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肋爱情

交往七年,男朋友对我没了生理性喜欢。
我们不再拥抱、接吻。 
最后一次亲密接触。
他维持不到三分钟。
「抱歉,最近工作实在太累了。」
他敷衍地解释,我轻笑了一下。 
「我们分手吧。」
后来,他双膝跪在我面前,眼眶血红,嗓音哽咽。
「我们结婚好不好,我发誓以后会对你好的。」

-1-
我提出分手,江远洲神情一僵。
没有追问,他点头。
「好。」
平静地达成一致意见,他眼底明显流露出如释重负的情绪。
尽管我们还在床上,他迫不及待地商量后续。
「你先找到房子再搬,慢慢来不用急。」
他是 A 市人,家境优渥,父母早为他购置了一套大平层。 
大学毕业,我本来租房,但房东苛刻,又跟合租室友闹不愉快。
那时我们已经交往三年。
江远洲便提议。
「秋秋,不如我们一起住吧。」
我还清楚地记得他当时的表情。
竭力想隐藏,但嘴角一勾,藏不住的欢喜,就从他眸里流出来。
「我明天搬。」
「真不用急。」
江远洲大概完全没注意到,他晚归的这几天,我已经陆续将自己不用的、不喜欢的东西通通丢掉了…… 
所以第二天,他去公司上班,我没找搬家公司。
两个打包袋,一个行李箱。
结束了七年的恋爱。

-2-
我没有告诉江远洲。
一周前,我买了一套小公寓。
房价下跌,本来不敢奢望的事情,已经可以实现。
买了房,我的内心ẗů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喜。
收拾了一天,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我终于开始整理这段感情。
什么样的恋爱能谈七年?
当然是当初爱得足够炽热浓烈,记忆太过美好,所以即使察觉到感情变质,依旧舍不得放下。
经济学上说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
但做实际交易时,人往往会被感情左右。
人会下意识选择逃避。
那晚,在江远洲熟睡时,我翻看他的手机。
毫不意外,他在跟公司实习生暧昧。
聊天记录很长,但前后时间也才一个礼拜。
一开始,女孩就工作内容询问江远洲,俩人有来有往,话题延续到同事八卦,接着聊到公司附近美食。
俩人约了饭,深入了解了对方的兴趣爱好。
那时起,江远洲开始心不在焉。
我对他说话时,他频频走神。
我拥抱他时,他不再下意识吻我。
此刻我们同床共枕,他背对着我。
看着江远洲沉睡的脸庞,英俊不改,比大学时更沉稳内敛。
有家世加持,他是个极富魅力的男人。 
【哥哥,你知不知道我踮脚亲你的那一刻,心跳快得好像要蹦出来,谢谢你没有让我尴尬。】
女孩的爱意赤诚。
江远洲回了一个摸头的表情。
模棱两可,暧昧不清。
夜凉如水,我浑身冰凉,上下牙齿打颤。
无意识地点开我跟他的聊天界面。
最近一次交谈,是上个礼拜。
我告诉他公司聚餐,会晚点回,问他需不需要带点什么回来。
他回了一个嗯。
那晚我九点到家,十点上床。
过了十二点,他都没有回来。
我们同床共枕,但我们之间早已没了「交流」。
我没有摇醒他,没有质问,若无其事地将手机放了回去。
尽管理智意识到,我们这段谈婚论嫁的感情,走到了尽头。
但我开不了口。
尽管精神脱轨,他肉体还是干净的。
我换上性感睡裙,主动从背后抱住他。
江远洲脊背一僵,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有些讶异,有些无奈。
「我想要你。」
在我的要求下,他给了。
那三分钟,我将他敷衍冷淡的表情,清晰地刻入脑中。
我觉得自己掐断了分手后会纠缠他的念头。 
七年的感情,人总要犯贱一次。

-3-
生活不是偶像剧。
我这样没家世没背景的小镇姑娘,刚结束跟一个高富帅的恋情,不可能马上迎来跟另一个高富帅的邂逅。
我每天上班、下班。 
学素描,做咖啡,我还养了一只猫。
日子风平浪静。
即使从友人口中听到江远洲开启了新恋情,我的心脏也只是蜷紧了一下。
似乎察觉到我的低落,小橘猫跳到我怀里,在我腿上盘坐下来,小尾巴一晃一晃。
我的手一下下抚过它柔软的毛发,心渐渐平静下来。
那一晚,没有辗转反侧,我很快就睡着了。
我可能很难遇到心动的男人。
但自由自在,身体健康。
只要我照顾好自己。
一个人也挺好。
但我没想到,生活不光不是偶像剧,而是狗血剧。
时隔一个月,我跟江远洲再次见面,是他说有东西要给我。
公司地下停车场。
我刚出电梯,就见我父亲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你这个不孝女!」
父亲曾经是一名警察。
所以他动作迅猛,出手狠戾。
我被他一巴掌扇得摔到地上,我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就想跑,却被他一把拽住头发,就像对待犯人,他一脚踢向我的腿弯。
我双膝跪地,骨头震痛。
「叔叔!」
我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江远洲,对上他震惊的眼神。
他上前想阻止,我父亲面色铁青地道。 
「江少爷,你睡了我女儿七年,就算她自己贱,但你不能白睡,必须赔钱!」
江远洲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的父亲。
大概因为职业光环,他很难想象,这个男人会如此粗鄙不堪。
江远洲的唇动了动,我立刻出声阻止他。
「别给他钱!」 
他还想说什么,我已经爬起来。
「我有钱,我给你,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
我父亲显然不愿放过江远洲这条肥鱼。
「你要纠缠他,我就报警了。」 
「爸,给我留点脸吧。」
父亲看着我,冷笑道。
「你还知道要脸,被男人白睡了七年现在被甩了,什么都没捞到,还不如去卖!」
我没有跟他争辩,跟一个不讲理的人,争论毫无意义。
「江远洲,这是我的家事,你滚吧!」
丢下这句话,我也没看江远洲,也没去计较他串通父亲骗我的事,转身就走。

-4-
其实在江远洲移情别恋之前,我们的感情就出现问题了。
分手前半年,因为我的家人,我们吵了一架。
他觉得我对家人,太过冷血。
对同胞弟弟,堪称狠毒。
我跟弟弟程冬是一对龙凤胎。
程冬酒驾撞死了一位老人,如果赔偿到位,获得被害者家属谅解,可以不用坐牢。
我父母很早前就从旁人口中知道江远洲,一出事,就想到这个有钱的「女婿」。
这笔钱,对江远洲来说算不了什么。
所以他一口答应下来。
他没料到,会遭到我那么激烈的反对。
跟江远洲恋爱后,我明白一件事。
人和人之间,是很难做到真正理解的。
「秋秋,是不是你太敏感了?」
我小心翼翼地揭开童年疮疤,江远洲不理解我的委屈。
「但明明是程冬先出生,本来他是哥哥,他们却让我做姐姐,从小就说姐姐应该照顾弟弟,我什么都要让着他。」
家庭聚会,好事亲戚道出真相。
那时候我还小,在场所有人都在笑,我也呆呆地跟着笑。
五脏六腑却如刀翻搅般难受。 
原来从我们出生那一刻起,偏心就开始了。
察觉到我神色不对,江远洲努力表现出包容,开解道。
「秋秋,父母当然是爱你的,你看你从小不愁吃喝,供你上学,男孩总归成熟晚一点,他们操心多一点,你不要想那么多。」
我被他的话一噎,后来我就不提了。
父母找江远洲之前,先给我打的电话。
「你们不是给程冬买了套房吗,把房子卖了,钱不就有了?」 
我平静地给出建议。
当年考上大学后ťúⁿ,我生活费、学费都是自己赚的,寒暑假也没有回家。 
「程秋,你是他姐姐,弟弟出事了,你不能不管!」
「爸,你记不记得大一那年,我骑车摔了腿,你说没钱,让我自己想办法。」
那年寒假,临近春节,我找了好几份兼职,匆忙赶路时,摔了一跤。
运气不好,我骨折了。
程冬只考上大专,父母觉得他学历不行,担心他找不到对象,就给他买了房。
当时房价在高点,他们还找亲戚借了不少钱。
所以父亲一听我要钱,立马沉声道: 
「家里没钱!」 
「养你这么大,你还给家里添乱,找朋友借。」
「我没有朋友。」
自幼缺爱,我敏感内向,每天忙着打工,根本没有熟悉的人。
「那你就去卖!反正没钱!自己想办法!」
父亲的气话提醒了我。
江远洲追我,大学时,他就开上了保时捷。
在医院拥挤的走廊上,我给他打了通电话。
「江远洲,你能借我点钱吗?」
半小时不到,江远洲就来了。
他的黑色羽绒服拉链没拉,里面是睡衣,脚上踩着拖鞋,气喘吁吁地穿过人群走到我面前。
「秋秋,别担心,我在。」
当时的他一脸急切,忧虑关心满得要溢出来。
他就像一团炽热的火,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温暖了我。

-5-
他热烈地爱着我时,我浑身都是优点。
同学口中,我是冰山美人。
待人冷淡,疏离,防备。
在他看来,我冷静,理智,不黏人。
他爱意冷却时,这些成了我的性格缺陷。
不会撒娇,一点都不可爱。
「程秋,我觉得你太冷血,你这个人不爱家人,没有朋友,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不要这么自私自利。」
吵了那一架后,我们陷入冷战。
那时候,虽然感情出了问题,但他对我还是有生理上的喜欢。
床头打架床尾和。
一场沉默却激烈的鱼水之欢后,我们和好了。
但裂隙已生,外界一点推力,看似稳定的关系就会破碎。
我跟父母的关系,在他们找我要钱无果后,便彻底撕破脸。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其实我预料到父亲会找过来,所以领他走到僻静无人的角落,我从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刀。
「来,弄死我!」
我把刀横在脖子上,父亲怒目圆睁,目光仿佛要吃人。
但他不敢轻举妄动。
这里没有监控,争执间我一旦出事,他就面临伤人指控。
他的宝贝儿子还等他去救。
「不敢?那我可就走了。」
我故意挑衅他。
毕竟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早看穿这个男人的吃软怕硬,外强中干。
「妈说得没错,你就是个孬种,窝囊废!」 
当年父亲因为渎职被开除,他跟母亲原本还算体面的夫妻关系降到冰点。
但程冬依旧是俩人的宝贝,而我却成了出气筒。
那段时间,对极爱面子的父亲来说,大概是最不堪回首的岁月。
「我打死你这个孽女!」
受到刺激,父亲果然怒火冲头。
但他的手刚碰到我,我手腕顺势一转,锋利的刀刃划开了我的脖子,温热的液体涌了出来。 
「秋秋!!」
血液迅速流失,我手脚发凉,双腿发软。
江远洲飞奔过来,将我接了个满怀。
「这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弄的,不关我事……」
我父亲囔囔了句,转身就跑。
扔了刀,我从兜里掏出一条丝巾按住伤口,这才看向江远洲。
他满眼惊惶,唇色惨白。
「秋秋我……」
「你先打 120。」 
我冷静道。
他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由于抖得太厉害,手指几次都按错了数字。
「这里没有信号。」
江远洲嗓音暗哑,透着绝望。
「那就到有信号的地方打。」 
「你先把我放地上平躺,别再动我。」
在等救护车来的时候,江远洲愣愣地看着我。
我很想安慰他我不会有事,刚才我控制了力道,看着吓人,并没有划到动脉。
「秋秋……」
「我们复合吧。」
我没有力气回答他,江远洲自顾自地说道。 
「对不起,那时候我对你的冷淡,是我不想面对你。」
「当时我在生你的气。」 
「是我错了。」 
「我爱你。
「我们结婚吧。」

-6-
我从麻醉中醒来,江远洲坐在病床前,神色呆怔。
「秋秋,你醒了?」
朝我看来时,他眼神复杂,透着尴尬。
这种尴尬感一直延续到他女朋友出现。
「姐姐,远洲一个大男人照顾你不太方便,所以我过来帮忙,希望你别介意。」
女孩长了张非常讨人喜欢的脸。
身材丰盈,脸上婴儿肥未褪,笑容明媚,活泼开朗。
她对我的热情可能是装的,但的确跟我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我的嘴唇刚动,江远洲急得连忙阻止。
「别说话,小心扯着伤口疼。」
即使现女友在场,他依旧毫不吝于对我流露关心。
「谢谢你们。」我还是礼貌道谢。
他眉头紧皱,看着我。
「你跟我客气什么?」
也是。
跟江远洲不需要客气。
倒不是他对我旧情难忘,而是他本来就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曾经他大学好友遇到难关,他二话不说就给人打了 20 万过去,连借条都没要。 
所以,停车场里他的那番「真情流露」,我没有当真。
当时,他估计以为我要死了。
见识到我父亲的真面目,巨大的惊慌伴着愧疚猛地袭来,他只想补偿我。 
道歉,表白,求婚……
他觉得都是他欠我的。
但现在,我没死,伤得也不重。
他就尴尬了。
被夹在我这个前女友和现女友之间。
不过这是他要解决的问题,不是我的。
由于失血过多,我精神疲乏,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隐约听到他和女友小声交谈。
「抱歉,她的家人不方便过来照顾,她也没什么朋友ŧůₒ,让她一个人在医院,我不放心。」
「跟我道歉做什么,我一点都不生气,这恰恰说明哥哥你很善良呀。」
女孩嗓音清润甘甜,沁人心脾。
「哥哥,你饿不饿?」
「太晚了,我没什么胃口,你到陪护床上睡会儿吧。」
沙发传来布料和皮革的摩擦声。
「哥哥,你真的不饿?」
女孩尾音上扬,语调暧昧。
「茜茜你别……」
江远洲语气急促,又戛然而止。
「嘘……姐姐睡着了,我们小声一点,她不会发现的。」
金属皮带扣的叩响,接着裤链被下拉。
男人的呼吸浊重了几分,女孩娇娇糯糯的声音响起,却含糊不清。
「我要奖励哥哥,今天做了一件大好事……」

-7-
病床上的我,仿佛分裂成两个部分。
身体虚弱疲惫,眼皮沉得掀不开,但精神极致的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江远洲情难自抑地闷哼了一声。
「哥哥,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女孩坐到他怀里,在他耳畔说着动人情话。
「我也喜欢你。」
「那你还喜欢姐姐吗?你不会跟她旧情重燃不要我了吧?」
江远洲沉默两秒,女孩半撒娇半委屈地道。 
「没关系,你要是还喜欢她,我做小的也可以。」 
「哥哥开心最重要。」
「不会,我对她已经没感情了,但我对不起她……」 
「我会补偿她的。」
第二天,江远洲的补偿就到位了。
他去警局录口供,我的父亲被无罪释放。
「我听伯父说了,是你突然把刀拿出来,他说他都没有碰到你……」
江远洲眸光复杂,语气无奈。
「秋秋,毕竟是一家人,真的有必要闹到这地步吗?」
我没有看他,始终一言不发。
「我给了伯父 80 万。」 
闻言,我的呼吸一窒,猛地扭头看向他。
「当初我答应过伯父了,而且他答应我,以后都不会再找你麻烦。」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我的讽刺太明显,江远洲叹了口气。
「秋秋,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
我知道自己此时面色定然难看至极,于是拉上被子盖住脸。
「你走吧,我找了护工,马上就来了。」
江远洲在病床前站了好一会儿。
「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别来,你现在有女朋友,不合适。」
「你情况特殊,茜茜她不介意的。」
「我介意。」

-8-
出院后,我将小猫从宠物店接回来。
脖子静脉损伤,伤口经过缝合,没有发炎就无大碍。
除了江远洲,一切都在我计划内。
我带了刀和止血用的丝巾,提前比划了位置,医保卡绑定手机,猫也提前送寄养,就等父亲找上门。
我不想为了躲避他们,离开这座早已熟悉的城市,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况且,父亲曾经是警察,我估计也藏不了多久。
所以,我就是想一次性闹大,让父亲心存忌惮,不敢来找我。
但江远洲的 80 万,让我精心设计的这一出,成了笑话。 
他的善良大方,衬得我像个卑鄙可笑的小丑。
我们本来就不适合在一起。
而他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让我对于这段感情的结束,第一次感到庆幸。
从小,我就从自己的父母身上学到一件事。
对于不爱你的人,不管你做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确认他不爱我了,干脆离场,至少给自己留个体面。
成年人的感情,喜新厌旧是常态。
不爱就不爱吧。
接受,放下,各走各路。
因为工作和生活区域几乎不交汇,我以为跟江远洲很难碰上。
但才出院没多久,我就跟他在同一家餐馆不期而遇。
这家川菜馆在我俩就读的大学附近。
味道不错,价格实惠。
「秋秋,你为什么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还把我拉黑了?」
越过一桌桌客人,江远洲径直朝我走来。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任由尴尬蔓延。
江远洲的视线投向我身旁的男人。
他微微眯起眸,不善地打量。
「他是谁?」
「江远洲,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冷淡地提醒。
「分手了,难道我就不能作为朋友关心你吗?」
「不能。」
幸好还没有点菜,我拿起包,对朋友道: 
「抱歉,我们换家店吧。」
没想到江远洲追到店外。
「江远洲,你的女朋友还在里面等你,你确定要对我这个前女友纠缠不休吗?」
「程秋,你还没回答我,他是谁?」
他固执地追问,咬牙切齿。
「你别告诉我这是你打算交往的新男友。」
他的无礼,咄咄逼人,让我困惑。
我后悔选在这家餐馆。
这里有几道菜我很喜欢,所以过去的周末,我和江远洲会时不时开车过来。 
但他明明不爱吃辣,为什么要不惜驱车十几公里带新女友来这里。
来这家跟前女友经常光顾的餐厅。
跟我追求安全感不同,江远洲喜欢尝试新鲜事物。
「他来这里,好像为了遇见你。」 
「我刚才看他走进餐厅就四处张望,好像在找什么人。」
出租车发动后,身旁的男人忽然开口。
「我没有特意观察,程小姐,你这位前男友气质出众,看得出来是人中龙凤。」
我侧过头,第一次与这位新朋友对视。
其实,我跟他完全不熟,跟他表妹比较熟。
跟江远洲分手后,我交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好朋友。
因为是咖啡同好。
那个叫橙橙的女孩,她的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 
笑容灵动,透着一抹狡黠。
莫名让我想起家里那只发福的橘猫。
我参加沙龙活动时,她主动过来跟我聊天,笑眯眯地跟我分享她盘中的巧克力慕斯。
其实她热情到唐突。
但喜欢一个人,不需要任何道理。
哪怕她可能要把我卖了。
她说想介绍表哥跟我认识,对上她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我说不出拒绝的话。
人生中第一次相亲,相亲对象先夸奖了我的前男友,接着从旁观者角度补充了句。
「跟他现在的女朋友比起来,他明显更在意你。」

-9-
但第一次相亲,就碰上前男友的纠缠,这明显不是令人愉快的事。
好在这点小插曲,并未影响到我们接下来的相处。
车上,我并未回应男人的话,他也不觉得尴尬,体贴地转移话题。
「我跟橙橙虽然是表兄妹,但感情跟亲兄妹差不多。」
他提到橙橙,我顿时来了兴趣。
他的父母早早离异。
他被判给母亲,但母亲很快再嫁。
年幼的他,在不同亲戚家辗转,被嫌弃,像皮球被踢来踢去。
最后是舅舅拍板,小男孩才安顿下来。
从小寄人篱下,让他成熟早慧,对旁人情绪拥有敏锐的洞察力。
他显然比我过得更辛苦。
因为性别,我出生便遭父母嫌弃。
而有的人单纯是存在,就被所有人厌弃。
怪不得橙橙说起过,她觉得我和她表哥很像,俩人一定聊得来。
有一种理解,叫同病相怜。
不过橙橙恐怕要失望了。
聊得ţų⁺来,不代表会来电。
人更容易被拥有不同特质的人所吸引。
阴霾向往阳光。
紧绷向往松弛。
人都是向往自己没有的东西。
所以当年如刺猬一样警惕的我,很快被江远洲的赤诚打动,在男孩的热情里日渐沦陷。
确认彼此不来电,我们以朋友相处,倒也舒服融洽。
我难得放下戒备,跟人敞开心扉。
如果说橙橙表哥拿的剧本是逆袭爽文,我则因为父母的养育之恩,背负伦理道德枷锁,不可能做得太绝。
所以我只能以自残的方式,拒绝父母的胁迫。
「如果我是你,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所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至于你那位前男友,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他没有放下你。」 
「他因为我的存在而愤怒,说明他对你有很强的占有欲。」 
「你要做好被他继续纠缠的准备。」
橙橙表哥绅士地送我回家。
我微笑跟他道别,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大堂门口。
「叮」一声,电梯到了。
「秋秋。」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江远洲挤进电梯。
电梯门阖上,我迟迟没有按数字按钮,他替我按了楼层。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登录了你的购物软件,查看了你新的收货地址。」 
听到他毫不避讳地坦白,我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隐私被侵犯的不快感油然而生。
即使这个人是我交往七年的前男友。
「秋秋,其实分手以后,我每天都克制不住地想起你。」 
「想你住在哪里,吃得好不好,睡得安不安稳,看到有趣的就想跟你分享……」 
「你不在,我很不习惯。」
我垂着眸,始终沉默,他按住我的肩膀将我身体掰过去。
「秋秋,我想清楚了,我们复合吧,复合好不好?」
他语气真挚,目光诚恳。
我盯着他的眼睛。
「那你现在的女朋友呢?」
「你等一下。」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这时电梯到了,我撇下他就往外走。
江远洲一边跟着我,一边打电话。
「唐茜,我们分手吧。」
那边似乎在说什么,但他没耐心听。
「抱歉,我对你也没感觉了。」 
他态度敷衍,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对待这个暧昧了一个礼拜,交往不到一个月的新女友,江远洲的态度不可谓不绝情。
我站在门口,迎上他期待的目光。
「抱ţų₃歉,我对你也没感觉了。」
当着他的面,我把门关了。

-10-
正如橙橙表哥预言,江远洲对我重新展开追求。
炮火猛烈,纠缠不休。
娇艳的玫瑰,精致的甜点,奢华的珠宝。
但我通通拒绝。
频频受挫后,他联合我的同事,突然出现在公司聚餐现场。
「秋秋,我们在一起七年,你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发誓从没设想过除你以外的任何一个女人成为我的妻子。」 
「秋秋,嫁给我好吗?」
英俊富有的年轻男人,满目深情,言辞恳切,单膝跪地。
我看着他递到面前那枚鸽子蛋钻戒。
钻石被切割成无数面。
在水晶灯照射下,斑斓闪耀,熠熠生辉。
周围是无数人艳羡的目光,催促的声音。
像是灰姑娘的梦境。
王子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往我左手无名指上套。
我没有说话。
也没有拒绝。
当指环推到指根那一刻,江远洲仿佛大松一口气。
他起身想要拥抱我。
我后退一步,歉疚地对众人道。
「不好意思,因为我的私事耽误大家吃饭,大家继续吃饭吧。」
尴尬不过一秒,江远洲神情自若地在我身旁坐下。
他快速地切换成我的家属角色,与众人寒暄,欣然接受周围人的祝福,邀请他们参加婚礼。
聚餐结束,我跟同事道别,坐上了江远洲的车。
一路沉默。
他送我到家门口,我解开安全带,将戒指摘下,放在中控台上。
江远洲面上再也挤不出一丝笑容。
「我到底做什么你才能原谅我?!」
他语气不耐,隐忍克制不住的火气窜出。
「你变心的时候,我没有纠缠,我想放下的时候,也希望你不要为难我。」
我刚打开车门,车门便被「砰」地一声关上。
「如果我偏不呢?」
江远洲将我猛地拽回去。
他的手臂撑在车玻璃上,将我困在他和车门狭小的空间内。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欺近的脸,稀薄的空气被他掠夺。
当他死死按住我的肩,吻下来那刻,我抿着唇别过脸。
他执着地进攻,我固执地抵抗。
我们就像两头困兽。
僵持,缠斗。
在他力量占了上风,啃吻我的唇瓣,试图撬开长驱直入时,我开了口。
「好,我们复合。」
江远洲动作一僵,不敢相信。
「你把那 80 万要回来。」 
他身体退后,看着我,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真的要这样吗?」
他和我都清楚知道我在为难他。
强迫困境中的老人还钱,突破了他的道德底线。
「江远洲,你给我爸钱,真的是为了我吗?」
我冷冷地开口。
「是为了你少爷的颜面吧,他骂你白嫖,你觉得没有面子。」
欣赏着他面色一点点难看下去,我轻声反问。
「如果你是为我好,想补偿我,为什么不把钱给我呢?」
在他爆发前,我给他递了台阶。
「让他补张欠条也Ţúₑ行,借款人写我的名字。」

-11-
我早就拉黑了父母,所以他们联系不上我。
不在同一座城市,江远洲亲自跑了一趟。
他风尘仆仆地回来,深夜敲开我的门,将借条递给我。
同时他给我发了一段手机视频。
我父亲亲口承认这项借款。
不知道江远洲怎么做到的,但的确是难为他了。
「辛苦了。」
「我现在可以吻你了吗?」
他眼神晦暗,满脸疲惫。
江远洲步步逼近,我闪身避开。
但他显然早有预料,用脚将身后的门带上。
我被他按倒在沙发上。
「你想做吗?」
他怔住。
目光不可置信,接着狂喜。
「我想!天知道我发疯一样地想!」
江远洲恨不得将我揉碎在怀里,失而复得的激动。
「秋秋,我好怀念这样抱着你……」
这段时间的闭门羹,我决绝的态度,苛刻的条件,快把他折磨疯了。
他手指微微颤抖,尝试解我的衣服纽扣。
「我没有感觉,你给我口吧。」
江远洲有点大男子主义,所以我这要求着实为难他。
但他毫不犹豫地低下头。
「算了,脏。」
他仰脸望着我,目光澄澈。
「我不觉得脏,秋秋,我愿意。」
「不,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你脏。」
江远洲错愕。
眸里的星光转瞬黯淡。
「所以你一直在耍我?」
他掐住我的小腿,额上隐隐冒出青筋。
「那天我躺在医院病床上,都听到了。」
即将喷薄奔涌的怒焰戛然而至。
「你跟你的新女友,在我病床边玩得可还开心?」
他的嘴唇在颤动,睫毛颤动,整个面部肌肉呈现一种诡异的扭曲抽搐。
「江远洲,所以我是你们 plŧúₖay 的一环吗?」 
他犹如一只斗败的公鸡,脑袋耷拉下去。

-12-
「当时你除了不认可我的做法,也的确对我腻味了吧。」 
「又恰好遇到让你有新鲜感的对象,所以你借题发挥,对我冷暴力,逼我受不了提分手,你心安理得地无缝衔接。」 
「但你对她的新鲜感没了,又发现我这个曾经属于你的女人有了新对象,你的不甘心又占了上风。」 
「如果当初我没有利落地分手,纠缠你,爱你爱得要死要活,只怕你对我百般嫌弃,避之不及,连那点愧疚都消耗殆尽吧。」
江远洲下意识想反驳,但终究无言以对。
「秋秋,我承认我们在一起太久了,习惯让我变得麻木,我的心一时被蒙蔽。」 
「但我现在意识到,我爱你。」 
「你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
他双膝跪在我面前,血红眼眶有泪光浮动,嗓音哽咽。
「秋秋,我们结婚好不好,我发誓以后会对你好的。」
他攥住我的手指,再次掏出那枚戒指。
我平静地看着江远洲。
「那你能发誓以后永远都不会背叛我吗?」
还不等他开口,我又道: 
「一旦背叛,就断子绝孙倒霉一辈子!」
这句誓言太重了,他的嘴唇翕动了下,实在难以启齿,最后用无可奈何的眼神望着我。
「秋秋,你还爱我吗?」
「爱。」
我对上他重新燃起光亮的眸。
「正因为爱你,所以我不会跟你复合。」
他愣住。
「你说的没错,我这个人自私自利。」 
「比起爱你,我更爱自己。」 
「所以我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想让自己以后都活在怀疑和膈应中。」
我不想再经历童年那种战战兢兢、惶惶不安的日子。 
我不是个清高的人。
一个英俊富有的丈夫作为依靠,对我的确有极大诱惑力。
但我更想要内心的平静。
我自己能赚钱,虽不会大富大贵,但也知足笃定。
意识到无法挽回,江远洲缓缓站起身。
他语气阴鸷森冷,一脸风雨欲来。
「程秋,你早过了 25 了,年纪不小又被我睡了这么久,这世上没有男人会不介意。」 
「你想要再找我条件这么好的男人,几乎不可能。」 
「我问你最后一次,你以后可别后悔!!」
图穷匕见。
我们还是结束得这么不体面。
我扯起嘴角。
「嗯,不后悔。」

-13-
离开时,江远洲异常愤怒。
「砰」地一声!
门被他重重摔上。
我知道,当挫败感太大他无法承受时,就会通过发脾气来宣泄,甚至做出更冲动的行径。
他骨子里,还是个没长大的男孩。
一个多小时后。
他发来一张朋友圈截图。
男女十指紧扣。
女孩白皙纤细的手指上,戴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钻戒。
下面一片恭喜道贺的声音。
也有人调侃。
「远洲你这戒指尺寸没选对啊,把我们新娘的手指都勒红了。」 
这话立马引起围观群众善意的嘲笑。
「对啊,必须道歉!」 
「戒指都能买错,罚你马上换一个更大更闪的。」 
我关掉页面,发邮件请假,订了一张飞往昆明的机票。
觉得冷的时候,就该去春暖花开的地方,晒晒太阳。

-14-
行贿罪。 
尽管我刻意屏蔽江远洲的消息,但我们毕业于同一所大学,他又是风云人物,难免听到他的近况。
他跟妻子刚度完蜜月回来,他的父亲就被抓了。
一位重量级官员落马,波及到他父亲。
行贿罪。
江家积极退赃,他的父亲被保释出来。
但生意如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资金链断裂,银行催款,债主要债。
江家一夜回到解放前。
江远洲刚新婚就被离婚了。
据说女方为了钱撕破脸,闹得很难看。
想起不久前那场隆重盛大的婚礼。
新娘一脸幸福,仿佛人生赢家。
男方家才破产,就搞成这样, 引起不少人唏嘘。
当然, 作为江远洲交往多年的前女友,也有人提到我。
那时我是被同情的对象, 现在他们就感叹。
有福之女不进无福之家。
我的确是有点福气。
情场失意,但事业运还不错。
上司看重我性格踏实, 寡言事少, 又知道我恢复单身,出来单干就带上了我。
跳槽后,我升职加薪, 作为老板的心腹,每完成一个项目,她就会给我发奖金。 
奖金和工资零零总总加起来,我把房贷提前还清了。
无债一身轻。
虽然没有大富大贵, 但我的两只猫过上了好日子。
没错,我又养了一只猫。
黑白奶牛猫。
它跟小橘一样,都是小流浪猫。 
捡到第一只小橘时, 我跟江远洲刚分手,最失意难过的时候。
当时下班回家, 天空飘着细雨, 那股湿冷仿佛要钻到人骨头缝里, 就在这时, 我看到躲在灌木丛里瑟瑟发抖的小猫。
第二只小奶牛, 那天阳光明媚,它在草地上玩耍。
大概闻到我身上它同类的气息,跑过来蹭我的腿,仰躺在草皮上露出肚皮。
橘猫很懒,除了吃罐罐时, 大部分时候都懒洋洋țũ⁸地。 
奶牛猫很淘气, 上蹿下跳。
我和橙橙的友谊没有利益牵扯, 持续而稳定。
日子平淡而充实, 安全感满满。

-15-
我一直等着江远洲找我要那八十万。 
但他没有。
即使经济窘迫,跟前妻对簿公堂,他也没找过我。
本以为此生跟他不会再有交集,却在一个风和日丽、樱花纷飞的午后, 我跟他在街头相遇。 
金融中心 CBD 的十字路口。 
绿灯亮起。
我和同事并肩前行, 讨论工作。
过马路的都是上班白领, 步履匆匆。
宽阔的斑马线,两边人流相遇, 交汇, 分开。
似有所感,我抬头, 撞上一双熟悉的眼眸。
江远洲的面容依旧英俊, 西装革履。
但气质消沉, 莫名有股落拓之感。
就好像,心气散了。
优越的家世,赋予他的矜贵傲气和松弛感没了。
他变得跟周遭的芸芸众生没有区别。
平平无奇, 在我眼里再无光环。
我们四目相对,再擦肩而过。
最终,变成了陌生人。

THE END
喜欢就支持一下吧
点赞5 分享
评论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