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第十年,我将谢亦卖了五千万。
走出民政局后,他红着眼问我:「你这段时间对我好,都是为了这五千万吗?」
我看了眼他领口的口红印,嗤笑:「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1
「这里是三千万,离开谢亦。」
我端坐着,没有动。
电视剧上的桥段发生在了我的身上,只不过对面坐着的不是男主父母,而是小三的父母。
他们见我不动,有些不悦。
「我爸妈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就没了,」我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这世上与我相关的人,只有我的丈夫谢亦。」
二老微微蹙眉,对视一眼:「你想说什么?」
「得加钱。」
我的话音刚落,一杯滚烫的咖啡泼了我满脸。
「你简直不要脸,谢亦不过是因为愧疚才娶你的,他对你没有感情,你还想竟然利用他讹诈我们。」
我并不生气,只安静地拿着纸巾擦拭。
「现在,拿着这三千万赶紧滚,不然……」
「我怀孕了。」
两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表情凝固在脸上。
我笑着将一张孕检单送到他们面前:「我们是夫妻啊,怀孕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二位怎么这么惊讶?」
两人双手颤抖。
他们知道,谢亦若是因为爱情娶我,如今爱情没了他或许会和我分开。
但若是因为愧疚,以他的性格,这辈子只要我不主动离开,他是绝对不会离婚的,更何况如今我又有了孩子。
「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医生说按照我的身体状况两个月后就不能再做人流了。」我提起包,「二位,抓紧时间凑钱吧。」
两人已经快哭出来了:「我们上哪儿给你凑这么多钱去?」
「我记得你们不是还有两套房子吗?应该也够这个数吧?」
「你……」薛父拍案而起,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耸耸肩:「你女儿的命值不值这个价,就得你们自己来衡量喽。」
他们只有薛琦一个女儿,很不巧,薛琦上个月为了谢亦自杀了。
这是他们第二次来找我了,上次开价一千万,我没同意。
短短一个月,谢亦的价格就上涨了两千万。
我很有自信,他们会拿着五千万来找我。
已经经历过一次差点失去女儿的痛苦,他们不会再想经历第二次的。
我坐上车回家,谢亦没有回来。
薛琦还没有出院,他这段时间一直是公司医院两点一线的。
没想到,今晚他竟然回来了。
他有些疲倦地走进卧室,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半个月前,我去医院找薛琦。
和今天的场景很像,我想劝她离开,不要再缠着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
不过可惜,我没有见到她。
谢亦死死守在病房门口,警告我如果敢闹,他真的会和我离婚。
我看着他的眼睛,本来想告诉他,我们有孩子了,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我离开的时候,谢亦追出来,求我:「等她好了我就回家,我会好好跟你过日子的,这段时间让我陪着她吧,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了。我已经娶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所有的委屈,都被哽在了心口。
「好好照顾她吧。」
晚上,我收到了一张照片,是谢亦将柔弱的薛琦抱在怀里,一起在医院楼下看雪。
「薛琦怎么样了?」最后是我打破了僵局,开口问他。
谢亦有些受宠若惊似的,急忙回答:「她出院了,只不过医生说她的情绪还是不稳定,依旧有轻生的念头。」
我点点头,想再找个话题,脑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说:「早点休息吧。」
说罢,我便没有再看他,自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刚起床就闻到一股饭香味。
走出去,果然是谢亦做好了早饭。
「醒啦?」他小跑过来拉住我的手,「都是你爱吃的。」
我没有说话,安静吃饭。
快到上班时间,谢亦才说:「我今天得出差,这段时间不能陪你了。」
他说完,怕我不信似的翻出和老板的聊天记录。
我没有看,只是笑着叮嘱他:「注意休息,别太累。」
谢亦握着手机的手僵了一瞬,不解地看着我。
这几年,我很少这样大度。
经历过背叛的人,总是喜欢草木皆Ṫŭ⁶兵,我也是。
我没有办法对他做到百分之百的信任,不,连百分之六十都没有,尤其是,他和当初的出轨对象薛琦在他多年合作的甲方公司上班。
「我回来给你带礼物,想要什么?」他弯腰想亲我,被我躲过了。
见他不悦,我撒娇:「给我一个钻戒吧。」
我伸出光秃秃的手指,当年我们结婚,没有婚礼,没有婚纱,没有钻戒。
本来没什么的,或许是因为看到了薛琦手上那枚由他亲手设计的钻戒,竟然也想要一个了。
谢亦盯着我的手指,突然伸手握住,良久,他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2
谢亦的确出差了,不过是和薛琦一起去的。
这话是他的领导亲口说与我朋友的,两人现在是暧昧期,我朋友几乎没怎么费力就将实话套了出来。
「真Ţú⁼是个混蛋,实话挑着说就不算撒谎了?只要不上床就不算出轨了?」
林珊义愤填膺,我将水果递给她,安慰:「以后别再为我们俩的事情费心了,不值得。」
林珊盯着我:「你不伤心吗?」
她是我大学室友,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见证了我和谢亦分分合合十几年的人。
「你怎么了?」她满眼担心:「最近吃药了吗?病情怎么样?」
我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摇头:「我的病好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但是……」
她是个直性格,藏不住事。
「什么事啊?」
林珊攥紧了拳头,思考片刻,握住我的手:「沈均出狱了。」
我手里的苹果掉在了地上,呼吸逐渐急促:「不是,不是十二年吗?」
林珊烦躁地揉着头发:「减刑了。」
我脑子嗡得一声,两腿发软,几乎坐立不住。
林珊见状,急忙将我抱住:「别怕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如果他再敢来骚扰你,我们还把送进监狱去。」
我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放松,这是我一辈子的噩梦。
十年了,我已经做了十年的心理治疗,我以为我已经忘了,我以为我走出来了。
可是,当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一直活在梦魇里。
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屋里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我都要下床拿着棒球棍将屋内巡视一圈才安心些。
就这样,反反复复一晚上,早上太阳升起,我才有了睡意。
等我再醒来,一睁眼一个人影坐在床头。
「啊!!!」
「是我,是我。」谢亦将我抱进怀里:「我回来了。」
我紧绷的心才放松下来。
「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他抚摸着我的背,柔声安慰:「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不放心?」
我以为是林珊将沈均出狱的事情告诉了他,等走出卧室,就看到赵恒坐在沙发上。
他是沈均的大学室友,如今是谢亦公司的甲方,两人有十年的交情,彼此信任,所以合作了许多年。
他看看我又看看谢亦,随后站起身:「言心,真是对不住,这次老谢和薛琦一起出差是我那个新来的助理安排的,等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实在找不到人顶上去。」
这个助理可真是不懂事啊,竟然让一个刚割腕自杀出院的病人去出差。
看着两人,明白了,一定是赵恒发现自己在林珊那里说漏了嘴,告诉了谢亦。
两人一合计,干脆先认错道歉,赵恒将事情一力承担,我不可能去责怪一个外人。
我还未说话,谢亦已经开口替我原谅:「工作是工作,难道因为我的事儿去耽误正事吗?」
两人互通一个眼色,都看向我等着我开口。
我坐在沙发上,站太久了有些累。
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薛琦在赵恒公司上班,而且每次负责和谢亦接洽的人都是她。
在赵恒天衣无缝的掩护下,谢亦和薛琦这十年几乎朝夕相处。
谢亦皱眉有些不悦:「言心,你别这么不懂事。」
我这才微微一笑:「赵总,之前去你公司闹是我不懂事,以后不会了,您正常安排工作就好。」
两人似乎都有些惊讶。
赵恒不敢看我的眼睛,尴尬地笑了几声便告辞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我和谢亦两个人,相顾无言。
过了一会儿,他坐到我身边:「真的不生气?」
我看向他:「我的戒指呢?」
他一拍脑袋:「我忙忘了。」
我有些失落,但很快又觉得没意思,何必执着一枚戒指呢?
「没关系,不用买了。」
「你生气了?」他蹭地站起来,脸上隐隐有怒气,「我是去工作的,又不是去玩的。」
「我只是突然不想要了。」我看了看手指,「之前从没有戴过,现在戴,也会不习惯的。」
谢亦还想说什么,电话却响了。
他看了一眼,解释一句「工作」,便急急拿着手机去了书房。
不过两分钟,就着急忙慌地跑出来:「公司有急事,我得回去一趟。」
他没有看我,也顾不上看我。
晚上林珊告诉我,薛琦又住院了。
我看了眼时间,给谢亦打去电话。
他没接,我又打过去。
一连打了十几个,他才接起来:「我在工作。」
「薛琦在你身边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她住院了,吵着要见我。」
我哽咽:「沈均出狱了你知道吗?」
3
我在赌,赌谢亦对我的愧疚有多少。
事实证明,我输了,又一次。
晚上,我梦到了很多之前的事。
我和谢亦是高中同学,我们都来自小地方。
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女儿,他们对我很严厉,我的成绩一直都是年级第一,考第二名就得要受惩罚。
高二那年,我和谢亦分到了一个班。
我记忆里,他从高二开学就开始追我。
我经常在同学的起哄和撮合中尴尬度过,对此不厌其烦。
更何况,如果被我父母知道我早恋,我一定会掉层皮。
高三第一学期,我父母出车祸了。
我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上晚自习,是谢亦骑车将我送到医院。
我爸妈骤然离世,我成了亲戚口中最大的麻烦。
一个即将上大学的女孩儿,这意味着一份责任和一笔巨大开销。
好像一夜之间,全世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站在亲戚中间,听着他们对我父母的数落以及对我的指指点点。
谢亦不知从哪儿跑出来站到我的身边,他气红了眼,和所有人说:「她乔言心从来都不是累赘,她是我最喜欢的人,我会一直陪着她,不会再让你们欺负她。」
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躲在他身后。
谢亦也是从那天开始打工的,他说他要攒钱,和我一起上大学,将来也会挣很多钱给我好的生活,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我。
他做到了,学校里有人对我父母离世的事说三道四,谣言还没有传到我的耳朵里,他已经拎着凳子和对方打了一架。
我们如愿考到了同一所大学,他父母偏心他弟弟,而我,又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离开的那天起,我们都暗暗在心里发誓,不会再回来了。
我们是彼此奋斗的目标,我也以为是这样的。
可是很快,快到我猝不及防,他的生命里出现了另一个女生,薛琦。
她泼辣,大胆,开朗,家世好,是个和我截然相反的女孩子。
她像太阳一样,总有办法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大二,我和谢亦在一起的第三年,他来和我提了分手。
他说他对我的感情,或许只是可怜,只是同情。
他说他第一次见我是在学校门口,我爸打了我一个耳光,因为我英语只考了年级第二。
他觉得我可怜,所以才会在分班后对我多加照顾。
后来,我爸妈没了,他不忍心我被人欺负,不得已站出来和我表白。
他说遇到薛琦之后,他才知道什么是喜欢,他想和她一辈子在一起。
一夜之间,他推翻了自己所有的行为,将我变成一个攀附着他的可怜虫,他将我的真心扔在地上践踏。
「不是说好要去看日出吗?」他主动说,我知道这是他的补偿方案。
尽管知道,可我还是贪恋最后的一点温情。
我舍不得离开他,离开这个唯一对我好,愿意护着我的人。
「好。」
这是我们年初的约定,那个时候,他已经喜欢上薛琦了,为什么还要定下这个约定呢?
那天晚上,我在山下等他。
等了很久,他发来消息说很快就到。
可是,我没有等到他,来的人是沈均。
他一直在追求我,哪怕知道我有男朋友,还是对我言语轻佻,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我很厌恶,转身想走却被他拉住。
「在等谢亦?」他嗤笑:「人家和新女友在酒店的床上不好玩吗?要来这儿陪你爬山?」
「你胡说八道。」
他耸耸肩:「你还真是不了解男人啊。」
说罢,一把捂住我的嘴,将我拖到了树林中……
等我再次醒来,人已经在医院里。
是景区的工作人员将我送到了医院,又报了警。
谢亦满脸泪痕地跪在我的病床前,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我意识模糊,却还是看到了他脖子上的吻痕。
他眼中温热的液体透过我指尖的皮肤,渗透到心底,慢慢将我的心脏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谢亦求我原谅,说要娶我,说再也不会让我受到伤害。
这是他第二次和我说这样的话,每次都在我最脆弱无助的时候。
他陪着我打官司一年之久,终于将沈均送进了监狱。
沈均被押着从法庭离开的时候还在冲我笑,他无声地说了个字「等我」。
谢亦也看到了,将我一把护在怀里,在我耳边轻声安慰:「别怕,有我在。
「别怕,有我在。」
梦境与现实重叠在一起,我全身是汗地惊醒。
谢亦用毛巾为我擦着汗:「你发烧了,一直在说胡话。」
我松了口气,梦里的恐惧没有彻底消散,哑着嗓子问他:「我说了什么?」
他眼神微微闪躲:「我没听清。」
我没有再问。
也没有问他,为什么昨天晚上没有回来。
「林珊给你打了几个电话。」
他将手机递给我,我回拨过去。
林珊尖利的声音传出来:「我刚刚打听到,沈均出狱后没有回家,直接来了沪市。」
4
因为沈均这个祸害,我和谢亦的生活又恢复到了以前的和平。
他当着我的面,将薛琦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薛琦来家里找过他一次,谢亦没有出门去见她,任由她在门口坐了一晚上。
而他,也在书房里抽了一晚上的烟。
我给薛琦父母打了电话,二老匆匆赶来。
薛琦面如死灰,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薛母急忙将药喂进她的嘴里,薛父抱着女儿下楼。
「你离开谢亦吧,再这样下去琦琦会死的。」
她的女儿做了第三者,他们全家都来逼我这个原配离开。
「你们这样纠缠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你也痛苦不是吗?」
我轻轻挑眉:「你女儿应该比我更痛苦吧?」
薛母似乎是想到了方才女儿生无可恋的样子,扶住墙捂着心口,瞪着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女人。」
我没有理会她,准备进门。
她却将我喊住:「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早就告诉过你了呀。」
她认命地闭上眼,眼泪从眼角滑落:「好,我和她爸会尽快将钱凑给你。」
「现在只剩下半个月喽,二位抓紧吧。」
周五,我刚下班就听到谢亦在书房里面打电话。
我走近才听清谈话内容,瞬间没了兴趣。
他在给薛琦的心理医生打电话,这个电话在他的手机里存了七年,薛琦患上抑郁症之后,他每周都要打电话问了医生她的病情才安心。
我将菜拿进厨房,开始洗菜做饭。
一转头,谢亦站在厨房门口,眼神有些飘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打电话那会儿。」
他一时语塞,垂下眸子,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
我手上动作不停,焯肉,倒水。
「言心,这些年我是真心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
我将排骨炖进锅里,才慢慢走到他面前:「那以后呢?你是怎么打算的?」
他皱眉:「当然是继续和你过日子啊,我和薛琦已经是过去式了,只是因为她现在病了。」
我没有说话,等着他的后话。
谢亦极少和我解释他与薛琦之间的事,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我是外人。
一旦说了……
「她的医生说,她最近情况很糟糕。」
「然后呢?」
谢亦有些为难,将我拉到客厅坐下:「我是真的想和你过平静安稳的生活,可是她是因为我才得了这个病,我不能就这样撒手不管,如果她不能痊愈,我一辈子都没法安心你跟你过日子。」
他是在恳求我,还是在威胁我?
「那我呢?你骗过我多少次,你数过吗?」我将手抽回来,「我有什么理由相信你们之间没有奸情?谢亦,这不是你第一次背叛我了。」
谢亦的脸色冷下来,盯着我,突然笑了一声:「我早就该知道的。」
我不明白他这层笑里的意思。
他看着我的眼神突然变得厌恶:「你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琦琦好的人了,你巴不得她去死,我竟然还天真地奢望你能帮帮她。」
自从我父母去世后,我听到过许多谣言,有说我克死父母的,有说我和男同学私奔我父母去追我才出车祸的,甚至连我去同学家里做客,她父母都会悄悄将她拉到一旁说我命硬,不许她以后再带我回家……
我以为我经历了这些后,面对任何人的污蔑指责,已经可以轻松应对。
可是对面的是我的丈夫,是我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人。
谢亦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是他依旧端坐着要与我对峙到底,哪怕是用伤害我的方式。
他不能输,薛琦还在等他。
「沈均来了沪市,你也听到了。」
谢亦皱眉,这些年我们很少提起这个名字。
他对我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种伤害,我因为他十年来生活在梦魇里,谢亦因为他不得不放弃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和我结婚。
「他被判的那天说了什么你也知道的,这个时候你作为丈夫,要去找别的女人,合适吗?」
谢亦烦躁地搓了一把脸:「他只是来这里,不代表会真的对你做什么,难道我们要一辈子活得像个惊弓之鸟?」
他一脚踢翻了旁边的垃圾桶:「我真怀疑,这只是你和林珊联合起来做的一场戏,为的就是将我一辈子捆在你身边。」
我的小腹突然一阵坠坠的疼,脸色也变得苍白。
一股焦味传过来,我炖的肉糊了。
我急忙跑到厨房去,肉已经无法挽救了。
我有些丧气,这个做菜方法我已经学了很久,今天原本是最成功的一次。
我将火熄灭,走出厨房:「你去吧。」
见我如此平静地答应,他反而有些诧异:「你,你答应了?」
我捂着小腹,点头:「早去早回。」
像每天他出门时一样,我看着他,一切都没有变。
是的,一切都没有变,只是又回到了十年前而已。
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从小就有人告诉我,只是我不信罢了。
人不是瓜,人是有心的,人心是可以焐热的。
出门前,谢亦轻轻抱了我一下,说:「等我回来,我们就要个孩子,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我将行李箱推到他身边,没有再说什么。
5
谢亦坐上飞机,看了眼一旁熟睡的薛琦。
他们这次是去看海,去他们上大学的城市。
其实已经去过好几次了,但都是因为工作。
薛琦说,想他能心无旁骛地陪她去一次,以后他们就是陌生人,再也不纠缠。
薛琦睡着了,手无意识放着,手腕露出来。
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伤痕,他微微皱眉,正好这时候薛琦睁开了眼睛。
看到谢亦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她急忙用袖子遮住,但也知道晚了。
她眼中蓄满泪水:「我是怕你不出来才这么说的,最后一次了,我不想出任何意外。」
她说得小心翼翼,模样很可怜。
谢亦有些内疚,薛琦之前是个多么明媚活泼的女孩子,如今却因为自己变成了这样。
他没有说话。
薛琦定的酒店就在海边,只有一间房。
谢亦立即和前台说要两间,薛琦却有些不开心:「你怕我吃了你啊?还是说你对我还有感情,怕自己把持不住?」
谢亦进退两难,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最后,还是跟着薛琦进了房间。
床上放着玫瑰花,薛琦抱起来放到他怀里:「一定没有女孩子送过你花吧?」
谢亦迟迟没有伸手去接,半晌他才开口:「有,言言送过。」
薛琦的脸色冷下来。
谢亦脑海中闪过乔言心送他出门时的脸,他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可,她一直是这样的。
他逐渐放心下来,乔言心不是薛琦,她,离不开他的。
「在想你老婆?」薛琦将花一把扔进了垃圾桶,「你这些年是不是演着演着自己都信了?」
谢亦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薛琦冷笑:「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她被人强奸,你会娶她吗?她不过是拿捏住了你心软这一点,所以这些年……」
「我不是因为这个才娶她的。」谢亦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我是爱她的,只是我当时被……」
他看着薛琦顿住,意思是什么两人都清楚。
谢亦继续说道:「在看到她被伤害的那一刻,我很清楚我爱的人是她,只有她。」
6
「解锁成功!」
半夜两点,家里的密码锁突然响了一声。
「欢迎回家!」
我猛地睁开眼,捞起床头放着的棒球棍,后背渗出一层冷汗,正要拿手机,卧室门被打开。
客厅的灯光映照那人宽大的背影,寸发,不是谢亦。
我心里最后的一丝希望,熄灭了。
「言言,好久不见。」
男人沙哑的嗓音里带着兴奋与笑意:「我终于找到你了。」
110没有拨出去,电话就被他一把夺走,棒球棍也被他扔在地上,我们之间体力的悬殊我早就领教过了。
「救命!!!」
我只喊了一声,嘴就被他捂住:「言言,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带你走。」
他的胸膛紧紧贴着我的后背,低声劝慰着:「谢亦都和别的女人走了,你还守着他干什么?你看看我,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你为什么总是视而不见?」
多年来深藏在心底的恐惧让我呼吸困难,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跟我走吧,我一辈子都不会背叛你,我只要你。」
说罢,便要将我带走。
我死死抓着床头,沈均被我誓死不从的样子激怒,一个耳光打过来。
我直直倒在地上,肚子磕在早已掉落在地上的棒球棍上,剧烈疼起来。
很快,血染红了我身下的白色地毯。
我看着沈均惊恐的眼睛,嘴角笑意越来越大,这一切好像都在和十年前重叠,沈均又缠上了我,谢亦再一次跟着薛琦走了。
「你怎么了?」
「我怀孕了。」我忍着痛,「你可以不送我去医院,然后看着我死。」
「那样我就解脱了,」我哈哈大笑,「反正自从那夜过后,我每天都生不如死。」
沈均后退两步,像是被我眼里的恨意刺痛了一般,颤抖着手拿过我的手机打了120。
我被送去医院的过程中,央求医生报警:「他蓄意报复,他想杀我,求您帮帮我。」
说罢,我便晕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就看到林珊趴在病床上睡着了。
我一动,病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很快醒来,还没说话,眼眶就红了。
「你怎么样?」她哭声越来越大,「你怀孕了都不告诉我。」
没什么好说的,这个孩子我也没打算留下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沈均那个王八蛋被抓了,我给谢亦打电话了,他很快就回来了。」
我慢慢又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然后被一阵争吵声吵醒。
林珊哭喊着:「你跟那个女人去开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言言会出事?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沈均出来了,他来找言言了,你口口声声说爱她,为什么她每一次受到伤害,你都不在她身边?」
谢亦脸颊有个很醒目的巴掌印,他没有反驳,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
见我醒,谢亦第一时间扑过来:「我回来了。」
他又一次跪在我的病床前,眼中满是痛苦:「对不起,我不该放你一个人在家的。」
我喉咙干涩,脑海中还在回响着前天晚上门锁的提示音「解锁成功」、「欢迎回家」。
「为什么沈均会知道我们家的密码?」
谢亦的视线慢慢失焦,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
我继续问他:「你告诉过谁?」
他的额头慢慢渗出细汗,手指微微发颤。
我没有催促,等着他的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心也逐渐凉透,谢亦缓缓说道:「没有。」
他抬起头,坚定地看着我:「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7
「是吗?」我转过头看向窗外,平静地问他:「孩子没了是吗?」
谢亦眼泪从眼眶滚落,一滴一滴地砸在我的手背上:「对不起。」
他哭得喉咙沙哑,低声问:「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早些告诉你会怎样?」我讥笑几声,「你会扔下薛琦不管?她可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她可是你最爱的女人。」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爱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
我将手抽回来:「我去医院找你那次,本来是想告诉你的,可惜,你只顾着做护花使者,没给我开口的机会。」
谢亦看着我,眼神有些涣散,他似乎想到了那一天,我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去找他,想要告诉他,我们的家庭即将迎来一个新生命,是我们期盼已久的新生命。
可是,他作为孩子的父亲,将我挡在门外,问我:「我都娶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谢亦,你当初不应该娶我,我也不应该嫁给你。」
「不,我要娶你,因为我爱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真挚,诚恳,看不出一点儿撒谎的样子。
「为什么到现在了你还要骗我?」
谢亦抹了一把眼泪:「我没有骗你,我娶你是因为我爱你,否则我有很多可以弥补你的方式,我不会选择和你结婚的。」
他将脸贴近我的脖颈:「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的啊,我结婚的原因只会有一个,我足够爱她。」
Ŧú₀这是他许久都没有对我说过的情话,动听,但我不会再相信了。
我的眼泪适时从眼角滑落:「别再离开我了,好吗?」
谢亦急忙点头:「我以后不会再见薛琦,我不会再做任何让你受伤的事了,相信我。」
「我想你之前给我买过的那个梨汤。」
谢亦二话不说站起身:「我现在就去ṱŭ̀ₕ给你买。」
走的时候,甚至忘记了穿大衣。
等他走了,我才安抚林珊,顺便将录音关掉。
「你怎么还录音啊?」林珊惊讶地看着我。
我抬手找到一个号码,将录音发送过去。
我没有给这个号码任何备注,信息往来也都是她发给我,其中包括那天谢亦抱着薛琦看雪的照片。
礼尚往来,我也要回击一二。
接下来的几天,谢亦安心在医院陪我。
一开始总有陌生号码打电话过来,都被他一一拉黑,最后干脆将手机关机。
「等你病好了,我们去云南,日照金山,苍山洱海,很美。」
他说得很笃定,因为他见过,和薛琦一起。
这世间有那么多美好的风景,可与我在一起时却总守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或许在他心里,能与他共赏美景的人只能是薛琦。
「你进来干嘛?」
病房门被大力推开,我转头看过去,是薛父。
谢亦看了我一眼,赶紧将人推出去。
薛父却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琦琦怀孕了。」
8
林珊急忙跑过来,紧紧地攥住我的手,试图给我一些力量。
谢亦呆呆地看着我,嘴里呢喃:「不可能,就一晚上而已,怎么可能?」
林珊愤然起身:「你他妈还有脸说?」
我将她拉住:「你先去忙,我和他谈。」
林珊依旧拉着我的手,不愿离开。
见我冲她点头说没事,她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薛父却还是不依不饶,要将人拉到女儿身边去。
「言言,你相信我,我那天晚上是喝醉了。」
薛父听到他这样说,又挥拳打过来,却被谢亦一手握住,狠狠将人推出了病房,反锁上门。
「言言,对不起,我真的是……」
「你喝醉了,」我坐起来,自嘲一笑,「然后就和她住了同一个房间,还让她怀孕了?」
谢亦脸色惨白,无从狡辩。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你是最清楚的吧?」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做错了什么,才让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
谢亦踉跄着过来,将我紧紧抱进怀里,他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肩头:「对不起,我们不是说好以前的事情都翻篇了吗?」
我将他推开:「怎么翻篇?她现在有了孩子,你能让那个孩子消失吗?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才刚没了孩子,我们的孩子离开还不到一个月。」
我一个耳光打过去,谢亦没有躲开,生生受了。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他抓起我的手,一下一下朝着自己的脸上打去,直到嘴角渗血才停下。
我的手掌红肿发麻,不过好在,心早就麻木了。
「离婚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不,」谢亦低声咆哮,「我什么都能答应你,除了离婚,我不会和你离婚,这辈子都不会。」
对他的反抗,我面无表情,已经做了决定。
谢亦慌乱地看着我:「我让她把孩子打掉,你相信我,我不会让那个孩子出生的。」
我这才看向他:「她会听你的吗?」
谢亦微微垂眸,像是下了某种决定:「她会的,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的。」
他捧着我的手,轻轻吹着我红肿的掌心:「以后不要再说离婚的话了,好吗?」
我没有回答他,指了指门口还在叫骂的薛父:「把他打发了,吵得我头疼。」
「好。」谢亦扶着我躺下,又帮我掖好被角,才出去。
病房门关上,我将手机的录音保存下来,发送给那个电话号码。
半个小时后,谢亦回来了,脸上又添了些新伤。
「言言,我和他们说清楚了,以后绝不会再见薛琦。」他倚靠在我身边,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三个字,我不知听了多少次,心里早就明白,他的道歉就像一阵风,没吹过了就吹过了,除了把人心吹凉,没有任何用处。
「谢亦,我只原谅你这一次。」
谢亦急忙点头:「这是最后一次,真的。」
半个月后,我出院了。
谢亦将近一个月没有上班,薛琦也没有来闹。
「跳楼啊?」
我们刚走到医院门口,就听到很多人在讨论:「说是怀了孩子,男的不要她了。」
「真可怜啊,看上去年纪挺小的。」
几个老年人拿着手机,里面的声音突然放出来:「谢亦,我这就和孩子一起去死,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我和谢亦的脚步都顿住,这个声音我俩都太熟悉了。
谢亦快步走过去,一把躲过一个老年人的手机,画面里那个穿着jk服的女人举着手机一边直播,一边声泪俱下地控诉着。
谢亦瞳孔收缩,心猛然疼了一下,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穿的就是这身衣服,没想到她一直留到了现在。
他将手机往老年人手里一塞,就要往外跑。
「谢亦,」我将他喊住,「你答应过我,以后不会再见她的。」
谢亦满脸写着痛苦:「言言,等我回来再跟你请罪,好吗?」
说完,不等我说话,他便冲了出去。
林珊这时走过来:「我开车更稳,我送你回去。」
我感激地看着她:「谢谢。」
车上,我打开了手机看着薛琦的直播。
消防员和警察都到了,她的母亲身体瘫软被人扶着,薛父跟在警察身后,老泪纵横地劝着女儿:「琦琦,你想想我和你妈,我们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啊,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和你妈怎么活啊?」
薛琦却是一脸死寂,丹淡淡开口:「我只要谢亦,我只要他。」
她的情绪很激动,半只脚已经被踩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敢再刺激她。
薛琦扫视一圈,寻找着,突然,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眼泪慢慢流出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谢亦的声音传出来:「你先下来,我们好好说。」
薛琦摇头:「你让我把孩子打掉,你要和她在一起了。」
谢亦沉默了一瞬,坚定地开口:「不打掉,这是我唯一的孩子,我怎么可能让你打掉呢?」
「那你爱我还是爱她?」
「我爱你。」
「你会离婚娶我吗?」
谢亦没有回答。
薛琦的脚又向后微微挪动。
谢亦立马答应:「离离,我会和她离婚。」
9
薛琦张开双臂,谢亦立即上前将人抱下来。
此时弹幕的画风已经变了:【搞了半点是三姐啊。】
【我撤回刚刚劝她别跳下去的话。】
【原配现在肯定也在看直播吧?】
【渣男贱女锁死。】
林珊怒不可遏:「她爸妈是怎么教育出这种孩子的?」
我看向窗外:「是谢亦给了她一次又一次地希望。」
十年时间啊,要有多深情才能坚持十年?
如果不是谢亦的左右摇摆,谁会为了一份没有希望的感情以死相逼?
到家后,林珊便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谢亦才回来。
他进门,见我在吃早饭,急急过来:「言言,你,你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林珊送我回来的。」
「哦。」他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
我吃完饭,将碗放回厨房,正要洗他过来了:「你去休息吧,我来洗。」
我没有推辞,将碗递给他:「辛苦你了,我要出门一趟。」
「去哪儿?」
「见个朋友。」
谢亦脸上的狐疑越来越重:「什么朋友?」
「你不认识。」
我穿上大衣,准备出去,谢亦去追过来,「我陪你去吧。」
「你昨天应该累坏了吧?」
他愧疚地看着我,双手紧握:「我……」
「在家休息吧。」
说完,我没有看他,转身出门。
等我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
我要见的人,正是薛琦的父母。
经过这几天的闹剧,两人像是老了十几岁,眼中是说不出的疲惫。
「钱凑齐了?」
两人瞪着我:「你眼里只有钱吗?」
「人不是已经被你女儿抢走了吗?总不能让我人财两空吧?」
薛母突然哽咽:「琦琦什么也没有抢走,谢亦昨天是骗她的,只是为了稳住她而已,他不会和你离婚。」
我猜到了。
如果谢亦坚决要离婚,我们今天也就没有必要见面了。
我和谢亦认识十五年,在一起十四年,我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
只要我一直处于弱势,他是绝对不会主动提离婚的。
他欠我太多了,一旦提了离婚,我十足把握可以分走他百分之七十的财产。
所以,这笔买卖我是怎么都不会亏的。
「医生说琦琦肚子里的孩子……」薛母说着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她因为这些年一直在吃治疗抑郁症的药,这个孩子可能是个畸形儿。」
薛父也跟着哭诉:「看在我们老两口百般求你的份儿上,三千万可以吗?」
我叹气:「爱之不以道,适所以害之也,薛琦能有今天这……」
「够了,」薛父狠狠拍了下桌子,「还轮不到你这个无父无母的贱种来教我们怎么教育女儿。」
我耸耸肩,并不在意他们的谩骂:「钱凑齐之前,别找来我。」
我起身,往外走,毫不停留。
「等等,」薛母喊住我,「我们给你,琦琦是我们的命,她再这样折腾下去,迟早没命,没有她,我们也不想活了。」
薛父的头垂下去,深深悲叹。
薛父将一张支票递给我,上面正是五千万。
我递上一份赠予合同,签字,盖章,双方愉快地走完了所有流程。
「希望你答应我们的,尽快做到。」
我将所有票据检查之后装进包里:「当然,我正好一秒都不想和他多待。」
二老冷哼一声,打车走了。
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突然想到我的父母。
他们对我虽然严厉,却事事都护着我,生怕我受一点儿委屈。
如果他们还在,一定会像这样保护我的吧?
我心里一阵酸涩,我一直都是羡慕薛琦的。
我从没有试过一哭二闹三上吊,因为我的身后向来空无一人。
所以他们是清楚没人会为我撑腰,才这样欺负我吗?
我只知道,我终于能自己保护自己了,这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我没有回家,去了林珊那儿。
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酒味儿,鞋子衣服胡乱扔在地上。
她是最爱干净的,我每次来她家,永远都一尘不染。
「林珊?」
我急忙进了卧室,她揉着眼睛爬起来:「你怎么来了?」
她嘿嘿一笑:「我昨晚喝多了,你先坐。」
见她的神志还不那么清醒,我走出去帮她熬了醒酒汤,又把客厅打扫了。
「哎呀,田螺姑娘来我家了。」
我笑着拍她的脑袋:「先把醒酒药吃了,再喝点儿汤,小心头疼。」
她虽然在笑,眼神却是黯淡的。
不,她在医院陪我的时候,我就该看出她是在强颜欢笑的。
作为朋友,我真是失职。
「干嘛这样看着我啊?」
「珊珊。」我握住她的手:「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她一愣,吸吸鼻子,哑着嗓子,故作轻松地说:「能有什么事啊,不就是失恋吗?」
「失恋?」
她颓废地点点头:「我和赵恒在一起快一年了,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他,就没敢告诉你。ŧŭₗ」
我看着她憔悴的小脸,心里涌上浓浓的心疼:「为什么会分手?」
「他……」林珊仰起头,眼泪还是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来,「他订婚了,几个月前就定了,我竟然才知道的。」
「王八蛋!」
「王八蛋!」
我俩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骂道。
谢亦一定是清楚的,可他没有告诉我。
也是,他俩向来都是蛇鼠一窝,相互掩护。
「他说,除了婚姻什么都能给我,包括爱。」林珊怒极反笑:「他算个什么东西?还想三妻四妾,我只恨自己瞎了眼。」
「没事的,没事的,」我抱住他,「你还有我呢,我会陪着你的。」
林珊也紧紧抱住我,哭声越来越大,无需压抑,她放肆地哭着骂着。
我就这样安静地陪着她,直到她肿着眼睛问我:「我爱了两年就已经痛不欲生了,你,爱了谢亦十四年。」
我心里突然空了一下,我竟然将自己放在这样的境地下这么久了。
「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挺过来的。」
她抬手帮我擦眼泪时,我才发现我哭了。
没想到我还会为了谢亦流眼泪,有些诧异。
既然来都来了,索性哭个痛快吧。
于是,我俩又抱头痛哭,直到两人差点缺氧。
「差点把正事儿忘了。」林珊豪迈地擦干脸上的眼泪,跑进卧室去,不一会儿拿着iPad出来:「快看看。」
我接过,是薛琦那天跳楼的视频。
「你看评论。」
几乎一边倒地骂薛琦,只有一条评论放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大家也别放过这个渣男。】
立马就有热心网友提供了谢亦确切的信息:【他是我乙方公司的老板,和他老婆结婚都十年了。
【这个小三是我前同事,我前老板是渣男的兄弟,小三在这儿上班十年,两人经常一起出差,我前老板一直给渣男打掩护欺骗原配。
【原配好像前几天孩子没了,应该就是发现他俩的奸情了。】
【我天,原配好可怜,赶紧脱离苦海吧。】
林珊解释:「赵恒公司现在也被牵连了,好多人都去投诉,还有人往公司送花圈呢。」
我记得赵恒公司最近在和政府接洽,接了一个不错的单子。
「黄了,」林珊得意地笑,「可靠消息,这个项目要换人了,赵恒现在快气炸了。」
「我得先回家一趟。」我赶紧起身出门,回去的路上打了一个电话,对方点头说可以,我才安心了些。
我刚进家门,就看到谢亦拿着电话气急败坏地骂:「你他妈想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这么多年兄弟你就这样对我是吧?」
我大概猜到,对面是赵恒。
谢亦还在说话,对方却已经挂了。
他恨恨地看着手机,突然将手机用力摔在地上,手机瞬间四分五裂。
「怎么了?」
谢亦听到声音转过头看着我,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没什么,工作上的事情。」
我走过去,将他拉到沙发上坐下,温柔地帮他按着太阳穴:「你还要瞒着我?」
谢亦睁开眼,嘴唇动了动。
我红了眼眶:「我本来很恨你的,可是看到你被赵恒欺负,又很没出息地心疼你。」
谢亦握住我的手:「言言,这些年只有你一直默默在我身边,只有你是一心一意为我好。」
我抱住他:「这件事过去了,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好在一起,我同意让薛琦把孩子生下来。」
「真的?」他喜出望外地看着我:「你真这么想?」
我安然神伤片刻:「但是你每个月只能见他们一次。」
「好好好,我一定做到。」
我这才满意地坐到他身边:「赵恒怎么说?」
「他说要追究我的责任,要起诉我,让我赔偿。」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来这些年,公司就一直在赔本,他这一告,我真得倾家荡产了。」
「没事的,还有我啊,我有工资,可以养你的。」
他无奈又感动地笑笑,摸了摸我的头发:「傻瓜。」
说罢,又皱眉思考着,微微眯眼:「不可能,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门铃这时候响起,我打开门,是谢亦的助理小陈。
「你问过律师,他怎么说?」
小陈看了我一眼,开口:「律师的建议是假离婚,转移财产,到时候公司宣布破产,钱就能保住。」
「假离婚?」谢亦嘴里呢喃着,想来是已经思考过这件事了。
10
我噌地站起来,指着他:「你想和我离婚,然后和薛琦在一起,到时候你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了是吗?」
说着说着,我痛哭失声:「你要离婚可以直接和我说,难道我还能缠着你吗?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呢?」
谢亦急忙将我抱起来:「我没有骗你,真的,这次是真的公司出事了,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骗你呢?」
「真的?你真的没有骗我?」
「没有。」
赵恒果然将谢亦一纸诉状告上了法庭,与此同时,我和谢亦签署了离婚协议。
百分之九十的财产给我,剩下的他要给员工发工资。
走出民政局的那一刻,我的心从未如此轻盈过。
「言言,我会安排你先去国外住一段时间。」他伸手想抱我,被我推开了。
他有些诧异:「怎么了?」
「我感冒了,怕传染给你。」
他松了一口气,笑起来:「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我微笑着看他:「你不是已经报答我了吗?」
走之前,我陪着林珊为她的感情做了一个终结。
赵恒结婚,我们大闹了婚礼现场。
「姐妹,你家世好,长得好,怎么就眼神不好看上这种渣男呢?」林珊将她和赵恒的聊天记录拿给新娘看。
赵恒口口声声承诺,只是因为新娘家对他的事业有助力,但是他爱的人只有林珊。
可是林珊查过,新娘是从小就暗恋赵恒的,她大概也是被骗了。
果然新娘看到聊天记录后脸色惨白。
赵恒气急败坏想抢手机,被林珊躲开。
他扬起手,林珊也不躲,视死如归地看着他,眼泪从眼角一滴滴滑落。
她并没有嘴上说得那么洒脱。
赵恒看着她,手到底没有挥下来,松开了林珊的胳膊,低声喊:「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林珊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你以为我很想见你?」
赵恒的婚礼没有办成,新娘走了。
两家的合作也谈崩了。
林珊说着说着哭了起来:「老娘值得更好的。」
「是的,」我替她整理碎发,「他配不上你。」
临走的那天,谢亦要去公司没法来送我,只能由小陈代替。
我将一张支票递给小陈:「辛苦你了,这是之前答应要个被你的。」
小陈看着看了一眼,有些惊喜,因为我又多给了十万。
这次我能顺利将谢亦的财产转移到我名下,多亏了小陈帮忙。
这些年谢亦最信任的人除了我,只怕就是小陈了,所以他将这件事全部交给小陈去办。
等到他知道自己最信任的人,竟然联合欺骗了他,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我不禁有些期待了。
「言言,」林珊匆匆赶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帮她擦着眼泪:「你想我的话可以来看我啊。」
林珊吸吸鼻子:「还是走了安全,沈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放出来了。」
沈均被抓后,我以为能再次将他送进监狱,沈家却弄来了一张精神病院的诊断单,沈均被确诊为「精神分裂症」。
他只是被关进精神病院做治疗,不久之后就会被放出来的。
即便他在精神病院里,却还是能用不同的号码给我打来骚扰电话,要我一定要等他。
我不放心地叮嘱:「有事一定要打电话给我,不管多远,我都会回来帮你的。」
林珊猛点了几下头。
我没有坐上谢亦为我安排好的航班,从今天起,我的路上只有我一个人,我再也不会因为不值得的人不值得事伤感,难过,自我怀疑。
11(谢亦)
谢亦从法院出来,只有小陈站在外面等他。
公司宣布破产,小陈也就不再是他的下属。
「等我东山再起,你还愿意回来帮我吗?」
谢亦笃定对方会感激涕零地说当然愿意,谁知小陈竟然说:「不了,谢总,我要回老家去了。」
谢亦微微皱眉,有些不悦。
小陈自从他创办这个公司,就跟在他身边了。
一时间,他竟然有种失去臂膀的感觉。
不过好在,过段时间乔言心就会回来了,日子还会像往常一样过。
他没有和小陈说一句话,径直朝着自己的车走去。
「谢亦。」
谢亦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薛琦慢慢走过来。
她的肚子已经显怀了,这个孩子让她有多辛苦,从她的脸色就能看出来。
谢亦这段时间为了公司的事焦头烂额,如今看到薛琦心里有些震惊,在他心目中薛琦一直是一朵向阳花,热烈奔放,生生不息。
他差点没认出眼前的人。
薛琦自然也看到了谢亦的眼神,她被刺痛了。
「你怎么来了?」谢亦皱眉问了一句。
薛琦走到他身边:「我不能来看你吗?怕乔言心知道啊?」
谢亦皱眉:「别提她的名字。」
薛琦哀怨地看着眼前人:「为什么不能提?我连提起她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谢亦不予理会,抬步便打算越过她回家去。
不,他没有家了,房子被卖了,他如今住在酒店里。
薛琦突然凄厉地笑了起来:「你还做着和乔言心白头到老的梦呢?」
谢亦听出了她话里的阴阳怪气,停下脚步问:「你什么意思?」
「乔言心以和你离婚为要挟,骗走了我爸妈所有的钱。」
「你说什么?」谢亦两步跨到薛琦身边,一把抓住她瘦弱的肩膀:「你敢胡说八道,我不会放过你。」
她并不害怕,讥讽地看着他:「你以为和你离婚是她在帮你?实则,是她卷走了你所有的钱。」
谢亦看着薛琦的眼睛,只觉得她不像是在撒谎。
但是乔言心呢?
不,不可能,谢亦在心里否认,言心从未欺骗过他,更不会离开他。
他着急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想打给乔言心,手机摔在了地上,他急忙捡起来,找到号码拨过去。
他满心期待听到乔言心的声音,他会当着薛琦的面问清楚,让她无话可说。
但是,对面只有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谢亦不死心,又拨打了一遍,还是只有冰冷的提示音。
他站在法院门口,急得浑身是汗,一遍遍联系乔言心,用所有能联系到的方式。
他甚至给乔言心的老板打去了电话,但是对方说:「小乔半年前就提了离职。」
老板的语气颇为惋惜,她能力出众,为人随和,在公司人缘向来不错。
暑热的天气,谢亦抬眼,突然被耀眼的太阳灼伤似的,一阵头疼,直直倒下去。
薛琦吓了一跳,忙打了120,将人送去医院。
谢亦烧得迷迷糊糊,他睁开眼看到病床前坐着的女人,嘴角勾起:「言言……」
女人身体僵硬。
谢亦又喊了一遍,挣扎着起身看到了女人微隆的肚子,他心里喜悦,是的是的,言言怀孕了,他们马上就要有孩子了。
「你看清楚我是谁。」
谢亦揉了揉眼睛,看清了女人的脸,是薛琦。
他猛地将人推开,薛琦被推倒在地,肚子微微发紧:「你发什么疯?」
她爬起来,指着谢亦;「还想着乔言心?她都不要你了,你以为这段时间她为什么这么包容你?你以为她不离开是因为爱你?你错了,她是在等,等我爸妈的钱,等一个机会让你变成穷光蛋。」
「你闭嘴。」
在谢亦心里,乔言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的女人,她就算变了,也绝对不会骗他的。
「是不是你?你对言言做了什么?」
薛琦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冲过去将人抱住:「你醒醒吧,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不会欺骗你,只有我不会离开你,哪怕你一无所有。」
谢亦挣扎要将人推开:「放开我,我要去找言言,我要问清楚。」
薛琦死死抱着他,不让对方离开。
谢亦本来就发着高烧,突然急火攻心,又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他平静了很多,只看了眼薛琦,淡淡开口:「把手机给我,我要打电话。」
「打给谁?」
薛琦不依不饶,将手机背在身后。
谢亦想起身,但无奈还在病中,只好妥协:「打给林珊。」
「你还想找乔言心?」
薛琦一副打死也不会给的表情。
谢亦无奈:「她拿走了我全部身家,我当然要问清楚。」
薛琦将信将疑:「真的?」
男人深呼吸几下,重重嗯了一声。
手机这才回到他的手上,他找到林珊电话打过去,开门见山地问:「言言呢?」
林珊在敷面膜,嘻嘻一笑:「找言言干嘛?」
谢亦怒火更甚:「我找我老婆,跟你有什么关系?」
对方不吃这一套:「哦,那我挂了。」
「别……」谢亦阻止的话还未说出口,对方就真的挂了他的电话。
他咬紧了牙关,再次拨过去。
「呦,咋又打过来了?你老婆去哪儿你都不知道,问我一个外人。」
林珊嗤笑一声,继续刺他:「真对不住我给忘了,你和言言离婚了,她,不是你老婆了。」
谢亦知道林珊向来对他说话毫无礼貌,这次也是做足了被讥讽的准备,可她的最后一句话,还是深深刺痛了他。
他突然有点委屈,忍着心里的酸楚,换了种语气问她:「能麻烦你告诉我,言言去哪儿了吗?」
林珊这才收起了玩笑的语气,严肃起来:「你知道言言为什么离开吗?」
谢亦无言以对。
「你每周都打电话问薛琦的病情,七年来从无间断,你有问过言言吗?如果你问了,你早就会发现她因为怀孕停药了,但是你没有。」
林珊越来越激动,带着哭腔,「我早就告诉过你,沈均来了这里,他是奔着言言来的,你有将她的安危放在心上吗?当年那件事对言言的伤害有多大,她现在还会时不时从梦中惊醒,可是你有把这些放在心上吗?
「你和薛琦在那玩儿虐恋情深,告别之旅啊,真他妈浪漫,这时候的言言被沈均那个王八蛋恐吓,被打到孩子都没了。」
谢亦嘴唇颤抖,往事种种都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可为她做过什么呢?
谢亦捶了捶脑袋,一件也想不起来,除了给了她一张结婚证。
他总觉得选了言言,就亏欠薛琦,所以加倍对她好,她过得不好,得了抑郁症,他比她更痛苦。
他一直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就和言言好好过日子。
这话,他说十年,言言就听了十年。
她不是信了他,只是太爱他,所以舍不得离开。
那现在呢?
她走了,是,是不爱他了吗?
谢亦不敢往下想,他从未想过和乔言心分开,从未想过。
林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痛骂:「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觉得言言在一次次被伤害后还会坚定不移地原谅你守着你?你凭什么这么欺负她?就因为她没有爸妈撑腰?就因为她被一个畜生强奸过?」
谢亦觉得自己没有这样想过,可事实是,他潜意识里觉得乔言心无处可去,所以他不怕哄不好她。
「你这个混蛋,她都这么惨了,你还欺负她。」林珊突然鼓足气来,「去你妈的,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看到你就恶心。」
谢亦默默挂上了电话。
薛琦安静地站在一旁,哽咽:「你哭了?如果今天消失的人是我,你会为了我哭吗?」
谢亦以手覆面,眼泪还是从他的指缝里流淌出来。
病房里的交谈声停止了,都看向此刻这个哭得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似的男人。
薛琦看他哭,心里也疼,也跟着哭。
男人发出呜嘤的痛呼声,她凑上前,听到他说:「她不会回来了,我的言言,不要我了。」
薛琦攥紧了手指。
一个周末,林珊看着乔言心发过来的照片,满意地点头:「这儿风景不错啊,等我休假我也去。」
乔言心很快回复:「快来快来,我最近学习摄影,缺个大美女模特呢。」
林珊嘿嘿一笑:「那我完全可以胜任啊。」
林珊犹豫着,要不要把谢亦要和薛琦结婚的事告诉她呢?
但是看她如今这么开心,最后决定还是不要说扫兴的话了。
新婚之夜,谢亦和大着肚子的薛琦形成鲜明对比,一个事不关己冷漠至极,一个抚摸着肚子脸上洋溢着幸福。
「你答应我的别忘了。」谢亦看了眼周围,是个二手的二居室,离市中心非常远,和薛家之前的住宅完全没法比。
他有点怀疑当初答应薛琦的决定是否正确。
薛琦父母现在连像样的房子都买不起的人,能帮助他东山再起吗?
12
「言言,这里。」
我看过去,林珊开心得快要蹦起来了。
时隔六年,我再次回到这里,因为林珊的婚事。
她要结婚了,她的爱人此刻就站在她身旁,一脸宠溺地看着她。
「你怎么把头发剪短了?」林珊摸着我的期间短发,「不过更利索了,看着生人勿近。」
我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她的眼睛却不在我身上,一个劲儿用眼神示意,见我不理,直接开口问:「不跟我介绍介绍你身边的帅哥?」
「旅游时候认识的,没想到他也是沪市人,就一起回来了。」
林珊撞了下我的肩膀:「那可真够凑巧的呢~」
「顾成晏。」他主动和林珊握了手,随后低头看着我笑。
林珊的爱人也跟着介绍:「徐舟。」
我看过两人的结婚证,早就知道徐舟一表人才,没想到本人比照片上更好看。
「死丫头,背着我吃这么好啊你。」
林珊撇撇嘴:「老娘应得的。」
我笑着说是。
这六年,我和林珊见过了三次,每次都要聊个通宵,这次也不例外。
我知道她肯定要问有关于顾成晏的八卦,果然第一个就是:「他是不是在追你?」
我想起第一次见顾成晏的时候还是在西班牙,他被当地的导游骗了,因为语言不通,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街头,头发凌乱,颓废极了。
还时不时有人上去问他的价格,顾成晏听不懂,微笑着摆手。
对方以为他同意了,伸手就要摸他的脸。
我急忙拉着朋友上前解围。
后来,发现他也定居英国,我们帮他办理了临时证件后,一起回去。
一开始他对我只有感谢,直到发现与我同行的朋友并不是我的伴侣后,才格外热情。
「他是在追我,但他比我小。」
「小怎么了?」林珊突然邪魅一笑,「那儿不小就行。」
我竟然认真思考起来。
林珊咳嗽两声:「不阻止你进入爱河,但是要警惕杀猪盘。」
这几年林珊提醒我最多就是捂紧自己的钱袋子,给男人花钱是大忌。
「哎,」她用胳膊戳了戳我的腰,「你想不想听听谢亦的近况啊?」
「呃……」我翻了个身:「说说说。」
林珊一个猛子起来,将灯打开,拉过零食小推车:「说来话长……」
林珊说,薛琦生了一个残疾的孩子,还不到六岁就需要坐轮椅,时不时就住院。
二老的养老金,几乎都给孩子看病了。
因为孩子的病,薛琦没有去上班。
「薛琦的孩子什么病啊?」
「听说有很多种先天疾病,产检的时候就检查出来了,但是薛琦为了用孩子捆着谢亦,非要把孩子生下来。」
林珊看了眼门口:「我听徐舟的朋友说,那个孩子大概是活不到过年了。」
我心里突然一阵悲哀。
林珊也在备孕,大概也是能理解为人母亲的心情,叹气:「那个孩子当时产检的时候,医生就说过生下来也活不过三岁的,薛家拼了命才让这孩子多活了几岁,也是尽力了。」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天,我们俩睡到下午才醒。
徐舟的朋友也从五湖四海赶过来,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
「把顾成晏也叫来。」
我想了下,点头同意了。
没想到他过来的时候,还给林珊和徐舟带了礼物,祝福他们新婚快乐。
林珊很隆重地向朋友介绍我:「这是我大学室友,也是我最好的闺蜜,也是我这次婚礼上唯一的伴娘。」
伴娘?
我急忙拉住她,林珊喝了两杯酒,脸色泛红,眼神飘忽。
「我怎么能当你伴娘呢?」
她一脸迷茫:「为什么不能?」
「我,我离过婚啊。」
林珊笑着摸摸我的脸:「伴娘是要很好很好的人做,你就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人,我只要你做我的伴娘。」
我看向徐舟,难道他也同意吗?
人生中最重大的场合之一,让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做他们的伴娘?
徐舟懂了我的眼神,安抚的笑:「别管那些封建迷信,我小时候因为剩饭还被我奶奶说娶不到漂亮媳妇呢,你看看现在呢?」
林珊有些喝多了,死死抱着我,哭了起来。
饭桌上瞬间安静了。
我有些尴尬,想着调节气氛,便说起小时候的一件事:「原来我们都是封建迷信的受害者啊,我高三那年回家,在巷子口跟邻居家的狗玩了一会儿,第二天狗死了,邻居非说是我克死的。」
满桌哄堂大笑。
我也跟着笑。
林珊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眼眶愈发红了。
我刚要说话,一只打手按在我的头顶。
我转过头,视线与一双怜惜又心疼的眼睛撞在一起,顾成晏是微笑的,眉头却没有舒展开。
我有些无措,想换个话题,顾成晏却揉了揉我的头发,低声说:「你就是最好的。」
他的声音里好像带着一丝哽咽。
这个笑话我也给谢亦讲过,他也是哈哈大笑。
这不只是一个笑话吗?
我看看林珊又看看顾成晏,原来有人会因为这个笑话心疼我。
原来,这并不是一个笑话。
我不再坚持,答应林珊做她的伴娘。
她开心得差点蹦起来。
第三天,我们去试伴娘服。
「这会不会太隆重了?」
林珊却丝毫不在意,嚷着要在结婚那天,让大家看到一个最美的伴娘。
我看着满目的婚纱,我以前以为自己是不喜欢的。
没想到在看到的那一刻,还是有些心动。
林珊很幸福,我看得出来,徐舟是个很好的人,对她很好。
婚礼开始前夕,赵恒来找林珊。
他两年前结婚了,前几天又离了。
据他所说,是因为心里的人始终是林珊,所以选择离婚。
林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如果是祝我新婚快乐,我接受,你可以滚了。」
赵恒有些颓废:「你就这么恨我吗?」
林珊翻了个白眼:「你也太自作多情了吗?我有那么多闲工夫整天恨你啊?」
赵恒仔仔细细看着林珊,分辨不出她话里的真伪。
「你嫁给徐舟,是因为想报复我吗?」
徐舟和赵恒从小就认识,可以说赵恒从小是在徐舟的阴影相爱长大的。
「如果是的话,我希望你考虑清楚。」赵恒急急解释,「我,我喜欢你,我可以娶你,这次我不会再辜负你了,相信我最后一次。」
林珊彻底无语了,哭笑不得:「你到底吃什么长大的啊?这么自信?你听清楚,我和他结婚只是因为我爱他,他也爱我,除这二者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原因,至于你,如果不是你今天出现在这儿,我早就不记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你这号人物了。」
赵恒不相信,还想纠缠,却在看到徐舟后,畏缩了。
他灰溜溜地离开,走的时候还说自己愿意一直等林珊。
他们在一起一年左右,他竟然这么不了解林珊。
她比我刚强,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既然说了分开,就绝不会再回头的。
不过,我们都没有将赵恒的到来放在心上,心力全在第二天的婚礼上。
看到林珊穿上婚纱的那一刻,我的眼泪有些控制不住。
交换戒指时,台上的四个人都哭成了狗。
我愿意将我这一生的幸福都给林珊,只要她一直快乐。
顾成晏在我下台后,第一时间递过来纸巾和粉扑:「你需要的。」
我被他逗笑了。
「你也会一直幸福下去的。」他说得很笃定,让我以为面前的人是上帝。
婚礼结束,我和顾成晏刚走出酒店,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亦,与我记忆里不太一样的谢亦。
13
他看到我,急急走过来:「言言,你回来啦?」
顾成晏下意识挡在我面前。
谢亦原本空茫茫的眼睛变得锐利带着愤怒:「他是谁?」
我不耐烦地看着他:「跟你有关系吗?」
顾成晏低头看我,我低声回答他:「我前夫。」
他点点头。
「你先去那边等我。」
等顾成晏走了,谢亦又问了一句:「刚才那个男人是你什么人?」
「你有什么事吗?」
我上下打量他。
谢亦从前在穿着上是极为讲究的,每套衣服都是我精心搭配。
如今却……
他没了当年的英俊和意气风发,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不过是一个极为普通的男人,与大街上的芸芸众生别无二致。
他有些回避我的眼神,有些自卑似的:「我听人说你回来参加林珊的婚礼,打听了好久才打听到地点。」
「所以?」
他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很快又恢复自然:「你别这么抗拒我,当初你拿走我的钱,我一点儿也不怪你,真的。」
我忍不住发笑:「你有什么资格怪我?你和薛琦眉来眼去十年,还和她弄出来一个孩子,这本来就是你应该付出的代价,只是你这个人太自私太无耻,竟然还需要我用些手段才能得到。」
谢亦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从兜里掏出来一枚钻戒:「你想要的戒指,我买了。」
他眼里慢慢渗出泪水:「这些年无论日子如何难过,我都没想过卖掉它,只希望终有一日我能亲手为你戴上。」
这次我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深深的悲哀。
「你的意思是,你儿子在病房里等着钱救命的时候你也没舍得卖掉?」
谢亦被我问住。
「你儿子躺在病房里,你却在这儿对着你的前妻扮演深情?」
谢亦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能说出一ţū́ₜ句话。
我越过他,走向顾成晏。
林珊要去度蜜月,我难得回来,便想着回去祭拜一下我爸妈。
顾成晏听说后,毫不犹豫:「我陪你去。」
我看着他,想了很久还是告诉他:「我离过婚,还比你大很多。」
顾成晏无所谓地看着我:「所以呢?这只是你的过去而已,我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你的过去?」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们买了当天晚上的机票,之后又坐高铁到了我的老家。
到的时候正好是青春。
这里变化有些大。
中途路过我的高中,大门还是那个样子,那个很凶的大爷不在了。
校服竟然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个样子,匆匆跑进校门的学生那么青涩,那么快乐。
「带我去转转?」顾成晏指着高中门口。
「好啊。」
我们刚到门口就被拦住,最后还是给当年的语文老师打了电话,才被放进去。
周老师看看我,又看看我身旁的顾成晏:「这是?」
「这是我朋友。」
周老师了然:「谢亦没来?」
「嗯……我们离婚了。」
她叹了口气。
我们结婚的时候回来过一次,一是为了给谢亦的家人说一声,二是祭拜我父母。
谁知,我们没进得去谢家的门,因为谢亦拒绝供他弟弟上大学。
我们在去酒店的路上遇到了周老师,她很热情地让我们住到她家去。
那天晚上,我听到周老师劝他:「言心是个可怜孩子,这些年她一个人太不容易了,你作为丈夫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她唯一的依靠,一定要好好对她。」
谢亦郑重地点头,发誓似的承诺:「您放心,我一辈子都会对她好,绝不会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那番话,犹在耳边,只可惜物是人非了。
「好孩子,你的品行老师是清楚的。」她握住我的手:「离婚有什么?你看多少成功女性都是离婚了才开始活出自我?想家了就回来,住在老师家,老师永远欢迎你。」
我鼻子酸涩,眼泪有些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周老师将我抱进怀里:「这些年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
我几乎是失声痛哭,不知哭了多久,只觉得头晕目眩。
顾成晏扶着我,周老师还要去上课,非要我们答应晚上去她家吃饭,才离开。
我带着顾成晏慢慢转着。
「我们当初考前十名,可以在这里种下一棵属于自己的树,然后刻上自己的名字。」
我有些兴奋地跑过去,我那棵树一直不太健康,蔫蔫的。
谢亦日夜呵护,才没让它死了。
只是我们都离开这么久了,不知道它还活着没有。
「就在这个位置,长得这么高,应该不是我那棵了。」
顾成晏笑笑:「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就是你太过在意,才让它失去了生命力,离开后,它反而厚积薄发了。」
他的眼睛亮亮的,可惜我不敢直视。
谢亦的树就在我这棵树的旁边。
当初他的成绩一直在第十名左右徘徊,他说我的身边只能是他。
后来没日没夜地学习,最后真的考了第二名。
他的树,也成功栽在了我的身旁。
我们在这个校园里留下的回忆太多了。
晚上,我们去周老师家吃饭。
离开的时候,周老师犹犹豫豫说了一句:「谢亦前几年回来过一次,拿走了你的照片。」
我走的时候,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扔了。
结婚十年,他的手机里没有一张我的照片,竟然要千里迢迢跑到老师这里来拿。
「这样啊。」
我没有再说什么,和顾成晏回了酒店。
第二天,我买了些我父母爱吃的,还有我妈妈喜欢的,一个人去了墓园。
上一次来,我请求他们安心,以后我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
然而这一次……
「我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不,我会将自己照顾得更好,所以,不用为我担心啦。」
一阵风吹来,轻轻拥抱过我之后,离开了。
我慢慢走出墓园,看到顾成晏拿着两把伞站在门口。
「快下雨了,我怕你淋湿。」
「谢谢。」
我们在这里待了几天,顾成晏吃不了辣,但为了不让我扫兴,故意说自己很能吃辣,结果晚上胃穿孔进医院了。
「对不起。」
他刚醒,整个人都是迷茫的,张口便道歉。
「你不能吃辣应该早点说的,很危险。」
他低着头,模样有些可怜:「对不起。」
我也不忍心再责怪他:「得住院观察几天,下次别这样了,身体最重要。」
「我知道了。」
他像个挨训的学生,一句也没有反驳。
顾成晏在医院住了一周,又在酒店休养了几天,才恢复往日生龙活虎的样子。
「你这几天累坏了吧?」他心疼地看着我,又说了句谢谢。
林珊比我们早一天到,飞机刚落地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你这几天还是别回来了,沈均出院了。」
14(谢亦)
谢亦回到家,薛父就冲上来一个耳光打过来,被他熟练地躲过。
薛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薛母急忙跑出来,看到这一切捂着嘴流眼泪。
谢亦冷漠地看着:「你再敢跟我动手,我不会再给你们生活费。」
薛琦这时候跑出来,怀里抱着一个瘦弱的孩子。
本来已经五岁多的小孩,个头竟然看上去和三岁的孩子差不多大。
孩子气息奄奄,紧紧抓着母亲的领口。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薛琦冷声质问。
谢亦并不回答,将雨伞放好,转身进了卫生间。
薛母这才上前将丈夫扶起来:「你好好说话,别动手。」
薛父一把推开她:「好好说话?我哪次好好说话他听过?」
谢亦突然在卫生间听到客厅里的交谈,心中的怒火噌的蹿起来,他关掉水龙头,一把拉开门:「如果不是你女儿骗我结婚,我至于落到现在的境地吗?」
「你……」
谢亦又指着薛琦怀里的孩子:「为什么要生下他?为什么不听医生的话?为什么要将这个累赘生下来?」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不满和委屈咆哮出去。
孩子被吓得啜泣,咬着嘴唇不敢出声,怕引起爸爸更大的怒吼。
薛琦哄着孩子,也跟着哭:「但凡我有一次产检你能跟着去,他就不会出生,可你呢?一心想着你的事业,一心想着你的前妻,你宁愿花一周的时间去拿回她的照片,也不愿意腾出几个小时陪我产检。」
她说着说着心里的恨意涌上来,将孩子一把塞到薛母怀里,冲到谢亦面前:「现在她回来了,你想离开我们母子了?」
她哈哈大笑,由上到下认认真真看了眼谢亦:「可惜啊,乔言心现在看不上你了,她不会要你的。」
谢亦被戳到痛处,想也没想一个耳光打过去。
薛琦没想到他会动手,猝不及防得被打倒在地。
谢亦看着薛琦的脸,上前狠狠掐住她的脖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
薛琦皱眉:「什么事?少拿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诬陷我。」
男人手上越发用力,咬牙切齿地问:「沈均为什么会有我家的密码?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他能旁若无人地进到我家,伤害言言,为什么?」
薛琦脸憋得涨红,眼中恐惧更甚。
薛父上前拉着谢亦,却怎么也拉不开对方的手。
直到薛母的一声「安安」,才让众人停下。
薛母抱着孩子,大声喊着:「安安?安安?你看看外婆。」
薛琦挣扎着跑过去,用力拍着孩子的屁股,可怀里的孩子眼睛紧紧闭着。
「快送医院。」
谢亦一把抢过孩子,快步冲下楼。
可惜,等到医院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
谢亦在殡仪馆门口抽烟,这个孩子他不喜欢,却也不代表毫无感情。
毕竟这是他唯一的孩子,若是真的不放在心上,怎么会将所有的积蓄都拿来给孩子治病呢?
他仰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眼角慢慢湿润了。
「安安,你看看妈妈,你看看妈妈呀!!!!」
薛琦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到谢亦耳中,他突然想起乔言心来。
她也没了一个孩子,那时候她并未有太多情绪,他便自然而然地以为,她是不伤心的。
直到那天,他们在医院楼下散步,一个小孩跑过去抱住了乔言心的腿,奶声奶气地喊她妈妈。
乔言心愣住了,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抚摸那个孩子,可是孩子真正的妈妈过来了。
她又收回了手。
乔言心很少在他面前哭,那天她哭得晕倒在他怀里。
如果不是因为他,如果不是因为薛琦,他和言言现在该是多么幸福呢?
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薛父再一次厚着老脸去借钱,想给外孙买个墓地。
谢亦将手伸进兜里,握着那枚戒指,看着岳父佝偻着背出门,他又将手松开,不舍得,好像这个戒指卖了,他和言言就真的结束了。
葬礼结束,薛琦病倒了。
薛母年纪大了,整夜整夜发高烧,嘴里胡言乱语地说着。
薛父将她关进房里,不让出来。
可是那天,谢亦还是听清楚了。
薛母说的是:「报应啊,都是报应。」
薛父怒斥她:「闭嘴。」
薛母依旧喊着:「当初我就说了,不能那么干,你为了琦琦,哎……」
谢亦皱眉,轻手轻脚地上前,站在门口安静听着。
薛母哭一阵笑一阵:「我怎么会生出这种女儿?你怎么能这么纵容她,怎么能给女儿出主意让人去强奸人家女孩子呢?」
谢亦瞬间手脚冰凉。
好像一切都浮现在了他的面前,为什么那天他明明已经快到山下了,薛琦却说自己被几个混混围住,让他赶紧过去。
可等他去的时候,没有混混。
这个约定只有他和言言知道,为什么沈均会那么精准地找到言言。
为什么沈均会知道他家的密码?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们设计好的。
谢亦心里满是恨意,可他更恨的人是他自己,言言被他们算计侵犯的时候,他和罪魁祸首在床上缠绵。
15
林珊吓坏了,她一个劲儿地安慰着我,但是发抖的却是她。
沈均家里很有钱,这一点我们在第一次打官司就知道了。
「你出国吧。」
说完,林珊又摇头:「万一他也出国怎么办?到时候你更加孤立无援了。」
我心里对他的恐惧不像之前那样浓烈,恨却是与日俱增。
「我不能躲一辈子。」我看着她,「有些事,得有一个了断。」
晚上,顾成晏打来电话:「你今天脸色不对,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没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如果需要帮助,一定要找我。」
「好,谢谢你。」
顾成晏似乎还是不放心,第二天早上又问我出门需不需要车,他可以全程当免费的司机。
林珊一脸看好戏的暧昧:「让他来呗,恋爱还是很美好的,不要因为一段错误又失败的感情,拒绝眼前的甜蜜呀。」
我点头答应了。
我只是陪林珊去银行办一些东西,顾成晏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我很清楚。
「你心情不好。」
「啊?」我被他突然的一句弄蒙了。
他微微蹙眉:「你今天心情很不好。」
「没什么。」
顾成晏没有再追问,只是安静地陪着我。
我们接触两年多,他是个很好的朋友。
我开心的时候,他就陪着我疯,保护我的安全。
我难过的时候,他就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在我身边。
这两年,在我需要帮助时他总是第一时间出现。
回去的时候,顾成晏非要将我们送进家,才安心。
结果我们一下车,就看到谢亦站在那里。
林珊皱眉:「这些臭虫怎么赶都赶不走啊?」
我拍拍她的手背,走到谢亦身边:「上次我有什么没和你说清楚的吗?」
谢亦摇头:「我是听说沈均出院了,有些担心你。」
「你想保护我?」
他点点头:「是,我想保护你。」
我叹气:「六年前我也希望你能保护我,可是你什么都没做,你觉得我现在还能相信你吗?」
我嗤笑着看他:「你甚至连为什么沈均会知道家里的密码都不愿意告诉我。」
「对不起。」他盯着我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
这三个字我听得已经够多了,尤其是在他口中。
我转身跟着林珊上楼,顾成晏戒备地看了眼谢亦,紧随其后。
只是我没想到,沈均这次没有以那么莽撞的方式来找我,而是给我打了电话,约我见面,说要真挚地跟我道歉。
我去了。
我期待着,他是真的想通了,然后大家相安无事的生活。
我的恨不能让他死,我选择忘记过去,重新生活。
沈均的样貌并未有任何改变,可见这些年他没有受苦。
「请坐。」他起身帮我拉开凳子,像极了一个绅士。
只是在他靠近我的时候,我还是一身冷意。
「你想说什么?」
他满脸懊悔,深深叹息:「我很抱歉,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
我心里的警惕没有松懈,他最会表演了。
我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他的样子,他蜷缩在地上,额头全是冷汗。
因为我是班长,班导曾经特意叮嘱过我,沈均有病,要我在集体活动室特别照顾一下他。
具体什么病,我不清楚。
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就一副将死的模样。
我将他送到医院,又陪着他,等他父母来了才离开。
我至今都记得他父亲一进病房时那种冷漠,他没有关心儿子的身体,而是低声骂了句:「废物。」
夫妻俩就在病房里吵了起来,互相揭短咒骂。
沈均微微睁眼,疲惫地喊了一声爸妈:「还有外人在呢。」
夫妻俩这才停下,又恢复了相敬如宾的模样。
沈母握着我的手:「好孩子,太感谢了,今天多亏了有你。」
「我是班长,这是我应该做的。」
沈均在病床上发出一声嘲笑,眼里满是不屑。
他像极了中学时候,那种瞧不起好学生的小混混。
我并没有计较。
那天后,他总是找我。
「班长,我冷,你暖宝宝给我用一下呗。
「班长,我头晕,你扶我下楼吧。
「班长,一个人吃不下饭,你陪我吃吧。」
……
他像个影子似的,跟着我,缠着我。
我不胜其烦,最后跟班导说不愿意当班长了。
谁知,沈均知道这件事后,冷冷地看着我。
他总是笑嘻嘻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那种表情。
那次他没有和我说话,也没有凑过来撒娇,目不斜视地与我擦肩而过。
我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好几天没有来学校,再次见到他是在宿舍楼下,他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脸色惨白地躺在地上。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赶紧上前:「沈均?醒醒……」
他紧紧地闭着眼,连呼吸都没有。
我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正要打电话叫120,他却睁开了眼,冲我得意地笑。
「你干嘛这样骗人?」
他抱住我的胳膊:「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和以前一样在意我。」
我用力将手抽出来:「哪怕是只流浪狗躺在那里,我也会将它送去医院的。」
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了沈均的心思不单纯。
多次拒绝他,有时候会说许多狠话。
可是,每一次他这样都会骗到我。
大约是我见过他真正脆弱的样子,总怕自己错过,他真的会死。
他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要时时刻刻用极端的方式证明我在意他。
「你就那么喜欢那个谢亦?」
「是,我只喜欢他,不会再喜欢任何人了。」
我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他又贴过来:「你不最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分一点儿喜欢给我就好了,我会乖乖地在你身边,不会闹的。」
我无奈:「我有男朋友。」
他无所谓地耸肩:「我知道啊,我们不让他知道不就好了吗?」
我不记得那天我说了什么,只记得我们不欢而散。
那天是寒假,等开学再次见到沈均,他告诉我,谢亦出轨了。
我第一反应竟然是按下不说,我不敢承担将这一切撕破的后果。
沈均比我更加愤怒:「你连这种脏男人都要,不要我?我哪里比他差?」
我心乱如麻,不愿和他多说。
他也负气离开,直到谢亦来和我提分手,我们相约去看日出。
最后,发生了那件事。
沈均丝毫没有悔意:「如果你听话一点,如果你肯把你的目光分给我一点,哪怕只有一点,我都舍不得这么对你的。」
他咬住我的脖子,狠声说:「如果谢亦真的对你好,我会放手的,可是你连他出轨都愿意接受原谅,却一个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我疼得全身颤抖,告诉他:「即便我和谢亦分开,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沈均彻底被激怒,我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肤。
等他发泄结束,看到我的样子,他比我先流泪,一边哭一边说着对不起。
我被送到医院,后来起诉他。
他母亲来求过我,不,也不能算是求,只是要我放弃起诉,她会给我补偿。
我不愿意,她便再也没来过。
沈均的父亲,全程没有出现过,只有他的律师忙前忙后。
「言言。」
我的回忆被眼前男人的一句呼唤打断。
我皱眉:「别这么叫我。」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只是太快了,快到我没有注意到。
「乔女士,这样称呼你可以吗?」
我没有说话。
他苦笑一声:「我知道任何的补偿,都不足以弥补我对你的伤害,那就请允许我认真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他直起身,九十度鞠躬致歉,「以前是我年轻不懂事,伤害了你,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眼前。」
「真的?」我只在意他的最后一句话:「真的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你要说到做到。」
他抬起头,微微一笑:「当然,因为这件事你的人生毁了,我又何尝不是呢?我想重新开始了,彻底和过去告别。」
16
从餐厅出来后,我回了林珊家,将今天谈话的内容告诉林珊。
她皱着眉头:「听着好像是真的悔过了。」
晚上睡觉前,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一开口,我便听了出来,是薛琦。
谢亦做得很到位,这么多年来,我和薛琦竟然都没有正式见过面。
没想到多年后,她会主动约我见面。
我和她似乎没有见面的必要。
她察觉出我的抗拒,突然说了一句:「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当年被强奸的真相吗?」
我挂断的手顿住:「你说什么?」
「明天来我家,我会告诉你真相的。」
随后,她在给我的手机上发了一个地址。
我找人问过,确实是她和谢亦的家。
我拿着电话想出去,她的另一条短信发过来:【你一个人来,不许告诉任何人。】
我又坐回到床上,思索着。
第三天,林珊上班,顾成晏也有约,我一个人出门,朝着薛琦给的地点去了。
是在城外,一个老破小的小区里,顶楼,没有电梯。
我上去时,有些喘,看眼门牌号,确定是这儿,轻轻一推门就开了,没有锁。
薛琦坐在沙发上,看到我后,微微一笑:「来啦?」
家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先坐。」她指了指沙发,意思是我不坐下她便不告诉我。
我走过去坐下,房间里有点难闻。
这些年她和谢亦就是这样生活的吗?
「怎么?看到我这么落魄你很开心?」
我没有回答。
她自嘲一笑:「也是,为了一个男人将自己搞成这样,是不是很蠢?」
「你想说什么?」
薛琦收敛起笑容:「你当初被沈均强奸,是我和他串通干的。」
我并不惊讶。
「你知道?」
我点头:「我知道你和沈均这些年一直有联系,否则他不会知道我家的密码。」
我话音刚落,门被通的一声锁上。
我转过头,沈均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站在门口。
「这个小区没监控,你知道吗?」他笑得得意而放肆:「言言。」
「我说过了,别这么叫我,我和你不熟。」
他慢慢走向我:「很快就熟了,他走过来一把握住我的手腕。」
薛琦疯狂地朝他喊:「你不是要杀了她吗?现在就动手,快点。」
沈均却充耳不闻,目光牢牢黏在我的身上。
「你要杀我吗?」
他急忙摇头:「怎么会?我怎么舍得杀你?只是你对我的戒备太深了,想把你骗出来太难了。」
他将我紧紧按在怀里,脸埋在我的颈间,上瘾似的嗅着:「走吧,我们离开这儿,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绝不会背叛你。」
说罢,他从兜里掏出一个药包按在我的脸上。
很快,我就意识模糊。
等我再次醒来,人已经在医院里了。
林珊和顾成晏见我醒来,齐齐跑过来:「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脑袋:「头疼。」
顾成晏已经出门去喊医生了,我透过门缝看到门口站着的警察。
医生进来检查之后,告诉林珊我没什么大碍,沈均的迷药只会让我昏睡而已,没有伤害。
林珊和顾成晏松了一口气。
「抓住了吗?」
林珊脸色有些为难。
「没抓住?」
昨天我去薛琦那里时,便已经和顾成晏联系,告诉了他一切。
我需要一个罪名,将沈均再次送进去。
原本我只是怀疑,沈均和薛琦有联系,包括当年那件事她也只是知情的,直到她给我打了那通电话,我便更加笃定。
沈均出狱来沪市时,我报过警,但是他并未对我造成伤害,警方也没有理由限制一个人的自由,即使他刚出狱。
我便明白了,没有一个正当的罪名,他是不会进去的。
这期间,我已经查到了六年前沈均那份精神分裂症的报告是伪造的。
只要在他伤害我时,顾成晏带着警察过来,将他当场抓获,就有了正当罪名。
这步棋很冒险,但是我真的不想再躲躲藏藏,一辈子活在恐惧里。
「怎么会没抓住呢?」
「言言你听我说,」林珊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沈均死了。」
「什么?」
她微微皱眉:「是谢亦杀的。」
17
原来,谢亦也察觉到了薛琦的不对劲。
那天他并没有去公司,他就在楼下,看着我上去。
等我被迷晕差点被带走时,谢亦冲了进来。
两人打了起来,将沈均从楼上推了下去,沈均当场毙命。
林珊说完后,我心里有些隐隐的异样。
我想过一万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谢亦。
病房门被打开,薛琦猛地扑过来,顾成晏眼疾手快地将人推开。
「求你救救谢亦,沈家不会放过他的。」Ţų₉
我忍着不适爬起来,虚弱地问她:「你为什么要帮沈均?你这么恨我吗?」
薛琦愣住,眼泪就在她脸上肆意地流淌。
半晌,她的眼睛红肿,里面是浓浓的恨:「我恨你,沈均说只要他成功了,就给我一笔钱,我需要这笔钱,我要把这笔钱给谢亦,他的公司才能存活下去,这是他唯一的念想了。一举两得啊,我有什么理由不帮他?」
她恸哭,随后又口齿不清地解释:「当初是我不要脸勾引谢亦的,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谢亦是无辜的,他为了救你把一辈子都搭进去,只有你能帮他了。」
她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先回去吧,我需要考虑一下。」
薛琦擦干眼泪,生怕惹我不快似的,畏畏缩缩出了病房。
警察进来询问我当时的情况,我如实告知。
他们考虑了一会儿:「你的意思是,薛琦也是知情的?」
我点头:「如果不知道为什么沈均会选在那里绑架我呢?」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看向我:「谢亦知情吗?」
「我不知道。」我趁机问他们,「我能见他吗?」
「可以,不过,需要律师陪同。」
第二天下午,我带着律师去见了谢亦。
他竟然比前些时候更多了些神采。
「言言,」他看着我笑,「他死了,你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亦微微怔住,他思考着,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曾经的承诺他从未兑现过,这次不愿再失言了吧。
他心里一直有个念头,如果一切都没有变,他们现在一定生活得很幸福,还会有个可爱的孩子。
原本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可是,他将另一个人拉了进来。
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请了律师,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不用。」我要离开时,谢亦却将我喊住,「我已经和警察说了,我杀沈均不是意外,我知道他和薛琦的秘密,我是故意在那里埋伏的,我就是要杀他,这次不行还有下一次,总有一次我能杀了他。
「我不想出去,不想面对薛琦,不想面对那个家,更不想面对失败的人生,我在这儿挺好的,你什么都别做就是帮我了。」
我喊了他一声,他抬起头看我:「其实罪魁祸首就是我,是我害了你,所以你也不欠我什么,不要有负担,好好生活吧。」
谢亦说完,便要起身离开。
无论我再怎么喊他,他也没有回头。
薛琦将自己当初是如何和沈均策划对我实施强奸,之后又是如何告诉他我家的密码,让他登堂入室对我造成伤害的事,统统交代了。
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见我。
「谢亦怎么样?」她紧张地看着我,「他还好吗?」
「你母亲昨天去世了。」
她颓唐地坐在椅子上,一脸灰败。
「你父亲进了医院,医生说,可能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
她突然笑了,状似癫狂:「是他们自己没用,我从小他们就说,只要是我想要的,他们都会弄来给我,这些年他们都是这样做的,唯独这件事失败了,为什么偏偏是这件事?他们明知道我爱谢亦,却没有办法帮我。」
我眉头紧紧皱起。
「之前也是这样的啊,我高中的时候喜欢一个男孩子,可他不喜欢我,我爸爸就想办法让他喜欢我。」
我心猛地跳了一下:「什么办法?」
她嘿嘿一笑:「他妈妈摆摊,我爸就让去买然后食品中毒,后来他妈干不下去了,他爸没钱治病死了, 他妈也改嫁了, 他身边只有我了。」
我听得汗毛直立,一阵恶寒, 快步跑了出去。
薛琦凄厉的声音还在身后嘶喊着:「一定要帮我救谢亦。」
几个月后, 薛琦数罪并罚, 判了七年,谢亦无期徒刑。
是林珊告诉我的。
那天见完薛琦不久,我就和顾成晏出国了。
待在这里一刻,我就能想到薛琦, 谢亦,沈均,让我有些窒息。
顾成晏看出了我的难受, 连夜制定了一条旅游路线:「我陪你散散心。」
两年后,林珊孩子满月,我这个干妈自然不能缺席。
「顾成晏没和你一起来?」
「分手了。」
「啊?」林珊瞪大眼睛看着我, 「为什么?」
我也想象出来一个原因,最后只得出:「不合适。」
其实是我想回国, 他在国外有事业,我们都不愿妥协, 索性分开算了。
「那你现在一个人?」
我暧昧一笑:「姐有一大片森林。」
「你知道吗?薛琦死了。」
我有些失神:「怎么会这样?」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是她的身体状况一直很差, 听说入狱后也经常被送去医院,但这一次没有抢救过来。」
我看着窗外, 突然有一瞬间戚戚然,又想起刚进大学的时候,我和谢亦壮志满怀, 想打拼出一番天地。
后来, 他遇到了薛琦, 被她吸引,我又被沈均缠上, 我们的路开始变得崎岖坎坷。
可是无论如何,我也没有想过,我们的人生会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
「还回去吗?」
我低头逗弄怀里软软的孩子:「不走了,要看着我干女儿长大呀。」
林珊抱住我:「真好,我可算有人陪了。」
徐舟端着水果进来, 将孩子抱过去。
晚上我和林珊窝在床上说话,我突然想起:「你不和孩子睡啊?」
「和她爸睡,我睡觉轻, 孩子一动我就醒了。」
她还是一脸幸福的样子。
我们像之前那样聊身边的八卦, 一直到太阳升起。
林珊身体恢复好之后, 便陪着我看了看店面, 我想开个咖啡店, 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店铺很快开起来,面积不大, 只招了两个员工, 偶尔我会去帮忙。
「老板娘,哪款咖啡最好喝啊?ŧű̂ₜ」
我本来在打游戏,听到熟悉的声音,以为自己幻听, 一抬头,就看到顾成晏笑意盈盈地看在那里。
「你怎么回来啦?」
他进来,抱住我:「因为我爱的人在这儿啊。」
(完结)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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