着他:「所谓无毒不丈夫,我跟师兄比略输一筹。」
青年眉头紧锁,依靠声音辨别我的方位。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起身拉住我的手,趁我猝不及防时将我按在身下,忍无可忍地斥声指责:
「林芸,是你从最初就在骗我。」
我指间即将扎进他脖颈的银针顿住,掀起眼看他。
他冷冷道:「除了你本就是魔族卧底,我及时止损地配合江苒拆穿你,在宗门我对你可有半点儿怠慢?」
「房间,佩剑,秘籍皆是上乘,就连你受伤,都是我亲自去师尊那为你讨的药。」
「可是你呢?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连伤都是为了博取众人的同情自残,全都是假的。」
「林芸。」
谢容掐起我的下巴,冷下声:
「你看着我,是你对不起我,你当真问心无愧吗?」
我看向他,眼也不眨:
「你没错,我生性本恶。」
在最开始主角是我与谢容的故事中,我这个背负仇恨的妖女是被他感化了,可后来剧情都被穿越者江苒打断了。
我未经历,也无法理解最初版本弃恶从善的我,我如第二版江苒和裴砚为主角的人设一样——睚眦必报。
现在的谢容是无辜,未来的可未必。
上辈子打乱了我多少计划?
再说江苒,实力谋略远不如我,她只是提前知道最初书中的内容,预料并打乱我的众多计划。
这不公平。
所以苍天有眼,让我重生了,让我也掌握剧本,这才公平。
我为了逃脱魔尊掌控谋划这么多年。
她只是个在现代衣食无忧的穿越者,在这里是被娇宠的掌门之女。
她根本什么都不懂,还要指责我与魔族为伍,抢原本小说中属于我的机缘,甚至对上辈子的我赶尽杀绝。
哦,对了。
还有那个该死的裴砚。
我幼时未曾流落魔界时救了在人间流浪的他,成了他心目中所谓的白月光,结果上辈子与江苒在魔尊那经典话本中狗血桥段二选一时选了我。
我真以为他来了良心。
没想到是他不喜欢我,还偏要选我让江苒吃醋,傻叉作者让他追妻火葬场。
最后还要废了我一只脚。
当真该死。
我告诉谢容:
「我平等地憎恶一切,我要报仇。
「你也少装作大义凛然的样子,我不信你不想报仇。」
「我不是在与你论这个。」
他似是恼了。
我歪头,笑看他: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我要感激你吗?师兄?
「感激你将我送入仙门地牢吗?
「感激我差点儿死在那?」
一码归一码。
说不怨谢容是假的。
「我还救了你呢,让你个瞎子免受了人间众多折辱,保留了你曾身为仙门大师兄的颜面。
「若是按大师兄的想法。」
我将银针收回,拂开他掐着我脸的手,坐起身,面朝谢容继续笑道:
「你就当我是没良心的疯子吧。
「若是再问这些傻问题。
「我见师兄姿容俊美,修为应当快要恢复了正常,保不准催动蛊术,将师兄炼作我一人的炉鼎。」
我抬手去碰他的脸。
青年打开我的手,被气的面容羞红,浑身浅不可察地发抖,冷声骂道:
「不知羞耻。」
我不知羞耻?
他要是某天想起我上辈子与他的那些事,怕不是要投河了。

-9-
万山载雪,明月薄之。
苍茫天地间,唯有我与谢容。
极寒之地险恶,临到雪山幻境边缘时,狂风裹挟着碎雪擦过耳畔,天地间暗了下来。
面前依旧是白茫茫的雪地。
我拉着谢容继续往前走。
在达到某个界限时,周围空气波动一瞬,刹那间,天彻底黑了。
隐约中,我听到大型动物的鼻息。
雪山幻境中凶兽强悍颇多。
现在四处黑得不着边际。
我在里面胜算不大。
而谢容恰好是个瞎子,对声音极为敏感。
「好师兄,帮帮我。」
我在谢容耳边低语,将他推到兽群中间,扔给了他一把覆上火术的剑,用来吸引凶兽。
火光映照着他半边脸。
青年面朝我的方向,神情冷冷。
下一刻凶兽扑了过来,他不得不回神,调动全部心神与其殊死搏斗。
我则趁混乱去寻藏有冰魄莲的雪山神殿。
远离了雪山幻境外围朝里走,视线渐渐明亮,在至高山巅处有座神宫。
只可惜莲边有黑龙看守。
它发现了我。
巨大的龙头移到我身前,漆黑的龙瞳近距离地倒映着我,龙须飘动,对着我长啸一声,绕着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
我面无异色,半晌,从储物戒中摸出油纸包裹的桂花糕扔给它。
它嗅了嗅,没有动作。
我吃了一块。
它见无毒,才吃下糕点。
「你在这很无聊吧。」
我朝它搭话,将全部糕点扔给他:
「我可以带你出去。」
「当真?」
黑龙幻化为少年,来了兴致。
「当然。」
我目光放在莲上。
他顿时警惕起来。
「别担心。」
我微笑道:
「这莲于你无用不是吗?
「你从有意识起便在这雪山幻境中,逃不出,走不掉。
「终日守着此莲,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守着它,难道不觉得无趣吗?」
「你想做什么?」他问。
我面容含笑,给这未曾入世的少年随手变了个烟花戏法:
「我是仙人,来救你出去的仙人,作为报答,将莲给我。」
黑龙后退两步,眼珠一转:
「我凭什么信你?」
「我轻而易举地穿过了凶兽如潮的雪山幻境外围,来到了你这。」
我无所谓道:「你可以选择信,也可以选择不信,但你只有这一次离开的机会。」
他眼神沉沉,给我让步。
在我指尖刚要碰上雪莲时,一股巨大的龙气将我掀翻。
少年突然化为龙身袭来。
我稳住身形,眼神冷了下来。
「找死。」
我冷冷骂道,从储物戒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符箓和仙器砸了上去,提剑攻上。
雪宫内被我与黑龙毁了大半,即将坍塌时,到底是有了上辈子记忆知晓它弱点的我更胜一筹。
在它与我缠斗虚弱时。
我趁势将剑刺入它一只目中。
它痛苦地长啸一声将我甩开。
我顺势将莲拿走。
黑龙穷追不舍地跟了过来。
我与它又是一番纠缠,利用雪莲所散发的灵力打开某个紧闭的石门,类似于祭台的空旷房间中悬着一把剑。
我朝身后洒了把迷幻散,纵身跃去,用袖中干净的匕首将掌心划破一道口子。
血成串滴落在雪白的剑上。
一时间白光大作。
等到黑龙朝我冲来。
我站在祭台最高处,握着认主的冰魄剑转过身,剑锋指着被迫停下的黑龙。
我垂眼,冷声道:
「你输了。」

-10-
谢容从兽潮逃脱时,浑身是伤。
身上的黏稠的鲜血滴在雪中。
他捂着腰间的伤口,脚步踉跄,漫无目的在苍茫雪地中前行。
风雪刮在脸上犹如刀割。
那个疯女人当真是利用完自己,将他抛弃在这等死。
他这些天,全是被迫跟着她流浪,跟着她的计划。
片刻不曾停歇地,旧伤添新伤,永远没有好的时候,每到即将有快要杀了她的实力时。
她又总会将他置于各种危险中。
她知道,他一旦实力有超过她的那天。
他与她必然你死我活。
他还没有向魔尊报仇。
那一刻,他产生了强烈的求生与报复欲。
不知走了多久。
在谢容完全确定远离那些凶兽时,他取下眼上被血浸透的绸缎,睁开眼,模糊能看见阳光照雪地反射的白光。
他又将绸缎系了回去,盘腿坐在雪中,刚想调动灵力修复受损经脉。
不知名的大风骤起。
谢容来不及起身,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落入了另一个地方。
脑海昏沉,他逼迫自己清醒,长睫轻颤,猛地睁眼,面前居然是两三间依山傍水的破茅屋。
他不是瞎了吗?
那么,是幻境。
谢容如此想着,找了一圈没有寻到出口,视线落在破茅草屋上。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简约,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两个凳子。
哦,还有个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的一个身形清瘦的女子。
她坐在桌边,缝着破旧衣服。
很寒酸的一户人家。
这是谢容的第一印象。
他还未开口,女人倒先说了话。
「瞎子算命挣了几个钱?」
声音清越淡漠,极为熟悉。
谢容心头猛地一跳。
「林芸?!」
他走上前,想按住她的肩膀,手指却穿了过去。
她看不见他。
那她在跟谁说话?
谢容抬头。
这才发现门口站了一个人影,而那人粗布麻衣,看面容分明是自己。
「零个铜钱。」
那个『他』面容温和,手中拎了条鱼,走了进来,朝她笑:「但我钓了条鱼,今晚炖汤。」
她放下手中的活,许久未开过荤,接过鱼,罕见地没有和他针锋相对,且颇为善良说要亲自下厨。
谢容整个人被定在原地,眉紧锁着,眼神漠然又冷。
这幻境太过诡异,完全与现实相反。
他刚要强硬地破开幻境,眼前一黑,再次换了个地方。
是雪地中。
他从幻境出来了?
谢容打量着周遭。
眼能视物,便是假的。
他还留在幻境中。
他的面前开始浮现很多个画面。
有些是他的记忆。
有些像是未来,可又有不同。
像是另一个世界线,他没有被林芸捡到,而是流落人间,变得冷漠又残忍。
画面闪得很快。
各式各样都有,没有什么关联着的内容,他并不能获取什么有用的信息。
可紧接着。
他看到了刚刚的幻境。
依旧是破茅草屋,极快地闪过他与林芸在那一年四季的几个简短画面。
不难推断出。
他与她很穷,很惨。
在潮湿与贫穷中相依为命。
那一刻他仿佛设身处地地感受到。
他与她。
两个烂透了的人互相依赖生存着。
可怜又可笑。
这真的是他吗?
谢容不敢确定。
画面又一闪。
是醉酒的那晚。
榻上之人纠缠,暧昧异常。
他在大雪中竟有点儿热。
像是和那香艳场景的自己感同身受。
恶心。
他内心抗拒,捧起雪捂在脸上,可短暂的降温之后,火辣辣地疼,更烫了。
怎么会和那个疯子这样。
谢容跪在地上。
他念着清心咒,努力想将看到的画面遗忘,可半空的幻觉还在。
恍然间,他听到了声音。
少女坏心思的,颤巍巍的软下声喊了一声「师兄」,千娇百媚般地刻意在他耳边。
谢容猛地睁眼。
天寒地冻,他却浑身汗涔涔的,额前头发贴着鬓角。
好脏。
他唾弃着自己,眼尾发红。
画面中的他细心地吻着少女。
仿佛真的喜爱她那般。
他与林芸?
怎么可能?
谢容掐了个诀扔了过去,那幻觉散后又复原。
他一时恼了,也顾不得自己,选择个两败俱伤的法子,调动仅剩的灵力再次掐了个术法。
一时间红光大作,幻境骤碎。
他单膝跪在地上,用剑支撑着身子,硬生生吐了一口鲜血,昏了过去。
谢容再次醒来时。
我刚找到他,取下他红到发黑的眼上绸缎时,正要塞给他一颗丹药。
青年陡然打开我的手,反应强烈地支撑着重伤的身子后退。
「你发什么神经?」
我冷下声,觉得他莫名其妙,有点儿不识好歹。
谢容不答,抬起头,眼眶发红地看我。
虽然眼神没什么光亮,但不难让人感觉恶狠狠的,好像我对他做了什么罪不可恕的事。
我愈发不解,骂他「有病。」
他抿唇,别开头,哑声道:
「别碰我。」
「呵。」我冷笑。
和我耍脾气是吧?
「就算让你帮我引开兽潮,你这不是没死吗?」
他越这样。
我偏要掐起谢容的下巴,低头凑近他,手下生力,威胁道:
「你的命是我救的,是生是死,我说了算。」
青年俊秀脸上又红又烫。
我只当他是被我气的。
他又要重复先前咬我的手段。
我及时地松开手,掐着他的脖子,唇勾着,可笑意不达眼底道:
「师兄当真是狗啊。」
青年墨发下的耳根不受控制地红透,他咬牙骂道:「恶心。」
我看着谢容通红的眼眶。
他甚至气得来了泪花,好不可怜。
虽然稀奇。
但我被骂很不爽,不明所以地松开他后,也回骂了他一句「疯子。」
他是疯了吧?
莫名其妙。

-11-
在炼化冰魄莲时。
我体内魔尊给下的毒恰好发作。
从脸上到脖颈,密密麻麻的咒印极为难看,仿若有虫蚕食皮肉,缓慢蠕动。
不知过了多久。
冰莲炼化彻底时,体内毒素也顺势排出。
脸上咒印未消,我浑身虚脱,仰头倒去,大汗淋漓地躺在白玉床上。
也恰在此刻,闭关洞府的石门被人破开。
我警惕望去,是脚步踉跄的谢容。
「滚出去。」
我生性好面子,下意识捂着脸,将床上的剑朝他扔去。
青年歪头躲过,跪在床前,握着我的手腕,在掌心割开一道大口,吞咽着鲜血。
是他蛊毒发作了。
我盯着他那双眼未曾蒙着的眼,问:
「你的眼怎么样?」
我当然不是关心他。
若是他看见刚刚那一幕。
我必然挖了他的眼。
「未好。」
谢容手背拭去唇边的血,松开我,坐在床边的地上,闭目,运气压下蛊毒。
他说谎了,其实他眼能视物了。
只是很模糊,看不真切。
我掐了个术法,流血的手止住。
我告诉谢容,给他三个月的休息时间,让这些天他好好养伤。
他意外地掀起眼,虽然看不清,还是盯着我,问我又想到了什么计划。
我指尖从他的眉眼滑到脸颊,轻笑道:
「没什么,我只是关心师兄。」
我的动作暧昧。
谢容厌恶地打开我的手。
他没再多问,正合我意。
下一步的计划,当然是去杀被仙门打得元气大伤的老魔尊。
我与谢容共同的仇人。
而仇人,只能我亲手手刃才解恨。
我凭借前世记忆,搭配冰莲和各种孤本秘籍,夜以继日地修炼剑术和法诀,两个月的时间,进步可谓神速。
我用上等灵石和上品魔器买通了两三个魔族,易容化作老魔尊身边的魔侍。
在他讨论完针对仙门的战役而散去各魔族大臣后,我跟在他身后在魔宫中穿行。
在偏僻处,我眼疾手快地杀了他身边的侍卫,将剑压在他脖颈上,准备抹他脖子时。
老魔尊眼疾手快地迅速闪开,在我肩上打了一掌,他看着我,眼神沉稳又阴狠。
「你是谁?」他问。
我挥手,露出原本样貌,坦然道:
「大人,当然是我。」
他面容沉沉,隐有惊愕:
「你没死?」
「当然没有。」
我微笑,挽了个剑花:「杏花村一百二十六人,在下特意活着,来取大人的狗命啊。」
话落,我收敛笑意,神情冷下,提剑朝他刺去。
他全身皆受了重伤,又对我轻敌。
老魔尊或许凭借着多年积累的经验刚开始占了上风,但越到后面,颓势尽显。
而我剑术狠辣,只攻不防,力求快速结束战斗,不要命的激进打法。
等到那些听见动静的魔尊大护法赶来时。
我眼神一狠,将浑身是伤的老魔尊踹倒在地,一剑刺入他的胸膛。
在他快要咽气时,笑着朝他道:
「我早就找到了你在人间的遗腹子。」
他回光返照似的猛地抬头,唇瓣哆嗦,手指颤抖地抓住我的袖子,可怜又可笑。
我手腕转动。
老魔尊面容痛苦。
「你知道他,是仙门的裴砚。」
我莞尔,在他断气前,又告诉他:
「我会杀了他,让你们父子团聚。」
老魔尊咽气,一众魔将找我攻来。
我抽出剑,硬生生地杀出一条血路后,也身受重伤,全身被血浸透。
逃出魔宫后。
我杀了十几个追随而来的魔卒,虚弱地倒在溪水边。
临到傍晚,乌云翻涌,头顶闷雷滚动,下起了大雨。
我躺在雨水中没有一点儿力气。
隐约中,我听见脚步声响,睁开眼,是撑着伞居高临下看着我的青年。
这一幕实在熟悉。
可他用剑指着我。
他大概听到了魔尊身死的消息。
上辈子谢容亲手杀了那人。
当时魔尊早已与裴砚相认,裴砚成了新魔尊后,便一直要杀了我和谢容,想要为父报仇。
我笑了声,有气无力地朝他道:
「怎么,你来杀我?」
谢容没有答话,手抖着。
快要气死了吧?
我疯笑了起来,牵动伤口,呕出一口血,狼狈至极。
他的头忽然又疼了起来。
谢容手中的剑铮鸣了声,朝我刺来,我闭上眼,耳边一响,剑插入泥土的声音。
下一刻,我被人抱起。
我看着他,眸中划过转瞬即逝的愕然,有点儿琢磨不透他的心思,随即道:
「你不杀我?」
他面无表情,声线冷淡:
「我会杀你,不过不是这个时候。」
不趁人之危吗?
我眉眼浅弯,笑吟吟地夸他:
「师兄当真是名正言顺的君子。」
谢容没有搭话,依旧冷漠。
我被他带回了家。
青年面无表情地给我上药,将熬好的药递给我。
我皱眉,愈发对他神经性的行为摸不着头脑。
并暗暗揣测他是计划降低我防御心,妄图等到我对他产生感激时,再对我残忍地来致命一剑。
杀了老魔尊后,他的废物儿子继位,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天下不太安定。
又过了些日子。
我伤已好。
天际一角红艳艳的。
谢容个瞎子拂着琴。
我坐在檐下,看向从空中飘落的血雨,率先开口,问谢容:
「你怎么不走?」
据我所知,他那原著中将他扔入妖窟的几个好师弟来找他了。
谢容冷笑:
「我被你下了蛊。」
我看着他。
青年面色无常,那双眼也平静。
他的眼好了大半了,能视物了。
「我有一个计划。」我说。
他眼也不抬。
我告诉他:「江苒和裴砚半个月后大婚,我设计将她引出,狸猫换太子,我假扮她嫁于裴砚。」
谢容指尖停顿,琴声骤停。
「你不是喜欢她?」
我笑道:「师兄意下如何?」
他抬眼,看向我,面容平静。
可他眼神深沉,我看不透。
青年垂下眼,避开我探究的目光,像是在想些什么。
自从从极寒之地回来后。
谢容这些天总会做断断续续的梦。
梦见的是和现在走势完全不同的未来。
勉强能猜出是他与林芸的两个结局。
一个美满幸福。
一个互捅刀子。
前者她被自己感化,与他相恋。
后者他和她成了盟友,相互厌恶。
但第二个结局,他与她最后竟然会相依为命,做那种事。
甚至最开始是他先动心,还嫉妒裴砚。
恶心。
这是他最开始的想法。
可那梦偏要缠着他。
缠到他近乎麻木。
他早该趁那天她虚弱时杀了她。
可不知道是不是受梦的影响。
他终究没下去手,准备再等等,给她挑个良辰吉日上路。
可他先等到那几个师弟来找他。
他面无波澜地杀了那几个人。
梦中,就是那些人将自己扔入妖窟。
天空响起一声惊雷。
我再次问他怎么样。
许久,谢容回神,他扯了扯唇,实在笑不起来,讥讽道:「你倒是聪明。」
「我自是聪慧。」
我支着下巴,指尖在桌上打转:
「给你个和她藏好的机会,再见面,我会杀了你们。」
前世裴砚和江苒手下的人追杀我不止不休。
我并不想死。
但我知道落入他们手中定然死相凄惨。
自己一个人死太孤单了。
于是我拉着谢容,准备先将他毒死给我探探路,我再用白绫自尽。
与其他说不定会死在裴砚手中。
倒不如死我手里。
只是被前世狡诈的谢容阴了一手。
互相死在对方的毒和刀上。

-12-
计划说干就干。
上辈子吃了反派话多的亏。
这辈子我痛定思痛,做事利落不少。
仙门与魔界皆有对方的卧ṭü₃底。
两方被渗透的筛子一样。
我趁乱混入其中,轻而易举地绑架了江苒,将她扔进一个极度危险的杀阵。
再放出消息给谢容,意图牵制住他,让他只顾的解阵法,就算被江苒的三言两语的诓骗下突然反水,也为时已晚。
修仙界弱肉强食,她抢了我的一切机缘,是她这个穿越者的本事和运气。
我欣赏她。
可我上辈子被她与裴砚毁了一切,沦为无一丝灵力的废人,被逼到自杀。
她是我的仇人。
她挡了我的众多生道。
而今我谋划如此之多。
若能杀她与裴砚,也是我的实力。
掌门之女的大婚倒是气派。
来了许多仙门的长老,携厚礼乘仙鹤而来,一众弟子跟随着,好生热闹。
一切都在计划中。
等到送入房中时,我在屋内设下诛魔法阵,废裴砚脚后再杀他。
只可惜大婚进行到一半,夫妻对拜时被不知名的妖风打断,尘土尽飞。
我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但又不好在此刻露出真容,被人揽着腰肢掳走。
偏僻竹林中。
我寻到机会重重地给了那人一掌,单手掀起头上的红盖头,在看见来人是谁,先一怔,后心中怒气翻涌。
我唤出剑指着谢容,质问他来干嘛。
「你记不记得我前些日子给你说过什么?你抢错人了知不知道?!」
我怒声,眼神冷冷。
谢容眸光微闪,没有动作。
我褪下易容术,露出原本面容,冷下声道:「你抢错人了,是我。」
他的眼睛恢复了正常。
我站在他身前。
青年垂下眼,黑瞳一眨不眨地看向我,气质温润又平静。
我只觉得他今日异常古怪。
懒得与他废话。
刚想转身离开,被他拉住手腕。
谢容指尖轻动,忽地抬手抚摸着我的脸,眉眼浅弯,清隽面容上笑得温柔。
「没错。」
他说:「抢的就是你。」
「什么?」
我愣住,未反应过来。
谢容依旧笑着,在我愣神的工夫,俯下身托起我的脸强吻过来。
唇上刺痛传来。
我回神要去扇他,被他攥住手腕。
他继续加深了这个吻。
我这才发现他修为强悍得不正常。
谢容不对劲。
一吻过后,裴砚带着一众仙门的人赶来,我推开谢容,抬手重重地扇向他。
青年别过头,脸上巴掌印红得醒目。
他殷红的唇上挂着血,不甚在意地用手背拭去,唇角噙着笑看我:「爽了?」
「我看是你爽了。」
我冷眼睨着他,看着他那熟悉的笑,心中明了。
我擦了擦唇,不再看谢容,将视线放在周围的修仙者身上。
掌门夫人被弟子扶着哭泣。
「谢容!」
掌门怒声:
「你竟然和妖女勾结!」
谢容唇勾着讥讽,不在意地「哦」了一声,而后问:「然后呢?Ţúₘ」
「谢容,你张狂至极!」
其余长老们刚要破口大骂。
人群中响起的裴砚咬牙切齿地质问:
「你们将阿苒绑去哪了?」
他盯着我身上的衣裙,目眦欲裂。
裴砚越是不舒心,我越畅快。
「你没去救她?」
我看向谢容,问他:
「江苒呢?」
「没去。」
青年摇头,看向裴砚的目光阴冷,视线落在我身上时,又恢复温润的笑,漫不经心道:
「她硬闯结界,或许死了吧。」
掌门夫人顿时瘫坐在地。
其余弟子亦是震惊与恼怒。
裴砚一时疯魔,提剑刺来,被谢容设下的阵法屏障隔开。
掌门悲痛欲绝,要杀了我与谢容为爱女报仇。
「为爱女报仇?」
我重复,看向掌门,笑道:
「你女儿三年前就死了,你现在才说为她报仇吗?」
「你说什么?!」
掌门夫人猛地抬头。
「我说我帮你女儿报完仇了。」
我怜悯地看向她,道:
「掌门和掌门夫人难道没发现吗?
「你们真正的千金早就被人夺舍,魂飞魄散了啊,你们在对杀女仇人极尽宠爱。」
掌门额头青筋暴起,怒骂我:
「妖女!你胡说什么!」
我面上笑意加深,继续道:
「这个江苒,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啊,你确定你与夫人真的爱你女儿吗?
「你们难道忘记了吗?
「真正的『江苒』自幼被你们宠得性情骄纵,飞扬跋扈。哪里是这个在修行时爱摸鱼偷懒,向你们爱撒娇的江苒?
「我说得不够明白吗?」
我再次重复:
「你们的女儿早就被夺舍了。」
「你胡说!」
掌门夫人声嘶力竭,泪流满面。
「我胡说?」
我看向裴砚,莞尔道:
「裴砚,他也知道啊,他是第一个知道江苒是异世之人的人。」
众人视线落在裴砚身上。
他没有反驳,整个人失了魂般落魄,面容阴沉,死死地盯着我,身上魔气翻涌,神经质地疯魔道:
「我要杀了你们,为阿苒陪葬!」
掌门与掌门夫人彻底心死,面容灰白。
「各位仙友还是早早离去。」
我微笑,劝道:
「我只杀裴砚一人。」
谢容挥手,屏障消散。
他眼含笑,朝我耳语:
「师兄留下帮你。」
「不需要。」我冷声。
滔天的魔气在裴砚身上翻涌。
他半魔身份彻底暴露。
仙门和魔本就不对付。
几位明智的长老将掌门与掌门夫人架着,让各位弟子离去,计划着看我与裴砚你死我活,再等两败俱伤时坐收渔翁之利。
天雷滚滚。
两辈子,我等着一天许久。
裴砚朝我攻来,刀刀致命。
我躲过,掐咒念诀,也劈出几道如虹剑气,寒冷异常。
谢容知道我不喜他插手。
他坐在树上看着,偶尔捻起几片树叶,附上浓郁妖气,在我刚要落下风时,朝裴砚甩去。
飞叶转往裴砚脚踝上砸。
他一时吃痛。
我寻到机会,剑刺入他肩膀。
裴砚催动力量将我震开。
我看向谢容。
青年唇未动。
我却听见清冷的嗓音在我耳边含笑道:「裴砚也是我的仇人。」
言下之意,他也要报仇。
「随你。」我回他。
我不再看谢容,将全部精力放在裴砚身上,提剑刺去。
裴砚实力不低,极为难杀。
从白天到黑夜,不知打了多少回合。
在破晓时分,终究是我的略胜一筹,将剑刺入他心口,抽出,又反手给他抹了脖子。
我眼底青黑,疲惫异常。
在确定裴砚咽气后。
丢下手中的剑,疯笑起来。
大仇得报,岂有不疯?
但这笑并没有持续太久。
我也浑身是伤,灵力耗尽,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13-
再次醒来是个好地方。
青砖灰瓦的大院,四周竹林清幽。
我约莫睡了许久,足有半月。
身上的伤被人处理过,用的是珍稀灵草,现在大幅度动作时, 伤口偶尔才作痛。
我推开院门,朝周遭绕了一圈。
不远处有个小村, 炊烟袅袅。
再往前走,有处干净清透的小溪, 杨柳依依。
我在村口看到个扎着小辫, 坐在青石上玩着小石子的稚童。
看清他圆圆的小脸时。
我下意识出声道:
「小石头?」
他抬起头, 惊讶道:
「姐姐你认识我呀?」
我没答话, 犹豫问道:
「你认识谢容吗?」
「谢容?」
他露出未长好的小白牙朝我笑, 想起什么, 稚嫩的脸上满是认真道:
「是大哥哥吗?他去地里帮阿妈干活了, 嫂嫂你别担心。」
大哥哥?嫂嫂?
我皱眉,意识到真的是谢容带我来这,并觉得他定然神经似的朝这些邻居们讲了些什么。
我拉着小石头, 走到村里, 见到上辈子熟悉的村里人, 果然都追着我问是不是谢容的娘子。
他们夸谢容不光长得俊美,人也善良又大方。
我这才了解到。
谢容跟散财童子一样, 给村里每家都发了银子, 说要帮他们盖新房。
村里人淳朴,上辈子对我和谢容两个残疾给予了许多帮助,对于谢容做的这些我并不意外。
而今故地重游。
我内心感慨, 想哭的冲动。
终于不用住漏雨的破茅草屋了。
终于不会穷得吃不起饭了。
我抱着小石头, 眼泛泪花:
「想吃什么糕点, 嫂嫂给你买贵的。」
终于不用是小石头见我可怜,掰着村口叫卖的劣质糕点, 和我一人一半了。
呜, 还是想哭。
上辈子当真穷死了。
于是,在城中从上午逛到下午,买了一大堆东西拎回家时。
谢容也早已从田中回来。
桌上饭热腾腾的,有鱼有肉。
我看着他, 笑不起来。
用膳时,他几番搭话。
我一言不发。
他也不生气,笑晏晏的。
临到安寝, 谢容躺在我身边。
我摸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搁在他脖颈上,问他什么时候恢复记忆。
「娘子依旧喜欢谋杀亲夫。」
青年挑眉, 眉眼浅弯。
「少废话。」我冷声。
谢容眼珠一转, 温声道:
「师妹,你刀搁在我脖颈上, 处于这样危险的时刻,师兄脑海只有活命二字,想不起来。」
「莫要再诓骗我,谢容。」
「怎么不唤师兄了?」
他状似无意问。
我气得真将匕首压了压。
他脖子上有血溢出,却笃定道:
「林芸,你不会杀我。」
「是吗?」
我笑,把刀捅进他心口。
青年握着我的手抽开刀,伤口复原。
「师妹让我伤心。」
他叹气:
「是你差点儿改嫁当天恢复的。」
我刚想讥讽他。
谢容却将我压在身下吻上来。
我要扇他。
他攥着我的手,漫不经心地笑:
「双修对修行有益。
「师妹不是想让我做炉鼎?
「如今这副模样是作何?
「难道只是逞嘴皮子之快。」
我看向他,冷笑:
「哦?你不是誓死不从吗?」
「是为夫善变。」
他垂眼,吻了过来。
他还是那样缠人,不知分寸。
临到天明。
我疲惫地将他推开。
「林芸。」
我没理他。
「其实那天我没醉。」
「谢容。」
「嗯?」
「死骗子。」
他兀自笑了,清冷悦耳。
埋在我肩头笑得发抖。
「疯子。」我骂他。
「是, 我是。」
「再烦我,我会杀了你。」
「好, 你陪我一起。」
我懒得跟他掰扯。
困死了。
我没理他。
待到昏沉睡去时。
落花飘过窗棂吹了满室。
青年拂开我额前碎发, 落下轻吻,也拥着我沉沉睡去。
他与她,合该纠缠至死。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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