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恋多年的男友嫌我管束他太多,跟我提出分手。
我的愣怔只几秒,便也平静地接受。
「我今晚就开始找房子,给我一周的时间,过年前我搬出去。」
他如释重负,轻声应了句。
「不用,反正也只是退回到一开始那样。」
我与他,一开始只是合租在一起的陌生人。
没想到,我们以这样的形态开始。
也以这样的形态结束。
-1-
沈季泽说这话的时候慵懒随意。
好像从合租到同居这段经历只是睡觉换了个床板一样简单的事。
眼眶有些酸涩,我起身去屋里把我的被子枕头搬去了另一个房间。
他只是冷眼看着我忙碌。
「你之前那个屋子已经很久没睡了,脏得要命,先在我这屋睡吧。」
我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他却恼了。
「又不是没睡过,你非计较些什么?」
「有时候我真的很不懂,一切都得在你的控制之下你才满意?」
我愣了一下,在他心里我怎么变成这幅模样?
明明从前我是个典型的 P 人啊。
「我们今晚开始就算分手了,我不习惯和陌生人一起睡。」
他阴沉着脸,「那随便你。」
等我收拾好一切,准备回到屋里睡觉的时候,路过他的屋子。
他的房门敞开着,他正激愤地玩着游戏。
我敲了敲房门,他扫了我一眼,误以为我要像从前那样监Ṭúₙ督他按时睡觉。
「卧槽,ADC 跑哪去了!!团团团!我靠……输了!」
他终于放下手机,皱着眉头往我的方向看来。
「都分手了,你还要这么管……」
我出声打断他的话,「可以稍微小声点么?我想要睡觉了。」
他愣了一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哦。」
沈季泽生过一场大病,手术后堪堪捡回一条命。
出院前医生多叮嘱一定不能熬夜,此后我便成为他作息的闹钟——
提醒他该吃饭了,提醒他该吃药了,提醒他该入睡了。
规律得,连我自己都腻了。
夜晚,我躺在床上,一直到凌晨都睡不着觉。
不知怎地,脑子里总是不断回忆起他红着脸站在我的房门口,问我以后要不要搬到他房里睡觉的样子。
我心跳如雷。
可现在我又搬回了原处。
一切犹如一场幻境。
内心黑洞洞的,像一间四面漏风的屋子。
我出神地望着门口,多么希望他此刻推门进来,端着小蛋糕,然后轻快地告诉我。
「嘿,傻了吧?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怎么样,我这欲扬先抑用得如何!」
我一定会佯装生气地捶了他两下,却又忍不住在跳跃的烛光下紧紧地抱住他。
……
可回过神来,我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像极了蜡烛吹熄之后的那一抹烟。
我擦了擦眼泪,默默地闭上眼睛。
「生日快乐呀。冯竹漪。」
-2-
早上等我化完妆准备出门时,他还是没有起床。
我只犹豫了几秒,便挎上小包出门了。
我们只是陌生人,叫醒他再也不是我的任务了。
早上我一到工位,手机就收到一则微信。
沈季泽给我发了消息。
【你起来没喊我一声么?】
过了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一些什么似的,撤回了消息。
【你把我的背心放哪里了?】
他像是很急似的,追发了一条短信来。
【?快点,赶着上班。】
与他同居的日子里,确实都是我在收拾他的衣服。
我想了想,离职尚且还要交接工作,分手了交接下衣服算有始有终吧。
我抬了抬手,给他发了消息。
【背心在衣柜里右手边第一个抽屉里,长裤长袖在左手边第一个抽屉里,内衣内裤在第二个抽屉,袜子在最后一个抽屉。短袖短裤都帮你收纳在衣柜上面的收纳盒里了。】
【你术后要吃的那些日常的药我放在你床头柜那边,体温计上次被你打碎了,我还没来记得及买,你自己有空去补一下。】
【哦,卫生间洗浴用品那些的当时都是我买入的,我收走了,你自己补齐你那部分哈。】
我想了想,反手把复诊的医生的联系方式和挂号办法全部转发给了他。
【这个你以后也记得定期复查下哈,我就不再帮你挂号了。】
一口气发完这些后,我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从此之ťű̂³后,我再也不用记得他的任何一件细节了。
脑容量一下子空出来许多,我突然来了兴致,发消息给了我许久不见的好友们。
【今晚,有没有谁要来听冯竹漪演唱会?】
群里短暂的寂静过后,发小李敬禹给我回了第一条消息。
【我去。】
【得了吧,谁还不知道你晚上十点准时要回家,陪着你的泽宝睡觉!】
【是啊!次次放我们鸽子!从你谈恋爱以来我们约你比接甄嬛回宫都难!】
……
我愣了下,才想起我已经很久不曾和朋友们出去疯了。
【我分手了。】
群消息顿时飞快地滚动起来。
【真的假的?谁甩的谁?】
【为什么啊?他劈腿了?还是你劈腿了?】
……
我正要回消息,沈季泽的消息却在这个时候挤了进来。
【有必要说那么多么,直接告诉我背心在哪不就好了。】
【晚上我 9 点要去参加应酬,你帮我搭配一下衣服领带吧,我没有经验。】
我挑着眉,【这是陌生人之间该做的事情么?】
过了很久,他回了条消息。
【你非要做得这么绝?】
-3-
我在包厢里点了许多摇滚歌曲,气氛一下子被我搞得很嗨。
中场喝水的时候,不知道谁点了一首悲伤情歌。
我在场下静静地听着,思绪悠悠回到了从前。
我刚刚搬进来的时候,两居室的另一间住着一个女生。
可等我出差回来时,惊讶地发现屋里搬来了个男人。
我以为是小偷,对着他的头一阵痛打,直到他连连求饶后才停手。
他捂着被我打破的头,「你那个室友把房子转租给我了,你不信可以去房东那边查看登记!」
……
之后我也想过搬走的事情。
可边上拆迁,附近的小区租金纷纷上扬,而我的手头并不宽裕。
只得又硬着头皮住了下来。
我们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合租了起来。
熟络后,我也会在晨跑的时候帮他带一杯咖啡。
一起出去玩的时候他也会帮我拍照片,并精修完发我。
朝夕相处间,我与他之间情愫暗长。
直到有一天,我下班回家遇到陌生男子尾随,哆嗦着第一时间给他发去了求救短信。
就在那人快要追到我的时候,他突然出现,紧紧把我揽入怀里。
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躲在他的怀里,背后早就渗出了一大片冷汗。
他轻柔地拍着我的后背,在我仰头的时候突然落下一吻。
就此捅破我们之间暧昧的那张纸。
我惊魂未定,又心跳如奔。
如冰如火。
他温柔地看着我,「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那么厌倦呆在我的身边呢?
唱歌到凌晨,我又喝了点小酒,脑子晕沉沉。
李敬禹执意跟了我一路。
快到时我与他道别,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像是有千万句话要说,可开口时也只说了句「生日快乐。」
我眯起眼睛,「谢啦。」
-4-
跌跌撞撞到了家门口,我正掏出钥匙准备Ṫû₁开门,没想到门却自动开了。
沈季泽就站在门后。
他黑着脸,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场。
「几点了?」
「你知道不知道 9 点你答应过我什么?」
换作往常,我早就吓得屁滚尿流,着急忙慌地解释求得他原谅。
可现在,我的哆嗦只一秒,便想到我们已经分手的事情。
我瞬间来了底气,「我好像没有答应你什么吧。」
「再说了,陌生人之间问几点回家是不是也有点太冒昧了啊?」
他的话噎在喉间,半天才开口。
「我晚上 11 点就要睡觉,还请你下次早点回家,不要给我造成影响,谢谢。」
看着他严肃的脸,我顿时来了兴致,借着醉意呼了他一口。
「收到。」
我撞开他,就要屋里走去。
没想到他一把拉住了我,恨铁不成钢地说:
「离开我,你堕落成这样?」
我差点笑出了声。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啊?别太把自己当盘菜了。」
只是从前为了你,我改变自己。
成为你喜欢的,循规蹈矩、乖巧顾家的女孩。
可我不懂,明明我已经变成你喜欢的模样,你却又说我无趣,说我管得太宽。
呵呵,男人。
不爱的时候总有千万种理由。
-5-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收到了他的微信。
【昨晚忘了,生日快乐。】
他大概是看到我闺蜜的朋友圈了,记起了昨天是我的生日。
我们曾经约定,每年都要成为彼此生辰祝贺的第一人。
可只三年,他就失约了。
我摁掉手机,匆匆下楼买了个解酒汤后,就赶去上班了。
等晚上加班到十点四十分,我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疲惫地开门进去,正好在客厅看到了沈季泽和周稚云。
周稚云?
她怎么在我家里?
周稚云像是看穿我的疑惑,「今天季泽升职了,我们几个同事来家里庆祝了一下,他们先走了。」
「不过……好像也可以不用和你解释,差点忘了你们已经分手了。」
她得意地看着我,眉眼间全是挑衅。
她拿起桌上吃剩的小蛋糕,「看来季泽没告诉你这个喜事呢,作为舍友你也尝尝!」
我没有接过,只是淡淡说,「不用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竟然有些失落。
从前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周稚云就曾大张旗鼓地追过他。
她频繁地介入我与他之间,次次以朋友之名占有他的时间,我们也经常为此争吵Ŧũₜ。
最后一次吵架,他说,她已经调离了他们公司,以后也不会再见她。
可显然,他对我撒谎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季泽,被理应坦诚相待的人欺骗,滋味并不好受。
「你的脸色好像不大好也,这么点小事就生气了啊?有点善妒哦。」
「对了,你什么时候搬走啊?我刚刚好在找房子呢,想搬来这边住。」
她突然转头看着沈季泽,抬手拂去了他嘴边残留的奶油,「你呀,都快变成小花猫了。」
她的语气自然亲昵,好像私下做过无数次。
而他反应平常,像是已经习惯。
我的心头划过一丝刺痛。
他怎么能,那么快地从一段关系中抽离,又怎么能那么理所当然接受她的示好?
我不想再看下去了。
「吃完记得打扫一下,我要早睡,也请安静一些。」
周稚云拿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而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我的水杯!
我最讨厌别人用我的东西了!
我想都没想,一把把水杯抢了过来。
「谁准你用我的水杯了?」
水杯里的水飞溅了出来,湿了她的一角上衣。
她急忙低头擦着自己的衣服,一脸无辜,「啊,季泽给我用的,我不知道……」
笑话。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杯身上就写着竹漪专用。
我无语极了,正要质问,却被一旁沉默的沈季泽打断。
「够了。」
「人家只是用了一下你的杯子喝水而已,你至于泼人家一身水么?冯竹漪,你真的太过了。」
他连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衣服湿了,你换下我的衣服吧。」
他抬眼看着我,眼神里沁出渗人的冷意。
「我们进屋去,这样也就不会打扰到你了。」
「这样,你满意了么?」
-6-
说完他牵起她的手,转身进了我们曾经的屋子。
用力地摔上门。
我坐在床头发愣了很久。
耳边传来隔壁房间嬉嬉笑笑的声音。
我听到周稚云问他,「我穿成这样好看么?你的衬衣我都可以当裙子了也。」
「欸,这只玻璃猫好有新意啊,我看看啊——」
随着一声清脆的玻璃着地的声音,玻璃猫碎成了无数的玻璃渣子。
她无辜的声音响起,「季泽,我不小心打碎了……」
「没什么,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无关紧要的东西?
那年他养了三年的小猫得了猫传腹死了,他伤心了许久。
我比照着猫的样子,用玻璃一块一块地贴着着做了好久,才做好了这只玻璃猫。
「把它放在床前,就像是他透明的灵魂也在你身边一样!」
他在接过礼物的瞬间,突然间瞥见我大大小小被玻璃割伤的伤口,一下子红了眼睛。
再抬眼时,他的眼泪如珠串。
「我发誓,我这辈子一定倾尽全力对你好!」
可现在,誓言纷飞。
就像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再ťůₖ难以找回了。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早上下楼时,我惊讶地发现发小李敬禹的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他摇下车窗,痞痞地笑了一下。
「看什么呢,就你,上来。」
我随即被逗笑了,自觉地坐到了后座。
他从盒子里拿出了早餐,递给了我。
「眼睛怎么红红的,哭了?」
我只是低头吃着早餐,没有回他。
他转过头来,「不就是个男人嘛,我赔你呗。」
我随意白了他一眼。
毕竟这样的玩笑,他已经开了很多次。
「少来。」
……
年底赶报表,我加班到很晚。
我在电梯间开始提前叫了滴滴,可是车子迟迟不到。
我有些沮丧地走到门口,突然看到了李敬禹。
他探出头,「怎么才下班啊,都等你好久了。」
我疑惑,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
挠着头想了半天,「我是不是欠你钱了?」
他开着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早上不是说好要把我赔给你么?这不是正在履约中么?」
我转头看着窗外,「不用你赔,我没事。」
他收敛起他吊儿郎当的表情,深深地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
「如果我说,我是认真的呢?」
「从前的每次借口玩笑的表白,都是认真的。」
我脑子嗡嗡作响,好似捅了马蜂窝。
「只不过你从前喜欢沈季泽,可是你们现在已经分手了。我想,我是不是也能有一次机会?」
许是看惯了他吊儿郎当的样子。
突然正经起来的样子,让我无所适从。
我尝试着像从前一般说他又在开玩笑。
可他率先打断了我。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你生日的那晚,你说你们分手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车一停在小区门口,我便逃似的下了车,却正好被一束车灯照花了眼。
紧接着,我的腿被车直挺挺地轧过,一阵剧痛席卷了全身。
我瞬间疼得蹲在了地上,再看腿上,已经渗出了鲜红的血液,眼泪止不住地狂飙。
肇事司机下了车。
我在强光中盯了半天,才认出是周稚云。
和沈季泽。
她假装着急地上前,却故意用细长的高跟鞋狠狠地踩在了我的手背上。
「啊,是冯竹漪啊!你怎么从边上突然窜出来啊,害我不小心撞到你了!大过年的,真晦气……」
李敬禹连忙冲到我身边,俯身抱起了我,「你开了车灯还看不到这么大的人?那你的眼睛可是真的有点问题了。」
她开始着急了,「你这人素质怎么这么差!季泽,你会为我做证的是不是?」
李敬禹开始不耐烦,「行了行了,都有监控,有什么话你留着监狱去说。」
周稚云气得狠了,「你才去监狱呢!你们一家都去监狱!」
-7-
我疼得晕了过去。
迷糊间只听见李敬禹慌张到失控的心跳声。
医生连夜给我安排了骨折手术,等我醒来之后,已经是深夜。
李敬禹就陪在我身边。
我拿起手机,两小时前沈季泽给我发了消息。
【你腿怎么样了?】
【嗯?】
一小时前他又发了:【就算是陌生人回个消息也不过分吧?】
我把手机倒扣放在床前,便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沈季泽已经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他生硬地问我,「好点没有?」
像是做任务。
我敷衍地回了句,「嗯。」
他站在我的床前。
「稚云她……昨夜哭了一路。说她不是故意的。」
哦。
原来是替她说情来了。
「如果你是为了她,那大可不必。」
「因为——我并不打算放过她。」
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他给我倒了一杯水,「不然我今天留下照顾你吧。毕竟我生病的时候也是你照顾的我。」
我其实想说不用。
可我现在,确实需要有人帮我打饭。
李敬禹已经被我赶去上班了。
沈季泽笨手笨脚地扶我起来喝水,可我只小喝了一口,便被烫麻了舌头。
「啊,不好意思……我等凉了再给你。」
偏偏这时候主治医生来查房,看到我床头的水便变了脸色。
「ƭů²谁给你倒的水?」
沈季泽皱着眉,「我……怎么了?」
医生大步流星地走来,「她骨折手术打了全麻,有一段时间需要禁食水。」
「况且,她前一个小时还在呕吐。你不知道吗?」
沈季泽被他责备的眼神看得愣了神,他转头Ŧųₗ问我。
「你刚刚吐了?」
我强撑着精神,「呕吐的症状已经消失了,我可以适当喝一点水。」
我拿起手机,备忘录里记载着我几次测量的体温。
「这是我昨晚到现在的体温,医生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正常的。」
他接过手机看了一下,很快便疑惑地问我。
「你学过医?」
-8-
我并没有学过。
只是沈季泽生病的那段时间,我逼自己学会的这些。
他微怔在原地,眼神一时间变得复杂。
我想,他一定想起了,从前他生病的时候我帮他测量体温的画面。
等医生走后,我与他之间变得沉默。
沉默到我开始怀疑,从前我们那些彻夜聊天是真的吗?
半晌,他站了起来,「我去食堂帮你打饭吧。」
等他打完饭回来,我正挣扎着要去卫生间。
他笨拙地上前搀扶着我,却没用对力气,我直接摔倒在地上,疼得我差点哭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
边上病房的陪护大姐看不下去了,把我搀扶进了卫生间。
「小伙子,你没照顾过人呀?」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
等我上完卫生间回来,他已经支好了小桌板。
我坐在床沿看着,惊讶地发现他带回来的菜里有鲈鱼。
而我对鲈鱼过敏。
这些年,他对我到底了解过什么呢?
与他恋爱的三年,我对他的喜好如数家珍,而他对我全然不知。
他站在边上,不解地问。
「你怎么不吃了?」
饭点时,李敬禹正好提着饭盒来看我。
他的眼睛瞥过桌上的东西,「鲈鱼她吃不了啊,过敏呢。」
他不着声色ƭŭ̀⁴地把自己打的菜收了起来。
「我觉得你胃口不好,打了你爱吃的菜,你尝尝。」
他站直了身子看着沈季泽,一时火药味浓厚。
「你知道冯竹漪喜欢吃什么菜吗?」
他哑然。
我与他的这段关系中,从来都是我照顾他的份。
就连他的朋友都笑称我为「妈系女友」
我一门心思地照顾他,而他却把这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日子久了,甚至嫌我管束他太多。
我突然为自己感到不值。
其实,我并没有那么伟大,伟大到不需要回应。
我希望他也能记得我随口提及的事情,能在生理期的时候照顾我,能让我在生病的时候放心吃下他给的药。
而在沈季泽身上,我从未得到过。
他呆站了许久,「对不起。」
「我从不知道……照顾人要费这么多的心力,要注意这么多的事情。」
「从前你把我照顾得太好了,我不需要去操心这些事情,所以我……就像是个白痴一样。」
我静静地听着,内心没有一点波澜。
「房子可以稍微再延我几天么?房租水电我照付。」
他微蹙了一下眉,「我说我对不起,我……」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们只是合租的陌生人而已。」
「你以后不要来了。」
-9-
我原以为在我下了逐客令后,他便不再来了。
他本就厌烦了我,何况现在。
可他却天天出现在了医院,陪着我打点滴,给我拿药。
他开始学会怎么看体温计,也学会在我半夜起身的时候帮我披上外衣。
他甚至还会跟我主动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情。
「你知道么,我们小组长居然和她最讨厌的实习生在一起了,真是惊呆了。」
「哇,今天运气太好了,居然抽中一杯免单咖啡!」
……
我静静地听着。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他生病的那段日子。
那段时间他总是很焦虑,我不断地分享生活中的事情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一应一答,有说有笑。
这不就是从前我所向往的生活吗?
可现在,他努力地找寻着话题,我也学起了他对我那样敷衍,有时候干脆不回复。
一报还一报。
大家两不相欠。
-10-
我住了一周便出院了。
新房东给我打电话说,前一个租客已经退租了,明天就可以搬过来了。
我顾不上休息,便开始一点一点收拾东西。
沈季泽久久地站在门口,「你还病着,别收拾了吧?」
「我们继续住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我摇了摇头,「不了。」
毕竟我们只会是陌生人了。
他着急地绕行到我的面前,「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那天我和她真的没什么,她的衣服湿了,我只是把衣服借给她穿,第二天她就还给我了。」
「还有,我那天和她在车上只是因为她说她要考驾照,有一个地方一直学不好,叫我教她一下而已,我和她……」
我打断了她的话,「你和她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不用说给我听。」
他摁住我正在收拾衣服的手。
「我承认我一开始嫌你管我太多……你总是限制我,让我感觉不自由,就连朋友们都在背后笑我找了个妈。」
「但是自从你生病后,我才知道照顾一个人有多累。我有时候在半夜醒来,会突然想起你今天有没有吃药,你会不会腿疼。」
「而你曾经一定也这么想过。」
「对不起……求你给我个机会好么?我会学着好好照顾你。」
我抬头,正遇上他期盼的眼神。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那年他生了一场大病。
我没日没夜地守在他的身边,眼睛恨不得长在他的身上。
我害怕失去他。
后面他出院了,我时刻关注着他的身体,对他的身子比对我的都上心。
我愣了一下,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世界里已经全是他了?
我好像失去了自己。
我本该不必承受另一个人的悲欢喜乐。
也不该承担起照顾他的重任。
可真的承担起了,却也变成了他的负担。
他久久地看着我,眼眶慢慢红了起来。
「别搬了吧,我不想和你分手了……」
我顿了一秒,便继续收拾东西。
「我们刚恋爱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对你说的话一直很认真,包括你说分手。」
「放开吧,我给你渴望的自由,也给我自由。」
话音未落,门口突然响起一阵鼓掌的声音。
「说得好!」
李敬禹就站在门口。
「冯竹漪,做得好!今天我又高兴了!」
他痞笑着走向前,一把推开站在门口的沈季泽。
「让一让,新旧交接下!」
沈季泽的脸色阴沉着,两人气场的火星乱窜。
我见状,赶紧叫了声。
「李敬禹,你来帮我搬下这个。」
搬家公司的人很快就到了,把我的东西装到了车上。
临行前,我最后环视了我生活了三年的屋子。
这里曾经有许多我珍贵的记忆。
我想起我们一起去重庆旅行的那晚,他很激动地给我看了他做的攻略。
「到了之后,我们先去解放碑,再去洪崖洞,那边有很多特色吊脚楼……」
点了重庆辣锅,辣得我们两人不间断地流着鼻涕,然后看着对方的鼻涕泡泡笑岔了气。
那种毫无保留的单纯与天真,再也找不见了。
……
我上了车,沈季泽还呆呆地站在门口。
他的眼神满是受伤,仿佛一直被丢弃的流浪小狗。
车开了好远,他还追着车跑动。
「竹漪……我错了,求你别走……」
我默默地闭上眼睛。
放下了。
-11-
自从搬了新家之后,李敬禹几乎天天来家里给我做饭。
「没那碍眼的东西,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天天跟过年似的!」
他自然地夹起一块肉,放在我的碗里。
「冯竹漪,你吃这个腿好得快!」
我知道他的心思。
可我现在确实没有再恋爱的想法。
他围着围裙洗着碗,我一瘸一拐地走到他的身后。
他笑着转过头来,「你干嘛?不要在这里哦~」
我的脸顿时热得发烫,但还是缓了下来。
「我已经接受了公司的指令,要去塞尔维亚外派一年。下周就出发了。」
他的笑意陡然僵在脸上,「什么?」
「我现在只想好好发展事业,并不是很想开始一段新的关系了。」
「我知道你很好,这段时间,谢谢你。」
他的伤心几乎溢出眼眶。
在眼泪快要掉下来之前,他飞快地转过头去。
「我知道了。」
-12-
我很快到了塞尔维亚。
在那里我开始结交新的朋友,事业上也有了起色。
我开始学会一个人旅行,也已经习惯一个人的生活。
这些日子,沈季泽一直发消息给我,告诉我他的近况。
他说他真的把周稚云调离了公司,以后再也不见她了。
他哭着说,要是我不回来他就不吃药了。
从前我最怕他说这话。
可现在,我无动于衷。
他握有他生命的权利,而我无权干涉。
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我出国的消息,给我打了电话。
电话里的他似有醉意。
「我明天要去复诊了。」
「往年每年复诊,都是你陪着我去的。医生说,我的身体恢复得不是很好,还是有很多地方需要注意。」
「那时候我脑子一片空白,因为我真的不清楚有什么地方需要注意。」
「我问了医生,她也很惊讶地看着我。她说,你不是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么?」
「回家后,我按照她说的那样,一直提醒自己该做这个,不该做那个。说真的很累。我都不知道,从前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我真的很想跟你说,我已经变了。」
我默默地挂了电话。
夜里我把他的联系方式全都拉黑了。
合格的前任就该是像死了一样。
对他是这样。
对我也是。
-13-
我的身边有了不少追求者。
一年后,公司准备在塞尔维亚成立一个公司,有意提拔我为总经理。
我欣然接受。
刚好,我也想在这里安家。
一天我在沙滩上晒着太阳,迷迷糊糊之间快要睡着,却被一个人挡住了光线。
我抬眼,正好遇见李敬禹。
他的汗水顺着小麦色的皮肤一路流淌。
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你怎么来了?」
他摘下了墨镜,「追你呗。」
「我为了你,把整个家都搬到这里来了。」
他灼热的眼神就落在我的身上。
「冯竹漪,我想过,但是我无法放弃你。」
「我想不到被其他人管束,除了你。」
太阳光热辣刺眼,我恍惚想起了从前。
那时候李敬禹天天跟外校学生打架,是班上出了名的混不吝。
当时班上流行一对一补习,偏偏老师把他分给了我。
他并不服。
「我爸妈都没有管我,你凭什么管我?」
直到有一次,他孤身一人被几个外校学生堵在巷子里围殴,被打得快死了。
而我正好路过——
替他挡下最后一棍。
棍子落在我的身上,我的眼泪立刻就滴在了他的脸颊上。
他红了眼眶,「不要你管,老子都说了不用你管了……」
我在医院住了几天。
好了之后,他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打架了。
他开始乖乖学习,对我说的话言听计从。
「你知道吗,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两人都不管我了。」
「有的人活着,就是注定为了你。」
现在想来,或许他早就把我当成了救赎的光。
一道生活的希望。
他看我发愣着,用脚踢了我一脸沙。
「还犹豫什么呢?像我这样的忠犬可不多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知道了,晚上给你炖肉骨头汤喝!」
他瞪大了眼睛。
「你!」
……
-14-
番外(沈季泽视角)
生了一场大病后,我的心态便完全发生了变化。
疼痛使我彻夜难眠,我好几次想着,干脆去死了算了吧。
可每次我一提及这件事情,冯竹漪就哭了。
「不许你说这个话!从今天开始我会好好监督你吃药睡觉!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后面我出院了,也可以和朋友们聚会了。
朋友们提出喝酒,我为了不扫兴,便也答应喝一点点。
酒杯刚刚端起来时,冯竹漪便推门而入,一把扫掉我手上的杯子。
「你疯了么?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喝酒!」
杯子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在场的人都愣了,气氛一时沉到冰点。
我的脸上挂不住了,「你来干什么?」
她立刻拉起了我,「十一点快到了,必须回家睡觉!」
我用力地甩开她的手,「我已经很久没有跟朋友们聚聚了。」
我正要发怒, 却被朋友们劝和着, 和她一起回了家。
回到家后, 她立刻给我拿来了药。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小小的药片,感觉自己也被束缚在了里面。
我渴望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我不是已经好了么?
那段生病的日子,我实在不愿回想。
可看着冯竹漪,我便忍不住回想。
她站在衣柜面前,帮我拿着明天的衣服。
「明天你要给新人做培训,我觉得你穿这个比较严肃。」
「对了,你洗澡的时候要注意, 你身上的造口一定一定要避开!药膏一定要抹上, 进水就不好了!」
……
她喋喋不休。
听得我的头都大了。
每字每句都在提着我不想提及的东西。
我看了看手机群聊,朋友们在群里问我到家了么。
我正想回复,有一个好友发了消息。
【冯竹漪怎么变成这样了?搞得沈季泽像是她儿子一样!】
【这算是传说中的「妈系女友」吗?什么都要管, 可真恐怖!】
……
他们拱着火,我也一下子被带上了巅峰。
毕竟从前都是我管着她的。
刚刚跟她合租的时候, 冯竹漪就像是一只抓人的野猫。
可现在,在我的管束之下变得听话懂事。
可现在,她居然处处管着我?连在朋友面前也是。
再回神时, 分手的话已经不知不觉说出了口。
我原以为她会闹的。
可没想到,她只是静静地看了我一眼, 便说了好。
我算是和她正式分手了。
我开始过上了自由的无拘无束的日子。
我开始报复性吃油炸, 通宵打游戏。
可渐渐的, 我的身体开始有了一点异样。
发烧了几天, 我慌张着给她发去了消息, 问她我该怎么办。
可她没有回复。
我知道,她已经完全不在意我了。
对死亡的恐惧让我开始学会一个人吃药,一个人照顾自己。
繁琐且累。
我难以想象,她为什么从没有怨言。
她腿受伤那天,我去医院看她。
她虚弱地躺在我的眼前,丝毫没有往常阳光活力的感觉。
从前她在我面前,好像一直都是小太阳啊。
我想照顾她,可几次下来, 我都没有办好。
可从前冯竹漪是怎么把我照顾得那么好的呢?
李敬禹的话彻底问住了我。
对啊。
我好像, 对她一无所知。
我根本不会照顾她。
我浑浑噩噩了许久。
后面我决定再去追回她。
我去了她原来的公司,惊讶地发现她早就出国了。
我终究是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但好在, 她没有删了我。
冯竹漪的朋友圈里总是更新着她的各种日常。
而我像是阴沟里的老鼠, 在黑暗的地方贪婪地窥视着她的一切。
照片里,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多多了。
我给她发消息, 她再也不回复了。
活该。
明明一开始, 是我先说的分手。
是我先选择和她当陌生人的。
终于有一次,我得知她要回国了,便早早就去了机场等她。
我内心忐忑不已, 腹稿打了无数遍。
飞机到达后, 我远远地看着她和李敬禹从通道走了出来。
我的视线顺着往下。
他们十指交缠。
我愣了一下。
也对, 我们早就分手了。
我有什么资格管着她呢?
笑意僵在脸上,我满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李敬禹贴在她耳边说些什么,引得她哈哈大笑。
她的视线随意地瞥过我, 像看陌生人一般,却并未有半秒逗留。
我愣在原地。
再回首,我们已是陌生人。
作者署名:猫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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