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班上第一个来生理期的女孩子。
我拿着卫生巾要去换的时候,转校生却突然指着我的手大声叫:
「许成月,你拿的是什么呀?看着不像纸巾啊。」
随即,她捂住嘴。
「啊?不会是那个吧?你这个年纪就来了吗?」
「我妈说来得太早,说明这个人很浪荡的。」
班上男生女生哄笑作一团,竹马默不作声,皱着眉转移开目光。
我面无表情地把卫生巾撕开贴她脸上。
「不用这么支支吾吾的,这玩意叫卫生巾,你差点儿就直接躺这上面了。」
-1-
「许成月,你疯了吗?」
「赶紧把这东西拿走。」
「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个恶心的女人!」
转校生谢芳菲像是被脸上的卫生巾封印了,张牙舞爪地威胁我。
她尖叫着想把脸上的东西扯下来,却又嫌脏似的只用两根手指捏着边缘。
我冷眼看着她表演:
「怎么?这不是你好奇的东西吗?现在看清楚了?」
教室后排传来几声窃笑,但很快被压抑下去。
我的目光扫过那些刚才还在起哄的同学,他们纷纷低下头假装翻书。
最后,我的视线落在孟若钧身上——我的竹马,从幼儿园就形影不离的玩伴。
孟若钧皱着眉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许成月,你过分了。」
「谢芳菲她只是和你开个玩笑,你至于吗?」
「你作为女孩子,要大度。」
眼前的孟若钧和我从前认识的孟若钧不一样了。
从前的她会在别人伤害我之前就挡在我面前。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在别人中伤我的时候隐身,在我反击的时候跳出来。
「孟若钧,你能不能别自己给女孩下定义。」
「女孩就一定要大度吗?」
孟若钧被我的话刺激到,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许成月!」
谢芳菲终于把卫生巾甩在地上,踩着那双新买的小皮鞋狠狠碾了几下。
「你这个恶心的女人!我要告诉老师!」
我弯腰捡起那片被踩脏的卫生巾,慢条斯理地把它重新包好:
「随便你。」
「不过在那之前,你可能需要先了解一下女性生理常识。」
「毕竟你妈没教过你,来月经是正常生理现象,不是『浪荡』。」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在那个连「月经」二字都羞于启齿的年纪,我居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了出来,还说得那么大声。
谢芳菲的脸红得像要滴血。
她转向孟若钧,声音突然带上了哭腔:
「若钧,你看她……」
孟若钧站在她身前,犹豫地看了我一眼:
「成月,看在我们这么多年情分的份上,你给谢芳菲道个歉。」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2-
「我道歉?」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她当着全班的面说我浪荡的时候,你怎么不让她道歉呢?」
孟若钧的喉结ŧű⁾滚动了一下:
「她只是……开个玩笑。」
我忽然笑了,低垂眉眼从书桌里拿出一片卫生巾。
抬眼看他,云淡风轻地开口:
「孟若钧,你这么护着谢芳菲,是不是在和她谈恋爱啊?」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瞬间引爆了整个教室。
「卧槽!真的假的?」
「难怪孟若钧老是帮谢芳菲说话!」
「他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同学们挤眉弄眼,低声讨论着两人的关系,还不时打量谢芳菲的身材。
学生时代的恶意就是这么简单而明显。
他们会因为谢芳菲的一句「淫荡」对我上下打量。
也会因为我的一句「谈恋爱」而恶意揣测孟若钧和谢芳菲。
就算你反击,他们也只会说一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孟若钧的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青,而谢芳菲则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像是吞了只苍蝇。
「许成月!」
孟若钧恼羞成怒冲我喊道:
「你胡说什么!」
这和他往日沉稳学霸的形象大相径庭。
我耸耸肩:
「开个玩笑而已,这么激动干什么?」
说完,我拿着卫生巾头也不回地走向厕所。
背后传来谢芳菲歇斯底里的辩解和孟若钧结结巴巴的否认。
他们不是说这只是个玩笑嘛?
那就自己尝尝玩笑的滋味好了。
可是心口的酸涩像藤蔓一样紧紧地缠绕住我。
让我难以呼吸。
我和孟若钧认识十几年。
可这十几年的情谊却比不上孟若钧和谢芳菲认识几个月的情谊。
其实孟若钧的转变早有迹象,不是吗?
「成月,你不知道那个谢芳菲有多麻烦,老师为什么偏偏让我帮她。」
「成月,谢芳菲真笨,一点都比不上你。」
「成月,谢芳菲今天给我讲了一个橡皮的冷笑话,笑死我了。」
「成月,其实谢芳菲好像有点可爱。」
「许成月,你别太过分。」
从最开始提到谢芳菲的不耐到后来挂在嘴边的笑意。
孟若钧在一点点地偏向谢芳菲。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们只是玩伴,也只会是玩伴。
-3-
从厕所出来之后,我没有去班级,而是径直去了班主任办公室。
「老师,女生来月经很羞耻吗?」
我的声音并不小,不仅把对面的薛老师问愣了,还吸引了周围老师的注意力。
薛老师一脸错愕:
「成月,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呢?」
「女孩子来月经是成长的标志,当然不是羞耻的事情。」
我声音带着哽咽,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可是谢芳菲说我『淫荡』。」
「我不明白,来月经就是淫荡吗?」
「我的妈妈告诉我来月经说明我在长大,老师您也说这是成长的标志,为什么谢芳菲却说早早来月经的女生很淫荡。」
我的这番话一出口,办公室里的氛围就变得古怪了。
「薛老师,谢芳菲是你们班那个转校生吧?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用『淫荡』攻击同学,还真是有能耐哦。」
「你们班如果不欢迎许成月同学,不如让给我们班,我们班同学可有不少人都是她的粉丝呢。」
说话的是和薛老师不对付的钟老师。
至于她说的「粉丝」,则是因为我发表在杂志上的一篇连载小说。
小说故事是以我和孟若钧为原型,现在还没有结局。
不过,这篇故事马上就有结局了。
在我愣神的功夫,面前的薛老师就叫同学去把谢芳菲喊了过来。
看到我,谢芳菲本来带笑的脸上瞬间僵住。
我站在薛老师身后,一副小可怜的样子。
「谢芳菲同学,你刚刚转到新班级,没有什么不习惯吧?」
薛老师没有发难,反而是问起了谢芳菲的适应情况。
谢芳菲听到薛老师的问话,冲我得意地挑挑眉。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这是以为薛老师没有把我们之间的矛盾放在心上。
「谢谢薛老师的关心,同学和老师都很好,我在这里很开心。」
下一秒,薛老师的语气严厉了起来:
「老师也觉得你适应得很好,不然怎么还会欺负其他同学呢?」
谢芳菲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向许同学道歉。」
谢芳菲猛地抬头:
「薛老师,我只是和许同学开个玩笑而已。」
「许同学不至于这么脆弱吧。」
薛老师挡住谢芳菲看向我的视线,蹙眉看着眼前这个娇小可爱的女生。
「只有被开玩笑的人觉得好笑才是开玩笑。」
「你觉得你的玩笑真的很好笑吗?」
谢芳菲的玩笑并不好笑,但她此刻难看的脸色让我觉得很好笑。
最后谢芳菲当着全班人的面向我道歉:
「我为我今天说许成月同学的话道歉,希望许成月同学原谅我。」
说完,没等我开口,她就先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周围同学的窃窃私语声混着她的哭声,让我一个头两个大。
我还没见过捅了别人一刀以后比受害者先哭的凶手。
今天也是长见识了。
今天的事这才算过去了,但我知道这才是开始。
这个年纪的女生自尊心都很重。
更何况像谢芳菲这样喜欢别人围着她转的女生呢。
-4-
「成月,等等我。」
孟若钧在楼梯口追上我,气喘吁吁地拦住我的去路。
「你今天为什么不等我,自己就走了?」
孟若钧眼神受伤,却一直盯着我。
从前,我会在晚上等孟若钧,他喜欢慢悠悠的节奏。
而我喜欢和他单独待在一起的每一分钟。
「你今天真的很过分,我都不认识你了。」
我不理会孟若钧,他却一直跟着我试图说教我。
「许成月,你是个女孩子,你就不能像谢芳菲那样活泼一点,对我多笑一笑吗?」
「你今天也不应该那么咄咄逼人,谢芳菲都ţŭ⁾哭了。」
我真的是受够他了。
「说完了吗?」
「说完就让开,你太碍眼了。」
孟若钧挡在我面前,张开手臂不让我走:
「你变了,你从前从来不会这么和我说话的。」
「是因为我和谢芳菲走得很近吗?」
我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剑眉星目,眼尾上挑,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只是他眼中的愤怒冲淡了他身上的少年气。
「你知道的吧?」
孟若钧一愣,眼神闪躲。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其实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我所有的示好。
早上六点,我会准时敲响他的家门。
顺手递上一份热乎乎的早餐。
也会在开学的前一晚,陪他彻夜不眠。
我是长辈眼中标准的乖乖女。
但为了他,我也做过很多出格的事。
可惜他不领情。
我转身就走,他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吧。
「可是我也会有自己的社交圈,我的世界不可能绕着你转!」
孟若钧面色涨红冲我喊道。
我抬脚离开的步子一顿,又快步离开,把孟若钧远远地甩在身后。
正好,我也累了。
-5-
第二天,等我刚进教室,我的座位周围围了一圈人。
见我进来,他们迅速散开,脸上带着古怪的表情。
我的书桌被人用红色马克笔写满了「婊子」「淫娃」「荡妇」之类的字眼。
课本散落一地,有几本还被踩上了鞋印——那个花纹我认得,是谢芳菲昨天炫耀的新鞋。
「谁干的?」
我站在原地,声音平静得可怕。
没人回答。
谢芳菲坐在座位上,假装专心做题,但我看见她嘴角压不住的弧度。
我走到她面前,把那些被踩脏的书「啪」地摔在她桌上:
「我问,谁干的?」
谢芳菲抬起头,一脸无辜:
「你有证据吗?许成月同学。」
她故意拖长音调,眼里闪着恶毒的光。
我没说话,直接揪住她的头发,一巴掌扇了过去。
「啊!」
谢芳菲尖叫起来:
「你疯了!」
第二巴掌落在她另一边脸上时,孟若钧冲过来抓住了我的手腕:
「许成月!住手!」
我甩开他,反手给了他一耳光:
「抱歉,手滑。」
教室里炸开了锅。
谢芳菲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孟若钧则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
「真油!」
我松开谢芳菲的头发,在裤子上擦了擦手。
「你该洗头了,谢同学。」
说完,我就把她的书本全都扔向了楼下。
「你个疯子!」
「我要我要告老师。」
谢芳菲骂道,却不敢上前。
「那你去告好了,你也算是对办公室一回生二回熟了。」
说完又把她的桌子和我的桌子调换了一下。
她的杰作,她自己享受好了!
我才不会做苦兮兮擦桌子的小傻子。
孟若钧靠近我,站在一边看我却不说话。
我就把他视作空气。
「好狗不挡道。」
「你今天没有等我。」
「刚刚你还打了我。」
孟若钧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
我停下整理桌子的动作,抬眼看他。
「你想让我等你吗?」
孟若钧眼神一亮,忙不迭地点头。
「那我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没说是什么机会,但他知道。
哪怕有一次,他会坚定地站在我这边。
我们就还会有机会回到从前。
不过这次的机会恐怕又要浪费了。
-5-
接下来的日子,我彻底被孤立了。
女生们经过我的座位时会故意提高音量:
「某些人真恶心,居然把那种东西贴人脸上。」
「就是,我妈说这种女孩都不检点。」
「听说她周末经常和校外的人出去玩呢……」
这些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孟若钧会站起来反驳。
然后在谢芳菲受伤的眼神里低下头。
我挑挑眉,没兴趣参与他们之间的小情趣。
孟若钧徘徊在他的少男心事中,这可不就是我趁虚而入的好机会吗?
从前我是万年老二。
一人之下,千人之上。
这个一人当然是孟若钧。
虽然我和他做了十几年的邻居,但还是会时不时地感叹有些人的脑子就是好用。
孟若钧在操场偷偷陪谢芳菲散步的时候,我在学习。
孟若钧悄悄拉上谢芳菲小手的时候,我在学习。
孟若钧和谢芳菲上演复杂的你爱我我爱你,我还爱她这种多角恋的时候,我还在学习。
不是我爱学习,我只是对第一的宝座爱得深沉。
何况学习能让我获得成就感。
谈恋爱能带来什么?
同学八卦的眼神?还是老师恨铁不成钢的训诫?
「这次的年级第一是……」
「许成月同学!」
刚刚准备站起来的孟若钧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围窸窸窣窣的笑声更是刺激了他脆弱的神经。
「肯定是孟若钧放水了。」
「许成月是不是作弊了啊?」
「我听说是偷看了老师的试卷……」
「承认别人优秀很难吗?」
开口的是曾经的万年老三苏钰,如今也是好起来了。
坐上了第二的宝座。
而且可能还要在第二的宝座上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见我看过来,苏钰冷哼一声:
「看什么看,我才不是帮你说话。」
「你要继续保持,不然可就要被我赶下来了。」
看看他这副样子,我翘起嘴角。
我既然坐上第一的位置,就不会轻易地下去。
孟若钧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声音里带着复杂的情绪。
「成月,恭喜。」
我没有回头:
「谢谢。」
「不过你该去安慰你的谢芳菲了,她好像哭了。」
确实,谢芳菲正趴在座位上抽泣。
因为她的数学只考了 68 分——而我是满分。
我无视掉身后想要解释的孟若钧,径直离开。
这才是一些小小的考验,孟若钧都要坚持不下去了。
那等到终极考验到来,他可怎么办?
从那țū́⁶天起,我的名字再也没从第一的位置上掉下来过。
而谢芳菲看向我的目光却是一日比一日地恶毒。
我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第一。
但是总有人想要把我踹进泥潭里翻不了身。
-6-
谢芳菲的手段比我想象的还要下作。
「1215 班许成月私生活混乱!」
「小小年纪堕胎!」
「私底下烟酒都来的乖乖女!」
这些醒目的红色大字被打印下来贴在学校公告栏上。
一起被贴上去的还有一张我和一个画着烟熏妆的青年一起吃饭的照片。
看到我走过来,围观的同学纷纷避开,异样的眼神在我身上打量。
时不时地对我指指点点。
「是她吗?看起来也不像这种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越是表面乖乖女,私底下就越是玩得花。」
「而且听说她小小年纪就来月经了。」
看清了公告栏里的照片,我嗤笑一声。
这手段还真是粗劣。
照片中的烟熏妆青年是我玩摇滚的亲哥哥。
这人连功课都没做好。
其实不用想,费尽心机想要往我身上泼脏水的人除了谢芳菲就没有别人了。
「滚开!」
「都围在这里看什么!」
还不等我有反应,苏钰从人群里挤过来ẗŭ̀₈一把扯掉贴在公告栏里的红色大字报。
「看什么看?不去找人算账,在这愣着干嘛?」
「还有你们这些人,小女孩来月经这么正常的一件事,怎么到你们嘴里就变了味呢?」
「是不是脑袋里开了海洋馆?」
苏钰把我从人群里拉出来。
正好对上孟若钧复杂的眼神。
也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多久了。
我哥他当然是认识的,但是他却一直站在这里,没有辩解过一句。
还是和之前一样。
我说了,就算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把握不住。
你看,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哪怕他为我说上一句,也算对得起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了。
可是没有,一句也没有。
我也是女生,一次次被莫须有的谣言中伤,我也会心累,也会受伤。
可站在我身边的从来都没有他。
这个和我相处了十几年的竹马。
「你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也把握不住。」
「以后,我们就当是陌生人吧。」
孟若钧眼神慌乱,拉住我,几次张口,却又说不出来什么。
我甩开他,直接去找谢芳菲算账。
至于苏钰,则是去找薛老师告状了。
我要抓紧时间,不抓紧时间都要少揍谢芳菲几拳。
只是,还没等我先找上谢芳菲。
谢芳菲就先带着人堵住了我。
-7-
「呦呦呦,看这是谁呀?」
「这不是我们班的乖乖女交际花吗?」
「看我说的没错吧,你就是『淫荡』,薛老师那个没脑子的还让我给你道歉?」
「真想看看那老太婆的脸色,不过我心情好,再送你们一份大礼。」
谢芳菲娇俏的脸上画着浓妆,粉嫩的嘴唇被大红色覆盖。
我不知道她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今天闹这么一出。
但眼前的形势很明显对我不利。
她的身后跟着三个高大的男生,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
只是那些男生的眼中闪烁着恶意,恶心的眼神在我身上徘徊,尤其是扫视过我刚刚发育的胸部时,眼中的恶意更甚。
谢芳菲对着他们倒是十分恭敬,甚至可以说带着几分讨好:
「刚哥,这女生送给你们了。」
她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手指紧紧攥着我的校服袖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我们之前说好的照片的事…ṱŭ₍…」
被叫做刚哥的男生顶着一头油腻的黄发,脸上横肉抖动,轻蔑地啐了谢芳菲一口。
唾沫星子溅在她精心涂抹的粉底上,留下几点恶心的痕迹。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只不过……」
他眼神像毒蛇般在我和谢芳菲身上游走,最后定格在谢芳菲剧烈起伏的胸口。
「我们这三个男生,她一个小丫头,怎么够分?」
「不如,你也留下。」
谢芳菲精心描画的柳叶眉猛地挑起,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她松开我的袖子转身就要跑,却被刚哥身后的两个男生一左一右架住了胳膊。
其中一个染着绿毛的混混甚至趁机在她腰间摸了一把。
「放开我!你们干什么!」
谢芳菲的尖叫声刺破后山的寂静,声音里充满前所未有的惊恐。
她拼命扭动着身体,昂贵的香奈儿包包掉在地上,里面的化妆品散落一地。
「我们说好的只是吓唬她!」
刚哥狞笑着走近谢芳菲,他身上的汗臭味混合着劣质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装什么清纯?」
他粗糙的手指捏住谢芳菲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疼出了眼泪。
「不是你主动找上我们,说要给这妞点颜色看看吗?」
他另一只手突然扯开谢芳菲的衣领,露出里面精致的蕾丝内衣。
「现在改主意了?晚了。」
我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出闹剧。
右手悄悄按下了手表上的紧急报警按钮。
这是哥哥送我的生日礼物,可以一键发送定位给家人。
表盘上的红灯微弱地闪烁着,像一只警惕的眼睛。
「许成月!救我!」
谢芳菲突然朝我哭喊。
精致的妆容已经被泪水冲花,黑色的眼线液顺着脸颊流下,像两条丑陋的蚯蚓。
「求求你…我知道错了…」
刚哥这才想起我的存在。
转头对我露出猥琐的笑容,满口黄牙间还夹着中午吃饭留下的菜叶。
「小妹妹别急,等我们收拾完她,就轮到你了。」
他说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我慢慢后退两步,摆出防御姿势,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砖墙。
「你们最好现在就滚。」
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冷静,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我已经报警了。」
「报警?」
刚哥大笑起来,笑声像砂纸摩擦般刺耳:
「警察来了我们早完事了!」
他朝我扑来,肥胖的身躯像一堵移动的肉墙。
我侧身一闪,右拳直击他的咽喉——这是哥哥教我的第一课:
面对体型占优的对手,攻击最脆弱的部位。
刚哥闷哼一声,捂着脖子踉跄后退,脸上的横肉因痛苦而扭曲。
「妈的,这妞会打架!」
他嘶哑着嗓子喊道,声音像破旧的风箱。
另外两个男生见状,丢下哭喊的谢芳菲朝我围过来。
我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哥哥教我的每一个动作。
当第一个男生伸手抓我时,我抓住他的手腕,转身一个过肩摔,他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第二个男生愣了一秒,这一秒足够我一脚踢中他的膝盖。
他跪倒在地,抱着膝盖哀嚎。
「走!」
刚哥见势不妙,突然改变主意。
一把拽起谢芳菲,「带上这个!」
「放开我!救命!」
谢芳菲拼命挣扎,但她的力气在三个男生面前微不足道。
他们拖着她迅速消失在巷子深处。
只留下一只孤零零的白色小皮鞋。
洁白的鞋面上沾着污泥。
-8-
谢芳菲惊恐的眼神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咬咬牙,还是追了上去。
我可以袖手旁观,但我就成了帮凶。
我怕我以后午夜梦回时会梦到今晚的后山。
梦到那一只小白鞋。
循着地上散落的化妆品和断断续续的哭喊声。
我在学校后山的一处废弃小屋里找到了他们。小屋的木门歪斜地挂着,窗户玻璃早已破碎,只剩下尖锐的残片像野兽的獠牙。
从窗户缝隙中,我看到谢芳菲被按在地上,校服已经被撕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刚哥正压在她身上,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在她身上游走。
谢芳菲的眼睛瞪得极大,泪水不断涌出,嘴巴被一块脏布堵着,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我踹开门冲进去。
木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响,惊起屋顶的一群乌鸦。
刚哥抬头,脸上是扭曲的愤怒:
「又是你!」
他站起身朝我走来,裤子拉链还敞开着。
「看来你是真的不怕死。」
我摆好姿势准备迎战,却听见警笛声由远及近。
刚哥脸色一变,对同伙喊道:
「快走!」
他们丢下谢芳菲,从后门仓皇逃窜。
其中一个还撞翻了生锈的铁桶,发出刺耳的噪音。
谢芳菲蜷缩在角落,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脸上是未干的泪痕和尘土。
她抬头看我,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
「为什么你要来?」
有恐惧,有羞愧,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自卑。
警察和校方很快赶到现场。
谢芳菲被送往医院检查,而我则被带到警局做笔录。
令我意外的是,孟若钧也跟来了。
他站在警局门口,脸色苍白得像鬼,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
他声音颤抖:
「成月,你没事吧?」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才来关心?」
「你的谢芳菲在医院,不去看看她吗?」
孟若钧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
「我…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当然不知道。」
我打断他,眼神不耐:
「因为你从来都选择视而不见。」
他的肩膀垮了下来,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我注意到他的校服皱巴巴的,袖口还有墨水渍——这不像他一贯的作风。
以前的他总是衣着整洁,连衬衫扣子都要扣到最上面一颗。
做完笔录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父母和哥哥都在客厅焦急等待。
看到我安全回来,妈Ṫŭ₈妈一把抱住我,我能感觉到她在发抖。
爸爸则严肃地说要给我转学,他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只有哥哥拍了拍我的肩,一副干得好的样子:
「不愧是我摇滚天王的妹妹。」
然后就喜提了男女混搭套餐。
-9-
在一潭死水的中学,风吹草动都会掀起涟漪。
更何况像昨天那样惊险的事。
所以学校的风言风语仍在继续。
但这次,被议论的对象变成了谢芳菲自己。
「听说她被三个男人……」
「活该,谁让她先招惹别人的。」
「不过她之前在其他学校好像也被霸凌过。」
是的,学校论坛扒出了谢芳菲在之前学校的遭遇。
有人匿名发布了谢芳菲在之前学校的照片。
她被一群女生围在中间,脸上涂着颜料,衣服被撕破,眼神空洞得像个人偶。
配文是:
「霸凌者终将成为被霸凌者。」
我看到几个女生围在一起。
其中一个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什么,其他人都捂着嘴偷笑。
教室里,同学们对着手机屏幕窃窃私语。
孟若钧坐在座位上,像丢了魂一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黑板。
但我知道他什么也没看进去。
他的课桌上还刻着「谢芳菲」三个字,但他却从昨天到现在却没提及谢芳菲一句。
现在看起来格外讽刺。
我走过他身边时,听见他低声说:
「我不知道她经历过这些。」
「所以你就可以纵容她伤害别人?」我反问。
孟若钧无言以对,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敲打着桌面,指关节泛白。
我注意到他的指甲被咬得参差不齐,有几个还渗着血。
他一紧张就喜欢咬指甲。
不过这是从前的事了。
他已经戒掉这个毛病很久了。
三天后,校方做出了决定:
谢芳菲因多次违反校规,被勒令退学。
公告贴出的那天,她的座位空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人说她转学了,有人说她精神出了问题住进了医院。
还有人说看见她在夜总会工作。
真相如何,没人关心。
至于孟若钧,他开始频繁逃课。
偶尔出现在教室里,也是满身酒气,眼睛布满血丝。
曾经干净整洁的校服现在皱巴巴的,领带歪斜地挂着。
像他垮掉的人生。
-10-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十年过去。
我从名牌大学毕业后,成为了一名作家。
那篇以我和孟若钧为原型的小说早已完结,结局是女主角离开了优柔寡断的竹马,独自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这天,我受邀参加一个文学颁奖晚宴。
宴会在市中心最豪华的酒店举行,水晶吊灯将大厅照得如同白昼,香槟塔折射出炫目的光芒。觥筹交错间,我忽然在角落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孟若钧。
自从我考入重点高中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中考结束后,他的父母离婚了。
他和孟叔叔一起生活,但孟叔叔没过多久就娶了新人。
后来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在我升入重点高中之后,我们一家就搬离原来的老房子了。
不过孟Ṭů⁶若钧现在好像过得不是很好。
他跟在一个中年女人身边,身上的西装并不合身,紧绷的布料勾勒出他消瘦的身形。
一个珠光宝气的中年女人正捏着他的脸灌酒,鲜红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脸颊。
女人手上的钻戒在灯光下刺眼夺目。
而孟若钧脸上是勉强的笑容,眼神却死气沉沉,像两潭浑浊的污水。
当女人把手伸进他衬衫里时,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但没有反抗。
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十年前那个在教室里咬着嘴唇的少年。
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许老师,颁奖环节要开始了。」
工作人员轻声提醒。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我的现任男朋友——苏钰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孟若钧,捏捏我的手心。
表面上是温柔大度的禁欲美男形象。
但他危险的眼神告诉我今晚是个不眠夜。
我最后看了苏钰一眼,转身走向舞台。
过去的恩怨情仇,在这一刻突然变得那么遥远而渺小。
聚光灯打在我身上时,我想起了那个在日记上写下「月经不是耻辱标志」的自己。
十年过去,我可以坦然地讲出那段经历:
我们不该为任何与生俱来的特质感到羞耻。
无论是发育中的身体,还是追求正义的勇气。
其实没人知道,我也在无人的夜晚为那些污言秽语流泪。
至于谢芳菲,我也在一家廉价酒吧见过她。
她化着浓妆,穿着暴露的裙子,正在推销酒水。
她看到了我,慌忙躲闪,想要离开却被客人缠住。
她别过脸不去看我,我却看到了她脖子上那道狰狞的疤痕。
那是当年刚哥留下的「纪念」。
孟若钧和谢芳菲,这两个曾经伤害过我的人,最终都被自己的选择反噬。
看着他们在生活的泥潭中挣扎,我却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只有无尽的唏嘘。
站在领奖台上,我望向窗外的夜空。
星光璀璨,如同无数双注视着我们的眼睛。
或许每个人的命运,早在做出第一个选择时就已经写好了结局。
谢芳菲番外:
我第一次见到许成月时,她正在和孟若钧分享同一副耳机。
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洒在他们身上。
男生修长的手指时不时帮女生撩起垂落的发丝,那种默契让我嫉妒得发狂。
「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吧。」班主任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扬起练习过千百次的甜美笑容:
「大家好,我叫谢芳菲,来自第三中学。」
话音未落,教室里突然响起几道好奇的声音。
「怎么会有人从第三中学转到我们学校?」
「对呀,第三中学的升学率可是全市第一。」
我眼睫微垂,第三中学在别人看来是学习圣地。
但在我看来,那是地狱,是我不愿再回忆的噩梦。
当天晚上,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
脸颊火辣辣地疼,我笑了。
疼!我真的脱离那群魔鬼了!
这里不会有人认识我,认识那个在第三中学被扒光衣服拍下照片的谢芳菲。
这里会是我崭新的开始。
「你还好吗?」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孟若钧坐在我身边,阳光给他镀上一层金边。
他递来一支笔:
「你按我刚刚教你的方法试试。」
那一刻,我有点嫉妒许成月了。
我开始刻意模仿许成月。
她扎高马尾,我就拆了精心打理的波浪卷。
她用蓝色钢笔,我就扔掉所有粉色文具。
但我没有无法替代孟若钧看她的眼神——那种专注的,温柔的,仿佛世界上只有她一人的眼神。
「孟若钧,这道题我不会。」
我故意把领口往下拉了拉,凑到他身边。
「你可以教教我吗?」
孟若钧皱了皱眉,把校服外套递给我:
「穿上吧,会感冒的。」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我裸露的皮肤上停留一秒。
我羞恼,真是个呆子。
当天下午, 我看到孟若钧随手从许成月桌上拿起水杯接满了水。
我知道许成月对孟若钧是不一样的。
嫉妒像毒蛇一样缠住我的心脏,我突然想起妈妈常说的话:
「菲菲,想要什么就要不择手段去抢。」
卫生巾事件比我想象的还要成功。
当许成月把那片卫生巾拍在我脸上时, 我其实兴奋得发抖。
看啊, 优等生也会失控,乖乖女也会发怒。
最重要的是,孟若钧站在了我这边。
「她只是开个玩笑。」
孟若钧这样说的时候, 我躲在背后对许成月露出胜利的微笑。
但下一秒, 许成月问我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全班暧昧的目光让我想起第三中学的更衣室, 那些女生也是这样看着我, 然后……
我本该得意地笑, 但我笑不出来。
我开始做噩梦。
梦里总是回到那个下午, 第三中学的体育仓库。
她们把我按在垫子上, 用马克笔在我身上写字。
「公交车」「淫荡」
这些词像烙铁一样烫进皮肤。
最可怕的是举着手机的那个女生, 她笑着说:
「谢芳菲, 看镜头啊。」
从梦中惊醒,我就会对那个被所有人偏爱的女生多一分嫉妒。
我在她的书桌上写满污言秽语, 往她桌洞里倒垃圾。
就像她们曾经对我做的一样。
我想看到她难堪、无助、担惊受怕的表情。
可是都没有。
我倒要看看她会不会哭,会不会跪下来求我放过他。
「刚哥, 帮我个忙。」
我在网吧找到表哥的狐朋狗友:
「吓唬一个书呆子而已。」
刚哥吐着烟圈打量我:
「小菲菲长大了啊。」
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我的后背:
「你哥说过我们的规矩没?」
「我办事可是要报酬的。」
我咬牙点头的瞬间, 突然理解了当年那些霸凌者的快感。
原来伤害别人真的能暂时忘记自己的疼痛。
后山的小屋里, 当刚哥撕开我衣领时, 我不甘。
为什么会这样?
我徒劳地挣扎,蕾丝内衣暴露在三个男人的视线里。
这场景如此熟悉,就像命运对我的报复。
许成月破门而入时, 我蜷缩在墙角, 突然想起转学第一天她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
「你的发卡很好看。」
那是我来到这个学校收到的第一句赞美。
我心情很复杂。
她不该恨我吗?她为什么要救我?
在她面前的我真的很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警察来做笔录时, 我看到妈妈在走廊尽头抽烟。
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颤抖着, 就像当年得知我被拍下照片时一样。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那些照片要是传出去, 妈妈还怎么嫁人?」
退学后,我在夜总会当了陪酒小姐。
这里没人关心我的过去, 客人们只在意我裙子够不够短, 酒量够不够好。
直到某个深夜, 我在镜子里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当年举着手机的那个女生。
她穿着名牌套装,正在补口红。
我们的视线在镜中相遇,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讥讽的笑容:
「谢芳菲?你怎么……」
我没等她说完就冲进隔间呕吐, 劣质酒精混合着胆汁的味道充斥口腔。
门外传来她打电话的声音:
「猜猜我遇见谁了?」
那天之后,我的价码突然涨了。
总有客人点名要「那个被拍过视频的」。
有些错误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回头。
今天是我二十五岁生日。
我决定送给自己一份大礼。
我伸手扔掉沾着血迹的刀, 站在第三中学的天台上。
风很大,吹散了我新染的金发。
远处传来放课铃声,学生们蜂拥而出。
我看见了曾经的ťūₐ自己, 穿着校服蹦蹦跳跳。
看见了许成月, 抱着书本独自行走。
还看见了孟若钧,他追着许成月说了什么,女孩回头给了他一个微笑。
我向前迈了一步, 风呼啸着灌进耳朵。
恍惚间,我似乎听到许成月的声音:
「你的发卡很好看。」
可惜今天,我没戴发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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