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刀路上,后排乘客跟我约法三章

赶飞机去做飞刀手术的路上。
后座的宝妈一上来就和我约法三章。
「第一、不许向后调座椅,我儿子要看动画片。」
「第二、头不许靠在窗边,我儿子要拍日落。」
「第三、手不许放在两侧的扶手上,我儿子要搁脚。」
每违反一次,她就让她儿子大力踢我的靠背。
我再三向她解释,我腰上有伤,并且需要趁着旅途抓紧时间休息,落地后还有一台手术等着我。
可她却嗤笑不已:
「你给别人做手术关我们母子俩什么事?」
「失败就失败了呗,死的又不是我家的人~」
落地后,她又怂恿儿子故意撞翻我,一而再再而三加重我的腰伤,让我短时间无法主刀。
那时我和他们都还不知道——
等着做手术救命的,是这个奇葩宝妈的丈夫,熊孩子的爸爸!

-1-
从南城回北城的飞机上,我在空姐的搀扶下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48k,靠窗的位置,方便休息。
我在南城出差的时候受了伤,头上、脸上都有伤口,还缝了针。
这些都是小问题。
但是腰上的伤,确是实打实的。
接诊的医生再三劝阻,让我养好伤再走。
可在北城还有病人等着我。
病人的病灶在脊椎,一刻也不能耽误了。
要是处理不好,很可能终身瘫痪。
目前能做这个手术的医生只有我自己。
人命关天,我只能尽快返程。
为此,我苦苦哀求机场工作人员。
又是请医院开证明,又是签免责书。
折腾了半天,航空公司才同意我登机。
我估算了一下。
三个小时的飞机不算太久。
只要休息得当,也能咬着牙完成手术。
于是我向后轻调椅背,试图让自己舒服一些。
可刚调完,一只手就从后排伸了过来,一把推到了我的肩膀上。
猝不及防的一下,我不禁向前一个趔趄。
我艰难扭头。
后排中间位置的女乘客正恶狠狠瞪着我。
「哎,那个整容的,我有事跟你说。」
我苦笑一声。
也许是因为我鼻子和耳朵上都缠了纱布,所以被误认为是做了整容手术。
伤口疼痛让我无心解释太多。
只点头示意她说。
「你赶紧把椅背调回去,你这样我儿子还怎么坐?!」
看着她愤愤不平的样子,我真以为自己影响到了后排乘客。
于是我轻微转身,确认了一下座椅的位置。
ẗû⁼椅背只略微向后仰大概 20 度左右,并没有调到底。
我好声好气地解释。
自己的腰刚刚受伤,实在没办法长期坚持一个姿势,只得稍微向后调一点点。
我暗自计算。
飞机航程不到 3 小时,除去起飞、降落还有用餐的时间需要调直椅背。
我对她儿子的影响应该不大。

-2-
结果她忽然破口大骂:
「你矫情什么啊,脸上包几块破纱布就说是受伤,以为谁眼瞎看不出你做了鼻综合?」
她「噌」地站起来,从头到脚打量我。
「你这种女的我见过太多了,仗着有几分姿色就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得让着你,你这招在男的那儿管用,在我这儿,不好使!」
眼见她误会,我语气放得很软。
我告诉她自己没有要她让着我的意思。
只是我的腰受了伤,一会还要赶手术。
实在是没办法直立。
只能请她行行好,帮忙通融一下。
她听完后直接「啧」了一声,一脸怀疑。
「你还会做手术?谁信啊?还敢说自己腰受伤了,要我说,你那腰不知道是在哪个男的身上坐坏了!」
我被她的强盗逻辑震惊。
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见我没反应。
她又重重的一拳砸在了我的座椅靠背上。
「你聋了啊,赶紧给ťû⁽我调回去!」
周围的乘客纷纷朝我们看过来。
眼见有纠纷。
空姐连忙走过来了解情况。
还没等我说话,宝妈又抢先一步开口:
「那个谁,你们还管不管了啊?就是这个整容怪往后调座椅,我儿子的 ipad 都没法看了!」
空姐和我对视了一眼,眼中流露出慰藉的情绪。
她轻声细语地跟宝妈解释:
「女士,您消消气,这位乘客的身体状况确实有些特殊,需要我们的特别关照,您看……」
还没等说完,宝妈就粗暴打断了她。
「你什么意思?她特殊在哪了啊?」
「我知道了,你俩是一伙的吧?怪不得刚才你还扶着她过来,果然啊,你们这些特殊职业的女的就会互相包庇!」
宝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空姐的脸瞬间变得绯红。
但仍保持专业的职业素养,一边安抚对方,一边保证自己会想出合理的解决办法。
空姐先提出让宝妈的儿子往后调一点座椅这样他会舒服一些。
宝妈当场拒绝。
「不行,我们可不是那种没素质的人!」
说完,还故意瞟了我几眼。
空姐又提出,可以让宝妈和孩子互相换位置。
这样她坐在我身后,儿子坐在我斜后方。
因为我旁边的中间位置没有乘客,也就不会挤到她儿子了。
没想到这个提议也被她拒绝了。
「你这都是什么馊主意?行了,我看你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要我说前边不是有头等舱吗,我就委屈一下,你赶紧给我们娘俩找个位置吧!」
说完她直接站了起来。
招呼儿子收拾东西,准备去头等舱。

-3-
空姐面带歉意,赔着小心:
「女士,实在抱歉,临近春节,头等舱已经全部满座,实在无法为您安排升船……」
宝妈眉头皱紧,声音尖利:
「做不到是吧?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工号多少,我要投诉!」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一边左右为难的空姐,一边是咄咄逼人的宝妈。
我先妥协了。
「这样吧,我给您赔个不是,我把座椅调回来还不行吗?」
说完,我按动手边的按钮,将座椅调回原来的位置。
宝妈哼了一声,表示默认。
「女士,您的腰部感觉还好吗?」
空姐并没有因为问题解决而轻松。
反倒是忧心忡忡地看着我,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忧虑。
我安抚地点点头,告诉她我还可以坚持。
后排的宝妈得意洋洋。
「早该这样了,你这种人,就得有人治!」
「妈妈,你也太厉害了吧!」
那个孩子也跟着助威。
「太好了!终于可以看小猪佩奇咯!」
说罢,还重重地踢了一脚我的椅背。
接着,他开始公放 ipad 里的动画片。
声音很大,吵得人没法休息。
从昨天到今天,我几乎没怎么睡觉。
为了保存体力,我戴上了耳塞,蜷缩在座椅上。
头也抵在了窗户上。
下飞机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我必须克服所有干扰,让自己以最佳的状态走进手术室。
争端解决,倦意袭来。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身后的椅背忽然剧烈晃动起来。
我毫无防备,猛然向前耸了一下。
又因为安全带的惯性把我拉了回来。
这一来一回的折腾,腰上痛感剧烈。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以为是飞机遭遇了气流。
结果身后又传来了宝妈的声音:
「你装什么呢?叫你几声你都没反应,非得给你一下你才老实,你平时对待客人也这样吗?」
她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我摘下耳塞。有些无力。
我这才明白,刚才的不舒服,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我不想跟ṱṻ₁她扯皮太多。
本来我这种身体情况坐飞机已经给机组添了不少麻烦。
更不想再节外生枝。
况且作为一名医生,平时见过形形色色的病人。
多数情况下,我都能做到换位思考。
我尽量语气平静地问她原因。
没想到又换来她的不耐烦:
「还能什么事,你挡到我儿子了你知道吗?」
我以为是我睡着时不小心触碰了座椅按钮。
可我仔细看了下。
椅背是垂直的,并没有向后仰。
看我不明白,她拔高嗓音:
「你装什么啊?咋的,让你调座椅你不服气是吧,在这表演给谁看呢?」
我无奈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从她叫醒我到现在。
我一句话都没说。
就已经被扣上了装模作样的帽子。

-4-
「整容怪,你挡着我拍照了!」
另一道声音从右后方传来。
与此同时,一只手从椅子缝中挤了过来。
伸到我这边的小窗上,一顿按快门。
这下我看清楚了。
这是那个男孩的手。
「妈妈,都怪这个坏女人,刚才的日落我都没拍到!」
男孩生气地抱怨。
我彻底迷惑了,不由地脱口而出:
「你那边也有窗户,在你那边拍不也是一样的吗?」
结果刚说完,那个宝妈就跟点燃了的爆竹一样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那能一样吗?两个位置,角度都不一样!」
「就你在那儿故意装死,挡着玻璃,存心不让我们拍是吧?」
「在别人面前装作善解人意,实际上私下里净使坏了,老娘撕的就是你这种绿茶婊!」
说完,她站起来就要伸手打我。
还好空乘人员眼疾手快,拦下了她。
空姐礼貌地自我介绍道:
「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务长ţū́⁰。」
「如果您有任何需求或建议,都可以随时向我提出。」
宝妈啐了我一口,然后说:
「有人欺负小朋友你们管不管?」
「我儿子要拍照,这坏娘们故意挡着窗户,不让他拍,你说该怎么办?」
乘务长俯下身,语气谦和。
「那您看我们该怎么解决比较合适呢?」
宝妈又翻了个白眼:
「我儿子的损失总得有人补偿吧?你们刚才卖的那个飞机模型挺好,送我们一个,我就不追究了!」
见乘务长没接话,宝妈露出了一副鄙夷的神情。
「你们这么大一个航空公司,不至于穷得连个飞机模型都送不起吧?我们去海某捞,人家可是一兜子一兜子地送玩具!」
「反正要是不送,我就连你也投诉,你们整个机组,都别想好过!」
我知道飞机上是没有免费的玩具送的。
要是能送,估计也是工作人员自掏腰包。
这件事因我而起。
机组的人只是被牵连。
我告诉乘务长,自己可以掏钱买一个玩具。
只求赶快息事宁人。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休养身体。
继续闹下去,肯定会影响手术。
乘务长有些犹豫。
在我再三坚持下,她最终接受了。
我把飞机模型递给了身后的宝妈。
她不仅连个谢字都没有,反倒开始说风凉话。
「啧啧啧,几百块钱的东西,说买就买,你这钱怎么赚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5-
我装作没听到她说的话。
只觉得身心俱疲。
我不想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要是争执下去,最终受影响的是我自己。
我耽误得起,医院里的病人耽误不起。
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平息了。
可身后的宝妈继续敲打我:
「你别以为你买了东西就完事了,这都是你应该的!别再让我看到你往窗户那边靠,万一我儿子还有想拍的东西,你得随时给他让位置,听到了没?」
怕我没听清似的,她又用力推了一下我的椅背。
我把安全带扎得很紧,就是防止她突然袭击。
我点点头。
既然不许靠在右侧窗户上,靠在左侧扶手上总可以吧?
我看了一下表。
离落地还有一个小时。
要是抓紧时间休息,也不至于有太大的影响。
在上飞机前我就跟医院的同事联系过了。
让他们提前做好手术准备工作。
我的大件行李都留在了南城,只随身带了一个手拎包。
就是怕托运耽误时间。
这样一下飞机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开回医院。
想到这儿,我的心里又安稳了不少。
刚才的种种不愉快也被我抛在脑后了。
结果我刚靠过去没多久。
一只脚伸了过来,把我的胳膊踹了下去。
我的左胳膊本来撑在扶手上。
忽然失去着力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一边倒去。
腰跟着闪了一下。
巨大的疼痛让我的额头直冒冷汗。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不用想也知道,还是身后的宝妈在闹事。
我真的不明白了。
为什么她偏偏针对我?
软话我也说了,钱我也花了,她的各种要求我也满足了。
怎么就是不依不饶呢?!
果然,身后的女人又开始发号施令:
「整容怪!说了多少次了,你别把胳膊放在扶手上,我儿子还得放脚呢!」
我很想回头跟她理论。
可是接二连三地受到意外冲击。
我的腰转动已经很困难了。
乘务长再一次走了过来。
她用比之前更柔和的态度告诉宝妈。
后排乘客将腿伸到前排来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
而她作为乘务人员,也有权确保每位乘客都能正常使用公共设施。
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和舒适考虑。
宝妈听了,自然是一万个不同意。
「我不管,我儿子的腿窝着太难受了,就得放在前边!」
「反正你们要是不答应,我Ṱŭ̀ₜ就投诉到底!」
一股绝望在我脑海中升起。
就在我几乎认命时。
从机舱前排走过来一个人高马大的乘客。
见到我,他忽然顿住:
「郑医生,您怎么在这儿?」

-6-
我一怔神,觉得他似乎有些面熟。
见我愣住,他先做了自我介绍。
「我就是您救的那个孩子,王乐乐的舅舅啊!」
来南城出差时,我在街上注意到了一个男孩。
他捂着耳朵站在马路中间。
眼神空洞,表情痛苦。
医生职业的敏感性告诉我这是一个特殊的孩子。
于是我穿行在车流中,试图把他带离现场。
就在我小心安抚他情绪时,一辆电动车闯过红灯疾驰而来。
情急之下,我用身体护住了乐乐。
也正因为如此。
我的脸被马路上尖利的护栏划伤。
身体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忍着痛报了警。
又请警察帮忙联系上了孩子家长。
后来我才知道,乐乐是重度自闭症。
趁家里人不注意跑了出去。
这才发生了危险。
来派出所接乐乐的时候,乌泱泱来了六七个大人。
除了乐乐爸妈,其中就有面前的男人。
他们拉着我的手一遍遍道谢。
还让我一定在南城多住几天。
「要不是您,我们乐乐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过您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我们去看您,大夫说您早走了!我们也是糊涂,没留您的联系方式!」
乐乐舅舅又激动又懊恼。
「呦,这飞机上还有你的老相识啊?」
宝妈的声音冷不防响起。
乐乐舅舅看看我,又看了一眼宝妈。
空姐小声跟乐乐舅舅介绍了眼下的情况。
乐乐舅舅一改之前的和善,表情冰冷。
「郑医生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谁跟她过不去,就是跟我过不去!」
宝妈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有些心虚,但还是嘴硬道:
「你可别被她给骗了,她这种人就会装可怜!」
「谁问你了,就你长嘴了?」
乐乐舅舅瞪着眼睛打断了她。
随后又恢复了那副和善的表情。
「郑医生,咱俩换个位置行不?您去我那边坐,我坐您这儿?」
我本能地想拒绝。
可是如果我坚持坐在这里。
那个宝妈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思考片刻,我接受了他的提议。
王乐乐的舅舅坐在了我的位置上,意有所指地说:
「我倒是要看看,这座椅能不能调,窗户能不能靠,扶手能不能用!」
后排宝妈一声不发,老实得像只鹌鹑。
只是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我直到起身收拾东西才发现。
原来宝妈的儿子,并不是什么小朋友。
整个人又高又壮。
起码上小学五年级了……

-7-
空姐扶着我到了乐乐舅舅的位置。
是头等舱。
怪不得乐乐舅舅说他的位置更宽敞。
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打算下飞机时把差价补给他。
虽然我救了乐乐,但不能就因为这件事占人便宜。
飞机在晚上七点半准时降落在龙嘉机场。
我连上网络。
手机瞬间涌出十几条消息。
同事们一条条同步着患者的情况。
那名患者的情况很不乐观。
如果不尽快手术,预计后续情况会很差。
我没有时间再等乐乐舅舅。
只好拜托空姐,把我的联系方式转交给他。
他替我解了围。
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好好谢谢人家。
眼下我要做的事情,就是与时间赛跑。
我不顾身上的伤痛。
尽可能地跑一会儿,走一会儿。
网约车司机就在停车场等我。
只要出去了,就一切都来得及。
可马上到达出口时。
我忽然被身后的人扑倒在地!
我毫无防备,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连手包也甩了出去。
巨大的疼痛从腰间蔓延开。
我疼得蜷缩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
这时,一双脚出现在我眼前。
我顺着脚往上看。
是之前后排的那个男孩!
他扬着一张胖脸,一副大仇得报的神情:
「臭女人!整容怪!叫你欺负我妈,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我疼得说不出来话。
想呼叫,可嗓子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我伸手努力去够摔在地上的手机。
他看出了我的动作,把手机踢到了远处。
「你想报警是吧?没门!我懂法,我是未成年人,又不是故意的,你能拿我怎么办?」
我没想报警。
这一下摔得不轻。
我想联系司机,请他多等我一会儿。
「不跟你玩咯!我们去找爸爸了!」
他冲我做了个鬼脸,跑到了他妈的身边。
宝妈拍了拍他的脑袋:
「做得好,儿子!你爸就是被这种坏女人勾了魂,以后咱们娘俩见一个收拾一个!不过现在你爸可算是知道咱娘俩的好了……」
他们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8-
到达大厅人来人往。
旅客们在我身边围了一圈。
还有人已经去找机场的工作人员。
我摸了摸脸,手指一片黏腻。
原来纱布早就渗出了血。
伤口也崩开了。
围观的人被我吓到了,不敢贸然出手。
就在这时,乐乐舅舅从人群中探出头来。
他声音焦急:Ṭũ̂⁶
「郑医生,您这是怎么了,是谁把您伤成这样!?」
我没力气跟他解释太多。
只请他帮忙把我的手机和包找回来。
他立马分开人群。
将散落在地上的包和手机递给了我。
我看到手机界面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同事打来的。
我回拨过去。
告诉他们手术如期举行,务必做好准备工作。
还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网约车平台。
我再打过去,已经没人接了。
时间太过紧急,我只好再麻烦乐乐舅舅。
我简单跟他说明了事情原委。
请他把我送到医院。
「好说啊,郑医生,我的车就在附近,我送您去医院!」
看他爽快答应,我心里又轻松不少。
我在他的帮助下,我试图站起来。
可是刚迈一步,腿就一软。
乐乐的舅舅见状。
也顾不上什么虚礼,把我直接背了起来。
他走得很稳,可我的腰还是抽筋似的疼。
一番折腾,我们终于坐上了车。
我躺在车后排,大口大口匀着气。
额上的头发早就被汗打湿了。
脸上汗水与血水交织,狼狈异常。
乐乐舅舅把油门踩到了底。
车子终于稳稳地停在门诊大楼前。
我试了试。
单靠自己,根本没办法走下Ŧû³来。
每一个姿势的变化,带来的都是持续不断的痛感。
今天的手术台,怕是上不去了……
「您这样,还有办法手术吗?」
乐乐舅舅担忧地问我。
我告诉他,先把我送进去再说。
回到了病区。
同事们见到我,都一脸不可思议。
还没等我解释原因,乐乐舅舅就把我救人和被人恶意撞伤的事说了。
众人焦急地看着我。
此刻,腰上的疼痛已经让我无法直立。
只能借着外力,才能勉强支撑身体。
我顾不上那么多了,摆摆手:
「先别提这些,让我见见病人家属吧!」
令我意外的是,那个病人家属。
不是别人,正是在飞机上刁难我的那对母子!

-9-
「怎么是你?不是说给我们安排权威专家郑医生吗?」
见到我,那个宝妈既震惊又厌恶。
「怎么什么东西都能在你们三甲医院工作啊!」
「今天我丈夫的手术必须由郑医生做!不然跟你们没完!」
她冲着护士大吵大嚷。
护士告诉她。
她眼前的这位,就是她要找的郑医生。
宝妈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怀疑道:
「怎么可能呢,我听说郑医生医术精湛,德高望重,哪是这种浪货!」
她儿子也笃定地说:
「肯定不是她,这个整容怪可被我们欺负了一路呢!」
同事们听她们母子这样对我,跟着打抱不平。
「你说郑医生的伤就是你们造成的?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郑医生是忍着伤痛,特意从南城飞过来救你丈夫的命的!」
「你知不知道要是没有她,别人根本没法做这个手术!」
听到这句话。
我第一次在那个宝妈脸上看到惊恐的情绪。
她看着门口的医生简介上的照片,又仔细地端详我的脸。
一番辨别后,她颤着声问:
「你……你真是郑医生?」
我无力地点点头。
她的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猛地扑过来,拉着我的手。
态度近乎谦卑:「对不起啊,医生,我不知道是你,你可不能因为咱俩的一点不愉快就不管我老公啊!」
那个胖男孩看他妈求我。
满脸的不平:
「妈妈,你干嘛跟她道歉啊,你不是说这种女的最坏了吗!」
「你他妈的给老娘闭嘴!」
他妈回头大声吼道。
然后又转过身,不住地给我道歉。
说孩子不懂事。
让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务必得救救她男人的命。
我让她赶紧起来。
我告诉她,无论怎样。
作为一个医生,都会以病人为先。
但是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肯定没办法承担手术了。
听说我无法亲自手术,她又瞪圆了眼睛。
「你该不是故意的吧?我们就撞了你一下,你至于起不来吗?」

-10-
如果是寻常情况。
我的腰痛肯定不会这么重。
但我本来就受了伤。
更禁不起五次三番的折腾。
如果我坚持手术,别说会给我自己的身体带来多大的危害。
我更担心手术过程中造成失误,会危害到病人的生命。
我告诉她。
虽然我不能完成手术。
但是早在回北城前,就已经设计了完备的手术方案。
各种数据情况已经存储到我的优盘里。
其他同事照着方案做问题不大。
听到这儿,宝妈又破涕为笑。
「那个, 大夫, 还是您考虑得周到, 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的包和手机都在乐乐舅舅手里。
可我翻遍了整个包, 都没有看到优盘的影子。
冷汗瞬间从我的额头流了下来。
我回想起在机场的情形。
包虽然甩出去了, 但是拉链都是密封的。
再加上优盘在包的夹层里, 还有单独的拉链。
除非有人故意拿出去。
不然绝不会丢!
乐乐的舅舅自告奋勇。
主动联系机场那边, 请他们帮忙寻找。
这时, 角落里的男孩忽然出声。
「你们说的优盘, 是不是一个银色的挂件?」
听他这样说。
我们又燃起来一丝希望。
宝妈握着他儿子的肩膀,催促他:
「好儿子, 东西在你那儿是不?你快拿出来啊, 好让医生救你爸爸!」
男孩脸色涨红,吞吞吐吐。
他妈彻底失去了耐心, 摇着他的肩膀:
「死崽子, 你还磨蹭个什么劲啊,快拿出来啊!」
说着, 就动手翻起孩子的口袋。
「哇」的一声。
男孩哭了出来。
「妈妈,你别找了, 优盘被我冲到下水道里了……」

-11-
「啊!」
宝妈失声尖叫。
接着抬手, 给了儿子两个响亮的巴掌。
男孩边躲边争辩:
「妈妈,不是你让我报复一下那个坏女人吗,我哪知道那个东西这么重要啊……」
事情到这里已经基本清晰了。
趁我摔倒, 被众人围住时。
男孩去而复返。
把我包里的优盘拿走,丢掉了。
事已至此,说再多已经没有意义了。
原始数据在我的电脑里。
电脑被留在了北城。
优盘里的方案作为拷贝件, 也不见了。
时间紧急, 我只能跟同事口述一下大致方案。
没有更具体的数据和情况。
就只能让他在手术中随机应变了。
安排好一切。
我累得脱了力。
同事们帮我办理了住院。
领导也让我安心养病, 工作的事先放一放。
我心里着急,但也知道要先保证自己的身体健康。
毕竟,还有更多的病人等着我照顾。

-12-
那天的那场手术, 最终还是失败了。
病人再也站不起来了。
余生都要在床上吃喝拉撒。
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手术。
若不是有万全的准备,那结果几乎可以预见。
虽然术前已经进行了详细的告知。
可是接到结果的一刻。
病人还是无力接受。
我虽然同情他, 却也无可奈何。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
今天的这个局面。
他本人, 他老婆、儿子,都脱不了干系。
后来我听同事说。
病人的儿子有一次不小心说漏嘴。
让他知道了手术的失败都是他们从中作梗。
自此之后, 病人就性情大变。
对他们母子非打即骂。
还扬言要杀了他们。
宝妈的脸上、身上常常是青一块紫一块。
但她却甘之如饴。
每次从医院出来, 她都红光满面。
还逢人便说: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老公啥都得指着我, 外边的狐狸精想下手也没机会了!」
可惜就连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
没几天,医院就接到急救电话。
正是这位宝妈打来的。
原来ťŭ̀⁴她老公在暴怒之下, 用拐杖打断了她的脊柱。
她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比我当时在飞机上嚎得还要厉害。
最终,他们家从瘫一个变成了瘫两个。
只留下一个孩子照顾他们。
褥疮、感染、挨饿……
日子变成了漫长的折磨。
比死了还要痛苦。

-13-
一个月后,我彻底康复了。
我出院那天是个大晴天。
同事们为了庆祝我出院, 一大早就忙里忙外。
又是送鲜花, 又是摆水果。
乐乐在舅舅的陪伴下,特意从南城赶了回来。
他送了我一幅画。
还有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展开那幅画。
映入眼帘的是川流不息的车辆。
马路的正中间,站着一个挥着翅膀的天使。
一个小男孩在天使羽翼庇佑下。
绽放出大大的笑脸。
我想——
我不是天使, 我只是个普通医生,但幸好,也能救下一些命不该绝之人。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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