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相依

我爹是言文恪他娘的舔狗。
为了言文恪母子,他一脚踢死了我娘和娘亲肚子里的孩子。
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能舔到言文恪他娘。
我把一切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实在忍不住指点了我爹几句:
「买来的妾,不过就是个奴!」
「既然不让你睡,你把她送去最低等的窑子里不就好了?」
「用不了两天,她绝对哭着喊着爬上你的床榻!」
这招果然奏效。
舔了六年的我爹,终于尝到了言文恪他娘的滋味儿。
从那天开始,他们母子恨我欲死。
我也一样。

-1-
我九岁那年,爹爹把言文恪母子领回了家。
他说,这是他恩人的妻儿。
因身份有些特殊,对外便称是自己新纳的妾室。
可是这个叫柳烟的妾,不光不给娘亲这个正室夫人敬茶,还要娘亲反过来伺候她。
就连她带来的儿子言文恪,都比我和小弟要尊贵几分。
爹爹是个芝麻小官,他把言文恪母子领回来后,家里本就不宽裕的生活更加捉襟见肘。
娘亲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家里却连买只老母鸡炖汤的钱都拿不出来。
娘亲清瘦的身躯仿佛快要撑不起硕大的肚子。
即便如此,她还是点灯熬油地绣帕子,绣好了帕子就交给我,让我送去街上的绣坊。
娘亲总是千叮咛万嘱咐:
「小南,千万要仔细拿着,别勾了丝,也别掉在地上污了帕子。」
「要不,更卖不上两个钱了。」
她这般辛苦,只为了多挣两个铜子儿。
我想不明白,家里都穷成这样了,爹为什么还纳妾。
娘亲只是笑着摸我的头发,夸我乖,嘱咐我快去快回。
绣坊老板说这次的帕子图样好,绣工繁杂,特意提了价格,给了一角碎银子。
我抓着一角碎银兴奋地跑回家,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娘亲这个好消息。
我想跟她说:
「娘亲娘亲,我们有钱了,能买一只老母鸡了吧?」
隔壁大娘说过,怀孕的妇人就应该喝老母鸡炖的汤,最补身体了!
可我回到家时,正看到我爹喜气洋洋地举着一方砚台,乐呵呵地递给言文恪。
「恪儿,这是端砚,你且看看喜不喜欢?」
言文恪拿眼睛一夹,脸上随即露出几分轻蔑。
柳烟见状,捧起那方端砚仔细看了半晌,评价道:
「端砚石质坚实,润滑细腻,若以手按其砚心,砚心湛蓝墨绿,水汽久久不干者,则为上品。」
「上品端砚,至少价值上千两银子。」

-2-
一千两!
那得买多少只老母鸡啊!
我愤愤不平,还没来得及发火,柳烟又用手按了按砚心,连连摇头道:
「虽不是上品端砚,可在这偏远小城,也是极其难得的,大概价值得有二百两了?」
「恪儿,还不快谢过许大人?」
言文恪这才不情不愿地冲着爹爹点了点头ŧú₅,道了声谢。
爹爹激动得脸色通红:
「夫人说的是,在这穷乡僻壤,连一方上好的砚台都遍寻不到,终究是委屈了夫人和恪儿,好在你们不嫌弃。」
他一副舔狗做派,言文恪和柳烟眼里的轻蔑更甚了。
我实在看不过去,上前愤愤不平道:
「爹,娘亲才是你的夫人,柳烟只是个妾!」
柳烟和言文恪的脸上闪过几分尴尬,又似是屈辱。
不待他们娘俩说什么,爹爹便一个耳光甩到我的脸上,我嘴角都被打破了。
娘亲听到动静,忙跑过来抱着我,可她一句怨言都不敢说。
我还是不服气,大声嚷嚷着:
「娘亲肚子里还有小弟弟,连碗鸡汤都喝不起,爹你哪里来的钱去买这么名贵的砚台?」
「爹为了一个妾和妾生子,连娘亲和肚子里的弟弟都不要了吗?」
「这叫宠妾灭妻,被人告发是要革去功名的!」
「爹也不在乎自己的声名前途吗!」
我爹脸上终于出现几分犹豫,我心下一喜。
看来在他心里,还是有个怕的,有怕的事情就好,以后我能利用这点逼他对娘好点儿。
可我低估了言文恪母子。
言文恪听到我称呼他们母子是妾和妾生子,羞愤交加,推开爹爹就往门外跑去。
柳烟拉不住他,也追着他往外跑。
爹爹看着言文恪母子双双跑走,又急又恼,早就忘了我刚才的威胁。
他抬腿踹了娘亲一脚,娘亲跌坐在地,捂着肚子呼痛。
可是爹爹却听不到,他只顾着怒斥娘亲:
「看你教的好女儿,没有尊卑,不敬长辈,哪里像是我许晋的女儿!」
说完就抬腿追了出去。
娘亲抱着肚子疼得动不了,她用尽所有力气让我去喊人。
小弟早已经吓傻了țú₀,我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他才缓过来扯着嗓子哭。
没办法,我只能交代他守着娘亲,我跑出去找隔壁的王大娘。
王大娘匆匆赶来,看着娘亲身下的血,立刻嘱咐Ŧū́ₑ我赶紧去找大夫,去把我爹找回来。
我撒丫子往外跑,大夫拽来了,爹爹却找不到。
娘亲在房里叫得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沙哑,声音比寒鸦还要难听几分,后来渐渐没了动静。
我坐在院子里抱着小弟瑟瑟发抖,王大娘的儿子石头陪着我们。
小弟问我:「姐姐,娘亲不喊了,是不是不疼了?」
我哆嗦着嘴唇说:「对,娘亲不疼了,一会儿我们就能进去看小弟弟了。」
大夫摇着头出来,王大娘的哭声也传了出来。
我冲进房间,却没看到小弟弟,只有满屋子的血。
还有睁着眼却任凭我和小弟怎么呼喊都没有回应的娘亲。

-3-
王大娘揽过我跟小弟,她说娘亲去了。
大夫说,我娘孕期吃得太差,本身就没有力气生孩子,又被爹爹一脚踹到了肚子,孩子被生生憋死在娘胎里,娘亲也血崩而亡。
我想起大夫走的时候摇着头说:「哪怕有一碗鸡汤,也能多挺一阵子啊。还没见过哪个官家夫人这般可怜的。」
小弟哭着要娘,王大娘也跟着抹眼泪,她恨恨地骂:
「许晋这个杀千刀的,自从把那个狐狸精母子领进门,你们娘仨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老天呀,怎么就不开开眼,打个雷劈死他们!」
王大娘拉着我跟小弟还有她儿子石头坐在院子里等,等着爹爹他们回来。
这一等便等到月上梢头,爹爹回来时,手里还拎着一包糕点。
王大娘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爹爹的鼻子破口大骂:
「好你个狼心狗肺的许晋!」
「你家里的大着肚子,连碗鸡汤都喝不起,你倒是领着这狐狸精和个野种出去自在!」
「还买全味斋的点心,这一包点心能买十只老母鸡给小南他娘补身子了!」
「你书都读到狗肚里去了不成?还是良心都让狗吃了?!」
爹爹被王大娘骂得脸色通红,柳烟和言文恪脸色更难看。
爹爹护着柳烟母子先进屋,自己在外面赔着笑脸:
「小南他娘身子骨好着呢,柳烟和恪儿娇贵,来了我们这穷乡僻壤,怕不习惯,这才对他们娘俩好一点儿。」
「小南他娘也是愿意的,王大嫂这是哪里来的火气?」
我再也受不了了,闯到柳烟的房间,石头帮着我把她和言文恪拽出来,拽到我娘亲的产房里,让她们好好看看这一屋子的血,好好看看我娘亲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看到了吗?」
「你们害死了我娘,她死不瞑目,你们等着,她会来找你们娘俩索命的!」
柳烟听到我这么说,又看着屋子里的惨相,两眼一翻,吓得晕了过去。
爹爹也被王大娘拉了进来,他甚至没来得及看炕上的娘亲一眼,立马抱着晕倒的柳烟去找大夫。
言文恪也哭喊着娘亲,追了出去。
小弟又被吓坏了,扯着嗓子痛哭。
石头笨手笨脚地哄着他。
连王大娘都跟着抹眼泪。
可再多的眼泪有什么用?
哭不醒狼心狗肺的爹,也哭不回命丧黄泉的娘。
我抹了抹脸,在王大娘的帮忙下给娘亲净了身,换了衣服,只等着明天去买副棺材,再把娘亲好好安葬。
王大娘搂着我说:
「小南啊,你爹是个靠不住的,以后你可要护好你自己,护好小北啊。」
石头却说:
「小南你别怕,以后我护着你和小北,不让那个狐狸精欺负了你去!」
我抽着鼻子终于哭出了声。
可第二天,爹却不肯给我买棺材的钱。

-4-
他数了数罐子里的铜板碎银,念叨着说:
「柳烟和恪儿受到了惊吓,得好好吃几副安神药。」
「这钱,怎么才这么点儿?」
然后,他又说:
「小南啊,家里银钱不够了,你娘裹着席子下葬吧。」
「人都没了,哪里还讲究这么多呢?」
「活人总比死人重要,是吧?」
我怒火中烧,手里紧紧攥着昨天卖帕子的那一角碎银。
不行!
我娘不能裹张席子就下葬!
她死得那么惨,还要被蛇鼠撕咬,连一副遮身的薄棺都没有?!
凭什么!
我恶狠狠地瞪着他一言不发,想了好大一会儿,才松开攥着那一角碎银的手。
等爹抱着钱罐子去医馆请大夫之后,我转身去了言文恪的书房里,拿出那方端砚,揣在怀里朝当铺走去,石头半路也跟着我一起。
这一方端砚,竟然当了整整四十两银子!
够我全家两年的嚼用。
当铺总是把价格压得极低,买的时候到底花了多少钱,就太难说了。
没准儿,真的像柳烟说得那般,花了二百两呢!
石头求着当铺老板开了一张十两银子的当票,老板看我可怜,立即应了下来。
回到家,爹爹气得跳了脚。
「那是我二百两银子买回来的!你十两银子就当了?还是死当?!」
我看着柳烟说:「爹爹,当铺老板说了,凡是二手的,都不值几个钱!」
柳烟脸色煞白,因为她也是二手的。
我不觉得女子再嫁有什么丢人,但就是想恶心死她。
爹爹抬手又要打我巴掌,我梗着脖子仰着脸冲他喊:
「爹爹刚一脚踢死了娘亲,现在就想打死我了吗?」
石头张开双手把我护在身后,像一头强壮的小牛犊。
我用那十两银子给娘亲买了好的棺木,张罗了一场还算体面的葬礼。
爹爹因为柳烟受了惊吓,得在一旁守着她,连娘亲下葬,他都没到场,都是王大娘和石头帮我张罗的。
我牵着小弟一步一步往回走,他问我:
「阿姐,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没娘的孩子了,对吗?」
我告诉他:
「咱们不光没娘,还没有爹。」

-5-
我们人小没本事,没办法给娘亲报仇。
反而要在言文恪母子手下讨生活。
娘亲死后,柳烟成了许晋的夫人。
她操持着家事,我跟小弟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许晋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还好有王大娘时不时的接济,我跟小弟才不至于饿死冻死。
我用许晋宠妾灭妻的把柄威胁,他才不情不愿地把小弟送进学堂。
小弟天资聪颖,夫子夸奖了他很多次。
但是许晋金尊玉贵地养着的言文恪,虽然也算优秀,却比小弟差了很多。
等小弟十二岁中了秀才案首回来,言文恪都没能下场考试。
小弟说,其实言文恪的才华完全能考个秀才的功名。
奇怪的是,言文恪一点儿都不着急,还把自己上好的笔墨纸砚送给小弟用。
我嘱咐小弟不可对人轻信,小弟笑着点头。
他说,再过三年,等他中了举人,就能每个月从县衙里领银子了。到那时候,他就带着我搬出去住。
我笑着说好。
柳烟日复一日地克扣我跟小弟的吃食用度,连冬天的棉衣,都是薄薄的一层,小弟冻得生了病,夜里起了高热。
我急得团团转,从当年偷偷留下的三十两银子中拿出一角碎银子,让石头偷偷去请大夫,就说是王大娘请的。
等给小弟灌下了药,高热褪去之后,我才松了一口气。
我在院子里听到柳烟的房间里传出来他们三个人议论的声音。
言文恪说:「还不到时候,现在我跟他的差距太大了。」
我心下嗤笑了一声,他也知道他不如小弟。
许晋接着说:「柳烟,你要听恪儿的,切莫坏了他的大事。」
我心里疑惑,什么大事?
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跑去柳烟屋子窗下偷听,却不小心撞到了簸箕,还好,没有惊动屋里的人。
言文恪说:「若是许小北中举,以后我在官场上也有个帮衬,娘,以后您对小北好一些。」
我呆了,言文恪这是吃错药了?
不过只要肯待小弟好,吃错药就吃错药吧。
却不曾想,其实我弄出的声响惊动了屋里人,这话是他们故意说与我听的。
我把这话跟石头说了后,石头说:
「黄鼠狼还能不偷鸡?!你可要小心点儿,你家那娘两个,指不定肚子里憋什么坏水儿呢!」
他说得对,可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言文恪他们的大事到底是什么。
石头说,等明年我满十六岁了,他就会央着王大娘上门来提亲,我一点都不羞涩,大大方方地点点头。
我跟石头算是青梅竹马,王大娘待我像是亲生女儿一般,两家住得近,我也能照顾到小弟。
嫁给石头,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可是言文恪却说,他给我相中了一门顶顶好的亲事。

-6-
「王太守,是我们这里最大的官儿。嫁过去就是官家儿媳,他家儿子还是独苗,小南以后也不用担心多出个兄弟来抢家产。」
言文恪一句一句说着嫁进王太守家的好处,绝口不提王太守的这个独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嘴歪眼斜,连衣服都不会穿。
小弟当即气红了脸:
「你们要把姐姐嫁给一个傻子?爹,姐姐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许晋不说话,柳烟却开口道: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只要小南嫁过去有好日子过,新郎官儿傻不傻又有什么打紧?太守家的日子,不比隔壁石头家的日子好十倍!」
小弟想都没想就回呛:
「我家日子也清贫,柳烟你是不是随时想着去攀个高枝儿?」
柳烟眨眨眼,一串眼泪接着便滚下来。
爹爹对着小弟怒目而视,张口就想训斥。
言文恪却拦下了爹爹,他循循善诱道:
「小北,若是小南嫁进太守府,咱们家就跟太守大人占了亲,于你也是有莫大的好处。不管是科考还是将来官场上,你都多一份助力。」
小弟气呼呼道:
「言文恪你这么想要这份助力,怎么不把你娘嫁过去?正好,你娘想要太守家的富贵,你想要太守的助力,你们娘俩,求仁得仁,岂不美哉!」
许晋的巴掌还是落在了小弟的脸上。
我拉着小弟走出去,小弟还嚷嚷着:
「姐,你难道真的要嫁给那个傻子不成?!」
我戳戳他的脑门儿:
「这件事,是我们想就能成的吗?是不是得太守大人或者夫人点头才行?」
小弟愣愣地看着我,不明所以。
我也懒得跟他说太多,只是笑着让他放心。
好不容易安抚好小弟,转身却看到石头已经闯进来了。
他红着眼睛问我:
「小南,你要嫁给太守家的儿子吗?」
我嗤笑一声,骂他是个傻子。
他不知道我为什么骂他,只是追着我一遍又一遍地问:
「小南,你不会嫁给太守的儿子吧?」
我说:
「嫁不嫁,这得看你有几分本事了。」
石头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有什么要我做的,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我欺身过去,在他耳边细细地嘱咐着:
「县衙里,有户籍簿子,你去帮我查查……」
我早就想弄清楚言文恪母子到底什么身份,石头在县衙里谋了份差事,这事儿交给他做最合适不过。
过了几日,石头给我细细地说了他查到的东西,我听完了之后恨得牙痒痒。
他说:「想不到言文恪母子竟然这么有来头。」
我冷笑着说:「怪不得言文恪不下场考试!」
因为他根本没有下场考试的资格!

-7-
半月后,我接到太守夫人的帖子,柳烟跟着我一道去了。
其实就是盯着我,以及努力促成这桩婚事。
我全当看不到。
到了太守府,跟太守夫人见了礼之后,我们便在花园里散步,我趁机将一张纸条偷偷塞进太守夫人的手里。
她微微讶异了一下,很快就继续拉着我给我介绍园子里的花草。
期间,有婆子前来在太守夫人耳边说了什么,太守夫人听完,就称有点事情要去处理,留我跟柳烟在院子里自便。
我跟柳烟说:
「这么大的园子,真是气派啊。」
柳烟却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这算什么气派,京里,相府……」
她连忙刹住了话题,我还是清楚地听到了相府两个字。
我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招手让小丫头带我去如厕,小丫头却带着我兜兜转转,来到太守夫人的跟前。
看到太守夫人,我心里松了口气,重新跪下来行了礼。
太守夫人并不叫起,盯了我半晌,才开口:
「小门小户,竟养出你这般聪慧胆大的女孩儿!」
我低着头默不作声,任凭太守夫人打量。
过了好半天,她才把我喊起来。
「我儿愚钝,不适合找个你这般脾气的妻子。」
「不过,你可知为什么你家那个大哥要讨好我家大人?」
我想了想:「言文恪想要良籍。」
太守夫人点点头,却道:
「你只说对了一半儿,言文恪想要参加科考,自然需要良籍。」
「可惜,他是犯官之后,我家大人可没能力恢复他的良籍。」
说罢,太守夫人含笑看着我。
我想到小弟,却顿时毛骨悚然。
「李代桃僵!」
太守夫人点点头,「嗯,果然是个聪明的,一点就透。」
原来如此!
言文恪和柳烟,是罪奴贱籍,非圣旨不可赦。
他想下场,只能冒用小弟的身份。
怪不得言文恪说他跟小弟的差别还太大,我原以为他说的是学问,原来他说的是身量。
怪不得柳烟不再克扣小弟的饮食,还总给小弟加餐。
想来是希望小弟快快长高长壮一些,缩小跟言文恪的差距,好更方便言文恪冒名小弟去参加科考。
想到那天晚上许晋也在跟他们娘俩商议这件事,我内心被恨意填满。
我和小弟可是许晋的亲生儿女!
他竟然跟言文恪母子一起谋算我的亲事,还谋算小弟的前程!
虎毒尚不食子啊。
我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太守夫人让丫头给我上了一杯茶,让我缓缓。
太守夫人说:「言文恪被引荐给我家老爷的时候,老爷就留了心,这个贱奴果然狼子野心。三言两语就被我家老爷试探出真实目的。」
「我家老爷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算计的!」
说着,太守夫人隐隐动了怒。
「许小南,你爹是个拎不清的,身为子女,你是不是应该帮他拎清楚?」
夫人这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让我清理门户呢。
我再次跪了下来,请求太守夫人帮衬一二。
她想了想,随口问了句:
「听说你家小弟中了案首?」
「是个读书料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们聊了大半个时辰,太守夫人才带着我回了花园。
花园里,柳烟早已焦急不已,又不敢放肆,只能拿眼睛狠狠挖了我两眼。
我全当没看见。
太守夫人打发婆子把我送出府,婆子说:
「许姑娘,过两日我们夫人会再接您和您家人前来认亲。」
我笑着说好。
柳烟听到这话,比我还开心。
可她却不知道,这认亲和认亲,差别可大着呢!

-8-
回府之后,家里人都在等我。
柳烟一进门就开心地说:「成了,成了!」
爹爹激动地问我是不是真的。
我羞涩地点点头,「太守夫人说过几日接我们全家去他们府上认亲。」
柳烟也说:「太守夫人身边的婆子亲口说的呢,我听得真真的!」
言文恪都要喜极而泣了。
只有小弟,红着眼大声质问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答应!」
我面色不改:「傻子,跟太守家结亲,又不是坏事,为什么不答应呢?」
小弟都快哭出来了,他拉着我的胳膊就要拽我出门,「姐,我们去跟太守家说țŭ̀⁹清楚,我们不结这门亲!」
许晋追上来就要对小弟动粗。
言文恪也指责小弟不懂事。
「小北,小南去了太守家,那是过不完的好日子,你怎么还不想你姐姐有个好前程呢?」
小弟扑上去就要揍他,被我拦了下来。
石头走到门口,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小南,你们家要跟太守家结亲了吗?」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硬下心肠点了点头。
石头转身就跑了。
我拉着小弟把他拉进我的房间,小弟先是对我怒目而视,又哄着我说:「是不是他们威胁你了?他们是不是拿我威胁你了?你不要怕,我可以不考功名,可以不要前程,可是你真的不能嫁给那个傻子啊。」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谁说我要嫁给那个傻子啦?」
小弟愣在当场。
「你不是说你答应跟太守家结亲了吗?过两天他们还要上门认亲呢。」
「是啊,我是答应了结亲,可没说要嫁到太守家去啊。」
小弟彻底懵ƭũ⁰了,我推推他。
「别愣着了,去王大娘家跑一趟,把这话说给她听。还有,这几天你就住王大娘家,敢回来,我打死你!」
小弟抱着头跑走了。
过了五天,太守家的帖子下到了我家,邀我们全家过府一叙。
许晋、柳烟还有言文恪激动坏了。
我去隔壁把小弟叫回来,石头拉着我偷偷摸摸地问:「小南,你真的不会嫁去太守府吧?」
这话被王大娘听到,王大娘抄起笤帚就要揍他。
「再敢咒小南,看老娘不打死你个混小子!」
石头抱头鼠窜,我咯咯笑着看着。
等我们全家到了太守府,早已等在门口的婆子把我们一行人引了进去。
花园里早已挤满了来观礼的官家亲眷。
柳烟小声说:「太守夫人请了这么多人来,是什么意思?」
言文恪说:「也许是夫人看重,才请了这么多人来吧。」
他语气里明显带着不自信,还有几分恐慌。
太守夫人看到我,立刻把我拉了过去,指着我对着园子里的客人们说:「这就是小南,你们来看看,我这个新认下的干女儿怎么样?」
众人自然夸赞我哪哪都好,言文恪母子和许晋却惊红了眼。
小弟听到干女儿这三个字,立刻放心地笑了。
许晋着急忙慌地问:「夫人,是不是搞错了,小南不是跟贵公子要结为夫妻吗?」
太守夫人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指着许晋呵斥:「放肆!」
许晋吓坏了,疑惑地看着言文恪:「恪儿,你不是说你跟太守说好了,让小南嫁给太守公子吗?」
言文恪白了脸,刚想否认,我就笑着开口了。
「爹爹开什么玩笑,一个罪奴,怎么可能跟太守大人攀交情?」
许晋和言文恪双双愣住,许晋甚至不顾在场的众人,跳起来就要打我。
我灵巧地躲开他的巴掌:「怎么,女儿说错了吗?」
「言文恪难道不是爹爹买回来的罪奴吗?」
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了言文恪的身份,言文恪和柳烟看我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了我一样。
我微微一笑,想不到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太守夫人呵斥:「许ṱů⁹晋,我跟小南有缘,认她做干女儿,你怎么由着你家家奴污蔑你的亲生女儿?」
许晋自知理亏,讷讷不敢言。
太守夫人拉过我,教导我说:「小南,奴大欺主,这等刁奴可不能放纵了,何况,这是什么场合,一个贱奴,也敢来攀亲?」
我俯身一礼:「干娘教训的是。劳动干娘府上的家丁,狠狠掌他的嘴,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胡说!」
太守夫人笑着说:「孺子可教也。」
毕竟不能脏了太守府的地儿,只能掌掌嘴了。
家丁把言文恪母子按在外面院子里,左右开弓,门牙都被打掉了两颗。
小弟兴奋地看着我,眼里都是小星星。
我无声地咧了咧嘴。
许晋早早就跑出去守着言文恪母子,等我跟小弟从太守府里出来的时候,他们早就不见了人影。
小弟担忧地说:「姐,回家后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你的,要不,你去王大娘家躲一躲?」
我笑着摇头,指着太守夫人借给我的婆子说:「结亲可还是有用的。」

-9-
如小弟所料,我到家的时候,许晋早已拿着棍子在门口等我了。
可是许晋看到我从太守府的马车上下来,身边还跟着几个膀大腰圆、气势十足的婆子,就露了怯。
他连质问都不敢质问我一句,扔了棍子转头就要走。
我却开口叫住了他。
「爹爹留步!」
我把许晋请进我的房间,恭恭敬敬地奉了茶,许晋的脸色才好了几分。
他理所当然地埋怨我:
「你就算知道了恪儿母子的身份,又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他?你大哥脸皮薄,一气之下寻了短见可怎么好!」
呵,事到如今,他心里装着的,还是言文恪母子。
我叹了口气,不急不缓地开口问:
「爹爹,可是心仪柳烟?」
许晋红了脸,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我接着说:
「可是爹爹为他们母子做了那么多事,柳烟可曾正眼看过爹爹?」
许晋讷讷解释道:
「柳烟,她曾经是丞相夫人,自然眼高,难以看上为父这等小官。」
我笑着说:
「爹爹此言差矣。若要达成目的,必须攻其必救。爹爹想想看,若是柳烟实实在在地认识到爹爹手里抓着他们母子的性命,如何能是今天这个样子?」
许晋眼里闪过一丝迷茫。
「买来的妾,不过就是个奴!」
「既然不让你睡,你把她送去最低等的窑子里不就好了?」
「用不了两天,她绝对哭着喊着爬上你的床榻!」
许晋半信半疑,他太想得到柳烟了,还是决定试一试。
一天,两天,三天……
许晋对柳烟的态度愈发恶劣,还喊了人牙子来家里相看。
第四天,柳烟终于坐不住了。
她换了一套鲜亮的衣服,进了许晋的房间。
听着房间里传出来的暧昧动静,我特意去看言文恪的脸色。
嗯,很难看。
许晋这么多年的守望,终于成了真。
他神清气爽地从屋子里出来,丝毫没有注意到言文恪恨毒的眼神。
许晋说:「小南,你说得对。」
从此以后,家里的风气彻底变了。
许晋只要拿出主人的款,柳烟在他面前便越来越温柔如水,言文恪甚至都恭恭敬敬地叫许晋一声爹。
许晋乐开了花。
他就像是开了窍一样,平时对柳烟吆来喝去,对言文恪再也没有了慈爱的模样。
许晋甚至发现,他对柳烟越苛刻,柳烟越能放下身段取悦于他。
柳烟和言文恪,丝毫不敢反抗,但是看向许晋的目光,却越来越恶毒。
许晋渐渐不满足于柳烟只能在家里伺候他,甚至开始往家里带同僚朋友,还特意叫柳烟出来伺候。
许晋还会指着柳烟介绍:「这是柳烟,以前是丞相的女人呢,现在是我房里的。」
「这个,是丞相的公子,现在喊我爹爹。」
然后,在同僚小吏们的奉承下飘飘然。
我看着言文恪母子的一举一动,他们娘俩看许晋的眼光已经是满满的恶毒。
我想,时候差不多了。
我忙着送小弟去外地更好的书院读书,先让他离开这个混乱不堪的家。
我跟石头也定亲了,因为过了太守夫人的明路,没人敢从中作梗。
忙完了这些事,我便等着言文恪母子动手。
这是跟太守夫人学的。
有些事,让别人去做,不用非得脏了自己的手。

-10-
因为这段时间许晋Ṱũₔ对他们的折磨,言文恪母子的注意力丝毫不在我身上。
我得以冷眼旁观整件事。
许晋又一次叫了同僚来家里喝酒,酒劲儿上来了,竟然让柳烟去给同僚陪酒。
同僚推脱着说:「不能折辱嫂夫人。」
许晋却打着酒嗝道:
「不过是个贱奴,主人家给脸才有脸,什么嫂夫人。」
然后一巴掌扇在柳烟脸上:
「还不去!小心我把你卖去窑子里!」
我在屋里看到言文恪站在门口,气得身子都开始发抖。
我走过去,怀里抱着的酒坛子不小心打碎了。
言文恪看了过来,我惊呼道:
「糟了,酒坛子打碎了!」
言文恪略一思忖,就提步朝我走过来。
「小南,我替你再去抱一坛过来吧。」
我点点头,嘱咐他:
「要抱那窗户根底下的,可别抱门旁边的,那坛子酒里面放了老鼠药,喝了会死人的!」
言文恪身形一顿,点点头说:
「知道了ťû₎。」
很快,言文恪抱着一坛子酒回来,他亲自给许晋和客人斟满酒,顺从得就像是个忠仆。
我却拦下许晋和客人,拿过一只碗,倒满了酒,递给言文恪。
「活儿做得不错,赏你的,你先喝了吧。」
言文恪瞬间抬头,他已经反应过来,他中了我的计。
他苦笑着,「我竟然中了你的计,若是我没有抱有毒的酒,你是不是就拿我没办法了?」
我轻轻一笑,俯身过去,用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每坛酒里,我都放了老鼠药,而且,这药还是你娘买的呢!从你去拿酒开始,你就已经中计了!」
言文恪这段时间的煎熬仿佛磨没了他的心气。
他终究没有勇气去死,抬手打翻了酒碗。
许晋问怎么回事,我淡定地说:
「言文恪在酒里下了药,想毒死您呢!」
许晋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许晋抓来一只猫,给猫灌下酒,很快,那只猫七窍流血、四肢抽搐。
许晋和客人都吓坏了,当即想要报官。
我轻轻开口:
「不过是贱奴,哪里需要报官?」
家奴是可以随便由主人处置的。
许晋抄着棍子把言文恪打了个半死,边打边说:
「我对你那么好,我对你比对我亲生儿女都好,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言文恪梗着脖子喊:
「你折辱我娘亲,还说对我好?你这个卑贱的小人!」
许晋更生气了,棍子抡得虎虎生风:
「你个刁奴!敢说主人卑贱?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以前对你们母子不好吗?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你们逼我的!」
柳烟死死抱着许晋的腿哭求:
「老爷,老爷,妾求您了,您饶过恪儿吧。我可以当您的通房丫头,我伺候您,我伺候您的友人!」
她一边说一边脱自己的衣服:
「老爷,您不是最喜欢妾了吗?老爷,您看看妾,您放过恪儿吧,他再也不敢了!」
许晋看向柳烟的目光也变得不善起来。
他怒骂:
「果然是贱人!我把你们母子买回来好吃好喝地待着,你们那副尾巴翘到天上去的样子给谁看?现在爷不稀罕了,你们倒是知道脱光了衣服来勾引爷了?」
舔狗一旦不舔了,反噬还是很严重的。
如果当初柳烟多坚持几天,许晋还是要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
可惜,柳烟不敢赌,她和言文恪毕竟是贱籍,她怕许晋真的卖了她。
言文恪被打成这样,竟然也没攀咬我。
是了,他一直是聪明的,若不是看到柳烟被折辱,估计也不会这么轻易上当。
我扯扯许晋的袖子:
「爹,跟两个罪奴生气做什么,打死他们太便宜他们了,不如脸上刺字,卖到窑子里去吧!」
许晋还沉浸在差点被毒死的后怕中,想也不想,立刻喊来人牙子,在柳烟和言文恪脸上刻下贱奴两个字,把言文恪母子提脚发卖了。
我嘱咐人牙子,一定要远远地卖去下等窑子里,也不许他们轻易死去。
因为我没收一分钱,人牙子再三保证。
「小姐放心,北边的苦寒之地,有的是下等窑子,在那里面去个新鲜货不容易,老鸨们可心疼着呢。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我点点头,又打赏了一块碎银,人牙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临走前,柳烟恶狠狠地说:
「许小南,我倒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孝顺的。可惜你那个爹, 孝顺了也是白孝顺。呸!」
我回头看着她:「谁说我是为了许晋?」
柳烟抱着言文恪, 半天没反应过来:
「难道你是为了……你娘?」
我回忆着当时娘亲闭不上的眼和满屋子鲜血,心说,快了, 快了。
许晋日日担惊受怕, 身体也很快垮了下去。
我把药粉放到许晋每日的汤药里, 做足了孝顺模样,可是他还是一日日虚弱下去。
许晋快死了,他把我叫到床边:「小南,我死了把我跟你娘埋在一起, 这辈子, 只有她对我死心塌地啊。」
我说:
「我梦到我娘了, 她说我要是敢把你跟她埋在一起, 她变成厉鬼也不放过我呢。」
许晋好像一下子呆住了。
我问他:
「你忘了我娘是怎么死的吗?你跟言文恪母子的打算,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是不是想杀死小弟, 让言文恪顶替他参加科考, 然后你们一家三口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来着?」
我每说一句话, 就靠近许晋一分。
许晋惊恐地睁着眼, 我把药一勺一勺灌进他嘴里。
许晋, 终于没了气息。

-11-
小弟回家奔丧,他没问任何问题,我也没说任何话。
我们潦草地葬了许晋, 葬礼就算结束了。
小弟已经成了举人, 家里也终于清净下来。
一年后, 我跟石头拜堂成了亲。
小弟也有了亲事, 女孩儿是太守夫人的娘家侄女。
我家里清净下来, 小弟也眼看着有了前程,太守夫人才提了这桩婚事。
小弟和对方都很满意, 先定了下来,等着小弟考取进士, 便成亲。
我和小弟啊,终于不用担心明天的日子了。
后来, 小弟高中二榜传胪, 大小登科, 得意非常。
他回乡探亲时跟我说:
「姐,那个柳烟,根本不是什么丞相夫人,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外室而已。」
「言文恪, 也是个私生子,原本是不被承认的。」
「丞相获罪前不久,丞相夫人才认下他们娘俩的身份, 然后就一起被发卖为奴了。」
我其实早就知道了。
言文恪母子被卖去的窑子, 正是丞相家人的流放之地。
他们嫌言文恪母子丢人, 他们刚到地方就被下了药。
言文恪临死前还不甘心地问:
「我没享受过丞相府满门荣耀, 却吃够了丞相府带来的苦楚, 老天,怎么这么不公啊?」
可惜,没人回答他。
对了, 我和石头也有了我们第一个孩子。
从此,王大娘心尖尖上的人再也不是我了,变成了我怀里这个只会吐泡泡的傻姑娘。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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