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总和我说,人人平等,她一直拿我当姐妹。
她不许我向她行礼,于是我被夫人杖责。
她不给我赏钱,说从没拿我当下人看过,于是我娘没了治病钱。
她不许我给少爷做妾,要我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彻底断了我的出路。
后来我为了救落水的她生病,她哭得肝肠寸断。
可她却在得知我患了痨病时让人把我赶出府,连看病的银子也没给我。
我裹在草席子里,死不瞑目。
再睁眼时,我又重生回了给小姐做丫鬟时。
-1-
「槐夏,这次的赏钱我就不给你了。」
小姐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着绫罗绸缎,头上的一支珍珠钗子是我几年的月钱。
拍着我的手微笑道:
「赏钱是给下人的,可你知道,我从来都把你当我的姐妹。
「我会把钱捐给大佛寺算作你的功德,保佑你往后平安一生。」
我抬起头,有些恍惚地看着这张熟悉的脸。
上辈子就是这样。
顾欣兰总是口口声声说着拿我当姐妹,所以别人都有赏钱,而我因为不是「下人」,没有赏钱。
府里下人的月钱只有五百文,我再怎么攒也攒不下多少,全靠着平日主子们高兴了发些赏钱过日子。
我父亲早逝,母亲身子骨不好,她还指着我的这笔钱抓药。
她分明是知道的。
可她还是扣下了我的赏钱。
我忍不住心里冷笑。
上辈子我怎么会那么蠢,真的傻乎乎地信了她不给我赏钱,是因为不想把我当下人看待。
如今想来,分明是她本就是庶女,月例不多。
顾欣兰每个月又要添置新衣和首饰,那点儿月例根本就不够花,这才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赏钱上。
这次老夫人寿辰给各房都加了十两银子的月例,用来打赏下人。
上辈子,其他人的赏钱都发了下来,独独只有我的那一两银子被小姐扣下了。
因为没有赏钱,我每个月都过得抠抠搜搜。
我娘没了买药的银子,身子一直好不起来,死在一个寒冷的冬夜。
妹妹没人照顾,最后也只能卖身为奴。
我闭了闭眼,再抬头时,已经是一脸笑容。
「奴婢知道小姐对我好,小姐做主便是了。」
小姐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嗔怒道:
「都说不许自称奴婢了,你要记得,人人生而平等,我从来都从没把你当过下人。」
我眼里涌出感动,心里却作呕。
若真是平等,为何我要伺候她,而非她伺候我?
为何她不把她的月例分我一半?
退出院中后,我立马把这次的赏钱没了的事透露给了其他下人。
其他人没我这样的好脾气,登时就怒了。
莲心拧着手帕:
「小姐怎么能这样,我们这些下人原就是指望着主子手指缝儿漏的赏钱过活,我弟弟还等着我的赏钱娶媳妇儿呢!」
「就是,这分明是老夫人从嫁妆里给各房做脸的钱,她凭什么扣下!」
院里资历最老的张嬷嬷冷笑一声。
「小姐这个月又新添置了一套衣裳,她一个月的月例不过几两银子,哪儿来的银子,还不是克扣我们的。」
她呸了一声:
「成天别的院里下人富得流油,听说大小姐院里逢年过节都要打赏,再看看这个,真不愧是小娘养的……」
我见他们都不满起来,转身回了小姐房里,喜气洋洋道:
「小姐,我已把这次没赏钱的事儿都告诉了他们,也请小姐也把其他人的赏钱捐给佛寺,让大家都沾沾喜气吧!」
顾欣兰先是一愣,随即猛地站了起来,皱眉道:
「谁让你去跟他们说的!」
我故作茫然:「小姐不是说人人平等吗,我想着总不会只让我一个人沾光,也好叫大家都念着小姐的好。」
我掰着指头算了算:「咱们院里算上小厮一共有八个下人,这下子大家都能捐不少钱,得许多功德呢。」
顾欣兰一怔,随即慢慢坐下。
八个人都不给赏钱,老夫人给的十两银子,她就都能昧下了。
十两银子,对于月例只有几两银子的她来说,也是一大笔钱了。
顾欣兰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道理,笑着对我道:
「槐夏,你做得很好。
「我一直把咱们院的所有人都看作一个大家庭,大家对我来说都是亲人和朋友,我不能用赏钱去侮辱他们。
「你放心,这钱我一定会捐到寺里,保佑大家以后都平安顺遂。」
我笑着应是。
上辈子她只昧了我一个人的赏钱,我又对她忠心耿耿,所以直到死她克扣月钱的事都没人知道。
这次我倒要看看,她昧了这么多人的钱,事情还能不能捂得住。
-2-
第二天,顾欣兰就买了一支金步摇回来。
她让我给她梳了头发,把步摇簪在头上左右欣赏,还问我:
「槐夏,你看这步摇好看吗?」
「小姐花容月貌,自然戴什么都好看。」
我故作惊叹地去摸那步摇:
「这步摇好生精致,一定很贵吧。」
顾欣兰有些尴尬道:「哦,是夫人赏我的呢,应当是不便宜吧。」
我在她背后看不到的地方翻白眼儿。
分明是刚去珍宝阁打的簪子,盒子还在一边儿呢,真当我是傻子了。
上辈子她只昧我一个人的赏钱,买不了什么东西。
这次昧的钱多了,就迫不及待去买簪子了。
我突然想起顾欣兰从前不是这样的。
她以前对我们算不上多亲近,却也是个不错的主子,逢年过节的赏赐虽然不多,但都不会克扣。
变成这样,似乎是从前年的一次落水开始。
她醒来后忽然性情大变,满嘴什么平等、自由什么的。
我打量着顾欣兰,心说她该不会是中邪了。
不过中邪还是附身都跟我没关系。
上辈子我蠢到被她害成那样。
这辈子不会了。
……
半月后,京中举办了一次春日宴。
顾欣兰本该和京中一众贵女一起参加,这种赏花宴说是赏花,实际上就是各家为各位适龄的公子小姐相看。
顾家极重视这次赏花宴,顾欣兰也裁做了新衣裳,找出了自己最好的头面。
可是临出门那日,她起床时却满脸都长满了细小的红疹,肿胀不堪,分明是毁容了!
顾欣兰尖叫一声,把镜子摔在地上,惊恐道:
「我的脸,我的脸!」
赏花宴是去不成了,顾欣兰的亲娘柳姨娘哭着去禀报了大夫人,说是有人要害顾欣兰。
大夫人生怕引火烧身,让人怀疑是她毒害庶女,赶紧回禀了老夫人,要彻查此事。
查出来的结果却出人意料。
是张嬷嬷把少量杏仁粉放进了顾欣兰的吃食里。顾欣兰自小一吃杏仁就浑身起红疹,张嬷嬷是院里的老人了,所以知道此事。
大夫人觉得不可思议:
「你在三小姐院里也有近十年了,为何要害她?」
张嬷嬷自知事情败露,干脆也不再隐瞒,怨毒地望向戴着面纱的顾欣兰。
「老奴自知有罪,但三小姐是自作自受!
「前些日子老夫人寿辰,给了各房赏钱让发给下人沾沾喜气。老奴的孙儿摔断了腿,就等那赏钱去抓药!」
「结果三小姐却克扣了我们的赏钱。可怜我那小孙子,我们张家三代单传的一根独苗苗,因为没钱抓药竟硬生生耽误了,跛了腿!
「原本定好的亲事也没了。她毁了我们一家,我不过是让她毁容几日而已,已是看在旧时的情分上了!」
所有人都震惊了。
老夫人看向顾欣兰,皱眉道:
「可有此事?!」
我连忙上前跪下道:「老夫人明鉴,小姐并非克扣了我们的赏钱,她是把赏钱都捐给佛寺为我们祈福了!」
我低着头,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笔钱最后的去向到底是哪里。
那十两银子买来的金步摇,此时正在顾欣兰头上戴着呢。
如今,也是时候该推她一把了。
顾欣兰一愣,随即连忙点头道:
「槐夏说得对,我并没有克扣他们的赏钱!」
她脸上带上一丝委屈:
「我是想着为大家积攒功德,却没想到竟遭了人恨。」
张嬷嬷冷笑,指着顾欣兰头上的金步摇道:
「那三小姐新得的金步摇是如何得来?这是珍宝阁的步摇,至少也要十两银子!」
顾欣兰还没来得及拦住我,我就大声反驳道:
「三小姐说,那是大夫人给她的,并非她自己买的!」
顾欣兰脸色瞬间惨白!
大夫人此时哪里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慢条斯理道:
「哦?许是我年纪大了,怎么不记得给过你这簪子?」
她看向顾欣兰,淡淡道:
「兰儿,你既说捐了银子为大家祈福,那你是在哪里捐的银子,也好说清楚,省得大家误会了你。
「也别让人说我苛待庶女,月例银子给不够,竟还要昧下人的赏钱!」
顾欣兰慌乱无措,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老夫人怒道:
「成何体统!」
柳姨娘连忙扑通一下跪倒,磕头流泪道:
「老夫人、夫人,此事都是贱妾做的,贱妾一时糊涂!
「那金簪也是贱妾买来,骗兰儿说是大夫人赏的。兰儿把钱给我让我捐给佛寺,她不知道我把钱昧下来了!
「请老夫人和夫人责罚,但此事真的与兰儿无关啊!」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柳姨娘要替顾欣兰顶罪了。
顾欣兰松了一口气,赶紧附和道:
「是啊祖母,我真的不知道我娘把钱昧下了!」
老夫人冷冷瞥了她一眼,沉声道:
「柳姨娘私昧赏钱,杖责二十。」
姨娘昧钱总比家里的小姐昧钱好听,府里的小姐还没议亲,名声不能有损。
杖责二十,对于柳姨娘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来说是很重的责罚了。
老夫人到底因为顾欣兰动了气。
二十棍下去,柳姨娘身上血肉模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下人们把她抬回房里,我有些遗憾。
这次居然让柳姨娘顶包了,顾欣兰竟没受责罚。
回到院里,顾欣兰到底迁怒了我,让我跪在地上训斥道:
「看你出的馊主意!」
当时我提出把所有人的赏钱留下时,她分明眼珠子瞪得比谁都亮,如今出事儿了却都怪在我身上。
她是小姐,我是奴婢,她真不愿意,难不成我还能用刀架在她脖子上逼着她不成?
我用力一掐大腿,挤出一串眼泪。
「小姐,您往日说人人平等,ṭûₕ把奴婢当姐妹,奴婢心里感激不已。奴婢只是想着让大家都能沾沾光,也让他们感念小姐体恤下人。
「奴婢是真的不知道柳姨娘会把钱昧下啊!」
顾欣兰一窒。
这是她当时亲口说的话。
而且我一向对她忠心耿耿,刚才也是极力为她辩白,她想罚我都找不到理由。
然而我还是小看顾欣兰了。
第二天她借口在院里掉了一串小米珠,让我去帮她捡回来。
那小米珠只有米粒儿大小,几百颗珠子我又去哪里能找全?!
我知道她是在拿我撒气,可我也没办法,只能蹲在地上一点儿一点找。
屋漏偏逢连夜雨,院里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然后很快下大了。
我满脸雨水,浑身湿透,冻得直哆嗦,一点点儿扒拉着找那些小米珠。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坚持不住了,打算站起来歇歇。
可一站起来,我就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随即我狠狠摔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3-
春寒料峭,我捡了半天珠子后就发起了高烧。
顾欣兰来看了我一次,留下了一句:
「你干吗非要冒雨捡,这下生病了吧。」
我气得眼冒金星。
她是主子,她不让我停下,我怎么敢停下?
若她真的有心,只要说句话让我回来就是了,现在又在这装好人!
我身上攒的钱前些日子都带给我娘了,身上连抓药的钱都没有。
若不是莲心替我请了郎中,我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
病好后,我又回了顾欣兰房里当差。
她握着我的手关切道:
「你不知道你生病时我有多着急,我一直为你祈福呢,所以你才好得这样快。」
我在心里翻白眼儿。
是是是,不给我一文钱抓药,现在我好了倒成了她祈福祈好的了。
顾欣兰虚伪又记仇,我还是得尽快离开这儿。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经常去给大夫人身边的嬷嬷送点心。
她最喜欢八珍坊的点心,一包要上百文,我每次都咬牙肉疼。
但只要能离开顾欣兰,这都是值得的。
盛夏的午后,顾欣兰非要去逛园子。
她怕晒黑,我还得给她打着伞,举得手酸。
她指着一朵牡丹问我:「槐夏,你看这牡丹好看吗?」
我瞥了一眼。
「小姐,这牡丹雍容华贵,自然是好看的。」
顾欣兰摸了一下自己的鬓边,低头笑道:
「这花与我今天的头面倒是相配。」
她这话一说我就知道她什么意思。
无非是这花儿是大夫人种的,她又想戴花,又怕摘了花被罚。
上辈子就是这样。
她是小姐,摘了花最多也就被责骂几句。
我是下人,摘了花被发现是要挨打的。
即使这样,她还是暗示我去摘,后来我被大夫人撞见摘花,被嬷嬷打了几个耳光,还罚了三个月月钱。
顾欣兰总是这样,只可恨上辈子我被她骗得团团转,没发现她这副虚伪的嘴脸ţŭ̀₂。
我怎么可能再去给她摘花,干脆直白道:
「小姐,这是大夫人的花儿,您可不能摘啊!」
顾欣兰见我没老老实实给她摘花,沉了脸色。
「谁说要摘花了!」
「那就好,」我憨笑道,「小姐,那边有不少芍药也很漂亮,要不要奴婢去给您摘一朵来?」
芍药不是大夫人种的,摘一朵也没什么。
顾欣兰到底是主子,我也不想太惹怒她,到时候再折腾我。
顾欣兰脸上这才勉强露出一丝笑意,等我摘完芍药簪在发间后问我:
「会不会太妖艳了?」
我摇摇头:「小姐国色天香,正能压得住这艳色。」
顾欣兰被我夸得开心,握住我的手道:
「都说了我们是姐妹,你不要总叫我小姐了,就叫我一声欣兰吧。」
我哪敢再信她的鬼话!
前世她非不许我叫她小姐,不让我对她行礼。
我那时候傻乎乎当了真,刚叫了一声「欣兰」,就被正好赶来的大夫人听了个正着。
大夫人最重规矩,当场就动了怒,让人把我拉下去打了十板子。
我吓坏了,哭着求顾欣兰帮我解释。
她却只是别过脸去,一言不发。
后来我被打了十板子在床上起不来身,她哭着来找我,跟我说:
「槐夏,大夫人最重规矩,她要是知道是我不让你叫的一定会责怪我的。
「我身为庶女,在家中的处境本就艰难,你能理解我吗?」
现在我才想明白,她一个正经小姐,大夫人又从不苛待庶子庶女,处境难不成还能比我一个下人更艰难?!
无非是她随口一说,等我真遭殃了,她又不愿负责。
我余光扫过不远处花丛后面露出的衣角,立马跪倒在地,惶恐道:
「小姐是主子,奴婢是下人,奴婢怎敢直呼小姐名讳?」
顾欣兰笑吟吟扶我:
「我早就说了,人人平等,我其实从来没拿你当下人看过。」
不得不说,顾欣兰的这句人人平等其实很能唬人。
向来高高在上的主子突然说把你当成平等的人,把你当成姐妹,作为下人怎么能不受宠若惊、肝脑涂地。
所以上辈子顾欣兰只用这句姐妹吊着我,就让我为她出生入死,甚至付出性命。
可现在我看分明了。
无非是她想我替她卖命,又不愿给我什么实在的好处。
我不肯起来:
「小姐心善,奴婢却是不敢乱了规矩。」
顾欣兰刚要再劝,却听到大夫人的声音。
她从花丛后走出来,看了我一眼。
「这丫鬟倒是个规矩的。」
随后视线又扫向顾欣兰。
「这就是府里教你的规矩?!和下人做姐妹,那你这些正经姐妹又算什么!」
她皱眉道:
「谁教了你这些自甘下贱的话,难不成是柳姨娘?!」
顾欣兰吓坏了,支支吾吾却辩驳不出话来。
「母亲,我——我——」
她也不能说她只是随口一说,其实压根不是真心的。
「来人,把家规送到三小姐院里,看着三小姐抄写百遍!」
大夫人道:
「抄完之前不许出院子。」
顾欣兰脸色一白。
顾家家训足有厚厚一本,若是抄写百遍,那至少也要抄个三个月。
可话是她自己说的,她只能黑着脸回到院子,晚上抄到眼睛通红。
她又迁怒我,让我举着烛台在边上,说什么烛台太低了她看不清字。
我气得牙痒痒,举得手臂酸疼也不敢放下。
心里又坚定了一定要离开顾欣兰院里的念头!
机会来得很快,大小姐身边的丫鬟画秋突然病了,大夫人打算再挑个懂事儿的丫鬟顶上。
嬷嬷稍微提了我一句,大夫人想起了我,说了一句:
「是个懂规矩、知进退的,那就问问她愿不愿意去吧。」
上辈子其实大小姐也知道我忠心,曾经问我愿不愿意去她院里。
大小姐是嫡女,向来出手大方,她院里的下人穿戴得都比我们好不少。
可是顾欣兰哭着求我留下,说她一直把我当亲妹妹看待。
她不希望我走,又不想得罪了大小姐,于是让我自己去拒绝大小姐。
我就傻乎乎地真的自己去找大小姐磕了头,说我要留在三小姐院里。
其他下人都偷偷说我不知好歹,可那时候我真觉得,三小姐都把我当亲妹妹了,我又怎么能离开她呢?
可现在不同了,我只恨不得立马就离开这个灾星!
顾欣兰又故技重施,握着我的手红了眼圈儿:
「槐夏,姐姐是最重规矩的,以后不在我院里,谁来庇护你呢?」
我有时候真的很奇怪,顾欣兰是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我上辈子遭的罪,甚至最后的死,桩桩件件都和她有关。
我永远拿的钱比别人少,干的活儿比别人多。
她到底庇护我什么了?
「这样,你去和大夫人说说,说想留在我院里。」
我强压着不耐,面上为难道:
「小姐,我一个下人,怎么敢回绝大夫人?
「更何况若是我去了大小姐房里,有什么消息都能及时禀报您,比我在这里有用些。」
顾欣兰沉吟片刻,发现我说得也有道理,于是也不再提她那套庇护论了:
「那你往后务必要万事小心。」
让我打探消息,却一分钱都不给,哪有这种好事儿?!
我干脆直接开口:
「小姐,打探消息是需要打点的,可是奴婢这些年也没什么赏钱……」
顾欣兰脸上露出几分犹豫,咬牙从荷包里倒出几颗银锞子,又塞回去了两个,对我道:
「你知道我月例也不多,只有这些,你省着些花。」
我看了看那些银锞子,拢共有二两银子,心满意足地揣进怀里。
可算是把赏钱要回来了。
娘也能抓药好好养养了。
「小姐就放心吧。」我笑得情真意切。
放心吧,这二两银子,你可算打了水漂了!
-4-
两世第一次离开顾欣兰院里,我又开心又紧张,干活儿用了十二分力气,生怕大小姐再把我退回去。
大小姐也确实很大方,我才去了没几天就赶上了中秋的赏赐,就连我这种小丫鬟也多发了足足五百文,相当于我一个月的月钱了。
我兴奋得要命,深恨自己之前怎么就倒霉碰上了顾欣兰那么个主子。
同屋的小丫鬟见我笑得合不拢嘴,忍不住弯了嘴角:
「大小姐对下人最是宽厚的,往后你就知道了。」
我点头,深以为然。
大小姐顾月安很像大夫人,非常重规矩,除了与自己的奶妈和身边用久了的大丫鬟亲近些,对我们这些下人向来是不多言语的。
但她平时用度并不靡费,又有夫人私下接济,手头有不少钱。
她又体恤下人,不说逢年过节的赏钱,就是哪个下人家中有了用钱急事儿,求一求大小姐,她都愿意给些钱。
和顾欣兰全然不同。
我在小大姐院里待了两个月,荷包第一次鼓了起来,给我娘抓药都抓了些好药。
顾欣兰几次来找我打探大小姐房中的事儿,都被我敷衍了过去。
这天我正在把大小姐房里的画收起来,我不会赏花,只觉得这画上的梅花很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看什么呢?」
我光顾着看字,下意识道:
「看这画好看。」
我猛地反应过来,回身看到大少爷正笑着站在我背后看我。
我吓坏了,赶紧行礼道:
「少爷恕罪,我一时看画看入了迷,并非有意的!」
大少爷并没生气,只是指着那画道:
「你认得上面的字?」
我摇头,老实道:「奴婢不认得字。」
「那你说画得好,觉得好在何处?」
我心里暗暗叫苦,怎么就分神了这一刻就被抓住了!
我思来想去道:「奴婢不懂赏花,只觉得这梅花不似别的花那般死板,飞扬在雪中时有种自由洒脱之意。」
大少爷笑了。
他指着那画上的落款最后几个字道:
「我今日教你识几个字。
「顾昌平。」
我点点头,跟着念道:
「顾昌平。」
随即我才反应过来,昌平是大少爷的字,那这画,岂不就是大少爷画的?!
我当着人家的面一直拍马屁,怪不得他一直笑呢!
我涨红了脸,低头不敢再念。
大少爷看着我,突然用扇子挑起我的下巴:
「之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
「奴婢之前是三小姐院里的。」
「怪不得,你倒有趣,不如以后便跟了我吧。」
我一惊,猛地抬头!
大少爷补充道:
「我抬你做妾,往后便不用再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了。」
我心绪有些复杂。
上辈子大少爷也曾在一次我送东西时遇见过我,那时候他也说要纳我为妾。
我高兴极了。
像我们这种下人,一辈子挣的不就是个往上爬?
妾虽然说难听点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但也好歹算个主子了。
不但月例一个月有二两银子,还有人伺候着,对我们这些丫鬟来说,是盼都盼不来的好事。
我那时兴高采烈地把这事儿告诉了顾欣兰,以为她也会替我高兴。
谁承想她听了以后却十分不高兴,一直跟我说什么妾是下贱的,要我以后找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疼我。
她说:「你难道能忍受和别的女人分享你的夫君吗?槐夏,我以后一定会给你许一门好亲事,给你备一副厚厚的嫁妆,让你体面地做正妻!」
我其实不介意和别的女人分享夫君。
哪个女人不是这样呢?
可顾欣兰说得那样坚决,死也不肯放我去给大少爷做妾,此事也只能作罢。
后来我一直等着她能给我找一门好亲事,实现她嘴里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直到我被赶出府,顾欣兰再也没提过这事儿。
我人生中唯一能翻身的出路被她彻底地断了。
我强行压住满心兴奋,低头道:
「奴婢不敢做主,都听大小姐和少爷的。」
顾昌平扬起嘴角:「放心,大妹妹那里我去和她说,她必不会阻拦。」
他当天和大小姐说了他要纳我为妾的事儿。
我其实很怕大小姐会不高兴,可她只是看着我,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大哥对房中人不错,这对你来说是好事儿。」
她还拨出了十两银子,挑了一副素银头面给我做嫁妆。
我心里感激涕零,给大小姐磕了三个头,在心里默默祈愿她能平安喜乐,顺遂一生。
……
我没想到,这事儿会这么快传到顾欣兰耳中。
她来大小姐房里找我的时候,我都傻眼了。
「槐夏,你千万不能给大哥做妾!」
我看着顾欣兰的脸烦不胜烦,耐着性子道:
「小姐,大少爷能看上我是我的福气,往后我就不用再当丫鬟了。」
顾欣兰满脸不赞同:
「你难道能忍受和许许多多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吗,只有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真爱啊!」
她摇头,恨铁不成钢道:「你现在就去拒绝大哥,往后我一定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做正妻!」
我有时候真不明白顾欣兰到底是怎么想的。
做妾再不好,难道不比当丫鬟强无数倍吗?
她为什么就这么看不得我好?
再说我当什么和她有关系吗,我都来大小姐房里了,她怎么还是阴魂不散!
我实在懒得和她纠缠。
「小姐,大小姐已经答应了,奴婢实在做不得主。
「不然您去和大小姐说吧。」
顾欣兰哪里敢去大小姐面前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疯话,只能黑着脸看着我,最后拂袖而去。
我松了口气,心说这下可算能摆脱她了。
可我没想到,我高兴得太早了。
-5-
没过几天,顾欣兰定亲了。
定的是一个五品官小儿子,嫁过去做正妻。
大夫人并没有苛待顾欣兰,相反还仔细考察了男方的家室人品。男方家的家规是原配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所以ṱũ̂₊这门亲事对顾欣兰一个庶女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正好她又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顾欣兰要嫁出去了,我简直比她还高兴,终于能把这个瘟神送走了。
往后她做她正房太太,我做我的小妾,两不相干,我再也不用看到她那张脸了。
但听说顾欣兰好像对这门婚事很不满,嫌弃男方家门第太低,为此在屋里摔了不少东西。
不过这都与我无关了,婚事都订下了,难不成她还能出什么幺蛾子不成?
她还真能。
没几日,我就从其他丫鬟口中听说了一桩事。
顾老爷邀请承恩郡王到府上商量大理寺刚办的一个案子,承恩郡王虽然才过弱冠,却是皇帝一母同胞姐姐,昭阳长公主的独子。
皇上极重视这个外甥,承恩郡王自己也是才华横溢,如今已经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
就在两人在后院边走边聊时,旁边突然有人大喊:
「救命,来人啊!
「小姐落水了!」
落水的不是别人,正是顾欣兰。
上辈子她就掉水里了,我一头扎进去救了她,结果她没事儿活蹦乱跳,我却着凉落了病。
顾欣兰只来看了我一次,说她恨不得以身相代,要我好好保重身体,还掉了眼泪。
我感动得不行。
可后来她在得知我得的是痨病后就立马让人把我赶了出去。
除了ẗũ̂⁶一张草席子,她什么都没给我。
我拖着病重的身体又气又急,最后生生死在了顾府边上的水沟旁。
不知这次为何后院一个下人都没有,只有一个小丫鬟急得大叫。
可是下一瞬,一个人影就快步跑来,跳进湖里,把顾欣兰拽着领子拉了上来。
那人正是承恩郡王!
此时他浑身湿透,顾欣兰更是狼狈不堪。夏日穿得本就清凉,她身上的轻纱沾了水几近透明,露出了白皙的香肩和脖颈。
「郡王……」
顾欣兰眼眶泛红,梨花带雨地拽着承恩郡王的袖子。
承恩郡王一愣,扭过头去。
不远处的顾老爷脸色铁青。
「后来呢?」
我问那丫鬟。
她吐出瓜子皮,掀起眼皮道:
「还能怎么着,郡王看了三小姐的身子,就得娶了她呗。」
我瞠目结舌,恍然大悟。
怪不得!
怪不得上辈子我救了顾欣兰,她却赶我出去送死!
原来是我拦了人家的好事啊!Ṭū⁾
-6-
顾欣兰定好的亲事到底是退了。
可是承恩郡王已经有了郡王妃,而且顾欣兰只是个庶女,最后两家商议纳顾欣兰为妾。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顾欣兰为了嫁入郡王府而设的一个拙劣的局。
可事已至此,顾家为了名声也必须捏着鼻子忍下来,坚称顾欣兰就是无意落水的。
承恩郡王也愿意卖顾家一个面子,横竖又不是王妃,只不过一个妾罢了。
自从顾欣兰定下了要嫁入郡王府后,整个人就支棱起来了。
从前小白花一样弱柳扶风的,现在敢直接去找大夫人要钱买衣裳首饰,美其名曰嫁入郡王府后,不能丢了顾府的脸。
其实她故意落水勾引郡王已经丢了大脸了,不过如今木已成舟,大夫人也烦不胜烦,只想赶紧把她打发出去。
我倒是很疑惑,顾欣兰不是总告诉我,要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她怎么不愿意去做五品官儿子的正妻,却非要去做郡王的妾呢?
原来分明她自己也知道要给自己挣出路。
为什么却又要断了我的出路呢?
我想了一整晚,最后干脆不想了。
顾欣兰是做正妻还是做妾,都和我没关系了。
横竖我们以后也不会再见几次面了。
我一直抱着这种念头,心情都舒畅了许多。
我终于能摆脱上辈子的命运了。
做了大少爷的妾之后,我娘也能请个好大夫。
往后也能为妹妹攒一份嫁妆,为她选个好人家。
这种喜悦一直维持到顾欣兰去找了大夫人。
她说,我是打小陪她的丫鬟,舍不得我,要带着我一起出嫁。
我听说这个消息时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7-
因为顾欣兰设计嫁入承恩郡王府的事儿,这些顾府上下都有些忙乱。
大少爷纳我的事儿一时就没顾上。
所以当顾欣兰说要带我走时,大夫人并不知道大少爷要纳我,答应下来。
反正也只是个丫鬟而已。
等大少爷再去和她说清楚时已经来不及了,大夫人也无法改口了。
大少爷特意找到我,有些无奈又有些遗憾:
「我是真挺喜欢你的,只是咱俩没缘分吧。」
那天我一个人在花园假山后面坐了很久很久。
我并没有生气。
可能是愤怒太过,我已经有些麻木了。
我只是很累,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想过点好日子为什么就这么难。
顾欣兰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她害了我一世还不够,我都已经惹不起躲着她走了,可我躲都躲不开!
有那么一刻,我简直就想拿刀捅死她,和她同归于尽。
我本来可以有更美好的生活,我终于不用再做伺候人的奴婢。
我娘、我妹妹都有了指望。
可现在因为她一句话,什么都没了。
我一直坐到深夜,才叹了口气站起来。
我不能死,我还有娘和妹妹要照顾。
做下人就做下人吧,横竖我也做惯了。
……
就这样,顾欣兰穿着粉色嫁衣,从偏门嫁进郡王府那天,我背着所有的东西跟在了她身后。
等郡王洞房时,顾欣兰特意把我叫进去伺候她。
她笑意盈盈对我道:
「槐夏,如今你不必给人做妾啦,你不用感激我,我们是好姐妹,这都是应该的。」
我只能低下头掩饰眼里的恨,指甲深深掐进手掌心才能抑制着让自己不冲上去活活掐死她!
既然顾欣兰非要把我带在身边,那就走着瞧吧。
-8-
顾欣兰进府后,确实得了郡王一阵子宠爱。
她那套平等的说辞让郡王有些新奇,她行事也比较大胆,有时候只着轻纱衣衫伺候郡王。
郡王一开始还对她设计了自己有些不悦,见她如此百般讨好后也逐渐放下了这件事儿,一个月竟然有十天都待在她院里。
然而只要是郡王来的时候,她从不叫我伺候,每次都把我支出去干活儿。
我不是傻子,也明白了她的心思。
可没办法,她是主子,我是下人,我也不能公然违背她。
但机会还是来了。
顾欣兰院里的大丫鬟紫鸢病倒了,院里缺了人,她不得已在郡王来时把我留下来伺候。
郡王今日神色有些疲惫,饭食也用得很少。
顾欣兰柔声道:
「殷郎今日可是身体不适?」
承恩郡王姓殷,后院其他人,包括王妃都恭恭敬敬称呼他王爷。
只有顾欣兰叫他殷郎,她说这样显得亲近。
郡王揉了揉眉心:
「许是今日案宗看多了,有些头疼。」
我躬身上前,轻声道:
「王爷,奴婢曾学过些推拿之术,不然让奴婢给您推拿一下,或许会好些。」
主子还没说话,我这个下人就先说话了,其实是坏了规矩的。
可我也管不了许多了。
顾欣兰不是不让我给大少爷做妾吗?
那我就给郡王做妾!
顾欣兰猛地看向我,眼里闪过一抹厉色,似乎没想到我这个一向忠厚的老实人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她连忙道:「你手艺粗糙,万一弄伤了郡王可如何是好,还不赶紧下去!」
郡王却叫住了我。
「那就试试吧。」
我这手功夫还是从前跟村口的大夫学的。我娘因为身体虚弱也总是头疼、身子疼,每次我给她推拿后她就会好些。
我用手指力度适中地按着郡王头上的穴位,他枕在我膝盖上,眉宇间慢慢舒缓下来。
我知道我长得不错,故意微微侧脸,露出自己最好看的样子。
郡王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叫什么?」
我刚要开口,顾欣兰抢先道:
「殷郎,槐夏是我陪嫁带来的丫鬟。」
她看着我满脸笑意,眼里却冷冰冰的。
「你不知道,她虽然是丫鬟,但我从来都没拿她当下人看过,我们情同姐妹呢!
「是不是啊槐夏?」
我好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我Ṱùₚ说实话并不明白顾欣兰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要是真的恨我,她是小姐,我是下人,她大可随意处置了我就是。
可她非要说什么和我平等,和我是姐妹,却又处处给我下绊子。
我勉强点了点头:
「姨娘说得是。」
郡王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左右打量片刻,突然勾唇。
「长得倒是不错,兰儿,既然你和槐夏情同姐妹,那我就纳了她。
「往后你们就是真正的姐妹了,如何?」
顾欣兰脸色大变,勉强笑道:
「可是妾身和槐夏情分非比寻常,她应该也是不舍得离开我的。」
「你们往后住得近些就是了,又不是叫你们分开。槐夏,你愿不愿意给本王做妾?」
我看向顾欣兰。
她眼里的怨毒已经不加掩饰,死死咬着下唇,朝我警告地飞眼刀。
我直接无视了她,笑得娇羞:
「全凭郡王做主。」
-9-
郡王走后,顾欣兰脸上的笑容难看极了,硬生生挤出一句话。
「槐夏,太好了,往后你就不用再当丫鬟了。」
我欣赏了许久她这种气得要死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的表情。
「还得多亏了小姐非要把我带过来,否则我也没这个福气了。」
顾欣兰脸色铁青。
我则高高兴兴地去收拾东西。
往后顾欣兰这个小姐是妾。
我这个丫鬟也是妾。
挺好,我俩这下才算是真正平等了。
……
郡王对妾室不错,每月的月例比顾府高多了,足足有十两。
吃穿用度也都大方,还拨给我两个丫鬟使唤。
我娘的病因为舍得用药,身体日渐好起来。
妹妹也养得白胖了许多,不再像从前枯瘦蜡黄了。
郡王并没有特别宠爱我,他后院妻妾众多,一个月也就能来我屋里一两趟。
可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对比从前那种熬夜干活儿还过得紧紧巴巴的日子,这样的生活已经是天上地下了。
郡王府的后院不算太乱,但女人多的地方也不会风平浪静。
顾欣兰看不惯郡王妃。郡王妃是个三品官家的嫡女,顾欣兰总是自诩和人家家世差不多,凭什么她能为妃,自己却只能做妾。
尤其是她有了身孕后更是得意。她嗜好酸食,总觉得肚子里怀的是郡王府的长子,经常有意无意在郡王面前给郡王妃上眼药,甚至还说郡王妃入府三年无所出,是生不出蛋的母鸡。
她不知道她院里的丫鬟就是郡王妃的人,前脚她刚说完,后脚郡王妃就能得知。
只不过她怀的确实是郡王第一个孩子,有了这个孩子傍身,连郡王妃也不敢轻易动她。
郡王也很看重这个孩子,每日下朝第一件事儿就是去看她。
一时间顾欣兰在府里风头无两。
只是她院里的下人过得还是一样苦。
一次我在后花园赏花,突然听到一阵哭声。
我好奇地凑过去看,发现是顾欣兰院里一个叫香玉的小丫鬟正在假山边抽泣。
「你怎么了?」我问她。
香玉被吓了一跳,见是我赶紧行礼。
我摆手让她起来:
「你哭什么,可是有什么难处?」
香玉咬着下唇,犹豫许久还是颤声道:
「姨娘有所不知,我爹前阵子给人做活从屋上摔下来,没了。
「本来这个月郡王生辰,郡王妃每个下人发了二两银子赏钱,我能给我爹打口薄棺下葬。
「结果、结果——」
她低泣道:
「顾姨娘说这次的赏钱让我们都交上去。她说拿我们都当姐妹,有什么好事儿都想着我们,这次就把赏钱统一捐给青城寺做香火钱,为我们祈福。」
香玉再也忍不住了,抹着眼泪道:
「可奴婢不想祈福,奴婢和爹相依为命多年,奴婢只想安葬了我爹!
「如今我爹只能裹着草席下葬了……」
她哭得极伤心。
我心里又可怜又无语。
要说这府里谁最能和她感同身受,那只有我了。
只是我没想到顾欣兰都到了郡王府了,还没能改掉这个贪昧下人赏钱的毛病。
想起她最近新买的红宝石头面,我也就明白了。
估计是都花在这上,钱又不够用了。
顾欣兰再怎么受宠毕竟也只是个姨娘,每个月的份例是定下的,即使因为怀孕了多一些,也多不到哪里去。
再说人心的贪婪,又哪里有尽头呢。
我从荷包里拿出了三两银子递给香玉。
「我钱也不多,家里还有家人要供养,给不了你许多。
「这点儿钱你拿着,给你爹打口棺材吧。」
香玉惊得睁大了眼,下意识想要推辞,手伸出去又却又停住了,握住那个小小的银锭泣不成声。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给我磕了一个头。
「姨娘大恩大德,香玉永世不忘!」
我摸了摸她的头,就离开了。
我不是什么滥好人,也不是钱多得用不完。
直接说看着她这样子,让我想起从前那个被拿走赏钱急得掉眼泪却也不敢说什么的自己。
都是可怜人。
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吧。
顾欣兰气焰越发嚣张起来,每日穿红戴绿,那一身行头有时候简直把郡王夫人都比下来了。
她好几次都特意来我院里。
她环顾了屋里一圈儿,摸了摸我桌上的素瓶。
「妹妹屋里怎么这样素净,郡王前阵子得了一对青花瓷瓶,竟没给你一只吗?
「这衣服都是去年时兴的样子了吧,郡王昨日刚给了我些好缎子,等我挑两匹给你送来。」
我点头。
「好啊,谢谢姐姐。」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两匹缎子也不少钱呢。
顾欣兰一窒,似笑非笑道:
「山鸡就是山鸡,奴婢就是奴婢,即使成了主子,也一辈子都是下人。」
她摸着头上的金钗对我笑道:
「槐夏,你说是不是?」
我知道她是在讽刺我。
我突然想起她曾经说的人人平等,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随便应付了两句,我就打发她走了。
她肚子里还有孩子,我还是少触她霉头,别再让她赖上了。
接下来我每日都去郡王妃院里请安,陪她礼佛。我不会写字不能抄写经书,就站在一边伺候她研墨。
我想明白了,活在郡王府里,我总需要一个靠山的。
郡王我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指望郡王妃了。
郡王妃对我倒还不错。大概是因为我并不特别得宠,又十分老实识趣,她经常会赏给我一些衣服料子还有首饰头面。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就在我都快忘了还有顾欣兰这么一号人物时,隆冬的一天,突然来了一群下人,来我屋里不由分说搜了一遍,搜出一条男人腰带后就把我带到了正厅。
郡王、郡王妃、后院的所有妾室都在。
好大的排场!
郡王看我的眼神冰冷,挥了挥手。
一个小厮拿出一条男人的腰带。
「槐夏,有人指认你和府里的侍卫私通,可有此事?!」
我傻了,压根没有的事儿,荒谬到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回过神来我立马解释:
「郡王、郡王妃明鉴,妾身不认识什么侍卫,更不曾与任何男人私通!」
一个叫秋月的姨娘站了出来,指着我道:
「你没私通,这腰带怎么会从你屋里搜出来?!」
她跪在我身边道:
「王爷、王妃,妾身曾亲眼见一男人从她院里出来,两人举止亲密,必然是有奸情!」
我看了这个秋月一眼,微微皱眉。
秋月也是个丫鬟提成的妾,可我们往日无怨今日无愁,她为什么要陷害我?!
我刚要说话,顾欣兰却突然开口了。
她红着眼圈儿看着我:
「槐夏,我一直把你当成我亲妹妹,但是郡王对你这么好,你却暗地里与其他男人苟合,你实在是——」
她盈盈下拜:
「殷郎,虽然我与槐夏情同姐妹,可我也对她的所作所为不齿。
「我也曾见过那男人衣衫不整从她屋里出来,我劝过她,说王爷抬举她做妾,她不能忘恩负义,可她就是不听!」
好一个大义灭亲!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顾欣兰。
我知道她讨厌我,我也不待见她。
可我以为我们从前毕竟是有几分情分在的,即使她几次三番对我下绊子,我也还击过。
可我从没想过要害她。
私通是多么恶毒的罪名,我是真的会死的!
我脑中纷乱,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到顾欣兰眼里轻蔑冰冷的笑意。
她是真的想要我死。
就在这时,我突然灵机一动,问顾欣兰:
「你说看见有男人从我屋里出来,那你是何时看到的?!」
顾欣兰一怔:
「前日酉时。」
我立刻大声道:
「你骗人,前日酉时我在陪着郡王妃抄佛经,王妃可以为我作证!」
王妃蹙眉,缓缓道:
「确实,前日我抄佛经为王爷祈福,槐夏为我研磨,一直到用了晚膳才离开。
「院里的下人都看见了。」
郡王视线扫向顾欣兰。
顾欣兰慌乱道:
「那就是昨日,许是我记错了。」
这次没等我开口,郡王妃就慢条斯理道:
「昨日槐夏也在我屋里,顾姨娘怕不是怀了孕,记性就不好了。
「不然再想想呢?」
顾欣兰脸色惨白,万万没想到郡王妃会替我作证。
她指着那条腰带道:
「那腰带总不是骗人的,这是从槐夏屋里搜出,若不是她与男人私通,又怎么会有男人的腰带留在她屋里?!」
郡王点点头:「槐夏,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死死咬牙,事到如今,我不管说什么,顾欣兰都会咬死了那条腰带。
可那条腰带又确实是从我卧房里找到的。
我该怎么办?!
就在我慌乱无措时,顾欣兰身后的一个小丫鬟突然站出来,跪倒在我身边。
是香玉!
她用力磕了一个头。
「王爷王妃明察,那腰带是顾姨娘找人偷偷放进槐姨娘房里,就是为了诬陷她!」
郡王问她:「你如何得知?」
香玉继续道:
「奴婢每日在顾姨娘房里伺候,顾姨娘因着槐姨娘曾经是她院里的奴婢,现在却与她平起平坐,对槐姨娘一直怀恨在心,经常暗地里诅咒她。
「这次顾姨娘设计的时候奴婢就躲在一旁,原原本本都听到了。这腰带是她院里大丫鬟托相好的偷来后放进槐姨娘房里,就是为了陷害槐姨娘!」
顾欣兰大怒,扑上来一个耳光狠狠打在香玉脸上。
「吃里爬外的贱人,你胡说!」
郡王妃让身后的嬷嬷扯开顾欣兰。
「顾姨娘怀着身子,还是小心些,不要动气为好。」
郡王不解:「你既是欣兰房里的人,又为何要替槐夏解释?」
香玉捂着脸,擦了一下嘴角溢出的血迹。
「王爷有所不知,顾姨娘喜欢添置首饰衣裳,月例总是不够用,就借口将大家的赏银捐给佛寺,实则自己偷偷昧下。
「奴婢的爹前些日子去了,本想留着打棺材的赏钱又被顾姨娘拿走,若不是槐姨娘给了奴婢几两银子让奴婢安葬我爹,我爹恐怕到如今也死不瞑目。
「奴婢不懂什么大道理,奴婢只是不想让槐姨娘这样的好人白白受人冤枉!」
我没想到当时随手的善举竟然能在此时救我一命。
顾欣兰也没想到,她指着香玉,气得手指哆嗦:
「你竟然为了区区几两银子背主!」
我忍不住讽刺地看向顾欣兰。
对于她来说,一二两银子连她发簪上的一颗珍珠都买不到。
可对我们这些下人来说,那就是我们唯一的指望。
郡王妃也冷笑道:「区区几两银子,你作为大理寺卿家的女儿,就连这么区区几两银子也要贪昧!」
顾欣兰坐在地上,脸上血色尽褪。
「我是给他们祈福,是他们不识好歹……」
郡王妃淡淡道:
「你把银子捐给了哪家佛寺,你可说得出来?
「你头上戴的簪子要几十两一只,身上穿的衣服也要几十两一套,只这个月就做了两套,你是哪里来的银子?」
大家都不是瞎子,顾欣兰最近穿戴得好不华贵,这是所有人都看到的。
顾家自诩清流,她本就没多少嫁妆,若不是一次次昧下下人的赏钱,又拿来这么多钱穿金戴银?
顾欣兰彻底偃旗息鼓,垂泪看向郡王。
「郡王……」
郡王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我能理解他,换了谁天天在我跟前说什么把下人当姐妹,实际上又是陷害又是昧钱的,这样虚伪的人谁都要嫌恶。
只是她肚子里毕竟还怀着孩子。
郡王垂眸:
「禁足半年吧。」
然后起身离开。
这就是轻轻放下,要揭过这件事儿了。
没办法,顾欣兰怀着孩子,刑罚太重了也受不住。
我心里有些不甘。
每次顾欣兰都能逃过惩罚,上次就是柳姨娘替她顶了罪,这次又有孩子护着她。
难不成她真的命就这么好吗?!
可郡王都发话了,我也没办法。
我想着顾欣兰这次怎么也该消停一阵子了,可很快一个让她坐不住的消息就传开了。
-10-
王妃有了身孕,而且已经满三个月了。
她说之前没放出消息来,是怕这胎不稳,所以一直到三个月了才说。
王妃的父亲是詹事府詹事,和太子关系密切。
如今太子地位稳固,郡王想上太子这条大船,还得仰仗他这位老丈人。
更何况这孩子是正妻所生,若是男孩儿,那就是嫡长子,往后的世子!
顾欣兰往日嚣张的气焰全无,也没人像以往那般在意她腹中那个孩子了。
她府里流水般的好东西都停了,只有郡王偶尔才去看她。
结果顾欣兰在郡王去的时候,拉着郡王流泪一直说什么想和殷郎一生一世一双人,说她是真心爱他。
其实和男人说些这种私密话儿也无所谓,结果坏就坏在她这话被院里的丫鬟传给了王妃。
她和郡王一生一世一双人,那王妃是什么?!
郡王妃当天把这事儿告诉了郡王,说顾欣兰对她不敬。
她话说得很漂亮,说是顾姨娘怀孕后心思太活络,是时候压压她的性子了,省得她以后闯祸。
也不必苛待她,只将她的标准恢复以往,省得她自视甚高。
郡王觉得有道理,也不在乎这些小事,都交给王妃处理。
于是顾欣兰院里的好东西都被拿走,下人们哪有什么分寸,还不是看着主子的眼色行事。
给顾欣兰院里的炭都是最下等的炭,烧起来烟雾缭绕呛死人。
顾欣兰本就怀孕恶心,这下子成天咳得撕心裂肺。
她想和郡王告状,ƭúₗ可是郡王被王妃笼得紧紧的,这些日子都没来她院里。
她一直不发赏钱,下人也烦透了她,表面上应付着她,实际上伺候得都很敷衍。
既然王妃都发话了,下人们也就不再客气。
厨房的饭端来都是凉的。
衣服晾不干,穿在身上都是潮的。
晚上没人烧热水,起夜只能喝凉水。
顾欣兰气急了,可她没办法。
之前那个秋月为了赌顾欣兰能生下长子才巴结她跟着她诬陷我,如今也不跟顾欣兰走动了,日日都来郡王妃这里。
还在私底下说顾欣兰是小娘养的,心思这么歹毒,这胎还不一定保不保得住呢。
要不是顾欣兰被禁足了,两个人估计又要扯一阵子头花儿。
就在这样的磋磨下,顾欣兰终于受不了了。
一次冬日赏雪,郡王妃带着后院所有妾室,也大发善心请示了郡王让顾欣兰也出来了。
她说顾姨娘临盆在即,不好总让她禁足心情郁郁,也让她出来散散心。
郡王称赞王妃心善,也就同意了。
几个月不见顾欣兰,她瘦了不少。
脸色蜡黄,憔悴了许多。
她似乎真学老实了,恭恭敬敬跟在王妃身后,一言不发。
然而走了半刻钟,我突然发现她抬起头来,眼里闪过一丝怨毒!
我心里突然浮现一丝不好的预感,在场的人没有比我更了解顾欣兰的了,她这样一看就是要出幺蛾子!
我下意识上前一步,在她猛地推向王妃时一把拽住了王妃的手,用全身力气把差点儿掉下湖的王妃扯了回来!
顾欣兰却因为失去支撑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冬日的湖面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冰面碎裂,她惊呼一声落水!
四周全是郡王的妻妾和丫鬟,哪有人能下水救她,都只能围在湖边惊呼。
顾欣兰惊恐万分,把手伸向了我。
「槐夏,槐夏!」
她眼里全是恐惧,对我祈求道:
「槐夏救我!」
真是可笑。
在她这样害我、陷害我后,竟然还觉得我是在场这么多人里,唯一可能舍命救她的人。
事实上,上辈子我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可她却在我病重时毫不留情把我赶出了府,眼睁睁看着我活活病死。
我就这么站在湖边,冷冷地看着顾欣兰眼里的希望一点点变成绝望。
她的手慢慢消失在湖面上,最后一丝挣扎的水花也归于平静。
-11-
大概是祸害遗千年,离得近的下人听到惊呼很快赶来,把顾欣兰救了上来。
但是到底身子受了寒,她是活了,可孩子没保住。
当天晚上,顾欣兰就哀号着小产了。
而且她身子受了伤,大夫说往后怕是再也不能有孕了。
在看到落了的是个已经成形了的男胎后,顾欣兰再也承受不住,彻底崩溃了!
为了能保住自己孩子的地位,她不惜对王妃下杀手,就是为了能除掉王妃肚里的孩子。
她怀着孩子,郡王要罚也会顾及着孩子。
只要王妃生不出孩子,而她的儿子生下来,就是郡王的长子,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世子,继承爵位!
只可惜,现在一切都落空了。
我有些疑惑顾欣兰只是受凉流产,为何以后就不能再生。
但我看到那个大夫是被郡王妃身边的大丫鬟送出去后,就闭嘴没提起这件事儿。
顾欣兰恨毒了王妃腹中的孩子,可郡王妃又怎么留下她这么个祸根?
她自以为是地算计,可在别人眼里她不过是个小丑跳梁罢了。
恐怕就连这次落水都是王妃提前安排好的,不然怎么顾欣兰就突然掉进水里了呢?
只是我什么也没说,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后院里不缺聪明的女人。
大家都知道什么时候该沉默。
我因为救了王妃,得了许许多多的赏赐,王妃的娘家甚至还给我送了一小匣子的金元宝。
我用这钱给我娘买了套小宅子。
如今我娘的病好了许多,妹妹也找了女夫子跟着启蒙学习。
我不识字,但总希望妹妹能识字,往后也能活得明白些。
而顾欣兰因为谋害郡王妃和她肚里的孩子,被关进柴房等待发落。
她刚刚流产,身下还恶露不止,就被赶到了漏风的柴房里,穿着单衣睡在冷硬的地上。
一开始她还在柴房里骂人,结果没几日就病倒了。
听到消息后,我去看了她一次。
我倒不是可怜她,顾欣兰如今走到这一步都是自作自受,我只是不明白她之前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想去问个清楚。
在听到我问她为什么一定不许我给大少爷做妾,非要把我带来郡王府时,顾欣兰没再像从前一样说什么平等、姐妹,而是眯起眼睛讽刺地笑了。
「因为你是个下人,我给人做妾,你凭什么也跟我平起平坐做妾?」
她抬起头,头发散乱,浑身恶臭,眼里全是淬了毒般的笑意。
「你就是个奴婢,一辈子都该是奴婢,你凭什么与我一样!」
我皱眉:「那你为什么要说人人平等,说你把我当成姐妹?」
顾欣兰噎住,随即声音更大!
「我是小姐,我说平等是抬举你,你一个丫鬟不会真这么蠢觉得我们真的平等吧?!
「我生来是千金小姐,你生来是卑贱下人,你凭什么与我平等?!」
我点头道:
「所以你只是用所谓的平等来满足你的伪善。你觉得你说平等是你善良大度,而我信了就是我不识好歹。
「后来你陷害我,也是因为你觉得我是个下人,不该和你一样给郡王做妾?」
顾欣兰激动起来,指着我大骂:
「你不过是个下贱的奴婢,卖身给我家的玩意儿,你居然敢当着我的面勾引郡王!
「你凭什么给他做妾,你分明就该当一辈子的下人,被我踩在脚下一辈子!!
「要不是你救了那个贱人,她现在已经没了孩子,而我的孩子以后就是世子,你该死!」
我看着顾欣兰,沉默不语。
她已经魔怔了。
我不想再和她纠缠,转身出门。
临走前,顾欣兰沙哑着嗓子道:
「槐夏,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把你带出来。」
我没回头。
她后悔的绝不是没让我给大少爷做妾,而是后悔把我带出来, 让我最后坏了她的好事。
果然, 她继续道:
「我当初就该找个由头杖杀了你, 把你活活打死!」
我轻笑一声, 回身道:
「小姐, 如今要被活活打死的, 是你啊。
「你放心,往后我会在府里过得好好的。
「而你和你的那个孽子,恐怕就只能在阴间相聚了。」
顾欣兰一口血喷出,状似疯魔, 拼命地想冲上来厮打我。
却被我身ƭúₗ后的丫鬟上前拦住。
我拢了拢身上王妃刚赏的狐皮大氅,笑着迈出了门。
-12-
顾欣兰谋害郡王妃,被罚杖责五十。
顾老爷早就对这个丢人现眼的女儿烦透了, 只跟郡王说让他不必顾及自己。
顾欣兰也是坚强,流产后被杖责五十都没死,居然还留着一口气。
我后来又去过一趟柴房,只见她浑身血肉模糊,失禁的恶臭混合着血腥味别提多难闻了, 整个人几乎都没个人样了。
她昏迷中呢喃着什么:
「我想回家, 我不想穿越了……」
……
没过几天,听说顾欣兰得了痨病。
她整夜整夜地咳血。
王妃生怕她传染了别人,命人用草席子把她一卷,连夜送到了顾府。
顾家也不愿意收留一个痨病鬼,痨病传上了就是绝症,于是硬生生没去管她。
只说自己的女儿已经死在了郡王府,这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疯女人。
柳姨娘之前受了那杖责二十到底留下了病根儿, 缠绵病榻起不了身。
想去救她也有心无力了。
听说顾欣兰在顾府前哀号了一夜,手扒得指甲都翻起,在顾府大门上留下了数道血痕。
天亮时, 她终于散了最后一口气。
死不瞑目地倒在了顾府前。
和上辈子我的死法一样。
听说了这件事后,我在窗前坐了许久。
我称不上多么开心,我只是觉得顾欣兰自作自受。
她满口仁义道德, 实际贪婪恶毒。
她以为能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最后只能自食了苦果。
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那雨很快下大了。
雨水会冲刷掉她留下的痕迹。
然后春天就来了。
-13-
隔年我生下了一个女儿。
女儿很可爱,脸圆嘟嘟的, 眼睛像是黑葡萄,水灵灵的,滴溜圆。
郡王和郡王妃都很喜欢她,在庙里给她供了长明灯, 还时常来看她。
因着我救过郡王妃,她对我一直很好,府里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我。
她亲自给我妹妹相看亲事,给妹妹定了一门秀才的婚事。
我娘也彻底好了起来。
女儿百日那日,我给院里所有人都发了赏钱。
小丫鬟们拿了赏钱开心极了,各种吉祥话说个不停。
我笑着抱着孩子坐在窗前,看着院里草长莺飞, 春意盎然。
我忍不住闭上眼睛,感受这春光。
往后,便都是好日子了。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