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恋被叫家长,来的是我小叔叔。
当晚,他就抽出皮带,让我对着情书一比一复刻。
「腰抬高,告诉小叔叔,什么叫『哥哥好顶』?」
我将头埋在枕头里,吸气都带着抖,却只能任他摆布。
见我走神,他故意用力撞我。
「他顶还是我顶?嗯?」
-1-
段承泽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我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完了啊。
「写得这么露骨,」班主任压低了声音,「更何况还是两个男生……」
段承泽应该是从董事会上赶来的,一身黑色西装,扣子依旧系到了第一颗。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冷眼扫过来,顶顶腮,没什么温度地笑了笑。
「误会吧,我们小述虽然爱逃课、打架,但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我撇了撇嘴,心想这话还不如不说。
「这情书是大庭广众之下,从他书桌里掉出来的,这个叫李文谦的。」班主任点了点那封罪证,「可是我们年纪的好苗子……」
段承泽看着面前的白纸黑字,脸色越来越难看。
但只顿了一刻,他摘下了左腕的手表。
「既然是好苗子,更不好把事情闹大。」他把那块绿水鬼朝班主任推了推:「您说是不是?」
看着班主任故作为难的表情,我知道这事儿稳了。
「咳咳,段述你先回教室吧。」
班主任朝我摆了摆手,显然是打算和段承泽私下解决了。
我正准备逃,段承泽忽然从身后喊了句我的名字:「段述。」
我当即立正站在了原地。
以前不管我在学校闯多大的祸,只要没受伤,他从来不放在心上,打发王叔来道个歉,赔个钱就算了事了。
但今天他不光亲自来了,还破天荒地喊了我的全名。
我觉得事情不太妙,回过头时,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扯松了领带,扣子也解开了两颗。
我忽然想起上次去他办公室时,偷听到他员工的话。
「就凭段总这张脸,日后就算落魄了,也能在会所混成个头牌。」
他抬眼扫了过来,说得不紧不慢:「晚上,记得回家吃饭。」
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惩罚。
我后背一凉,逃也似的回到了教室。
-2-
一路上都有人好奇地探头看我。
「你还好吧,听说你小叔叔都来了,要不还是我去坦白吧?」
同桌林沐瑶凑过来趴在桌上,戳了戳我的胳膊。
她喜欢李文谦很久了,看着像个乖乖女,竟然以李文谦为主角写了篇小黄文,谁知写到一半就掉了出来。
我认下来的时候,其实没想那么多。
两个男生写些小黄料,不是很正常吗?
但我没想到,班主任会真的把段承泽叫来,还把这件事上升到了我对好学生的无端骚扰。
「没事儿,上你的课。」
我把校服盖在头上,心惊胆战地睡到了放学。
醒来的时候,林沐瑶人已经走了,桌上留着手抄的错题本和几颗散落的果冻。
我把东西一股脑收进书包里,一出门就碰见了站在走廊的王叔。
一路上,车内安静得像是要去奔丧。
我试探性地问了问段承泽的态度,只得到了一个「多多保重」的眼神。
我咬咬牙,左右不过是一顿打了。
但谁知道,我推开门的时候,比见了鬼还害怕。
-3-
段承泽背对着门口,黑色衬衣的衣袖挽在手肘,腰间系着一条灰白色的围裙,正在厨房忙活。
听到我进门的声音,段承泽头也没回:「回来了,吃饭。」
段承泽在公司忙到脚不离地,他凌晨回到家的时候,我一般已经睡下了。
说起来,我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碰过面了。
段承泽今天不仅早早回家,还亲自下厨做饭,我这是睡糊涂了吧。
「愣着干Ťṻ₊嘛?来拿刀叉。」
我人还没缓过神来,蹲下身去找的时候,膝盖还是软的,要不是手疾眼快地抓住段承泽的裤脚,怕是要一头栽下去了。
段承泽双腿修长,站在橱柜前,却没有躲闪半步。
「找个东西那么费劲。」
段承泽从双臂的缝隙低下头来看我,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淡淡的香气从头顶飘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段承泽从我身边经过时,小腿无意识蹭到了我的腰侧。
「找到就过来,坐。」
段承泽撤掉了其他椅子,只给我留了他旁边的座位。
我也没得选。
绕了半圈,我抓着衣角坐到了段承泽旁边。
我抓了抓衣角:「那个,小叔叔,其实……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段承泽左腕换上了我送他的那副几千块的廉价手表,和他五位数的西装格格不入。
他垂着头,眼睫投下一片阴影,带血的牛排切得缓而慢。
「已经不喜欢了,那就是说,以前很喜欢?」
我差点噎住,怎么还给人泼脏水呢?
段承泽放下刀叉,大掌钳住了我的后颈,带有薄茧的拇指还轻轻揉了两下。
我不自觉地躲了躲,却被重新扣进怀里。
清冽的松香味扑面而来,声音喑哑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躲什么?」
段承泽的手缓缓松开,下移,抚了抚我的后背,仿佛只是叔侄间再简单不过的安抚。
「你这个年纪,喜欢谁也都很正常。」
一副开明家长的样子。
段承泽双指并拢,把切好的牛排推过来:「多吃点,都瘦了。」
似乎根本就没把我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段承泽高中没上完,就被接回了段家,在淤泥里蜕了层皮才爬上今天的位置。
高中早恋这种小事,对他来说,可能根本就不算什么。
我边吃边哄自己,彻底把自己哄开心了,一盘牛排很快见了底。
等我摸着肚子半靠在椅子上的时候,却忽然发现,段承泽不见了。
-4-
「吃饱了?」
喑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腾」地一下就坐直了身子。
段承泽手上拿着皮带,半靠在门框上,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
「吃饱了就过来,跪下。」
我腿一软,差点就当场跪下了。
印象里,段承泽只打过我一次。
大约是初二那年,有人说知道我爸妈的下落,我昏了头就跟人走了。
到了才发现,自己不过是段承泽对家制衡他的一枚棋子。
他们用我,逼段承泽放弃了城西的一块地皮。
那是段承泽回到段家后,接手的第一个大生意。
弄丢这块地皮,意味着他在段家的一切全部都要推翻重来。
把我领回家那晚,段承泽差点用皮带把我打死。
我抓了抓桌角,圆润的大理石桌角硌得我掌心生疼,我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小叔叔,我……真改了,我不喜欢男的……」
听完毫无说服力的狡辩,段承泽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我在学校逃课、打架,是出了名的刺头。
要是让周远看到我在段承泽面前的这副样子,不知道要嘲笑我多少年。
但小流氓也怕大流氓。
周远要是真见识过段承泽生气的样子,只会比我跪得更快。
卧室的灯没开,微弱的光亮从客厅透过来,段承泽就站在这四方的光里。
我垂着头,乖乖挪去了卧室,一进门就跪在了床边。
段承泽不在家的时候,我经常抱着枕头乱跑,昨天晚上,我就是在他的房间睡着的。
天鹅绒的枕头混杂着我和段承泽的气息,此刻闷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错了……小叔叔……」
我转变了策略,百般狡辩不如乖乖认错,兴许还能少受一点苦。
段承泽拽了拽皮带,黑暗中传来骇人的「啪啪」声。
草,这牌子的皮带怎么听起来这么结实?
下次不给他买了。
折起来的皮带多了几分țúₓ硬,沿着脊背,从后颈一直滑到了尾椎骨最敏感的位置。
段承泽故意在那里拍了两下,冷笑一声:「不喜欢男的了?」
我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不喜欢了,不喜欢了……」
「那就是以前喜欢?」
他故技重施,又曲解我。
段承泽根本就是存心的。
看来今天左右是逃不过了一顿打了,倒不如让他好好出口气。
我在羊毛地毯上挪了挪膝盖,一副英勇就死的样子。
但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身后响起段承泽的声音。
「李文谦覆有薄茧的手掌掐住我的后腰,起伏的腰窝像是在吮吸他的手指……」
我听到一半才想起来,这好像是林沐瑶写的那篇小黄文。
我顶罪的时候,林沐瑶拉着我的衣角,小声道:「这篇写得有点糙。」
我作文一向不及格,糙不糙的我也看不出来。
但这也太糙了吧!
身后的脚步声慢慢逼近,黑暗将一切感官统统放大。
一只手从身后环住了我的腰侧,指尖慢慢收紧,段承泽似乎真的在认真寻找我腰窝的位置。
「吮吸他的手指,怎么吮吸,啊?」
段承泽抽出另一只手,皮带毫不客气地落在我撅起的屁股上。
火辣辣地疼。
我只躲了一下,段承泽就更用力地将我抓了回来:「不太写实啊。」
段承泽似乎跪在了我身后,密密麻麻的气息像蛛网一样压下来。
「还是说,只有他能让你那样?」
「嗯?」
他用膝盖顶了顶我的后腰,似乎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我咬着牙,吸气的时候都带着抖。
段承泽还不如直接打我一顿呢。
打死我算了。
没有得到回答,段承泽站起身来。
他原本也不是一个多有耐心的人。
「校服脱了。」段承泽点了根烟,在我身后有些烦躁地踱来踱去。
他似乎今天才意识到,我根本不是什么好管的主儿。
脱到一半,他忽然又改Ṫű̂ₛ了主意,像个打孩子不知道从何处下手的暴躁家长。
「别脱了,咬着。」
校服已经脱了一半,不上不下地卡在蝴蝶骨的位置上。
我低声骂了一句,乖乖把衣摆叼在嘴里。
粗糙的校服蹭到后背的时候,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妈的,今天在更衣室换球服的时候,被周远那个孙子抓了一把,现在还疼着呢。
「咬好了……」
莹润的口水打湿了衣摆,我弓起背,给段承泽提供了一个完美的发泄场地。
段承泽却咬着烟,冷笑着骂了一句脏话,声音仿佛是生生挤出来的。
「小情人挺野啊。」
我不明所以地抬头偷偷去看他,嘴角还叼着衣摆,露出一截小腹。
段承泽把烟按在了门上,火星跳了两下就彻底熄灭了,飘出一缕蓝色的烟。
「这封情书,念。」
段承泽把那封杀千刀的小黄文扔在我脸上,解扣子的手气到发抖:「念!念不到一百遍不准睡觉!」
我望着段承泽快步离开的背影,觉得他这次真是被我气昏了头。
让我念,那就乖乖念吧……
-5-
第二天,毫不意外地迟到了。
尽管地上铺着羊毛毯,但膝盖还是落了两片淤青。
一动,屁股也火辣辣地疼。
出门的时候,段承泽已经不在了。
我捂着屁股回到教室的时候,林沐瑶同情地看了我一眼。
我立马直起了腰。
其实也没那么疼。
一般般。
真的很一般。
林沐瑶递给我一颗果冻:「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那个……昨晚没打你吧?」
我咬着后槽牙,摇了摇头。
林沐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对了,李文谦今天找你来着?」
李文谦?
谁?怎么这么耳熟?
我吸着果冻,突然福至心灵。
诶呦我去,那不是我昨晚背的那篇小黄文的主角吗?
「咳咳,他找我干嘛?」
林沐瑶的眼神暗了暗:「没说,你不在他就走了。」
搞了这么一出,以后两人在一起估计也难了。
正想安慰同桌两句,一抬头,看见当事人就站在门口。
李文谦面无表情地敲了敲门:「你出来一下。」
跟我这种浪荡的富二代不一样,李文谦是真的从千军万马的独木桥上杀出来的。
数学竞赛全球前二十,也难怪班主任那么护着他。
我跟在李文谦身后,一直走到了一间废弃的杂物间,没来得及刹住车,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廉价清洌的洗衣粉味道飘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嗅了嗅。
怪好闻的,改天给段承泽也买一个。
李文谦转过身,眉头紧锁地看着我的动作。
我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找我有事?」
李文谦把手中的竞赛题拍到我身后的课桌上,扬起一阵浮尘,双臂圈在我的腰侧:「你喜欢我啊?」
哈?
事情这么快就传到当事人耳朵里了吗?
「我给你上,能不能借我点钱?」
啊?
本来就不聪明,我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段承泽搞傻了。
我还没回过神来,李文谦的手已经扣上了校服裤子的抽绳,就差一步……
我「啪」地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手一阵阵发麻,声音止不住抖着。
「借钱可以,钩子没有。」
李文谦被我打得偏了头,脸颊高高肿起,带着一种破碎凌乱的美。
我几乎瞬间就想起了段承泽被接回段家的那天。
段承泽是段家在外的私生子,这么多年,一直被养在孤儿院。
段家一直都知道他的存在,却始终不肯接他回来。
如果不是我爸高架飙车抓我妈的时候摔断了腿,段承泽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回段家那天,也是这副样子。
一头短发剪得干净利落,嘴上说着感谢,狼崽子一样的目光却始终上瞟着。
段家永远是高高在上的。
他们不认段承泽的时候,就把他扔在孤儿院自生自灭。
需要他的时候,又打乱他的前程,强硬地将一切都塞给他。
段承泽的高中成绩也很好,但他从没上过大学。
段家把他扔进淤泥里,爬不上来,就是死路一条。
有时候我会觉得,他应该恨我的。
段家的每个人,都是凶手。
李文谦抓了抓裤缝:「多谢,十万,会尽快还你的。」
我记得,林沐瑶说过,李文谦有个好赌的爸。
人不管烂成什么样,在自己孩子面前仿佛都可以行使无上的权利。
我手上拎着两根抽绳,惊魂未定,他拉开门从Ṱùₚ我旁边经过的时候,我才缓过神来。
我歪头看了他一眼:「这事儿,我不会说出去的。」
李文谦没有停留,拿上竞赛题就走了。
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第一次觉得,林沐瑶喜欢这样一个人,好像也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
-6-
我以前偶尔会在学校住。
但那件事发生后,段承泽开始每天派王叔接我回家。
我空着肚子回到家的时候,打扫卫生的李阿姨还没走。
「现在开始回家住了?」
一连几天见到我,李阿姨边做饭边和我闲聊。
我枕着书包趴在沙发上:「嗯,以后每天都回家。」
「也挺好的,你跟你叔叔两个大男人一起住,还都经常不回家,家里一点人气都没有。」
李阿姨一说话就开了闸,是个十足的话唠。
我捏了捏沙发边,其实以前,家里也是挺有人气的。
我爸对我妈一见钟情的时候,其实我妈是有男朋友的。
我那个混蛋爸逼着两人分了手,又强娶了我妈,拿我当作留住我妈的筹码。
但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早知道,我妈并不喜欢我。
我是她失控人生的证据,是活着的罪证。
我就是这样歪歪扭扭地长大的。
-7-
最近课实在是有点多,我趴在沙发上没几分钟,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被开门声吵醒的。
「李阿姨……你走了?」
段承泽不喜欢家里有其他人。
李阿姨从来不在家里住,一般早晚各来一次打扫卫生、做饭。
我揉着眼睛,抬头朝门口望去,却看见了一个醉醺醺的影子。
段承泽回来了。
李文谦找我借钱,我把手上的钱凑了凑,总共凑了七万。
段承泽不少我钱花,但也不会在我这里留太多现金。
还差三万,得找段承泽了。
我晃着身子起来,却被酒鬼一把按回了沙发。
段承泽酒量不差,除了刚回段家那段时间,他很少会喝成这样了。
他晃晃悠悠地压在我身上,呼吸像一张密不透风的乌云一样压下来。
胸口不规则地起伏,吸气时很深,呼气时又带着抖。
这是……喝了多少?
我推了推他的肩膀,他的双臂却将我搂得更紧。
「小叔叔,我想买点东西,大概三万。」
段承泽不是个守财奴,正相反,他能赚更能花,花钱跟流水似的。
说起来,上次管他要钱,还是在他去年生日的时候。
篮球比赛拿了冠军,段承泽的钱被我拿来请客,花得差不多,最后剩了几千块,我随手给他在商场里买了块手表。
段承泽经常有应酬,他不戴这么便宜的表出门。
他当时看着这块表笑了笑:「拿我的钱给我买礼物,真有你的。」
那天后,我再没见过这块表。
要不是这次的表临时送了出去,他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想起来。
段承泽在我怀里蹭了蹭,小猫似的:「我生日还没到。」
段承泽的手胡乱摸着,手掌摸到我后背那块结痂的红痕时,指尖忽然顿住了。
「小述,」他很轻地喊了句我的名字,声音带着几分委屈,「跟你那小情人断了。」
段承泽抬起头来,脸颊还带着几分红晕,眼神却清明了几分。
「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混账事。」
小情人?
天地良心啊。
我每天在学校就是逃课、打架,怎么突然成了个白日宣淫的魅魔?
我推了推段承泽的肩膀,他的眼神跟蛋黄似的又散了:「你才有小情人呢?」
段承泽吸了口气:「我没有,你让我检查一下你有没有?」
醉鬼是没有逻辑的,他说着说着就要扒我的裤子。
「我真服了,怎么一个两个,都盯着我的勾子不放?
「段承泽!」
我双手紧握着抽绳,死守最后一道门,几乎喊得破了音。
段承泽被我推得起了身,搓了搓脸。
好像是醒酒了,但脸色却冷得吓人:「一个?两个?」
不是醉了吗?
我推开他,撒丫子就往楼上跑。
不要跟醉鬼讲道理。
是段承泽在应酬时教我的。
-8-
喝了酒毕竟反应慢,我关上门的时候 ,段承泽刚刚追上二楼。
任他在外边怎么敲门,我都没理。
直到外边彻底没了动静,我才趴在床上,随便摆弄着手机。
李文谦一个小时前发来消息:「数学笔记你没ṭű₊拿走,下周就要考试了,需要给你送过去吗?」
自从我把手里的钱借给他之后,他隔三差五就把他笔记借我看。
林沐瑶看到了,馋得不行。
我也就没拒绝。
正准备回消息,他又发来一个定位:「你家是在这里吗?」
就在这时,楼下响起了一阵门铃声。
糟了!
段承泽还在楼下。
-9-
我下楼的时候,两个人已经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了。
李文谦的校服洗到泛白,背挺得很直,手掌托着一本笔记。
段承泽喝掉了桌上的醒酒汤,系好了领带,闭着眼睛假寐,周身的气息冷到吓人:「我说了,他不肯出来,你给他打电话,看他会不会接。」
我手机常年静音,经常接不到段承泽的电话。
我刚住宿那会儿,段承泽也发现了我这个毛病,后来也就不给我打电话了。
李文谦没和我小叔这种人打过交道,甚至分不清他话里的敌意。
竟然真的打来了电话。
段承泽抿着唇,醉酒的红晕已经褪去,脸色冷得吓人。
好死不死,我握着手机下楼的时候,不小心滑动了接听键。
回声从听筒中传来的时候,我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被抓包那晚的处境。
不是吧,怎么事情全赶到一起了。
我手忙脚乱地挂断了电话,李文谦见我走下来,也没多说什么,把笔记递到我手里就走了。
「小叔叔,我送送他。」
我强迫自己不去直视段承泽的视线,简直要把李文谦的背影盯出个窟窿来。
「我骑车回去就好,你不用送了。」李文谦指了指不远处的自行车。
我心思早就飘远了,脚下却还跟着他走:「哦。」
「段述。」李文谦在路灯下看着我的眼睛,「你小叔叔喜欢你。」
「啪——」
我手上的手机掉了。
什么?
我努力扯出一个微笑,但我想,我一定笑得很吓人。
李文谦个书呆子,他连林沐瑶喜欢他都不知道,他知道个屁。
手机屏碎了。
我用脚尖把手机翻了个过,把罪魁祸首的小石子踢到了暗处:「你说什么呢?」
「我说,你小叔叔喜欢你。」李文谦生怕自己说得不清楚,抬起下巴,指了指我身后。
现在那屋里,只有段承泽一个人。
「你凭什么这么说……」
李文谦打断了我的话:「因为我是。」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
「你也是,不是吗,段述?」
-10-
我是个屁!
我握着碎掉的手机回到别墅。
灯被人关了,一进门,我就被人抵在了门上。
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是和我身上同一个味道的沐浴露。
我被父母抛弃后,就和段承泽生活在了一起。
这么多年,我们就像水溶在了水里。
段承泽吻得很急,毫无章法可言。
他用手掌撑住我的后颈,强迫我抬起下巴去迎合他。
舌尖碰撞在一起,像吃果冻一样。
我țű̂₇抬手掐住了段承泽的脖子,他却忽然笑了:「怎么,为你的小情人守身如玉呢?」
许是因为喝了酒,段承泽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我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想问问你,家里有东西吗?没有就从我身上滚下去。」
段承泽只愣了一刻,黑暗中,又重新吻了上来,手掌在我的腰侧游走。
「我现在叫跑腿送过来,你说……你能撑到那时候吗?」
最终还是没撑到。
段承泽发狠似的逼我背情书,并且把上边的情节一比一复刻到我身上。
反应不对时,他就咬着牙打我的屁股。
「小述,不对,重新来。
「他顶还是我顶?嗯?」
「……」
天杀的段承泽,我要杀了他。
-11-
第二天,我不出意料地迟到了。
校服被段承泽那个混蛋弄脏了,我随便套了件短袖。
自从李文谦开始借我笔记,我已经不好意思经常逃课了。
偶尔一次翻墙的时候撞到他,我都心虚得不行。
唯二的两次逃课,都是因为段承泽。
都是因为他。
我捂着屁股回到教室的时候,林沐瑶手中的笔差点掉地上。
「你小叔叔这么记仇呢?多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才找你算账。」
我再也不想给他留面子了:「段承泽就是个小人,阴险狡诈……」
正骂得起劲,银行卡收到三万块钱的转账:「不过,也还算有点良心。」
我转手把三万转给了李文谦,发了条消息:「十万齐了。」
李文谦没回,我把手机塞回书桌里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是,睡完给钱,这他妈是从哪儿学的?
打发鸭子呢?
-12-
「述哥,打球去吗?」
课间我还在气头上的时候,周远挽着篮球来找我。
「不去。」
我趴在桌上,一脸怨气。
段承泽,你他妈要是敢把我当成鸭子,我弄死你。
周远撩了撩头发:「怎么了?不就上次不小心抓了你一下,生兄弟我这么大气,早该好了吧,我看看好了没……」
周远说着就要撩我的衣服,没皮没脸的死直男。
「诶呦卧槽。」
我按着周远的手,终于把衣服放了下来,另一只手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
周远眼睛瞪得老大:「不是,述哥,嫂子挺猛啊。」
我真是谢谢他了。
我捂着他的嘴巴往教室外走,周远嘴里就没停过:「你怎么没跟我说啊?嫂子是谁啊?」
我双臂搭在走廊上,这件事,根本就不知道从何讲起,干脆任由周远瞎猜。
「我请假那几天听说你被抓早恋了,是真的?」
周远越猜越兴奋,拍了拍我的肩膀:「是不是叫李文谦来着,就是他吧?」
我有些不耐烦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楼下校门口,李文谦正被一群人围着,为首的那个我见过,他爸是催债的,是隔壁学校出了名的刺头。
上次说我是个没人要的野种,被我用笔戳穿了手背。
我眯了眯眼,李文谦那个书呆子连我一巴掌都受不住,不知道能不能活到还我钱的那一天。
-13-
「陈迟,手这么快就好了?」
李文谦被推倒在小巷的尽头,还没来得及借给我的笔记散落在地上。
陈迟放下手,闻声回过头来,我靠在墙壁上,绕着钥匙圈看他。
要不是屁股还疼着,我早就一拳招呼上去了。
段承泽这个不要脸的,等我赚了钱,铁定要把三万块钱甩在他脸上,让他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陈迟的左手还绑着绷带,看见我主动来送死,拧了拧脖子:「段述,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不是还有一只手吗?」
被戳到痛处,陈迟咬了咬牙就扑了上来:「段述,你他妈……」
陈迟常年混迹在外边,还有个催债的老爸做榜样,身手自然比我这个屁股还疼着的快很多。
躲过他几拳,我就有点招架不住了。
「周远,你再不来我可就真交代在这儿了。」
我朝巷子的上空吼了两嗓子,陈迟开始还以为我真的搬了救兵来,呆愣愣地顺着我的视线抬头望。
狭长的天空划过一只鸟……
陈迟轻笑了一声:「呵,段述,你骗谁呢?你以为学校会管这些破事,他们躲都来不及呢?」
陈迟慢慢逼近:「你当时废了我的左手,我也不贪心,废掉你的左腿,我们就算两清。」
他将手中的刀刃高高举起,对准了我的小腿。
我记得,我爸当时,截肢好像就是左腿。
后来,坐轮椅没多久,就自杀了。
耳边传来一阵风声:「咔嗒」一下,陈迟的手腕被人卸了,明晃晃的刀掉落在地上。
段承泽沉着脸,站在我面前。
「废物。」段承泽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周远拍着篮球跟在他身后,瞥了眼还没来得及动手,此时屁都不敢放的小弟们。
「就是,段述,你现在怎么连一个都打不过了?」
段承泽偏了偏头:「说你呢,找个地方这么费劲。」
周远拍球的声音顿了顿:「诶,不是,小叔叔,是我打电话把你叫来的,是我啊。」
陈迟再混蛋,也知道在段承泽这种绝对的混蛋面前,早点跑路才是正道。
「起来。」段承泽朝我伸出手,虎口处有一层薄茧,昨晚硌得我大腿一阵阵发麻。
我屁股还疼着,慢吞吞地爬起来,还被段承泽白了一眼:「你倒是热心肠啊。」
我……
段承泽拉着我,就要往车上塞:「去检查检查,是不是感染了什么英雄救美的病毒?」
车门即将关上的时候,李文谦一把握住了门框。
-14-
李文谦被推倒时,磕了一手臂的血,现在才爬起来。
「当时手机被抢走了,钱我收到了,多谢,今天的事,也谢谢你了。」
李文谦说话向来简单,今天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多话。
他多说一句,段承泽的脸就冷一分。
周远罕见地有了眼力见儿,扶着李文谦去了医务室。
车内只留下我和段承泽两个人。
段承泽舔了舔尖牙,解了袖口:「钱你给他了?」
他拿我当鸭子的事儿,我还没找他算账呢,怎么他还质问上我了?
「我……我借他钱救急怎么了?钱你给我了,那就是我的。」
我其实有些心虚,手扣着安全带不放。
「多少?」
「十万。」
段承泽解了自己的安全带凑过来,拍了拍我的脸:「钱都给那个小白脸了?还有钱吃饭吗?」
我听不出段承泽话里的情绪。
十万块钱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数目,况且,这钱他给我了,支配权就在我手里。
「小述,你可真行啊。」
段承泽跨坐到了我腿上,拍了拍我的脸。
副驾驶本来就不宽敞,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腿都要没地方放了。
「段承泽,你干嘛?这是在外边。」
我下意识想要捂住自己的屁股,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段承泽扯出领带,把我的双腕捆在一起:「我说我要干嘛了吗?」
他捆得慢条斯理:「还是说,你期待我在这里对你做什么?」
我试图夹紧腿,却被他用膝盖从下边顶开。
「小述,我耐心有限,我说最后一遍,」段承泽依旧吻得很急,「跟你的小情人断了,别逼我发疯。」
他不说,我差点都要忘了。
段承泽和我爸,同父异母,骨子里流淌着强取豪夺的劣等基因。
我故意喊他小叔叔,他咬着我的下巴,声音发了狠:「小述,别这么喊我。」
他也知道,我们的名字,是不应该放在一起的。
-15-
段承泽最终还是带我去了医院,做了全身检查。
我没有感染什么英雄救美的病毒,却在医院意外碰见了一个许久没见的人。
段承泽去开车的时候,我在一楼的挂号处,看见了我妈。
她也看见了我,越过人群,我们视线相撞,四周人来人往,上一次见面,仿佛就在昨天。
「怎么了?」
她坐在我旁边,眼神却不敢看向我。
喉咙有些发紧,我舔了舔唇:「没事,例行体检,你呢?」
我其实有好多问题想问,为什么我爸自杀后,她就失踪了?
为什么他们都不喜欢我?
我一点都不值得被爱吗?
一点点都不值得吗?
她垂着头,眼泪毫无征兆地落在了手背上,像花一样地绽开。
「其实……」她抬头盯着我的眼睛,唇角抖了抖,「你跟他长得挺像的。」
他?
从来没人说过,我和我爸长得像?
忽然,我好像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段家不把你当成继承人培养?」
我掐了掐掌心,她却几乎没有任何停顿。
「因为你压根就不是段家的孩子。」
原来就连那些虚伪的爷孙情,也是假的啊。
「我结婚时,就已经怀孕了,但我不知道,我也跟姓段的一样,一直以为,你是段家的孩子,所以从你生下来,我就不想看到你。」
宽阔的一楼大厅回响起机械的女声,像流淌的时间在不断回溯。
可惜了,时间不能真的回到过去。
「他本来掌控欲就强,他车祸后只能坐在轮椅上,自杀是迟早的事。
「我不跑?我不跑干什么?」
她苦笑了一声,昂着头抹去了眼角的泪珠。
我不怨她跑。
只是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想过带我走?
仿佛是听到了我的心声,她补了一句:「如果我知道你不是他的孩子,我也不会带你走的。」
心仿佛已经完全不会跳动了。
我茫然地看着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一直站在门口的段承泽。
「段述,我冷落了你这么多年,我没有办法。」她眨眨眼,眼泪就落了下来:「我不知道怎么弥补你,我宁愿自己一直错下去。」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从来没有考虑过我在段家的处境。
她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悲惨的过去。
哪怕这个过去里,有她和她最爱的人的孩子。
忽然,我想起了段承泽第一次给我开家长会的样子。
-16-
他当时还没有在段家站稳脚跟,匆忙赶来的时候,头发都是乱的。
坐到我座位旁边的时候,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我很难把眼前的这个人,和那个差点考上清北的优秀学生联系起来。
段承泽别着手指,敲了敲我那刚刚及格的试卷:「挺好,及格了,今晚加餐吧。」
班主任在台上骂,段承泽在台下问我,牛排喜欢吃几分熟?
我被问烦了,跟他说五分。
从那以后,他做牛排真的只做五分熟。
那天晚上,我吃着带血的牛排问他:「我打架、逃课,你不会觉得我是个坏孩子吗?」
段承泽解了颗扣子:「打架是为什么?」
「他们说我爸妈都不要我。」
「挺好的,打不过就去练。」
「逃课呢?」
「去墓地看我爸,去警察局问我妈的下落。」
「去呗,要车吗?哦,忘了你不能开车。」
「……」
眼泪好像已经哭干了,呼叫台喊了我妈的名字,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像是很多年前,我一遍遍地在梦中呼喊着她。
不同的是,她从未回应过我。
「再见了,保重。」
我握了握她的手,冰冷的,没什么温度。
这倒是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17-
段承泽过了好久才把车开过来, 稳稳地停在医院门口,左腕上空落落的。
回家的路上, 段承泽一句话都没说。
一进门,我就把人撞到了门上,掐着他的脖子,嘴里咬着他下巴上的软肉。
「段承泽,你他妈睡了我就不想负责了是吗?
「要不是我留过级,已经成年了,我能把你弄进牢里, 你信吗?」
段承泽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饱满的 M 型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小截果冻似的舌头。
「你早就知道我不姓段,是吧?」
段承ŧū́⁺泽终于吐了几个字:「猜的。」
果然是差点考上清华的脑子,我更气了,一把扯住了他的领带。
「那你还在我面前装什么装?」
段承泽没费什么力气将我双腿拖起, 压在沙发上。
常年混迹健身房的, 还是比我这种半吊子有力气的多。
「没装……」
他还有脸委屈。
「楼上最里边的书房……」
我抬头望了望,那间书房, 常年上着锁, 段承泽从来不允许我进去。
段承泽继续开口:「那里边的东西,你不会想看到的。」
莫名地,我想到了家里曾经的那个地下室。
段承泽握着我的手,扯松了自己的领带:「这么多年,你叫我一声小叔叔, 我也就把自己当成你的长辈,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也就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这次换成段承泽咬我的锁骨, 小兽似的。
「你既然招惹了我, 就别想走了,别逼我把你关起来。」
段承泽的气息缓缓落在我的耳侧:「小述,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要不要跟她走?」
原来这一路, 是在担心这个。
我拿领带在他脖子上绕了两圈, 猝然拉近:「那你想我走吗?」
段承泽没说话。
他既然这么聪明, 怎么会想不到, 她根本就没想过带我走呢?
我早就没有家了。
从我搬来这里开始,我就只有他了。
「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
「我希望你跟她走,过上正常的生活,离我远远的。」
「真话呢?」
「把你关起来,天天灌你喝药, 让你眼里只能看到我一个人。」
段承泽又跟喝醉了似的,他掐着我的脖子。
除了他,我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们像两只淤泥里的野兽,Ṱúₘ撕咬, 舔舐, 怎么都得不到满足。
月上柳梢,云影晃动。
段承泽把书房的钥匙塞到了我的齿间,冰凉的钥匙贴着发麻滚烫的舌尖, 我几乎没有了知觉。
「小述,别睡过去,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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