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宗门都有弹幕,除了我

我能看到宗门里所有人的弹幕。
师兄是毕业率为 0 的无情道剑修男主。
师姐是每天忙着下情毒的丹修女主。
师父是深藏不露的上古大能。
就连门口的大黄都是假装成狗的万年神兽。
而我和他们不一样。
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
没有任何弹幕。

-1-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天资平平。
第一次测验灵根时,师兄师姐撑爆了测灵石。
我努力憋了半天,测灵石却连一点亮光都没有。
我垂头丧气地向测灵根的长老打了个揖,便打算下山回家,赶紧去村头抢那两文钱一只的小鸡仔。
长老却拦住我,大喜过望:
「这么懂礼貌,好苗子!」
我莫名其妙地被师父领了回去,成为他的亲传弟子。
亲传弟子需要有一把本命剑,师父便带着我们几个去剑山挑选。
师兄天生剑骨,往山脚下一站便引得万剑齐鸣,数不清的剑疯狂往他怀里扑。
师姐大手一挥,随地撒了一大把剑灵最爱的丹药,剑灵们嘴里喊着「嫁入豪门」之类的话冲了上来。
我……
我从山脚开始拔剑,一直拔到山顶,足足拔了九九八十一把剑,却一把都没拔出来。
我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又慢吞吞地沿着山腰上的梯子爬下去。
师父再次大喜,称赞道:「百折不挠,好苗子!」
我:「……」
最终我随意在地上捡了一根树枝拿在手里。
后来挑选本命神兽,我努力熬了一大锅肉骨头汤,企图让门口的大黄认我为主。
可大黄脑袋一甩,连眼神都没有分给我一点。
别说什么上古神兽,就连大黄都对我不屑一顾。
师父第三次大喜,绞尽脑汁地夸赞我:「好苗子……」
我实在Ťùₛ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师父,如果你想不出来,可以不夸的。」
师父吹胡子瞪眼:「我说你是好苗子,你就是好苗子!」
最终回到洞府,我的身上只有每个弟子都有的一袭白袍,和手心里的一根树枝。
孑然一人,两袖清风。
师兄师姐怕我难过,送了我一篮子小鸡仔,我数了数,整整二十只。
那就是四十文钱。
我兴高采烈地回了府,夜里突然发现没有喂鸡仔的粮食,于是跑去寻找师父。
师父睡眼惺忪地给我开了门,我却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师父疑惑:「大半夜跑过来,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我指了指师父头上的弹幕,问道:「师父,路人甲是什么意思?」
师父的脸色变了变,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我老实地把弹幕念了出来:「路人甲怎么又跑过来扰人清修了,师父不赶紧修炼,怎么帮男主开挂?」
我好奇地问道:「师父,路人甲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我吗?」
师父心虚地撇开头,小声回答:「甲乙丙丁你知道吧?他们在夸你是甲等人才。」
原来如此。
我兴高采烈地和师父说了再见,回府后才发现自己忘了给小鸡仔要粮食。
罢了,没关系,我可是路人甲。
是宗门里最特别的存在。

-2-
从那天起,我发现每个人的脑袋上都有弹幕。
大师兄天生剑骨,主修无情道,头顶的弹幕总是在教唆他去打架。
但偶尔会飘过一些比较奇怪的弹幕,比如:
「无情道毕业率可是 0,师兄还是赶紧转专业吧。」
「虽然无情道毕业率低,但是脱单率高啊!」
我听不太懂,但是却觉得弹幕说的有道理。
自从师兄修了无情道之后,总有合欢宗的师姐来找他渡劫。
我担心师兄扛不住,好心提醒他,师兄却大义凛然地回答我:
「不能断情绝爱,算什么无情道?任合欢宗的妖女如何引诱我,我也绝不会乱了道心。」
我把这话说给合欢宗的妖女听,妖女师姐气冲冲地跑过来,堵住师兄强吻一番。
他们头顶上的弹幕仿佛过年一般,喜气洋洋地夸奖我:
「师妹做得好!」
「谁说路人甲不好的?这路人甲可太棒了!」
我骄傲地挺了挺胸膛。
等妖女师姐走了以后,我对师兄说:「不如你转修多情道吧,现在转专业还来得及。」
师兄嘴硬:「区区一点考验,怎么可能乱得了我的道心?」
可是我看见,师兄的耳朵红了一小片。
师姐知道这件事后,撇了撇嘴。
「他这人惯会装,早晚有他后悔的。」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
师姐懒洋洋地躺在树枝上,腿一晃一晃的,笑着说:
「还不如像我这样随性,看上谁就给谁下个情毒,保管他服服帖帖的。道侣这种东西呀,遍地都是,没什么好稀罕的。」țūⁱ
我大声念出了师姐头顶的弹幕:
「好刺激,马上就要追夫火葬场了。」
「今日师姐对池塘里的鱼爱搭不理,明日鱼就让师姐高攀不起。」
「师姐,鱼是谁?」
师姐猛地变了脸色,腿都不晃了,她跳起来跑回洞府,只留下我疑惑地站在原地。
但是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
像我这种路人甲,唯一的作用就是推动主角们的感情发展。
师父骗我,我才不是什么甲等人才。
我只是一个毫无天赋的,可有可无的,可以被随意替代的路人甲罢了。

-3-
但我很羡慕师兄师姐。
于是我偷偷溜进藏经阁,看了不少剑谱。
可惜一招都没学会。
师傅知道以后大惊失色,连夜将我叫过去。
我低着头,听师父痛心疾首地说道: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学会摸鱼啊!你那么卷做什么?」
「可是师父,我也想斩妖除魔。」
师父把手中的书卷用力敲在我的脑袋上,骂道:「斩妖除魔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什么都不会,老老实实躲在宗门里就行!」
我不服,可是又觉得师父说的有道理。
但我还是想学。
可惜我徒有一颗想学习的心,却没有一个聪明的脑袋。
没过多久,边境突然传来消息。
被镇压了几百年的妖魔突然冲破了封印,大军压境。
原因竟是他们那位沉睡了几百年的少主突然醒了。
魔族的少主面貌纯良却嗜杀成性,听闻他和某个修道之人有仇,这次来势汹汹,正是冲着那个人来的。
这些和我这个路人甲一点关系都没有。
师兄顶着满头的「冲啊」之类的弹幕,主动请缨参战。
师父很痛快地答应了,他拍着师兄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次去了,可要替她报仇。」
妖女师姐知道了这件事,红着眼偷偷跑了过来。
她一席红衣,却难得不张扬,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我听到她对师兄说:「你去修多情道吧。」
师兄穿着一身绛红色的铠甲,沉默摇头。
可妖女师姐这次却没被气走。
她从脖子上摘下来一块金锁,说是自己无聊时候随手刻的,亲手戴在师兄脖子上。
师兄的脸都快红炸了,乖乖低头让妖女师姐给他戴链子,但还是嘴硬说道:「休想乱我道心。」
我面无表情地念着他头顶的弹幕:
「人死了七天,嘴还是硬的。」
刚说完,师兄就抬手给了我一巴掌。
他还是继续修着自己的无情道,带着一把金锁和一万把剑上了战场。
我忧心忡忡地继续练剑,可惜还是一招都学不会。
边境似乎又恢复了风平浪静,师兄实力强大,镇住了不少蠢蠢欲动的妖魔。
他时不时会给我写一封信,问我的小鸡仔如何了,能不能杀一只炖汤。
信的最后,扭扭捏捏问一句,合欢宗的妖女怎样了,有没有和其他人走得很近。
我回他:「大家都知道修无情道毕不了业,所以现在整个修真界只有你一个人修无情道。妖女师姐说了,你是她的毕业论文,她绝对不会放弃你的。」
师兄只回了我一句话:「她永远都毕不了业。」
师兄别扭又嘴硬,但我还是看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于是在妖女师姐眼巴巴看着我的时候,我告诉她:
「师兄说他会修一辈子的无情道。」
妖女师姐大怒:「这个呆子非要跟我过不去吗!我已经追了他整整两百年了,再追不到手就要延毕了!」
我吐出嘴里的瓜子,说道:「可是师兄会害怕。」
妖女师姐疑惑:「他怎么可能有害怕的东西?」
「他怕万一他不修无情道,你就再也不理他了。毕竟我师兄的性格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多亏脸长得还行,还恰巧修了无情道,否则你一辈子都不会看上他。」
妖女师姐不说话。
她红了脸,别过头轻声嘟囔:「换个课题也不是不行,不过攻略多情道已经烂大街了……」
我想,等师兄回来,大概宗门里就会发生一件大喜事吧。
我更加勤奋练剑,不想让他们丢人。
但师父死活不同意我成为卷王,我只能偷偷在夜里修炼。
师父曾经告诉我:「月黑风高夜,不要独自在府外逗留,很危险的。」
我不信邪,觉得宗门内怎么可能会有危险,执着地每天夜里都跑出去。
第一次第二次没有遇到怪事。
ẗṻ₂第三次,我被一把锋利的短刃抵在了脖子上。
我冷静地举手投降:「道友,且慢,有话好说。」
我背后的人突然僵了一瞬,他把短刃更加用力地压了上来,语气恼怒地说道:
「你又想耍这种把戏?」
我愣愣地想抬头看他,可一抬头,不小心被锋利的刀刃划伤了脖子。
「道友在说什么?」
那个人手忙脚乱地松开手里的匕首,语气却听起来更加恼怒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给你那四把臭剑起了个名字,分别叫『道友』『且慢』『有话』『好说』。上次是我没有防备,才被你偷袭成功,这次我不会再上当了。」
我茫然地摇头,说道:「道友你认错人了吧,我没有剑,只有一把树枝。」
那人粗鲁地掰着我的肩膀,把我转了过去。
借着亮白的月光,我看清了他的模样。
眼睛是红色的,开口说话的时候露出了两个小虎牙,下颌角的形状又冷又硬,头顶还扎着高高的马尾。
谢谢月光,我认出来了,这是魔族的少主。
我决定晕倒。
可我还没来得及晕过去,那个人就一把把我拎了起来。
他冷笑着说:「别想装晕,这一招早就糊弄不了我了。今欢,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我对外用的是今欢这个假名?」
他大怒:「今欢是假名?」
我俩大眼瞪小眼,最终我没能顶住他义愤填膺的眼神,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他不依不饶:「你骗了我这么多年,那你到底叫什么?」
我不理他,他强硬地抬起了我的下巴。
「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硬着头皮回答:「我叫刘二牛。」
月光映得短刃冷津津的,我只能诚实地改口:「我叫长亭,李长亭。」
他收起了匕首,看起来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是不是别人都叫你长亭,只有我叫你今欢?」
我不敢回话,生怕他发现就连被我帮过的村头大娘都叫我今欢。
我不能死,我如果死了,宗门里就没有了路人甲,还有谁能推动主角们的剧情呢?
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露出了小虎牙,轻笑着说道:
「咱们当时说好了,五百年后的今天,我会醒过来找你,带你离开。」
他的头顶没有弹幕,所以我猜不透他的想法。
但我不想去魔界。
我生硬地转移话题:「师父说,我今天得练一万次剑,天快亮了,你等我练完吧。」
他突然黑了脸,飞过来掐住了我的脖子,语气阴沉地说道:
「你耍我?」
大哥,我哪敢啊?
他的手越来越紧,空气逐渐稀薄,可我却看到他的眼珠子越来越红,鲜艳欲滴,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樱桃一样。
我不知怎的,突然意识到,他是要哭了。
大哥,你流的是泪,可我没的是命。
被掐死之前,我偷偷地奋力拿出了手里的树枝。
师父在里面为我藏了一道保命符咒,只要念动符咒,就可以一击毙命。
我大喊:「道友且慢!」
符咒「轰——」的一声飞了出来,他不可置信地飞了出去,吐了满口的血。
「你不是说,你没有剑了吗?」
我挠头:「是没有了,可我设置的符咒口令,也是道友且慢。」
这道符咒没能杀死他,魔族的少主逃之夭夭,临走之前用他那红通通的眼睛看着我。
我不知道魔族的眼睛是不是都是红色的。
我只知道那天夜里,他大概是哭了。

-4-
我把这事跟师父说了。
师父大惊失色,连连问我有没有受欺负。
师姐在一旁咬牙切齿,说要宰了这个小魔物。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义愤填膺,但又不想给宗门惹麻烦,于是我拉高了衣领,又摇摇头,说自己没有受欺负。
师姐皱着眉头蹲在我旁边,不知道在沉思着什么。
我好像许久没有见师姐笑过了。
我抬头,看到师姐头顶的弹幕噼里啪啦地闪过去。
「哟,翻车了。」
「活该的,鱼塘都炸了。」
见我没事,师父放心了,也蹲在我身侧,八卦地看向师姐。
师姐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们说,佛修都是一根筋吗?不就是下了个情毒,至于再也不理我吗?」
我举手提问:「师姐,你为什么要给人家下情毒?」
师姐撇撇嘴:「还不是因为那个木头,我怎么勾引他,他都不松口。」
「一天天的只知道捧着个破碗念经,明明都承认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亲个嘴怎么了?」
「朋友哪有不亲嘴的?」
原来当朋友要亲嘴吗?
我又想到了昨晚那个魔Ŧú⁻修。
虽然他看起来凶巴巴的,但是听他的语气,我们应该曾经也是朋友吧?
师父恨铁不成钢地训斥她:「逆徒!真给为师丢人!」
师姐撇过脸不看他,满脸都是不服。
师父语重心长地教导她:「不能给他下,你不会给自己下吗?连这点都想不到,丢人。」
师姐眼前一亮,飞快地跑了出去。
我好奇得紧,想跟过去看看,却被师父一把摁住。
他捧着茶,啜饮一口,说道:「你可不要学你师姐。」
我不解。
师父嘿嘿一笑:「你便等着看吧,她很快就会跌个大跟头,正好让她长个记性,别什么人都去招惹。」
我乖乖坐下来一起喝茶。
第二天早上,师姐神清气爽地回了宗门。
第三天,一个和尚找上门来。
他脱下袈裟,放下禅杖,老老实实地盘坐在门口,等着师姐来接他。
我偷偷跑过去围观,不禁感叹道师姐吃得真好。
我本以为师姐会很高兴,没想到她却躲了起来,还让我帮她把和尚赶走。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和尚垂眸不看我,嘴里轻轻念着经。
我问他:「你就是莲净大师吗?师姐说她不在宗门里,让你赶紧走。」
和尚抬头,眼里满是慈悲的春水,险些要将人溺死。
他点点头,笑着向我作揖。
「多谢这位道友,那我便在此地等她回来。」
我又跑回去替和尚回话,毕竟我们路人甲就是做这个的。
师姐烦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眉头皱得像个疙瘩。
「这个死脑袋,非要等我干嘛?」
我问师姐:「你不是一直想跟他亲嘴吗?现在为什么要躲着他?」
师姐的眼眸左右忽闪,就是不敢看我。
「亲嘴归亲嘴,我又没说过要和他成亲……谁准他自作主张,说要娶我?」
我认命地跑回去传话:「师姐说了,她只亲嘴,不成亲。」
莲净大师愣了一瞬,问道:「她在生我的气吗?昨日是我唐突了,我已经向师父说明了缘由,今日便可还俗。」
「还是说她觉得我太慢了?抱歉,寺里事务ṱüₑ繁多,我必须一一交接……」
我看不下去他这个呆样子,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
「如果每个和师姐亲嘴的人都要负责,我们宗门就要变成合欢宗了。」
莲净大师突然停了嘴,不再说话。
他静静地看了宗门许久,问道:「我的一厢情愿,是不是让你师姐很困扰?」
我点了点头。
他也点了点头,笑着说:「昨日所作所为,我愧对佛祖,理应被逐出师门,与你师姐无关。请你转告她,千万莫要自责。」
我追问:「你不生师姐的气?不怪她坏你修行?不会满世界追杀她?」
他朝我行了个佛礼,念道:「万法由心生。」
我懂了,这个和尚是真心实意想和师姐亲嘴。

-5-
和尚走了。
我替师姐办成了一件事,心情大好,脚步轻快地回了宗门。
可刚一进门,就看到师姐鬼鬼祟祟地躲在宗门的柱子后面,偷窥着和尚离开的背影。
我拉拉师姐的衣袖,说道:「别看啦,如你所愿,和尚已经走了。」
师姐却依然不高兴。
她低声嘟囔了一句:「让他走,他就真走了?果真是个木头!」
我挠挠头:「要不我再帮你把她叫回来?」
师姐瞪大眼睛,大声说道:「谁要他再回来?我还有一抽屉的毒没用呢,才不会吊死在一棵树上。」
我朝师姐竖了个大拇指。
师姐头顶的弹幕像过年了一样,喜气洋洋地说道:
「来了来了,终于等到这个剧情了。」
「对对对,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师姐却仿佛没有看到头顶的弹幕,豪气万丈地一挥手,嚷嚷着要去找新的朋友亲嘴。
夜里,魔界的少主又来找我了。
他刚一进门,就先给我上了一道哑咒。
我无辜地看着他。
他似乎有点顶不住我的目光,别扭地转过头去,说道:「先说好了,我给你解开哑咒,你不准说那几个字。」
我欣喜地点点头。
咒语解开了,我迫不及待地问他:「我们之前是很好的朋友吗?」
「不是,是仇人。」
「亲个嘴。」
「你是聋子吗?我说咱俩是仇人。」
「先亲个嘴。」
「你现在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就想做这种腌臜之事?」
「听不懂,亲个嘴。」
「亲就亲。」
他破釜沉舟地闭上眼睛,猛地冲过来,脑袋差点撞到我的嘴。
我遗憾地推开他,说道:「算了,感觉咱俩也不是什么很好的朋友,不亲了。」
「李长亭,你又耍我?」
这次当真没有,他误会我了。
眼见这个人气得又要掏出匕首来,我急忙开口:「狰梧,且慢!」
他停下手,瞪大眼睛问我:「你记起我的名字了?」
我挠头:「那倒没有,我听别人说过,你叫狰梧。」
「所以我是知道你的名字,才想跟你做朋友的。」
狰梧收回匕首,神色不明地看向我。
过了许久,他才低下头,嗤笑一声。
「傻子,我今晚过来,是要杀你的。」
我大惊失色连连后退,急忙开口,准备喊「道友且慢」。
狰梧飞过来,捂住了我的嘴。
他偏执地盯着我的眼睛,说道:「你知道,我是魔界的少主。」
我冷汗津津地点了点头。
他就这样看着我,一直看到静谧的室内传来烛花爆裂的声音,才好像突然被惊醒。
捂住我嘴巴的手挪开了。
他若无其事地收回匕首,又从窗口跳了出去,声音闷闷不乐。
「李长亭,我没法对你下手。」
「但是战场无情,生死有命,你师兄带的剑太多,我只能使了点手段,让那些剑不再听他的话。虽然我对魔族没什么感情,可我毕竟是魔族的少主,你想恨就恨我吧。」
我没听懂他的意思,但是心里却好像突然压了一个大秤砣,沉到谷底。
我想拉住他问个究竟,可是他动作太快,一跳出窗户就不见了踪影。
跳出窗户之前,他开口:「你之前给我唱过一首歌,我想还给你。」
我没能留住他的人,只留下他的歌声回荡在耳边: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大半夜的唱《送别》,发什么神经。
我翻来覆去彻夜难眠,想找师父问个究竟。
可师父从来不让我关注战场上的事。
第二天一早,我急忙跳下床,决定就算挨骂,也要问个清楚。
经过水井时,我无意间低头看了一眼。
一条小小的弹幕从我头顶飘过去。
「弹幕怎么跑到路人甲头上了?」
我心里越来越慌,跌跌撞撞地跑到师父门前,用力地拍打大门。
师父不知在做什么,过了许久才打开门。
他眼眶通红,胡须缠绕,竟然也是一夜没睡。
「长亭……」
我的心里突然生出了恐惧,希望师父就此住嘴,再也不说话。
可他还是说出来了。
「你师兄战死了,万剑穿心。」
我险些没站稳。
我的天才剑修师兄,死在了自己带的那一万把剑上。

-6-
师兄被运回来那天,雪下得很大。
妖女师姐也来了我们宗门,固执地等在门口。
她不安地揪着衣袖,问道:「我看起来憔悴吗?你师兄会不会嫌弃我?」
我呆呆地夸她:「没有,你和之前一样漂亮。」
我们一起站在门口,静静地等着师兄回来。
运送的队伍越来越近,妖女师姐突然转身,不敢再看一眼。
她强笑着说道:「长亭,你的鸡仔能不能送我一只?我听说你师兄一直念念不忘,我先去煲个鸡汤,他一回来就能喝到。」
「那你去后山看一眼吧,都在栏子里。」
妖女师姐慌不择路地走了,不敢回头看一眼。
运送师兄的人帮师兄整理好了仪容,只剩胸口处留了个大窟窿。
一万把剑穿过去,不知道师兄有没有喊疼。
大概是没有的吧,他一直是宗门里嘴最硬的那个。
要不然为什么一直到死,他都没松口,说再也不修无情道了呢?
旁边的人给了我一个袋子,说里面是师兄的遗物。
我翻了翻,偌大的一个袋子里,竟然只有一把金锁。
上面还刻着妖女师姐的字:「只愿君心似我心。」
师兄在旁边工工整整刻了三个字:「知道了。」
字的笔画竟然有点歪。
我师兄可是天才剑修,握剑的手奇稳无比,从未失过手。
可那天夜里,他拿着小刀刻字时,竟然也会为了这一点泄露出来的情意而心颤。
那天之后,妖女师姐再没穿过红色的衣服。
她一身缟素,笑着对我说:「送他走的时候,我们两个穿的都是红衣,也算拜堂成亲过了。」
「我这辈子,只想同你师兄成一次亲。」
师兄的死让整个宗门都静默了。
大家沉默地为师兄料理后事,心里忍不住为魔族的狠辣感到心惊。
士气大跌。
这个关头,师姐站了出来。
她趁着上早课,所有人都在,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铿锵有力地请命:
「我愿接替师兄的使命,力斩魔族!」
我焦急地看向师父,师父捋了捋胡须,点头应了。
师姐头顶的弹幕齐刷刷地写着同一句话:
「一帆风顺。」
师姐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主动揽下了这个差事,宗门里的气氛终于不那么沉闷,大家似乎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可我依然忧心忡忡。
师姐临行前一天,我偷偷找她,问道:「一定要去吗?」
师姐毫不犹豫地点头,笑着说:「一定要去!」
她的眼睛里仿佛盛满了一片星星,亮晶晶的。
「师兄死了,我便接上。我若死了,也会有别人接上,总有一日会赢的。」
我还是试图劝她:「你想想合欢宗的师姐,战场可不是儿戏,你万一出了什么事,莲净大师怎么办?」
这次提起莲净大师,师姐终于不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我纠缠了他那么久,估计他也很烦我。再说了,我俩连亲都没成,他对我肯定没有多深的感情。」
师姐说着说着,释然地笑了:「幸好没答应和他成亲,不然就耽误这个呆和尚了。」
我狠了狠心,咬牙道:「那我也去!」
谁知师姐突然变了脸色。
她拍着我的脑袋,生气地说:「你不准去!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宗门里,等我凯旋归来!」
我气得吱哇乱叫,师姐反手把我锁在了洞府里。
她走后,我和师父一起茶不思饭不想,等着师姐的消息。
其实我一直瞒着师姐一件事。
莲净大师被拒绝后,每天都会静静站在宗门外的那棵柳树下,朝门内望着。
我总是装作没看见,默许他站在那里。
可自从师姐走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了。
他若是放弃了,也算一件好事。
师姐在信里从来只报喜不报忧,今日说她逼退了压境的魔族,明日说又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甚至还在战场破境了。
可我透过这些信,似乎看到了师姐的伤痕累累。
她想来怕苦怕疼,居然会在这种场合破境,一定是被逼到了极点。
我忧心忡忡地问师父:「魔物这么厉害,五百年前咱们是怎么打退他们的?」
师父叹气:「一是因为五百年前的那场战争,魔族最有天赋的少主并没有参加。
「二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们还有一位天资卓绝的剑仙。」
我撸起袖子,立马就想动身去找那位剑仙。
师父一把摁住我,苦笑着说:「长亭,不用找了,那位剑仙早就死了。」
「那若是魔族的那个少主打过来了该怎么办?」
师父敲敲我的头,却对我的问题避而不谈。
他说:「有你师姐,还有师父我在,绝不会让魔物欺负你。」
一个月后,师姐连续三天都没给我们传信。
我夜里睡不着,爬起来盯着Ṱų²师姐的魂灯看。
魂灯的火焰在夜里飘摇,虽然有些微弱,但还顽强地燃着,说明师姐性命无忧。
我刚松了口气,突然宗门内亮起漫天的火把,门口吵吵嚷嚷的,说战场上又运回来个死人。
我腿软了。
我在心里祈求千万不要是师姐,扶着墙爬到门口。
师姐脸色煞白,站在门前,浑身上下一点灵力都没有了。
她抖着嘴唇,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见她还活着,我松了口气,转头望向被白布包裹着的人。
虽然已经脱离了佛门,但莲净大师的头发依然没有长出来。他躺在担架上,神色平静,再也不能用那双温柔的眼睛注视师姐。
师姐双眼失神地呢喃:「魔物太多了,一波接一波,我战了七天七夜,他们还是源源不断地涌过来……」
「可我不能退,我的身后就是凡界,师父师妹还在宗门里等我。」
「打到最后,我没有办法了,只能自爆灵根。」
「谁让他冲出来护着我的……我已经是个废人,死了也不可惜,我怎么骂他他都不走。他怕我赶他走,义正言辞地告诉我……」
「他说,他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身后的天下苍生,可我们两个当时明明已经被逼进了死角。」
「他的背后只有我,哪有什么天下苍生?」
师姐轻轻抚摸着手里的钵,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我靠着他的灵器支撑了三天,终于等到别人来救我。」
「师父,我输了。」
宗门内一片死寂。
我甚至听到了有人牙关打颤的声音。
师兄死了,师姐输了,整个宗门内最厉害的两个人都拦不住魔物。
慌乱之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快跑啊!」
一片狼藉。
凌晨时分,天本该蒙蒙亮,可此时此刻竟然看不到一点曙光。
血腥气随着空气飘了过来,我抬头望去,只见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站满了魔物。
狰梧站在魔物最前面,拿着一柄长枪遥遥地指着我,大笑着说:
「五百年了,人族真是毫无长进。离了李长亭,便都是些废物了吗?」
我?
我呆愣地抬头看了看,师父将我挡在身后,面色不改,镇定地与狰梧对视。
大黄匍匐在我脚边,龇牙咧嘴地看向敌人。
狰梧的眼睛里又添了些血色,他舔舔牙尖,低声说道:「杀了他们。」
一声令下,数不清的魔物压境而来。
师姐猛地扑过来,将我压在身下,任由魔物尖利的爪牙在她背后肆虐。
我听到了师姐的闷哼声。
我哭着求她:「师姐,你放开我好不好,让我保护你,求求你了……」
师姐抱着我的手越来越紧,她低声说道:「不好,长亭,我绝不会再看着你出事……」
我的眼前只剩下血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狰梧才下令让所有魔物停手。
师姐僵硬地躺在我身上,再没有了气息。
我的头顶又多了一条弹幕。
「不是吧,女主怎么会死,为什么弹幕都跑到路人甲头上了?」
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这个没用的路人甲呢?
我还在恍惚中,师父却突然站起来,掏出随身带的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瞪大了眼睛,看向这个平时最爱开玩笑的小老头。
他潇洒地笑着,对我说:「长亭,师父确实没什么用,看来最后还是得靠你了。」
我的耳边好像响起了一阵轰鸣。
这个时候不要再开玩笑了,师父!
我伸出手想抓住他,可是师父毅然决然地用剑抹了脖子,鲜血喷了出来,洒了我一身。
居然这么滚烫。
师父死后,他的弹幕也消失了,又再次出现在我的头顶。
我头痛欲裂,忍不住抱住脑袋痛呼出声。
狰梧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可他立马想起此时此刻是战场,于是硬生生将脚缩了回去。
「长亭,你……」
我头顶的弹幕一生二,二生三,逐渐铺满了我的脑海。
我踉跄着站起身,捡起脚边的树枝。
我全都想起来了。
那个五百年前,死在魔物手里的剑仙,就是李长亭。

-7-
李长亭这个名字,在修真界里是个传说,也是个禁忌。
我带着系统和弹幕自异界穿越过来的那年,刚上五年级。
前一秒还在音乐课上听老师教我们唱歌,下一秒就到了修真界。
弹幕里的人怕我害怕,哭坏了眼睛,不论我做什么,都夸我是好宝宝。
我正是爱闯祸的年纪,浑身上下全是使不完的牛劲,再加上系统给了我源源不断的力量,于是我到处肆虐,谁见了都怕我。
我就这样带着弹幕横冲直撞,闯进了我师父的心里。
他一看到我就两眼发直:「乖乖,好苗子。」
我捡石头打恶棍,他夸我:「力气大,好苗子。」
我扯他胡子,他夸我:「胆子大,好苗子。」
我把狗屎抹在他身上,他咬牙硬笑着夸我:「好……好个屁!」
那天我被狠狠收拾了一顿,终于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回了宗门。
师父把我当亲生孩子一样疼,他教会了我炼丹,又教我练剑,我像个海绵一样,吸收了他所有的知识。
打败了宗门所有人之后,我犹不满足,又跑去将上古神兽揍了一顿,逼它在宗门里当看门狗。
于是我成了一个十分厉害的混世魔王。
眼见我在歪路上越走越远,师父急忙又收了两个徒弟,让我一定要好好给他们做表率。
我突然有了一个师弟和一个师妹。
他们两个会满眼崇拜地看向我,跟在我屁股后面,像两只小鸡仔。
我成名于二百岁生日那天,魔族里有位大将跑到宗门前挑衅,声称要给我们一点颜色看看。
我随手拎了把剑站出来,把颜色又还给了他。
魔族的大将抹着眼泪跑回魔界,请他们最有天赋的少主出场,发誓一定要让我后悔。
我确实后悔了。
狰梧跑过来找我打架的那天晚上,我偷偷挖出了师父藏起来的女儿红。
刚打开盖子,我的屋檐上就轻悄悄落下来一个人。
他眼前发亮,说道:「喂,分我一点。」
我怕他告密,肉痛地分了他一半。
喝完酒,他醉醺醺地躺在我身边,说道:「我是来找李长亭打架的,你知道她在哪吗?」
我直接给了他一拳。
狰梧被我打醒了,晃晃脑袋,皱着眉头就要扑上来和我打架。
我急忙制止了他:「刚刚我打了你一拳,你没还手,此为我一胜。」
狰梧愣了一下。
我继续说:「刚刚我一胜,你零胜,此为我二胜。」
狰梧开始扒拉手指头。
我趁热打铁:「我二胜,你零胜,此为我三胜。」
「小魔物,你输了,明日再来找我打架吧。打赢了我,你才能找李长亭。」
狰梧点点头,乖乖走了。
第二天面目狰狞地又找到了我。
他怒吼:「你骗我,我爹说了,打架不能这么算!」
我忽悠他:「可我们人族都是这么算的,你既然来找人打架,就得守我们的规矩。」
狰梧挠头:「是这样吗?」
我叹气:「唉,但来者是客,那我就吃点亏,换个打架的方式吧。」
我教狰梧猜拳,他又输了。
下一次我教他五子棋,他依然没赢我。
久而久之,我对魔族产生了一种怜悯。
有一个这么愚蠢的少主,怎么可能打得赢?
时间久了,狰梧不再找我打架,他单方面认为我们是朋友,虽然我没承认。
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随意扯了个名字搪塞他:「今欢,今天有酒今天欢。」
他高兴地揽着我的肩膀,说要带我去魔界玩。
那时候魔界和人界的关系并不怎么紧张,还尚且处于一个互相看不顺眼的状态。
直到有一日,供养这方小世界的灵木突然枯竭。
空气中的灵气越来越稀薄,人要生存,魔也要生存。
小摩擦越来越多,日渐到了不可调节的地步。
人和魔一见面ṱù₃就得互相嘲讽几句,甚至还会大打出手。
但谁都没有办法。
狰梧来找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他垂头丧气地对我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灵气恢复呢?」
我安慰他:「会有的。」
可我知道,我是在说谎。
有一日,山下突然传来噩耗。
宗门山脚下住着一对凡人夫妻,以卖豆腐为生,前些日子遇到了个受伤的魔族。
那魔族眼见自己快要死了,却没有灵气滋补,索性动用邪术,将那夫妻俩的精血吃了个一干二净。
宗门震怒。
长老们认定,魔就是魔,绝不可能与人共存。于是他们狠了狠心,派我前去剿灭魔族。
我提着剑,找到狰梧,笑着说:「师父派我出个远门,你好好修炼,等我回来。」
狰梧闷闷不乐地问我:「要多久才能回来?」
我想了想,回他:「五百年吧。五百年后,你来带我走。」
狰梧不愿意,他撇着嘴,烦躁地说:「可我们还没分出胜负。」
我说:「那我们来打一架,你若输了就去闭关。」
狰梧毫不犹豫地朝我冲了过来。
我大喊:「道友且慢,有话好说!」
狰梧疑惑地停了下来,乖乖地看着我。
随后,被我的剑柄重重敲了脑袋。
我笑道:「你又输了!」
狰梧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我生怕他把自己气倒,急忙安慰他:
「好了好了,这次是我不对,我给你唱个歌听吧。」
他看向我,我清清嗓子。
「这首歌叫《送别》,咱俩这一别就是五百年,你可千万别忘了我。」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狰梧面无表情地评价:「真难听。」
我骂他:「差不多得了。」
狰梧兴高采烈地去闭关了,怕他得到消息提前出关,我还给他下了个咒,让他收不到外界的消息。
我唯独不想和他针锋相对。
狰梧以为这只是一场单纯的离别,可我知道,这大概是永别。
那一战打得昏天黑地,人族惨胜。
魔界的少主虽然没有参加,但少主他爹参加了。
我打得有些吃力。
紧要关头,他爹突然开口问我:「你这样对魔族,不怕我儿恨你吗?」
我恍惚了一瞬。
就这一瞬,他便找准机会,把剑插入了我的身体。
我忍痛,反手也将剑插入了他的体内。
我们两个像串糖葫芦一样,呼哧呼哧地望着对方。
狰梧他爹到底是年纪大了,不如我身体好,渐渐支撑不住,合上了眼皮。
我用尽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和系统做了交换,让它借我点灵力,把魔族封印起来。
系统磨磨唧唧地不肯同意:「不行啊,你的力量都来源于这些弹幕,你如果死了,弹幕没人继承,不就消失了吗?这方世界会崩塌的呀。」
我那两个年幼的师弟师妹跑过来,奶声奶气地说道:「师姐,让我们来继承吧。」
我笑了,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又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我问他们:「你知道自己继承的是什么吗?」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知道,是责任。」
「师姐,这次,换我们来保护你。」
我拍了拍他们的头,正准备把系统一分为二,却被师父拦住。
他捻着胡子说道:「他俩还没长大,哪能扛得住这么沉的责任,也分我一部分。你安心去封印,我们一起等你回来。」
我忍住了眼泪,笑着答应了。
弹幕里的人向我拜别:「宝宝再见啦~」
他们不知道,魔族哪是那么好封印的。
我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
不知道五百年后,狰梧若是醒了,会有什么反应?
我偷偷擦掉眼泪,拜别众人,孤身一人去了边境。
以身祭天的时候,我稍微有一点后悔。
怎么就没好好和狰梧道个别呢?
但是我死得不彻底,那个嘴硬的系统硬生生把我即将破碎的灵魂拉了回来,把我放到灵木里滋养,又四处寻找天材地宝,东扯一块西拉一块。
嘿,你猜怎么着?
我又活了!
可惜没了弹幕,记忆不完整,天赋和灵力都没了。
师父和师弟师妹反倒不介意,高兴地又将我收入师门,还把我当小师妹宠着。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耳畔还回响着师父的声音:「好苗子!」
我睁眼,师父的头孤零零地躺在我脚边。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执意要收我这个路人甲为徒,还绞尽脑汁夸我是好苗子。
因为我在他心里,永远是最好的徒弟,哪怕我什么都不会。
宗门里已经没有剑了,我拿起了手边的树枝掂量了一下,便握在手里。
我向狰梧打招呼:「好久不见,说好五百年后我会来找你,我可是说到做到。」
狰梧冷哼:「可是你又骗了我,还杀了我的族人。」
我知道他其实并不介意我杀了不少魔,魔族天生情淡,没有同胞之爱,他介意的其实是我骗Ṭű̂⁾了他。
我哄他:「此方事了,我再补偿你。」
狰梧笑得却很勉强,在他看来,今日我们俩恐怕只能活下来一个。
这可太小瞧我了,我可是剑仙李长亭。
有剑在手,我便什么都能做到。
我问弹幕:「以杀止战,真的能止住吗?」
弹幕一片静默。
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人回我:「不能。」
「哪怕你杀光了魔族,灵气依然不够分。这次死的是魔族,下次死的又会是谁呢?谁又会被强行变成魔族呢?」
我笑着对弹幕说:「你们从小陪着我,我也算是你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了,这次能不能支持我一下?」
弹幕:「怎么说?」
我看了看系统商城,对他们说:「灵木枯竭是因为根部烂了, 商城里有修复它的道具, 就是有点贵,能不能给我点钱?」
弹幕不说话,只是一味地充值。
系统提醒我:「修复灵木是可以, 但这属于干涉天道了,你……」
我打断它:「那说不定要拜托你,救我第二次了!」
系统大怒:「救你一次很贵的!」
我手里的树枝突然长出了新芽。
我轻轻朝前方挥了一下剑气, 一道磅礴的灵气散发出来。
灵力所到之处, 枯木逢春,冰雪消融。
灵木在生机的滋养下, 突然又重新长了出来。
人和魔一起呆呆地站着,突然振臂高呼:「有灵气了, 又有了!」
因这场人魔大战死去的人, 突然动了动手指, 睁开了眼睛。
我抬头,看到我头顶密密麻麻的弹幕。
「宝宝,杀不能止战, 生却可以。」
「我们已经为你充了终身会员, 绝不会让这方小世界崩塌的,你就放心大胆地动用灵力吧!」
「我也是!充了!」
这次可是真的耗尽弹幕之力了。
狰梧跑过来,呆呆地站在我旁边。
他说:「你骗了我,必须补偿我。」
我揉了揉肩膀,笑着说:「好朋友,亲个嘴吧。」

-10-
还没等亲上, 师姐就严厉地分开了我们。
她义正言辞地教导我:「好朋友不能亲嘴。」
莲净大师不动声色地站在她身后, 笑着看她训斥我。
等师姐说累了,他才插嘴:「那我们亲过,便不能做好朋友了。」
师姐突然僵住了。
她求救地看向我,我抬头看天,就是不理她。
她又看向大师兄, 大师兄红着脸, 低声细语地对妖女师姐说:「多情道好,就修多情道。」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知道大师兄为什么执着于无情道。
他从我身上担过了一部分责任, 于是选了战力最强的无情道。
他不敢动心, 生怕做得不够好,让我失望。
师姐左看右看, 无人帮她, 垂头丧气地蹲了下去。
莲净大师也陪她蹲了下去。
师姐闷闷不乐地说:「可是我之前对你那么坏, 就这样和我在一起, 对你太不公平了。」
莲净大师拉着她的手, 小声说道:「万法由心生。」
我懂了, 这个和尚又想和师姐亲嘴了。
狰梧扯了扯我的手,脸上有些不高兴:「所以我们到底是不是好朋友?」
幼稚。
我翻了个白眼,附到他耳边, 悄悄说:「不是了。」
狰梧瞪大眼睛, 杀气外露, 我急忙按住他。
「想不想知道,大家不当好朋友的时候都在做什么?」
狰梧乖乖点头。
我说:「今晚来我房里,我教你。」
师姐耳尖听到了, 一巴掌拍到我脑袋上。
「李长亭,不准学坏!」
大黄匍匐在我脚边,像条真狗一样伸着舌头笑。
今天真是和平的一天。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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