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下葬那天。
宋怀璟去陪他的白月光了。
他们在楼下拥吻。
而我目睹了这一切。
我还听见他跟那个女人说:「我一直爱你。」
-1-
我妈死了。
死在了一个寂静的深夜。
这些天,我忙着处理她的后事。
等到她下葬的那一刻,我虚脱地坐在地面上。
坐在地面上缓了很久,眼泪才从指缝中流出。
这几天,我一直在等宋怀璟。
我妈死前,一直有话要跟宋怀璟说。
可他到底是没有出现。
连消息都没回我。
我在墓地等到晚上八点,见他的确是不会来了。
才扶着墓碑站起来。
缓缓朝着马路走去。
我走了十公里,加上这几天一直没合眼,身体极度疲惫。
就想冲个澡,好好睡一觉。
却在小区门口,看见宋怀璟怀里搂着一个女人。
看到的那一瞬间,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连我妈葬礼都来不了的男人。
此刻正在小区门口,和别人卿卿我我。
那人踮起脚来,吻在他的唇边。
我现在不想与他发生冲突,索性将羽绒服上的帽子戴上。
从他们面前路过。
没人发现我。
这几天挤压的所有情绪,此刻似乎是要宣泄出来。
我狠狠地咬着手,才没有哭出声来。
痛意让我更加清醒。
小区门口那一幕,一帧又一帧地播放。
我辗转反侧,听见门外一阵声音。
是宋怀璟。
他没有回主卧,应该是去了侧卧。
这样也好。
现在我不想见他。
将情绪整理好,阖上眼。
梦里,有我妈的嘱托,她说:「醉醉啊,你要和怀璟好好的。」
「醉醉啊,不要走我的老路了。」
我想抓住她,可我看不见她。
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早餐就摆放在了桌面上。
我怔愣地看着,倏地宋怀璟从我身后环住我。
在我耳边轻声说道:「醉醉,对不起——」
手中的杯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蹲下来捡地上的碎片,宋怀璟抢着收拾。
争夺之时,玻璃碎片划破我的皮肤。
血殷殷流出来。
鲜红的血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抓住宋怀璟的衣领,将他拉近我,问他:「宋怀璟,你昨天为什么没来我妈的葬礼,你去哪了?你为什么没有到场?」
他抓住我的腕子,解释道:「我昨天凌晨到家的。」
谎话张口就来。
如若昨天我没有在小区门口看到那一幕的话,我会信的。
可是我都看到了。
我低低笑出声,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宋怀璟将我拥进怀里。
我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宋怀璟,我没有妈妈了。」
他说:「没关系,你还有我。」
哄人的话张口就来。
昨天那一幕,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咬在他的肩膀上,良久才问道:「宋怀璟,你有没有爱过我?」
这句话问出口。
他沉默了有好几秒。
才接话道:「不爱怎么会和你结婚呢。」
可昨天,我听见那个女人问宋怀璟:「你还爱我吗?」
他说:「时夏,我一直爱你。」
声音虽轻,却一字不差地落入我的耳里。
也许是沉默的几秒。
也许是昨晚的话。
我才知道,原来宋怀璟他不爱我,他爱的一直是那个叫时夏的女人。
-2-
时夏只在那一晚出现过。
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她。
日子一日一日地过,仿佛回到了从前。
那晚的小插曲,像是我精神恍惚,看错了人。
我也想,如果宋怀璟真的是出轨的话。
那应该每天晚上不会那么早回家。
这一晚,宋怀璟说他要去外地出差几天。
让我去朋友家蹭两顿饭,他就回来了。
可那一晚,我在老城看见了他。
他与时夏手挽着手,走过安澜湖。
站在正中央接吻。
我直勾勾地看着不远处的人。
心口像是被堵住了,喘不过气。
我慌张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宋怀璟的电话。
那头便接起来,问我:「醉醉,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呢?」
「你在做什么?」我问道。
「刚才在开会,刚散,这就准备回酒店了。」
我从对面绕过去,站在他的身后。
轻声问道:「你是准备和女人去开房吗?」
他的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身来,对上我的眼睛。
而后便是道歉。
一声又一声的对不起。
听得我耳朵发腻。
我和宋怀璟是高中同学,大学又都在北城。
所以一直有联系。
一开始只是互相约着,放寒暑假一起回家。
慢慢地,他就开始约我吃饭。
仿佛在一起,都是水到渠成。
至今,我们认识十余年。
恋爱到结婚,也有六年。
从一开始的热恋,慢慢变成了平淡的生活。
原本我还以为,爱情渐渐消除,变成了亲情。
可如今看来,是他爱上了别人,所以对我早已没了爱意。
我呼出一口又一口浊气。
整个人都在发抖。
可我讲不出话来,因为我一说话就会掉眼泪。
宋怀璟语无伦次地解释。
他说这个女人叫顾时夏。
是他的客户,只是他的客户。
「宋怀璟——」我低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眼泪从眼眶里滑落。
我推开他的手,一字一句说道:「我妈下葬那天,我看见你们在小区门口接吻了。」
他没讲话。
我便继续说道:「今天,我也看见你们接吻了。」
「我还听见,你说你一直都爱她。」
他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我从没想过宋怀璟会出轨,还一直给自己找借口。
以为是我精神紧绷,看错了人。
一遍又一遍地安抚自己。
可最终是我错了。
我走到顾时夏面前,执手甩了她一巴掌。
她轻轻笑出声来,说道:「陈最,人要分一个先来后到,是我和怀璟先恋爱的,而当时你只是他的高中同学。」
顾时夏往前站了一步,低声给了我最后一击,她说:「我们的孩子都两岁了,你才是那个第三者。」
她的话,一字一句击中我。
在我的心上,要穿出几个窟窿。
我很喜欢小孩。
刚结婚的时候我忙着升职,宋怀璟则是在忙着创业。
下班之后,我还要给他做饭去送饭。
一天恨不得有四十八个小时。
所以根本就没有考虑孩子的事情。
三年过去,事业渐渐稳定下来。
我跟宋怀璟说过,我想要一个孩子。
而且我妈一直重病,想让我生个孩子。
伏在我身上的宋怀璟一怔,低声跟我说:「醉醉,再过两年好不好?现在我们没有条件给孩子很好的生活条件。」
他的话,还徘徊在我的耳畔。
这一刻我才知道,原来他不是不想要孩子。
而是不想跟我要一个孩子。
我喘不过气,直勾勾地盯着宋怀璟。
他极其平静,情绪没有任何波澜起伏。
即便是被拆穿了,也不觉得难堪。
他的目光投向我,说:「醉醉,不是这样的,我们不能离婚,现在公司的事情太复杂了——」
解释的声音,像是苍蝇嗡嗡地在我的耳边飞。
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不断地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3-
回家之后。
我换掉密码,将宋怀璟的东西收拾好,拎到门外。
而后就坐在沙发上出神。
墙上那一张婚纱照,像是一根针一样,扎得我生疼。
我们结婚的婚纱,是宋怀璟亲手设计的。
他白天在公司上班。
晚上就伏在桌前,画这张设计稿。
他知道我不喜欢繁琐的婚纱,觉得累赘。
就尽可能地,化繁为简。
我依偎在他的怀里,笑着问他:「你累不累啊?」
他低头看我,嘴角还噙着笑。
满眼皆是宠溺。
而后在我的唇上一吻:「快去睡,已经十二点了。」
「哦。」我抓着他的衣服,将他往前一拉,「我等你哦,你快点来。」
这些回忆,如今看来已然成了一个笑话。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缓缓走上前,倚靠在门上。
宋怀璟的声音传来,他说:「醉醉,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不敢出声,因为一出声眼泪就会掉下来。
就听着他自顾自说话。
他说孩子不是他的。
他说那天是顾时夏主动的,而他是被动的。
宋怀璟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仿佛我今天没有看见他搂着顾时夏的腰。
听着听着,我缓缓笑出声来。
我问他:「宋怀璟,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门外又是一阵沉默。
隔了良久,我才又说道:「我们离婚之前,先把财产分割清楚,一人一半谁都别多拿,我妈的那份也要转到我名下。」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直到我听到离开的脚步声,眼泪才从眼眶中滑落。
我缓缓坐下来,冰凉的地面似乎在提醒我。
这一刻,我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母亲,没有父亲,现在就连老公都背叛了我。
我感觉整个人都麻木了,就僵直地坐着。
唯一清晰的是,我的心好似被掏了一颗大洞,正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
不算疼,但冰彻心髓。
-4-
日子慢慢回到正轨。
我开始正常地上下班,尽量不让工作出现任何错处。
宋怀璟一直没有联系我。
不说离婚也不说不离婚,就一直拖着。
就像是之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
我约了律师,给他发了离婚协议书。
可他失联了。
联系不上他,我只能去找他。
乘坐电梯上去的时候,我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
不断地告诉自己,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着急。
手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将门敲响。
里面是一阵哄孩子的声音。
这个声音我很熟悉,是我婆婆的声音。
温柔的语气,是我从来没听过的。
她说:「来人了啊,奶奶来开门。」
拉开门的时候,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看见我的那一瞬,彻底愣住了。
她怀里的孩子长得并不像宋怀璟。
目光移开,我看向宋怀璟他妈。
她也看着我,将孩子放在地面上。
和我打哈哈:「醉醉啊,这是邻居家的孩子——」
可不等她讲完,顾时夏就从厨房里出来。
喊了一声:「妈,吃饭了。」
亲热之意难以掩盖。
我别开眼,看向顾时夏。
她的确是个贤妻良母。
不过一眼,我看见她的脖子上还有草莓印。
片刻,她往上拉了一下衣领,欲盖弥彰。
原来不想和我离婚的宋怀璟,在和她夜夜笙歌。
我垂下眸,含着体面的笑。
低声问道:「宋怀璟呢?」
「怀璟去出差了,醉醉你快进来——」
我抚开她的手,目光看向她:「我进去做什么,看你们婆媳和睦吗?」
随即向后一退,看向顾时夏:「这套房子属于我们的婚后财产,妈,你和你的儿媳妇最好尽快搬出去,不然我会找人来请你们离开的。」
我呼出一口浊气,款款离开。
站在电梯里,垂着眸,笑出了声。
我从不知道,宋怀璟他妈原来这么好说话。
她一向看不上我,觉得我咋咋呼呼的,不稳重。
对我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
当时我妈跟我说,又不跟她过日子,没关系的。
加上我妈身体不好,所以我与宋怀璟一直住在我那边。
这一刻我觉得挺没劲的。
也明白当初宋怀璟为什么看上我了。
或者说,他看上的哪里是我啊。
分明是看上我妈手里的资源和钱了。
可我想清楚了,也晚了。
在我去宋怀璟那第三天,宋怀璟就把离婚协议给我寄了过来。
随后,我又与他敲定了去民政局的时间。
那天宋怀璟来接我。
我穿了一件红色大衣。
和我结婚那天穿的是同一件。
缓缓走到宋怀璟跟前,没着急上车。
将行李箱推上去:「宋怀璟我送你一件礼物——」
我拉开拉链,将里面的婚纱拿出来,扔在他身上:「宋怀璟,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看着这婚纱我就在想。
宋怀璟在设计的时候在想什么。
是不是在想,能不能在我妈手里拿到更好的资源。
在我想清楚那天,我特别想问问他。
他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妈?
现在我也不想问了,只觉得没必要。
我坐在副驾驶,闭口不言。
宋怀璟频频看我,半晌才说:「醉醉,该你的我都给你,房子我也会折成现金给你——」
看了他一眼,索性将眼睛闭上。
如今,我看他就觉得恶心。
他脏,我感觉自己也脏。
拿着离婚证出来的时候,我看向他。
弯了弯唇,低声道:「你和顾时夏结婚那天一定要请我,到时候我送你一份大礼。」
-5-
果不其然,宋怀璟是要和顾时夏结婚的。
下半年,在我忙完手里的项目的时候。
听见同事在茶水间里议论我。
他们说我不要脸。
之前插足人家的恋情,所以才成了宋太太。
现在嘛,终于各归各位了。
这些话从哪里传出来的我必然是知道的。
宋怀璟将顾时夏安排在他的公司。
虽然与我不是同属一个公司,但都是楼上楼下的关系。
他们是在故意给我难堪。
同事的笑声穿透我的耳膜,心里堵得很。
站了好半晌,我才回了工位。
将空着的水杯放在桌面上。
「你知道不知道顾时夏和宋总下周二结婚——」
「嘘,小点声,别让陈最听见——」
他们绕过我,走到工位上。
我睁开眼,对上他们的眸子,和善地笑了一笑。
而后又拎起桌面上的水杯,去了茶水间。
宋怀璟结婚那天,我去了。
台上的人没有穿我的那件婚纱。
而是一件符合她的气质的婚纱。
应当是宋怀璟又给她设计了一件,毕竟宋怀璟的灵感不要钱。
她含着笑,满眼都是幸福。
不知为何,我心还是一痛。
缓缓去了楼上,从包里掏出打火机。
在我摁下那刻,看见一个人匆忙跑进来。
他抓住我的手,眸子里带着凌厉:「陈最,你要做什么?」
「杀人,放火。」我不带任何情绪地回答道。
我看向他,低低一笑:「怎么,程总也想做一个死的人吗?」
他捏得我的腕子有点疼,挣扎不开。
还不等我将打火机扔出去,他就抢走了。
将我拽出婚礼现场。
我现在应当很像是一个疯婆子。
可我想让他们和我一起下地狱。
因为活着太难了。
直到离酒店很远,他才松开我,又一次问道:「陈最,值吗?」
看着他,我忽然就笑了。
值得啊,怎么不值得。
当我一次又一次地站在窗口的时候。
我就在想,我让他们都给我陪葬。
要死,那就一起死。
倏地,我被程砚初拥进怀里。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我的后背,替我顺着气。
伏在我的耳边,低声说:「陈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听见他的话,我又笑了。
我问他:「怎么才会好起来?」
他的手在我的背后一僵,不再言语。
见他不讲话,我说道:「程总,死了应该会好起来吧。」
那样,不用一个人在冰冷的屋子里,度秒如日。
也不用听他们的议论声。
如果好的话,或许还能遇见我妈。
眼泪从我的眼角顺着流下来。
这一刻,我没有生的信念。
-6-
我往后退了一步,与程砚初拉开距离。
「您忙您的,少管我。」
他伸手要抓我,结果抓了个空。
上前走了两步,攥住我的腕子:「我是不会让你回去的。」
我弯了弯唇,要挣扎开。
可男女的力气有很大的悬殊,只能任由他拽着我走。
程砚初跟一个聋子一样,他听不见我让他松开我。
将我塞在后座,锁了车门。
索性我就一直坐着,不喜不怒。
随后,他从手套箱里拿出一包饼干和一瓶奶。
递到我面前:「你早上没吃饭吧?」
我没接,将眼睛闭上不想看他。
而他却将东西扔给了我。
一路沉默,直到将车开进别墅区。
「程总,我要回家。」我看向程砚初,「你将我带这里来有什么用,该跑我还是会跑的。」
车子稳稳停在车位上,驾驶座的人也不讲话。
就盯着后视镜看着我,让我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将我带回了他家里,特意派人盯着我。
生怕我会做什么事儿一样。
我知道程砚初是一个好领导,好上司。
可我俩并没有什么私交。
甚至是,都不熟。
我混我的日子,他做他的老板。
这一天,他早早下班回来。
做了一桌子菜,将我拎上桌。
看着我蓬头垢面,又去卧室里拿了梳子和皮筋出来,将我的头发梳起来。
他自顾道:「陈最,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十岁那年我见过你,你跟我说,你叫醉醉,醉生梦死的醉。」
是了,我的小名叫醉醉。
在没遇见宋怀璟的时候,我的人生目标就是醉生梦死。
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可不能浪费我妈给我起的小名。
有一个稳定的工作,挥霍着我妈给我攒的财产。
偶尔谈几场恋爱。
这样的日子好不快活。
可我就是喜欢上了宋怀璟。
所以我才会这么痛,痛得喘不上气来。
程砚初将手搭在我的肩上,又说道:「你想扳倒宋怀璟,我可以帮你。」
我弯了弯唇,抬头对上他的眸。
继而站起身,吻在他的唇上。
不过一瞬,我就站直了身体,问他:「所以代价是什么呢?」
程砚初将我摁在椅子上,而他坐在对面。
我并不知道程砚初是什么意图。
他是圈子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想干倒宋怀璟,自然是不在话下。
可他想要什么,他不说我也知道。
做生意是要有筹码的。
现在的我除了钱和人就什么都没有了。
程砚初自然是不缺钱。
那自然就是我了。
「程总——」
他抬头看我,用公筷夹了一个鸡翅放在我的碗里:「食不言。」
一顿饭,吃得我不上不下的。
程砚初说他见过我。
我早已不记得他了。
用餐时间过了,阿姨将桌上的餐具收了,我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程砚初站起身,朝我这里走来。
我下意识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他朝我一笑,跟我说:「去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去看烟花。」
这句话像是我妈跟我讲的。
很难过很难过的时候,我妈就会带我去看烟花秀。
她跟我说:「醉醉啊,烟花虽然稍纵即逝,但至少美过了对不对?」
那个时候我不懂什么意思。
可如今我懂了。
她在跟我说,她会离我而去的。
人和烟花没什么不同。
-7-
周五那天。
程砚初没加班,带我去看烟花秀了。
临近过年,这边的游乐场热闹起来,人挤人。
我被程砚初抓着腕子走,他好似生怕我走丢。
看着他的手,我一笑,嘲讽道:「怎么?程总怕我去杀人?」
没想到,他真的嗯了一声。
我俩挤过人堆,站在前面。
烟花砰的一声响,在空中炸开来。
很多人拿出手机,想记录这一瞬间的美。
一个小孩拉住我的裤腿,踮了踮脚。
程砚初正想给他抱起来,就见顾时夏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看见了程砚初,她脚步一顿,而后抱过孩子。
听见她的声音,我回头看了一眼。
她也看向我,嘴角扯出笑来,还哼了一声。
我上前两步,问她:「你哼什么?做小三上瘾?」
她不甘示弱地看向我:「那你又是什么,无缝衔接?」
听见她这话,我实在没忍住,我笑出声。
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程砚初只当作没看见,手里拿着电话,往一边接电话去了。
也不知道是真来电话,还是假的。
我看了他一眼,将目光放回到顾时夏脸上。
轻笑道:「顾时夏,摆好你的立场,别出来犯贱。」
她怀里的孩子,怔怔地看向我。
这一次我看清了。
这孩子,长得不像宋怀璟,但他像我曾经的一个合作商。
许是时间过于久远,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宋怀璟从远处走过来,看到我止住脚步。
隔了两分钟,他才缓缓走上来。
先是冲着程砚初点了一点头。
又跟我打招呼。
他问我:「过得还好吗?」
我抬眸看他,啧了一声:「没你,难不成我会死吗?」
程砚初含笑看着我,走上前抓住我的手。
冲着宋怀璟点了一点头:「宋总带老婆孩子来看烟花?」
宋怀璟直勾勾地,盯着我与程砚初交叠的双手。
看不出喜怒,眸子里也没有任何情绪。
反倒是顾时夏着了急。
走上前挽住宋怀璟的胳膊,不知道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他便和我们告别。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的心依旧是隐隐地痛。
从程砚初手里抽回手,自顾自往下走。
程砚初就在我的身后,笑了一声,问我:「你是害羞还是觉得宋怀璟会吃醋。」
我扭头看他,反问道:「程总这么做,是不是有失身份?」
「我是什么身份?」
他看着我,一本正经。
没了以往的嬉笑。
深邃的眸子里,带着隐隐的愠怒。
倏地,他抓住我的手将我往前一拉,再一次问道:「你说,我是什么身份?」
「你当然是老总啊。」
我甩开他的手,向后一退。
与他拉开一定的距离。
他就静静地注视我,良久才跟我说:「陈最,我受到过你母亲的照拂,我们应当可以做朋友。」
受到过我母亲照拂的人很多。
在我母亲离世后,那些来往密切的也断了来往。
谁都没有真正地关心过我的死活。
我没讲话。
他又说道:「别怕陈最,你不是什么都没有。」
-8-
路上我一句话都没讲。
就看着窗外的繁华。
程砚初将车停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 U 盘递给我。
我看向他,问道:「这是什么?」
「打开你就知道了。」他如此说道。
好奇心充斥着我。
跑到程砚初的书房,将 U 盘插在主机上。
打开后,顾时夏的那张脸映入我的眼帘。
她与别人拥吻。
那个人的手不太老实,在她的屁股上。
还有一段视频,是进入酒店的视频。
很难想象,顾时夏这样的人还有这么妩媚的模样。
程砚初倚靠在门框上,含着笑问我:「这礼物,还满意吗?」
我将 U 盘拔下来。
走上前,站在他面前:「程砚初,你到底要什么?」
天上掉馅饼这件事,我从来都不信。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将手中的热牛奶递给我,跟我说:「下个月二号,是他们孩子的三周岁生日宴,要大办。」
虽然他没有点明,但我懂了。
那天,我买通服务生,将照片在大屏幕上循环播放。
宋怀璟的脸,由青变紫。
愠怒之意很是明显。
顾时夏一下就慌了,切断了电源。
向着朝外走的宋怀璟追了过去。
我拍了拍手,去了楼上。
果不其然听见了他们俩的争吵声。
倚在墙上听了一会,觉得没劲透了。
顾时夏哭着解释,宋怀璟也没说什么重话。
但我知道,他心里很介意。
他这个人,眼里揉不得任何沙子。
程砚初走上来,将 DNA 鉴定书递到我手里。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时间出来的结果?」
「刚刚。」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手中的报告,问我,「你去还是我去。」
这事怎么能劳烦别人。
我将门轻轻推开,看见抱在一起的人。
心里隐隐发笑。
我走上前,站在宋怀璟面前。
跟他说:「宋怀璟,你之前跟我说顾时夏的孩子不是你的,是真的吗?」
听到这句话,顾时夏就变了脸。
她推了我一把,瞪大了眼:「陈最你在胡说什么?是不是阿璟不要你了,你就要开始造谣。」
我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报告。
将它递到宋怀璟手里,笑道:「恭喜你,说得很对,顾时夏的孩子不是你的。」
他的眼尾发红,双手紧紧握着拳。
顾时夏看看我,又看看宋怀璟。
她抓住宋怀璟的胳膊不断地求饶。
一遍遍地说,让宋怀璟信她。
只是可惜,宋怀璟并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他一把将她推开。
她的头撞在墙面上,血潺潺流出。
程砚初依旧是含笑看着这一出戏,不参与这场战争。
我走到顾时夏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手帕纸,递到她面前。
见她不接,索性就收了回去。
「哦,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我转身,对上宋怀璟的眸,「现在楼下的宾客已经尽数知晓,抓紧安排公关吧。」
讲完这句话,我朝着门外走。
还不等迈出去。
就被宋怀璟抓住,他急促地喘着气,问我:「醉醉,公司里面也有你的心血,你就这么毁了它,你不会难受吗?」
我一怔,笑了一声。
他不说我都忘了。
公司刚刚成立的时候,我妈给了他两百万的启动资金。
如果不是那两百万的话,他哪里会有今天。
我回过头去,低声说道:「宋怀璟这只是开始。」
远远还没有结束。
-9-
程砚初许是看我穿得少。
垂眸问我:「冷不冷?」
还不等我讲话,径自将外套搭在我的肩上。
他挽住我的手,带着我往下走。
去了地下车库,才问我:「解气吗?」
「还成。」我回答道。
看到顾时夏的头撞出血来的时候,我并没有感觉到解气。
甚至,有一点难受。
我当然知道顾时夏该死。
可她死了,孩子会怎么样呢?
我想都不敢想。
在我休完假回公司的时候。
各种话题依旧是围绕着我与顾时夏。
他们说,顾时夏被宋怀璟赶出来了。
说,顾时夏因为插足别人的婚姻,被毁了容。
听见这些的时候,我脚步一顿。
找人打听了顾时夏的住处。
是老城区的一处合租房。
人多人杂,路也不好走。
我听见门内孩子的哭声,和顾时夏扯着嗓子,嘶喊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她的邻居跟我说:「这个女人啊神经病,每天晚上都这样。」
良久,我才将门叩响。
她拉开门的那一瞬间,我吓了一跳。
她脸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有些狰狞。
见到我的那一瞬间,突然就疯了。
上来掐住我的脖子,恶狠狠地跟我说:「陈最,我这样都是拜你所赐,你应该跟我一起下地狱。」
许是孩子的哭声将她的良知唤了回来。
她跌跌撞撞地坐在地面上,那双眼睛不聚焦。
而我大口呼吸。
等到平静下来,才从包里拿出两万块钱的现金,放在她的桌面上。
开口道:「你这样不是我造成的,是你罪有应得。」
见她不讲话,我想着自顾自离开。
可她突然拉住我的裤腿,跟我说:「宋怀璟从来没喜欢过你,他只是看上你的家世了。」
「我知道。」我低声回应。
过后,她突然哭了。
哽咽地跟我说:「对不起啊,是我错了,对不起——」
一声又一声,不停地重复。
可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我叹了一口气,没再看她:「你可以道歉,但我不会接受。」
她依旧是没有松开我。
随即,我又补充道:「你得好好活着,至少要把孩子养大。」
我缓缓走出去。
走出胡同,看见程砚初倚在车上。
他依旧是用他那双玩世不恭的眼睛盯着我。
看到我脖子上的伤痕,他的眼神暗了几分。
我走上前,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他执手抚摸那道痕迹,不言语。
「是顾时夏掐的。」我如此说道。
「为什么让她掐你?陈最你又不想活了吗?」
他直勾勾地盯着我,怒气快要从眼睛里冒出来。
看到他如此,我低低笑出声来。
隔了几秒才回应道:「你想什么呢?走吧回家了。」
直到说完我才意识到不对。
我与他,回什么家?
可他倏地笑了,笑意深了几分。
替我拉开副驾驶,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走吧,回家。」
-10-
听说顾时夏回老家了。
我时不时地能收到几千块钱的打款。
想来是顾时夏打的。
宋怀璟的生活,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又交了新女朋友。
时不时地,还来我这里刷一波存在感。
去逛街的时候,我和程砚初又遇上他了。
他从钱夹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柜台上,要给我结账。
程砚初铁青着一张脸上前,看了宋怀璟一眼,笑道:「宋总还是仔细着花吧,不然我怕你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随后掏出银行卡,递给服务人员:「用这张卡结。」
我走上前,拎东西,看了宋怀璟和他的小女朋友一眼。
笑道:「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
前段时间,我查了宋怀璟公司的账。
果真有问题。
账面上亏空得厉害,还做假账。
不查根本不会知道。
我怕这些事情牵扯到我。
索性将手中的股票尽数抛出,换了钱。
宋怀璟又买入。
来来回回,全都到了他的手里。
我知道他没有钱,全都是动用的公司的资产。
见他如此,第二天我就打了举报电话。
很快,他被查了。
做假账不说,还挪用公款。
他被带走的那天,我去办公室喊了程砚初。
我俩坐电梯去了一楼。
看着宋怀璟从我们面前路过,啧了一声。
他的脚步一顿看向我,笑道:「陈最你果然了不起,能利用程砚初帮你。」
我缓缓走上前,轻蔑地笑了一笑,跟他说道:「宋怀璟,你太恶心了。」
随后,又补充道:「你放心,你的财产被查封之后,我肯定会将你爸妈送回老家的。」
我朝着他挥挥手。
看着他被带走,心情好得不得了。
程砚初站在我身边,问我:「这么开心?」
「我真的开心死了,宋怀璟这人死有余辜。」
我看着警车没有影子,才跟着程砚初上了楼。
程砚初对我好,从来不加以掩饰。
甚至是在公司也依旧如此。
公司里各种风言风语,所以我提交了离职申请。
离开程砚初家的时候,我给他发了短信。
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
我收拾东西,准备回一趟老家。
还没走,就被程砚初截在了小区门口。
他敲了一下我的车窗,我缓缓落下来。
倏地,他扣住我的脑袋,深深地吻了下来。
男女力气本身就悬殊,我根本推不开他。
好半晌,他才将我松开。
声音有些嘶哑,他问我:「我帮你那么多,你得拿东西交换。」
我仰头看他,微微蹙眉:「用什么东西交换,你缺钱我给你钱,你要我妈公司的股份我也能给你两分股,我——」
话还不曾讲完,他拉住我的腕子,叹了一口气:「你看不出来吗?我喜欢你。」
我慌乱无措地盯着程砚初,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而他也是神情紧绷,紧紧蹙着眉。
额头上甚至是冒出一层层细汗。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拉开副驾驶坐上来。
低声说道:「走吧,我是不会下去的。」
他闭上眼,双手交叠在小腹前。
那样子,就像是一个无赖。
-11-
我和程砚初回了老家,去了老房子里。
这里一直有人打扫。
这是我妈生前最喜欢的一套房子,因为这里有我父亲的影子。
可是,他们只住过十四天。
我父亲就跟人跑了,不见了踪影。
所以我妈一直说,是她太强势了,把他吓跑了。
她一直跟我说,千万千万不能走她的老路。
也用实际行动,将我打造得温柔体贴,知书达理。
甚至是压抑我的天性。
我的性格很像她,可她不愿意让我像她。
我将这些话讲给程砚初说,他挽住我的手,不言语。
推开那间从来没有使用过的儿童房。
里面是黑白色调。
不是传统的公主房。
「这间房我从来没有住过。」
我走到柜子前,从里面拿出那本影集。
翻开第一页,就是我爸和我妈的合影。
「你看,他们装修的时候看上去还很恩爱。」
所以至今我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会失踪。
程砚初与我翻看着我爸妈的过往。
他拥着我,跟我说:「说不定,他是有什么苦衷。」
我摇了摇头:「程砚初,我不信,不管他有任何苦衷,都不能将一个女人独自丢下,这太不道德了。」
「醉醉,我不会的。」
听到他如此讲,我没再开口。
因为我很明白。
我配不上程砚初。
他今年不过三十几岁,年轻有为。
另一半也不应该是一个有离婚史的女人。
他值得更好的女人。
那天晚上,我与程砚初在这里住下了。
又去了我曾经的学校。
程砚初说,他以前也是在这里念书的。
可我并不认识他。
我偏头看他,打趣道:「说不定当时我认识你的话,就喜欢上你了。」
程砚初笑了,他说:「陈最你不会喜欢上当时的我。」
我没问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程砚初如此说一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在这里待了十多天。
程砚初白天陪我到处逛,晚上熬着处理工作。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所以这几天就光顾着盯着他发呆,想这件事情了。
他看着眼前的空杯子,喊了我一声。
我走上前,给他续了杯咖啡。
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同样的话,他反问我。
「我不会回去了。」我如此说道。
他点点头,笑着说:「我那一摊子事,有我没我都成。」
这一待就是半个月。
这里比北城好一些。
节奏没有那么快,日子过着也舒坦。
我看着厨房里收拾东西的程砚初,倚在门框上,跟他说:「程砚初,你会后悔的。」
「不会。」他擦了手,走到我面前,「我永远不会后悔的。」
他垂下头来,吻在我的唇上。
辗转反侧。
他喘着粗气,在我耳边说道:「陈最,让我试试好不好?」
「好。」
程砚初拥着我,说了一句云里雾里的话。
他说:「我当时来晚了,就差一点点,还好这一次没有错过。」
我不懂。
程砚初也没有跟我解释这件事。
直到后来,我看见了他与我们一家的合影。
那个干瘦干瘦的男孩,我始终不能将他和现在的程砚初匹配上。
他抵在我的头上:「还好现在也不晚。」
春来夏往,秋收冬藏。
我们来日方长。
番外:程砚初篇
我认识陈最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她的母亲一直在资助我。
直到我考上高中,说是将我接到城里去玩一玩。
那是我第一次来到城市里。
这里有我没有见过的繁华。
陈阿姨给我安排了住处,却并不是在她的家里,而是在另外的地方。
她派人带着我逛,隔了好几天,才想起我来。
将我接到家里,吃一顿便饭,与我唠唠嗑。
陈最就一直安静地坐着,不言语。
直到她母亲去外面接电话,她跟我说:「哥哥,我买了一个可好看的本子,我等会儿给你看,我生日的时候,我同学还送我一个娃娃,我也送给你,还有——」
话一直不停。
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
见她母亲进来,她下意识住了嘴,偷偷地跟我做鬼脸。
陈阿姨问我想去哪一所大学,如果能考上的话,她依旧会资助我。
临走的时候,小姑娘给我塞了很多东西。
虽然很多都是姑娘家的玩意。
她跟我说:「哥哥,下次还来啊。」
像是一个小太阳。
我读高中的时候,她还在上小学。
时不时地会在门口,查人家有没有戴红领巾。
后来我去读大学了。
再次见到她,她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
匆匆地跟我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根本没有看见我。
而我这次回来,是和她母亲谈融资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的事业刚刚起步,缺一笔资金。
陈阿姨冲着我笑了笑,跟我说:「我也算是从小看你长大的,我知道你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她把钱给我,并不是白给。
而是让我替她盯着她女儿,陈最。
因为她现在就读的学校,和我之前读的是同一所。
我同意了。
但我只是每天偷偷地看她一眼,只一眼。
她和同学相处得很好。
有时候会丢三落四。
也会去外面买一些小东西。
每天过得都很开心。
所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动的心。
我的事业开始起步,每天国内国外地跑。
也不再顾得上陈最了。
我给自己安排得很好。
等我事业成功了,我就去她的面前刷一波存在感。
到时候再向她求婚,和她结婚。
最后,还会有一个小孩。
可事业刚刚有了成果。
我就听闻,陈最要结婚了。
我手中的笔一顿,墨水在纸上晕开。
看着面前的请帖,我都忘记了呼吸。
助理问我:「程总,你没事吧?」
我将情绪调整好,摇了摇头,让他出去了。
春招的时候,陈最来我们公司应聘。
她的经历很丰富,成绩又好,没有刷下去的可能。
来了之后,我都绕着她走。
一年又一年,我看着宋怀璟对她很好,也就够了。
而我的日子,也一天一天地过。
时间过得很快,陈阿姨生了重病。
我去探望的时候,她抓着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跟我嘱咐。
帮她照顾好陈最。
我是她最信任的人了。
可我仍旧没照顾好她。
陈阿姨去世那天,我正在国外出差。
等我回去,才听人事说陈最母亲离世,请了长假。
助理还说,宋怀璟要再婚了。
我急急忙忙赶到现场,询问了陈最的去处。
就看见她想放火。
她的眼睛里没有想生的意识。
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的心在痛。
我着急地给她拉上正轨。
她却误以为,我想要她。
不过这也没错。
还好啊,这一切都不算晚。
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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