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侯府老太君。
圣上有谕旨,要我们侯府遣女入宫。
我看了看府里,大姑娘国色天香,如牡丹般清艳。
二姑娘能歌善舞,温柔可亲,如兰花般清雅。
三姑娘小家碧玉,但天生媚骨,有房中秘术……
我干脆大手一挥:「全部送进宫去!」
后来,宫里有人放消息来。
「大姑娘当了皇后,二姑娘当了王妃,三姑娘……她成了皇太后!」
-1-
我是侯府老太君。
今年刚满六十岁,膝下儿孙满堂。
晨起,大孙女伺候我起床梳洗。
正梳着头发,远远忽然奔来一个小丫鬟。
「老祖宗!有大事发生了!」
嬷嬷低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我却抬起手:「说罢,什么大事?」
小丫鬟叩首,眼底眉梢都是喜气。
「圣上说了,国丧既除,就要开选秀了!」
「咱们侯府独得恩宠,圣上允遣女入宫。大太太接了谕旨,正在前厅招待公公呢!」
「选秀……」我喃喃道,「圣上可说了,要哪房的姑娘?」
-2-
侯府有三房,一房一个姑娘。
大房是嫡子,大姑娘是长房嫡女,从小当做典范来教养,识文断字,仪态大方。
二房也是嫡出,二姑娘也是嫡女,随着翰林外祖开蒙,琴棋书画无所不能。
唯独三房……
三房姑娘是庶出庶女,从小养在深闺里,连我也不曾见得几次。
当今圣上继位三年,刚即位便遇上太后薨逝,硬生生拖了三年未纳妃子。
如今宫里只有答应、嫔这些不入流的小妃子。
皇后、皇贵妃、宫中四妃都未设立。
如今圣上宣布要开选秀,京城各家都卯着劲要入选。
这可是恩荫家族的大事!
倘若姑娘入了后宫,这可是惠及家族的好事。
若是皇帝开恩,能降下雨露,届时生了龙子也是鸡犬升天的好事!
本朝政权过渡平稳,少有手足相残之事。
未能即位的藩王,往往都是送到封地上去当土霸王了,安心享福。
听小丫鬟说完,我已顾不得梳洗了,连忙放话出去。
「快!让姑娘们都来见我!」
我得仔细挑选挑选。
我们寿安侯府的泼天富贵,要来啦!!
-3-
我坐在上首,大夫人坐在我身旁。
她眼底眉梢都是抑制不住的喜色:「老太太,我们侯府要兴旺了!」
我轻哼一声:「那当然。」
说来惭愧,我们寿安侯府虽是开国敕封的侯爵。
但这么多年,见周围勋贵死得死、残得残,也不得不老实了起来。
就是苟得太久,已经忘了富贵两个字怎么写了。
只能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姑娘们甚至还要做些针线活来贴补家用。
眼前,看着底下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三个姑娘,我十分满意。
我们侯府虽不富贵,但养姑娘的本事,我猜举京城也找不出几家来!
我大孙女清芝,端丽冠绝,乌发如墨,见之忘俗。
二孙女清若,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
三孙女清珞,肌肤微丰,双瞳翦水,含情凝睇。
妙啊!妙啊!
我忽然很庆幸当年榜下捉婿没挑了丑人。
儿子们也都随了我,娶的夫人也是一等一的漂亮。
如今三个姑娘往这一站,就已经赢定了。
可……选哪个好呢?
陛下谕旨入宫的,定然是四妃起步,若是入了青眼的,皇后贵妃也未尝不能。
常人说高处不胜寒,富贵亦狼窝。
我得好好挑挑,莫要埋没了姑娘。
「都起来吧。」我语气温和。
我御下不严,早早放权给了儿媳,只留着大孙女随侍左右,是很好说话的老太君。
可这是涉及家族的大事,儿媳妇也懂得分寸,交给我来处置。
我拄着拐杖,下去绕着三位姑娘走了一圈。
清芝脊梁挺直,跪得笔直,一副傲骨铮铮的模样。
清若气度要弱些,可周身的书卷气,却是天家贵妇最爱的模样。
唯有清珞……
我眯起眼睛,盯着清珞宽大袍袖下的身子。
「三丫头,你站起来走几步看看。」
清珞怯生生地站了起来。
她竟真的老老实实走了几步。
偏这几步让我看出了不对。
腰肢娉婷,如柳枝轻拂,自有一股袅娜的姿态。
我曾在坊间歌姬的身上见过这样的步伐。
可她养在深闺,只和姨娘过活,穿的也是最差一等的丝绸,怎么可能学来这样的作态。
她姨娘我也是见过的,那是个老实的粗使丫鬟,因为不作妖才抬成了通房。
故而也不可能是从她娘身上学的。
那么唯有……
我和宫里请来的嬷嬷对视一眼。
嬷嬷软声道:「请姑娘换身轻便衣裳再来走几步吧,老身要仔细看看。」
清珞低声应喏,被丫鬟带下去更衣了。
剩下的清芝与清若,我来考校她们的才学。
「若是陛下问你们读过什么书,该怎么回?」
清若小心翼翼回道:「回老祖宗的话,就说只读过《女则》《女戒》,略识得几个字。」
「错!」我摇摇头,看向清芝,「大丫头来说说。」
清芝若有所思,答道:「孙女会如实说。」
「是了。」我满意点头,「这才是正经的道理。」
「陛下是选嫔妃的,又不是去选仇人的,你们既入了宫,就要把他当成自己的夫君,纵然心中有数,可又不能欺瞒太多。如此小事,直说便好,若是长久欺瞒,将来也会夫妇离心。」
清若惭愧,朝我一拜:「孙女受教了。」
「从前你们还小,这些事不便叫你们,又因为本嫁的不是帝王家,到底娘家能护着,不必受太多拘束。只是如今一入宫门深似海,由不得你们了。」
我谆谆教导:「选秀后还有一个月,到时候你们再跟着邓嬷嬷学一学便是。」
清芝、清若都是极好学的。
听了这话,都恭恭敬敬朝嬷嬷一拜,哄得她极为开心。
这时,清珞也更完衣了。
我定睛一看,却是呼吸一滞。
这丫头……
-4-
腰肢纤细,浓纤合度。
自胸脯到腰肢处勾勒出青山般俊艳的线条,莲步款款。
竟是一副难得的极品宜男相!
我和儿媳妇对视一眼,喝了口茶道:「今天你们也乏了,先下去休息吧。」
三个丫头皆垂首应喏。
待她们的身影远去,儿媳妇忍不住,迫不及待地开口:「娘看上了哪个?」
我用茶盖拨去了浮叶,却看向了嬷嬷。
宫里来的嬷嬷眼光毒辣。
「依老奴看,三位小姐都是人中龙凤。」
我会意了,这是银子没给够。
用眼神示意身边的婢女上前,嬷嬷掂了掂手中的锦囊,笑里带了些真心。
「不知老太君可知道田忌赛马的法子?」
我皱眉:「嬷嬷请说。」
「侯府若想出皇后贵妃,非大姑娘不可。」
「若只想出宠妃,抑或是守成,二姑娘亦可。」
「若……」
我舒眉:「嬷嬷但说无妨。」
「若侯府图谋甚大,亦有野心,请务必也遣三姑娘入宫。」
嬷嬷说得隐晦,却是十足的有用。
我用帕子掖了掖嘴角。
这样看来,清珞是必定要去的。
无论大丫头或是二丫头,总要带上个三丫头。
在场的但凡是个嫁过人的,都晓得这副身子的妙用。
云销雨霁,芙蓉帐暖,心肝儿吹得一口枕头风,可比数十年的寒窗还要顶用。
嬷嬷开口:「若是侯府不便,可叫三姑娘ŧũ̂⁵随我进宫。」
这便是要抢人Ṫú⁼了!
我同儿媳妇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见了笃定。
笑语盈盈谢过嬷嬷,再三保证后,回来却是又发了愁。
我同儿媳妇说:「你实话跟为娘说,想不想叫清芝去。」
儿媳妇眉宇间亦拂过一丝愁意。
「儿媳自然是不想她去的,一入宫门深似海,我情愿她嫁个如意郎君,将日子好好过活,平安一生足矣。可清芝的性子您也知道……这孩子胸怀青云,自然不会囿于后宅。」
我长叹一声:「只怕,这么想的人不止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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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便是国公府举办的花宴。
这是早早定好的,也拟好帖子散给各府亲眷。
本意是我们家的三个姑娘都到了适婚的年纪,也该从花宴中择一门亲事了。
倒是没想到圣上的这一道旨意先来。
这样来看,宴会上各怀鬼胎,想必没有那么简单。
我召来丫鬟,再三叮嘱务必不要让小姐乱跑。
若是被登徒子冲撞了,或是被人暗害了,那可就划不来了。
往年也有的,进宫前夕,姑娘们要么是被划伤脸颊、要么就是被毁了清白。
我忧心忡忡,不知该怎么度过这难关。
马车上,媳妇留在家中料理家事,由我带着三个姑娘出门。
清芝一身并蒂莲花云锦,乌发半挽,只插了几支步摇便已端丽大方。
清若也是月白衣裳,样式与清芝类似,脖颈纤长,清冷若浮动的月光。
倒是清珞……
从前瘦小瑟缩的人儿,此时被她大娘套了一件绯色的衣裳,愈发出落得清秀动人了起来。
我很是满意,宽慰她们姐妹三人。
「国公府的老夫人与我有几分情谊,不必担心她会在宴上为难你们。」
三人对视一眼,齐声应喏。
可我没想到,这随口的一句话,竟在花宴当日被打了脸。
国公府的老夫人是很不错,可她的儿媳妇却不是好相与的。
花宴之上,她当众就下了寿安侯府的面子。
「哼!也不知使了什么灵丹妙药,养了三个不检点的女儿,见着我儿就巴巴地凑上去了!」
她旁边的小公爷,禁不住也出声:「娘!」
便是这话说得太过分了的意思。
也是,不过是一阵风吹来小公爷的帕子,清若恰好捡到而已。
可小公爷身旁的那个貌美丫鬟却不依不饶。
「夫人说了,今日花宴人多口杂,多的是盯着我家小公爷欲行不轨的女子!我怎么知道你是无意捡到的,还是有意为之!」
国公夫人脸色铁青。
人人都知道她三十了才只得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护得跟眼珠子似的。
我暗道倒霉。
怎么偏偏犯在了这二人的手里。
别人的想法不知,我却是知道清若的。这丫头平日里的心思都钻到琴棋书画里去了,哪有什么狐媚子心思。
想必是国公夫人看别人不爽,拿我们家姑娘下菜碟罢了。
也是,我寿安侯府势力衰微,想必是国公夫人随意捡了个软柿子捏,恰恰犯了上去。
这么想着,我连忙迎了上去,赔着笑脸:「国公夫人,想必是哪里有了什么意外。」
「哼,哪有那么简单。」国公夫人觑着我,脸色才放缓一些。
「老太君,你是知道我的,我老蚌怀珠才有了这个儿子,偌大国公府也统共有这么一个男孩儿继承。话虽是急了些,但确确实实是为你家着想的。毕竟,你们也不想养出来的姑娘给人做妾吧。」
这话说得我脸色难看。
我寿安侯府往前翻十年,也是军功起家的爵位。
而国公府却是天家荫蔽,占了个外戚的光罢了。
纵然本朝重文轻武,却也不能叫人这么打脸。
什么叫做妾……我侯府清清白白的女儿怎能与人做妾!
我额头青筋暴起。
手里拿着装样子的拐杖差点控制不住地掰断。
最后也只是咬牙忍了下来。
「夫人说笑了,我看是你与你家麟儿过于自信了。我家姑娘明明是助人为乐,否则平时也不惜得搭理这么丑的男儿。」
这话撂下,两家就算是结下梁子了。
我匆匆带着孩子们离去。
马车外,闹了一场乌龙的小公爷却伫立在原地,痴痴凝望着马车留下的痕迹。
-6-
夜晚,我遣散丫鬟,独自在祠堂给死鬼烧了一炷香。
拿着帕子掖了掖眼角,我应是怨死去的丈夫的。
怨他撒手人寰几十年,自个在战场上死了,我却要在人间苦苦熬着。
寿安侯府以军功立家,历代男丁皆短命。
为了打破这个魔咒,我自嫁进侯府便勤加锻炼,又为他纳了一房好生养的妾室。
终于,侯府诞下三个麟儿,得以有重振家业的希望。
可当朝重文轻武。
待寿安侯府搬进京城,我才知「重振荣光」这四字有多难。
我大儿战场杀敌数万,身受重伤,血战五次,却也只做到五品小官。
二儿走了科举,汲汲营营,终究因为武将出身,受人排挤。
老三为了供起这一大家子的花销,投身商贾之业,更是被人欺凌辱骂。
算来算去,还不如不搬回京城来。
毕竟,眼不见为净。
想起今日所见的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难道真的要为了所谓家族荣光而将担子压到小辈身上吗?
有些事,她们可以扛。
但有些事,一旦确定便是万劫不复。
忽而,檐外有风声。
姑娘家佩饰多,风一过便环佩叮当。
我听见有人叩门三下。
「老祖宗。」
我去开了门。
门外,容貌有三分肖我的清芝静静立在檐下。
她的眉眼间尽是坚毅之色。
「清芝愿为祖母分忧,入宫为妃。」
如此深夜而来,自然是下定了决心。
清芝最为聪慧,想必也知道这一入宫门后等着她的是什么。
可她依然如此决绝。
我鼻子一酸,拿目光打量着这个我从小养到大的姑娘。
忽然,不远处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清若提灯而来。
她像是料到了眼前景象般,朝我们微微一笑:「清若也愿为侯府效犬马之劳。」
我将两个孙女拥进怀中,抚摸她们柔软的头发。
几十年前我也是如此,后来成了他家妇,兢兢业业数十年。
我哑声道:「你们真的想好了么?」
二人对视一眼,齐声应是。
至此,我确定好了入宫的人选。
嬷嬷的话在心中滚过,似露珠坠下。
可我咬了咬牙,终究没打算叫清珞也去。
小孙女生得那样瘦小胆怯,在姐姐们的光华之下犹如萤火。
若熬不到侍寝,兴许便这样没了。
谁料。
月上梢头后。
又有一个胆怯、谨慎的身影走上前来。
清珞怯生生道:「祖母,清珞也可去。」
-7-
我们寿安侯府这回去了三个姑娘。
路上,有相邻的人耻笑我们。
「你们侯府竟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要靠卖女儿求荣了。」
我偏头一觑,竟是死对头安荣侯府。
他们家一向以生不出女儿得名,一屋子男丁,本该是满门沙场的荣耀。
谁知儿子都被养歪了,绣花的绣花,跳舞的跳舞,最后竟成了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
这回安荣侯府带的也是一个男子。
这男子穿了一身紫色锦袍,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但看身姿也是祸国殃民。
瞥见我的目光,安荣侯府的老太君挺了挺胸脯。
「我宁儿也是样样不差,更是一副极品媚骨。」
我无语了。
「怎么了,有力气嘲笑我们侯府,没力气瞧瞧自己家?」
「卖儿求荣,听起来比卖女求荣要严重得多吧。更何况怎么能『卖』起来?当今陛下可不好男色。」
安荣老太君鄙薄地看了我一眼:「说你们寿安侯府都是泥腿子还不信,这等消息都不知道。」
「今日这选秀,选的可不仅是妃子。各地藩王、外邦使节可也都挑着呢!」
听到这话,我悚然一惊。
这我倒不知道。
怪不得如今圣上要扩大选秀规模,甚至乐意参选女子越多越好。
原来不是只为自己选啊!
正说着,宫里的嬷嬷已来带秀女、秀男们进去了。
到这里,宫里的诸多事务,家人便不能得知了。
我看着玲珑纤细、环肥燕瘦的各色女子从马车上下来,莺声婉转地被搀进宫中。
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清芝察觉到我的情绪,俯下身,轻轻抚了下我的手。
「祖母,放心吧。」
她给了我一个平静安抚的眼神。
我自是相信这丫头的,她的本事从不在男儿之下。若是个男儿身,想必早早就建功立业了,何苦困于后宅之中。
只是,只是……
我长叹一声。
不知这次的决定是不是将她们推入火坑中啊!
正式选秀前,秀女们需要被培养三月。
是以,这三月可以说是决定他们一生的关键时刻。
京中诸人早早就打点了起来,而寿安侯府亦没有坐以待毙。
我坐在厢房里喝茶,一样一样吩咐儿媳妇。
「清芝、清若、清珞的衣衫与首饰,虽已带了一些进去,但难免不会出其他差错。搽脸的霜膏、香薰,这才是重中之重,要托人送一点进去。」
用脚指头想都能想出来,如今各家送进去的姑娘都大差不差。
样貌、才情、身材都没有差的。
剩下比拼的,便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我不认为清芝、清若会输,但难免还是有些担心清珞。
这丫头被她嫡母养得瑟缩,肤色还未将养好,也不知是怎样的境遇。
罢了,实在不行就让她回家来,侯府养她一世吧。
我长叹一声,喝下茶,不再忧虑。
……
另一边,被担心的清珞却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差。
她穿着统一的秀女衣裳,正惊慌失措地看着面前悠哉喝茶的男子。
「公、公子……秀女不能私会外男。」
「怕什么。」男子一点也不着急,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个字。
「孤……吾来找你,只是想问一个字。」
-8-
本朝情况复杂。
复杂到,要先从生不出儿子的太太上皇来说。
因他霸占皇位六十年,又生不出一个儿子,被大臣诟病太多。
最后在天下人群起而攻之的骂声中,太太上皇摸了摸鼻子,不得不下诏过继几个宗室子。
但他还是不甘心,总想着自己宝刀不老还能生,所以使了个小心眼。
过继来的「皇子」,互相之间都不大对付。
其中便有湘王与赣王之子。
这两地挨着近,又都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平时因边际之事多有摩擦。
进了宫,涉及皇位,两位世子便更不对付了。
好在,湘王世子风度翩翩、棋高一筹。
他笼络人心,安抚大臣,很快便在夺嫡之争中占了上风。
老皇帝两腿一蹬后,他心安理得地登上了皇位。
及至登位两年……大臣们忽然发现不对劲。
怎么新陛下不爱女色,不进后宫呢?
他甚至连优伶小倌也不看一眼!
更有甚者,后宫的宦官也传陛下是清心寡欲的和尚命。
就这么又糊弄了一年。
大臣们发现不对劲。
……好啊原来你不宠妃子不纳姬妾,是因为你不举啊!
说句很冒犯的话,湘王世子对任何女人都没有兴趣。
这比老皇帝的情况更严重。
毕竟老皇帝是六十岁了还要挣扎着临幸宫女的色中饿鬼,他只是不争气,不代表他没能力啊!
而湘王世子……算了算了。
愤怒的大臣们直接推翻了他,而他也许是认识到自己的理亏,顺理成章地退位,移居西宫当起了太上皇。
这样,赣王世子趁机上位,并在登基之初广开选秀,证明他那方面功能没问题!
说实话,老身在了解其中之事时,也不免沉默了一瞬。
安荣侯府的老太君一边剥蚕豆一边嘎嘎笑道:
「叫你嘲笑我往宫里送男人,说不定这太上皇不爱女子,偏爱男色呢!」
我看了一眼不顾形象剥蚕豆的他,也不得不承认,安荣老太君这步棋,说不定真的走对了。
那么……太上皇那里不行,皇上那里能走通么?
我又开始忧愁了起来。
此次进京的藩王只有三个,正处壮年的只有一个,想必又被闺秀们争破了头。
至于皇上,虽是有这桩旧事让他纳妃多多益善。
但权衡之道是上位者一直顾忌的事情。
若侯府一家独大,想必他不会满意。
尤其当今圣上是捡漏得来的皇位,更会格外谨慎,不会轻易松口。
-9-
我倒猜得不错。
当今圣上只在侯府的女儿中物色了一人。
毕竟寿安侯府虽是老牌世家,但如今已显出没落之势。
宫中的四妃六嫔七十二妃都是有规格定制的,总不能回回都叫人占去。
我一打听,果然是清芝。
心中略略放下心来。
清芝是我比着大宗族的主母培养的,平日里当个世家宗妇绰绰有余,如今跃上枝头当了回凤凰,倒也还能应付得住。
听闻圣上很是欣赏清芝,特地赏赐她一柄玉如意,又勉励她多学女戒女则。
位分嘛,倒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嫔。
我不急,我对清芝的能力有信心。
如今从嫔位做起,反而不至于招致嫉妒。
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担心清若与清珞,我又塞了一角银子给嬷嬷。
可她这回却不肯再受了,只是笑得有些阴险。
「你们家的女儿,倒真的有几分本事。」
我一听,险些晕倒了。
原是小公爷随母亲觐见宫中太后,路上无意「迷路」到储秀宫。
又「突然」想起没有给清若道歉,所以主动找上门来。
我连忙问:「清若见了吗?」
嬷嬷看了我一眼,一笑:「令孙女倒是个懂事的。」
清若当然没见!
宫里撵进来的男子,傻子才会答应见面ţṻₐ。
可小公爷可能是他娘三十岁后生的了,脑子有些不好。被拒绝后,甚至不死心,想出了爬墙的主意。
老朽两眼一黑。
短短数秒间,我已想出了乞骸骨、告老还乡等种种脱身之法。
小公爷你作死能不能不要带着我们,我们一家的命很值钱的好不好!
嬷嬷安慰地拍了拍我:「老夫人,你也不要太急,后面还有机遇,听我说。」
原来是清若虽然是倒霉见的遇见小公爷,却又得到了楚王世子的仗义相助。
「那楚王世子仪表堂堂,又是家中独子,因自小体弱,院里也没有姬妾之流。楚老太妃本是想让他进京开开眼界,谁曾想他一个女子也没看上,整日在宫中流连。」
嬷嬷朝我努努嘴:「你们家二姑娘若被看上了,怕才是那个呢,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
听她这么说,我松开紧皱的眉头。
是啊,为天子妃未必是幸事。
说不定嫁给藩王、掌一方主院亦是机缘,更适合清若这种不争不抢、不同流合污的性子。
我拍拍脑袋,仍然把银子塞给嬷嬷:「瞧瞧,我竟然老糊涂了。」
「还得多谢嬷嬷提点。」
嬷嬷抿嘴笑:「你们家的两个姑娘都很不错,倒是那个小的,不声不响,想必要落入下乘了。」
我叹气:「嬷嬷,说出来不怕您笑话。送了三个孩子进去,本意是多一分胜算,可她们在里面久了,想法却又改变了。接下来,也不怕她们不出息了,总是担心孩子饿着、冷着、或是受人欺负。」
「清珞若平平安安活着回来,也是一番造化,侯府自然能养她一辈子。」
嬷嬷听着,意味深长地瞧了我一眼。
「老夫人请放心,我瞧着,这丫头有另一番造化。」
-10-
有没有造化我是不知道。
但清芝入选的消息是板上钉钉,宫中也早早有人放出消息来邀宠了。
整个侯府也有条不紊地运转了起来。
儿媳妇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一想到清芝这孩子嫁入天家、终身不得回,我这眼泪就收不住……」
我提醒她:「嘴角的哈喇子也要收不住了。」
儿媳妇嘴角的笑容一僵,连忙装作一副无事的样子。
是了。
旁人可以悲伤、可以嫉妒。
唯独她这个板上钉钉的天子丈母娘可以开心一瞬间。
毕竟,儿媳妇养女儿多年,只为了这荣耀的一刻。
这可是天子妇啊!若是造化到了,将来说不定能生出龙子!
我摇摇头:「知道你开心,只是我们家越临喜事,越需要谨慎。毕竟,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呢。」
儿媳妇容色一整:「儿媳省得。」
敲打了一番,她收敛起喜色,又变成了那个端庄肃穆的妇人。
这下该轮到老身偷着乐了。
我仰头栽进软绵绵的棉花枕头里,抬眼看着的不是鎏金漆床柜,而是如浮云端的快乐。
嫔,妃……
这可是皇帝的女人!
来年,寿安侯府再也不用节衣缩食、卖绣品贴补家用了。
侯府手里的兵士也不用再跟着挨饿受冻了。
清芝啊清芝,你可要争气些。
我们侯府的未来,可就系于你一人之身了。
……
此时的清芝却不好过。
刘嬷嬷是太后派来试探的,如今的秀女之中,不仅有太后的侄女,更有江南诸州的势力。
已经确定封妃的人选中,只有她最势单力薄。
清芝咬牙,六月的天,暑气不薄,刘嬷嬷命她在庭院之中顶碗站立,美其名曰「修炼仪态」。
她知道,这是因为她晚饭间替妹妹们辩护了一句。
刘嬷嬷是太后的人,自然要偏向太后的侄女李素儿,更要为李素儿扫清所有的障碍。
是她运气不好,犯到了这个嬷嬷手上。
清芝挺直脊梁,汗已浸湿了里衣,她头上的碗颤颤巍巍,却仍稳在。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往后的日子,却还长着呢。
-11-
因为朝野之中议论颇多,还未过一月,天子便纳了妃子。
至于藩王选秀,便延后到两月后。
虽是正常之举,但依然招致了许多藩王的不满。
毕竟,谁也不想在天子挑剩了的里头再挑。
对此,天子表示「朕只选贤妇」,至于美姿仪、善歌舞者,还好端端地留给藩王们呢。
藩王们跑过去一看,也很是满意。
小曾孙女听说了,很是不解:「大姑姑还不够好看?」
我笑着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头:「这只是天子托词罢了。」
毕竟当男人的,谁想面对一屋子丑女人呢?
皇帝只是在美女之中选贤良的,而不是在贤良中选美女。这两种说辞调换一下,就能令腐儒满意,怪哉,怪哉!
新选出来的妃子培养了几日礼仪,便一起送入宫中了。
其中,第一侍寝的人选自然是万众瞩目。
大儿媳妇翘首以盼了多天,却依然只盼来了太后侄女李素儿率先侍寝的消息,不免失望。
我宽慰她:「都是不熟的女子,陛下只能一视同仁,卖给太后一个面子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儿媳妇不忿:「只是,听闻第一个受宠的女子更容易被封后。」
「这话你听谁说的?」我摇摇头,「向来只有家世尊贵、贤良大方的女子能统御后宫,因为皇帝是天下男人的主子,皇后却是女子的典范。这皇后的人选,又岂是第一次受宠能决定的。」
还有一句话我没说出来。
这李素儿,在入宫之前就与诸多青年才俊拉拉扯扯,听说认了不少好哥哥。
虽说因太后的干系首承恩露,却未必能换得人心。
毕竟,天子也是男子,忍受不了自己头上绿油油的一片。
果不其然,不过数月,天子便厌弃了李素儿。
饶是太后催逼,他也提不起兴趣。
闹起来了,便是一句话。
「她总拿那些好哥哥生事,朕也是好好待她的,怎能任人挂在嘴边比较?」
但除了李素儿,送进宫的女子亦有不少。
除了李素儿,还有郑素儿、王素儿……
两月过去了,清芝还未承宠。
这种情况下,儿媳妇坐不住了。
「儿媳要给清芝修书一封问问情况。」
「且慢。」我制止了她的举动,「她现在在宫中根基不稳,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现在贸然送东西进去,反而会招致怀疑,若是落下了把柄,可就说不过去了。」
儿媳妇忧心忡忡:「那儿媳该怎么办?」
我朝她眨了眨眼睛:「先前请进咱们家的那个嬷嬷,如今却还没用得着呢。」
是了,那嬷嬷一直不得闲,直到近日才被召进宫中。
甫一回去,我就跟她搭上了线。
宽慰完儿媳妇后,我托嬷嬷给清芝送了东西。
不是什么其他的,而是一个玉佩。
我相信以清芝的聪慧,一下便能看清楚。
果然,一日后,嬷嬷托人带给我清芝的一句话。
「祖母不必担忧,孙女心中自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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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芝封嫔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无需担忧。
倒是清若。
我有些忧心她,清珞不惹人注意,选秀回来还能说好人家。
可清若呢?
她与小公爷早就在不明之间扯上了关系,纵然众人知道错不在她,却依然会在议亲之时蒙上一层暧昧之色。
这样看来,若真的与楚王世子修成正果,才是最优解。
我倒是想清若略施小计、拿捏住楚王世子。可这丫头一身傲骨,表面看着文弱,骨子里却是个不愿以色侍人的。
我躲在侯府发愁,急得头上掉了好几根白发。
尤其是安荣侯府的老封君还屡屡上门做客挑衅我。
「别得意!你家大孙女封嫔了又如何,两个小的不还是没被看上,倒是我家孙子,听说已经和楚王世子搭上线了。」
不仅如此,他似乎还很受太上皇青睐。
江湖有传闻,太上皇为了此子,经常从西宫里跑出来和他下棋。
皇上也不管。
我是真想让清若和清珞回来跟着安荣侯府的小孙子学学狐媚之术了。
什么叫天纵之才、祸国殃民啊,这就是!
如此,便到了藩王选妃那一日。
太后降下旨意,允许我们这些秀女家眷进去相看。
毕竟,藩地不比京城,秀女待嫁要从宫中出。许多时候,这一面就是家人相见的最后一面了。
进宫那日,储秀宫前都是莺莺燕燕的哭声。
我看见清若与清珞,沉默了一息。
我看见了什么?!
我清清白白、甚至有妩媚之色的两个孙女,忽然变成了两个英俊秀气的小子。
让你们来选秀,怎么还女扮男装了起来!
也许是我的脸色过于难看,清若笑了下,率先说起了话。
「老祖宗怎么亲自来了这一趟。」
我微咳一声:「你们娘品级不够,不方便来一趟。加之其他妇人棘手,她们也应付不来。」
我凝视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女孩子:「祖母来,是想告诉你们一声:不必怕,寿安侯府永远是你们的后盾。哪怕你们没有顺利选秀,家里也永远等着你们。」
谁料,这句话一出,清若与清珞都身子一僵。
那两张相似的小脸上,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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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在心虚什么?
这个疑惑只在我心中存留一瞬,便飞快地被安荣侯府的老太太抢走。
果不其然,是她那令人骄傲的孙子出了事。
男子一身锦衣,只是没了面纱遮挡,他那张清秀、正气的面庞也就露出来了。
并没有先前的妩媚,反而有一种爽朗清举的少年之感。
安荣侯府老太太出身于草莽之间,还是杀猪户的女儿,喊起来也像杀猪一样。
「宁儿,你告诉祖母,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你去!还是有人胁迫你!」
她拽着孙子的衣服,恨不得下一秒就将暗害他孙子的人生吞活剥。
无他,齐宁的性取向「变」了!
少年微笑了下,露出两颗小梨涡:「奶奶,在宫里多日,让我想清楚了。孙子喜欢的是女子,而不是男子。」
安荣侯府送男子进宫,本就是为了荣华富贵,怎么能容忍齐宁移情别恋呢?
安荣侯府老太太铁青着一张脸:「说,是哪个狐媚子勾引的你!奶奶去找她算账!」
她以为是受秀女诱惑,才导致孙子不爱男人爱女人。
这时,我不禁感叹她虽然拎不清,但居然没有怀疑到寿安侯府头上。
看来这份姐妹情,还有可歌可泣的地方!
齐宁的脸微红:「奶奶,你别这样,大家都看着呢。」
安荣侯府老太太依然不依不饶:「你说!奶奶一定给你做主!」
「好吧。」齐宁超小声,脸色爆红,「是长公主。」
「是……」安荣侯府老太太的声音像骤破的锣鼓,一下子紧在喉咙里,「等等,你说是谁?」
「是长公主……」齐宁小声重复了一遍。
「长公主怎么会喜欢……」安荣侯府老太太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如遭雷劈。
半晌后,她好像是接受了什么,颤颤巍巍道。
「长公主,也行……也行。」
清珞忍不住悄悄开口:「安荣侯府的老太太转口也太快了吧。」
清若瞧了她一眼:「毕竟是世俗上的男女之情,表面上说得过去就行。为了荣华富贵,也许安荣侯府也没那么挑。」
清珞也许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息。
我看着小姐妹咬耳朵,有些想笑。
他们年纪轻不知事,我和安荣侯府老太太却是不知吃了多少盐的人物。
她把荣华富贵看得比我还重,这个孙子从小培养,就是用来向上爬的。
如今不管长公主是怎么看上的,她都不会轻易放手。
「不对啊!」那边安荣侯府老太太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不是说楚王世子瞧上了你么?怎么变成了长公主……」
齐宁微红着脸:「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本世子瞧上的是清若姑娘。」
一道清爽低沉的男音从身后传来。
楚王世子走来的一瞬,现场的女眷都眼前一亮。
这湖广之地……可真出美男啊!
这楚王世子正如《离骚》中所说的「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浑身清新典雅,容貌毫不逊色。
等惊艳完,再来看清若,忽然觉得很不对劲。
安荣侯府老太太率先发问:「世子和清若姑娘怎么搞在一起的?」
这个「搞」字可真难听!
可现场没有人置喙,反而是求知若渴地望向楚王世子。
世子轻笑一声,长睫垂下,清润的目光却望向清若,目光炽热。
「孤,心悦清若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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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真有情之一字,甘愿让人赴汤蹈火。
清若站在那里,一身简单的男装,没有高髻美服,没有脂粉环佩。
一张小脸粉黛不施,素得像雨后的莲花。
这样的女子,是没有那些精心打扮的女子看起来夺目的。
可楚王世子的目光,偏偏只落在她一人的身上。
只要长眼睛的人在这里,就会知道这对有情人谁也拆散不了。
更何况,他们的相识是合规矩、合程序的。
安荣侯府老太太长叹一声:「如果是山倒了、海枯了,都没有这么难搞,谁叫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就这样,藩王选秀之后,楚王世子抱得美人归。
长公主也抱得美人归……
双方都非常满意。
我看着安全归家、举止之间却已大方许多的清珞,也很满意。
「你的两个姐姐,一个做了妃嫔,还有一个做了王妃。有他们两个在,足以保我们侯府一世荣华富贵,你莫要担心。往后便安心待在家中,待祖母与你母亲为你择一门好亲事。」
「祖母……」清珞却期期艾艾,「清珞还小,还不想成亲。」
我很疑惑:「过了年你就十六了,你的两个姐姐都是十八成亲,如今议亲刚刚好才是。」
清珞脸一红,却仍不肯多说些什么。
见状,我也明白了。
这是在备选的三月间,有了心上人了。
孩子心里有数,我也不愿多逼她。
毕竟,寿安侯府一下子嫁出去两个女孩子,我与儿媳妇们都觉得有些孤独。
就像清珞说的,她毕竟还小,再多留两年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放下心来,宽慰了几句,让儿媳妇带她下去休息了。
内心却依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宫里统共就这么丁点人,清珞到底看上了谁呢?
总不可能是哪个小太监或是侍卫吧!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连忙抚着心口安慰自己是假的假的。
日子寻常。
忙完清若出嫁,我才得闲打听宫里的消息。
这一打听不得了,清芝这丫头居然不声不响做了大事,承宠了。
而且她虽是最后一个承宠的,却是如今承宠次数最多的。
皇帝总是喜爱往她宫里去,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有时遇见棘手的政事,甚至还会问清芝。
宫里现在人人都艳羡他们鹣鲽情深。
我听了却觉得棘手。
清芝这丫头到底还记不记得我教他的!
这政事,沾染了不当,可是要偿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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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清芝知道。
但清芝依然要沾染。
后宫比不得楚王后院,也比不得寿安侯府。
明枪暗箭,风霜刀剑,妃子们为了争位分与银子,可谓是下尽了功夫。
更何况,后宫中还有曾经世子后府的姬妾。
新的旧的扯在一起,更难算。
更何况贵妃与皇后的名位还没定下来,四妃也还空缺。
皇帝的意思很明确,谁先有孕谁就当皇后。
这样下来,皇帝行走在后宫,可谓是秋风扫落叶,变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我和安荣侯府老太太那种见过乡下事的都有点想笑。
说是皇上,但怎么把自己变成了种猪!
但在这种情况下,后宫女子无不把圣上看得紧紧的。有些势力的妃子,甚至想把皇上圈养在宫中。
清芝得此殊遇,自然被众人视为眼中刺、肉中钉。
果不其然,后宫晨会中,便有两个妃子发难,指责清芝礼仪不周、不敬皇太后。
而前朝又有御史谏言,说是女子干政、祸乱政事。
两方施压之下,皇帝本来就没有多喜欢清芝,自然也就厌弃了。
我和儿媳妇忧心忡忡,可清珞这丫头却罕见地来劝我们。
「祖母与伯母不必担心,芝姐姐心有鸿鹄志,想必是安排好了的。」
也是,一月之间她们姊妹三人在一起的日子最长,清芝的计谋想必也不会瞒着她们。
因此,清珞反而是此刻最了解清芝的。
我略略放心,目光转向清珞身上。
此刻,我倒不担心清芝了,而是该担心清珞了!
若是先前还好说,有两个姐姐在上头顶着,为清珞择一门好亲事是再容易不过的。
可偏偏君恩如水向东流、得宠忧移失宠愁……
我得趁自家势力还在时为她择一门好亲事!
不由清珞分说,我将她打包参加几日后公主府主办的诗会。
女眷交流,无非诗会与花会。
庭院之内,曲水流觞,这是女眷的分内事。庭院之外,广阔天地,则是男人需要扛的责任。
因此到了相看的年纪,来参加诗会花会的年轻人格外多。
我又碰见了不对头的安荣侯府老太太。
她向来消息灵通,此刻身边跟着另一个孙子,上来就嘲讽道。
「听说你们寿安侯府要倒台了。」
我故作吃惊:「哪里来的消息?难道是从长公主府的侧驸马那里得来的?」
是了。
皇上纳妃,长公主不服气,除了驸马,还要侧驸马。
但也能从侧面看出,她是真的很喜欢齐宁。
孙子没能当Ṱũ̂⁸成正驸马一直是安荣侯府老太太的Ťū́⁹心病,她气得直哼哼。
「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反正你们寿安侯府快大难临头了!」
这话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朝清珞丢了一个眼神,架起安荣侯府老太太就往花厅外走。
「老姐姐,你说话怎么说不清楚呀……」
花厅外,安荣侯府老太太倒是正常了许多。
她整了整衣裳,冷哼道:「到时候可别怪我们没提醒你,我劝你赶快带着一家子早早逃命吧。」
我奇怪:「若是我们要逃命,你们不也得逃命?怎么你说得这么高高在上?」
安荣侯府老太太:「我孙子攀附的是长公主,长公主可是圣上的亲生女儿,再怎么动荡也动不到她头上。」
她意有所指道:「祸福旦夕,有时最后怎么说,还不一定呢。」
最后,又指了指门口那棵大树,笑哼哼地走了。
徒留我一人看向那棵大树。
深秋的时节,树就要枯死了,唯有树上缠绕着层层叠叠的藤蔓,不知向何处延伸。
我悚然一惊。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难道,宫中要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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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花厅,不见清珞的身影。
我疑惑地看了眼身边的仆妇,她却说:「是三姑娘说要如厕,所以让我们不要跟紧她。」
这可不符合清珞的行事规则。
这丫头胆子小得跟兔子似的,平日里也是仆妇不离身,怎么可能抛下他们走了呢?
我瞬间就明白了其中有诈。
让一个仆妇留下,我带着心腹刘嬷嬷往公主府后厢房走去。
还未走近,便听见一阵奋力的挣扎声。
还有男子压低声音的喘息声。
「这便是……那位看上的?也不过如此嘛。」
「不过不知道他们许家女有什么金贵的,一个两个都这样命好,我倒要尝一尝。」
我加快脚步。
果不其然,一间隐蔽的厢房内,清珞被男子压在身下,小脸上满是泪痕。
见到我,差点哭昏过去。
「祖母,祖母……」
我一个大嘴巴子上去。
给那俩男人的。
像我寿安侯府驻军西北三十八年,全族老少皆披甲上阵,除却老幼,都砍过匈奴人的头颅。
我亦有饮狼血、手刃仇人之时。
此时对付两个酒囊饭袋的纨绔公子哥儿,可以说是切瓜般容易。
拎起一个男人的头颅,那张已经被打得变形的脸上五官赫然显眼。
——正是国公府的小公爷。
老身冷笑一声,把那对熊猫眼补齐。
刚好对称!
「留情、手下留情……」小公爷被打得受不了,哀哀惨叫。
我冷笑:「对清若生计不成,如今又盯上了清珞,真当我们寿安侯府这么好欺负不成?」
说罢,我又连打了他八个巴掌。
如今已忘了什么礼义尊卑了,只剩仇恨。
我的姑娘,我唯一亲生的姑娘!
当年便是丧于京城这些酒囊饭袋的蠢货之手。
这孩子被玷污了,却也不敢声张,只是一卷白绫上吊自杀了。
临死,只留下一封遗书,说是愧对父母兄弟……
我对着遗书老泪纵横。
若在当场,我只想告诉她,贞洁不重要,那狗屁名声也不重要!
错的是刽子手,又不是她这无辜受害的女子!
我寿安侯府固守沙场多年,所护卫的是天下百姓,是海清河晏,而非腐儒口中的贞洁、名声!
君不见,男人亦有曲径逢迎、媚上贱下之举。
君不见,女人亦能顶天立地、护佑老小,不被世俗浸染。
此刻,我拎起小公爷,就像拎起一只小鸡仔。
「想害我们寿安侯府的姑娘,做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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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动的后果是很严重,下场也是很惨烈。
御史一封御状直达天听,国公府夫人更是连夜进宫哭诉。
圣上青睐小公爷,更是震怒。
如此下来,我们寿安侯府很不好过。
儿子上朝被同僚排挤嘲笑,儿媳妇外出交际时更是被嘲讽名声。
就连清芝,也因为一件小事被太后禁了足。
儿媳妇在家急得团团转,我却安慰清珞。
「这件事不ŧūₙ是你的错。」
她素白的小脸低落地垂下,才将养出来的肉又瘦下去了。
儿媳妇也说:「是啊,那二人又未来得及做什么,只是说出去不好听罢了。」
我横了她一眼,拍了拍清珞的手。
这时,倒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上门来了。
安荣侯府的老太太把拐杖敲得震天响。
「京城这群狗娘养的!他爹的,要是知道把你诓出去竟惹出这样的是非,我才懒得理你!」
「真是不要脸至极!竟然敢传出这样的流言,什么斯文的读书人,我看都是狗屁!」
转头,又安慰清珞。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不必放在心上。要多学你祖母,看她脸皮多厚。」
我:「……」
我虽然不满,但也不能说些什么。
但是论脸皮厚,我觉得安荣侯府老太太更厚!
就比如,她脸不红心不跳:「男人总是嫉妒女人得到的,比如生孩子,他生不了他就想要一直有孩子。又比如丈夫的爱,他们没有丈夫就要一直霸占别人的丈夫。」
「所以,你不要把他们当人,把他们当狗就行!」
如此石破天惊之语,儿媳妇早已羞得遁走。而清珞却连连点头,眼里燃起了光亮。
见到她这样,我也欣慰了许多。
总归让门房把安荣侯府老太太放进来,还是有些用的。
最后,安荣侯府老太太从天亮站到天黑,连骂男人四个时辰。
直到我派人让安荣侯府来接,她还恋恋不舍,从马车内伸着脖子骂男人。
我算是明白了,她哪是好心替我们家开导姑娘啊。
她这是想过过骂男人的瘾!
倒是安荣侯府来接她的儿子孙子都黑着一张脸,想来平日在府里没少被骂。
回到府里,我看着清珞。
她已不像之前雨打芭蕉似的。
反而亮着脸,朝我道:「谢谢你,祖母。」
我摸了摸她的头:「谢我做什么?」
「齐老太太是祖母叫来的吧。」她说,「我听见她说漏嘴了,说是祖母亲自请她来,不然她才不来……」
我脸色有一瞬间不自然……这齐老太怎么憋不住!
清珞笑了:「但是祖母和齐老太太的心意,清珞都知道。」
她低着头,喃喃道:「这世间男人,无非是用心与不用心,但都追求着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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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局势愈发乱了。
宫中、朝中都一派乱象。
我们寿安侯府不惹人喜欢,干脆闭门不出,不去凑这个热闹。
下雨的日子,我站在檐下,看京城里迁徙的鸟儿,忧心忡忡。
——京城这么乱,当年费尽心思从边城迁徙来京城,到底是对还是错?
夺嫡之争尚未结束,未有子嗣的湘王与赣王之争还未落下帷幕。
这朝中风云迭荡,到最后鹿死谁手,还未说定。
清芝托人送来家书,说她虽然在禁足,但主宫淑妃娘娘是个很好的人,让我们不必挂心。
我松了一口气,同时托人送去更多的棉花与金银。
宫中什么都要使银子,清芝是个懂事的孩子,我害怕她忍着不说。
小寒过后,冬日渐深。
侯府里燃起煤炉子,儿媳妇禁不住絮絮算账:「入了冬,花钱就要更多,这煤炉子也要几百两银子……」
我打了个哈欠,知道她爱算账,没让她住嘴。
清芝走后,我干脆让清珞跟着我睡。
小姑娘刚及笄,抱着还有孩子气,暖暖的。
此时,清珞依偎在我的怀里,听见儿媳妇的话,忽然抬头。
「祖母,我们家燃煤要这么多钱的话,那军中呢?」
我悚然一惊。
被遗忘的钱粮、银两一下浮现在脑中。
煤炭……煤炭……朝廷今年可没说煤炭的开支!
说是折银,可人人都知道,这银子根本落不到边镇将士的手中!
果不其然。
冬日小雪轻若棉,可一场又一场的小雪,似大被压床,彻底压住了边镇几十万军士。
岁饥,天大寒,人相食。
边军几十万的苦与难,落在皇帝的案前,便只有这一句话。
而皇帝陛下苦于造儿子,与新纳的江南名妓缠绵了不知多少日。
待到边镇民反,军队暴动之时,皇帝陛下忽然发现,自己屁股底下的皇位也没有那么稳当了。
补救措施肯定是要做的,可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再做什么都是徒然。
待到冬至,十几万流民已呈摧枯拉朽之势,朝京师来了。
皇帝有兵,但兵不够。
他登基根基尚浅,还未掌控好军队。
如今最好的军队,掌握在太上皇的手中。
无奈,屈辱的皇帝只好去太上皇的西宫求援。
冬日雪天,唯有太上皇的西宫一片暖意融融。
皇上屈辱地求援:「兄长,朕知道你不会坐视不理。」
太上皇挑眉:「你怎么能相信边军的事情与孤无关?」
皇上一惊:「你……」
皇上倒吸一口凉气:「不是说你不举……」
太上皇浅啜一口茶,微微笑了:「好了。」
「被一个小女子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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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Ŧüₖ没想到这也能跟我们寿安侯府扯上关系。
圣旨到时,我正和儿媳妇清点家产,准备跑路。
不是说我们不仁德,刚犯事就准备跑。
而是我们许家驻扎西北多年,和边军有点关系。
谁赢了,我们都跑不掉要被清算啊!
所以,这时候反而是越快跑越好,跑得远说不定还能去西南小国当个地主。
谁料,圣旨就这么水灵灵地到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许家有女清珞,圣爱其慧……特赐皇后之位,移居承禧宫,钦此。」
我回头看看儿媳妇:「我没听错吧,我们许家要出皇后了?」
儿媳妇也懵懵的:「不过怎么是清珞啊,是不是名字写错了?」
我继续怀疑:「还是这个皇帝吗?」
「哎呀你们怎么这么笨!」不知何时跟上来的安荣侯府老太太给了我一下,「快谢旨。」
「哦哦。」我和儿媳妇连忙跪下来谢旨。
大太监唇角含笑,不仅没有要我们塞的银两,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清珞。
「陛下请清珞姑娘进宫,他思念姑娘甚久,一日也等不了。」
清珞垂头,细声细气地应了一声:「是。」
待天使走后,我和儿媳妇面面相觑。
「清珞,你怎么……」
你怎么突然成了皇后哇!
你姐姐还禁着足呢,怎么你摇身一变成皇后了!
安荣侯府老太太摇头:「你们许家的情报实在是差到令人发指。你就不能派人进宫打听打听,如今皇上早就换人了!现在乾清宫里的,不是什么赣王世子,而是曾经的太上皇!」
我水灵灵地听傻了。
不是,叛个乱的功夫,您老就夺权成功了?
「不过……」我仍然疑惑,「太上皇有势力不假,可若是他夺权,早就夺了,怎么还等到今天。」
安荣侯府老太太神神秘秘:「那自然是,他治好了呗。」
「什么治好了?哪里治好了?」
我问句刚说出来,看向清珞,忽然一个机灵。
我算是老糊涂了!
当然是不能碰女人的毛病治好了!而谁治好了,当然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了。
我突然想起之前云游四方的道士对我说的话:「你们许家女有凤命。」
从前,我一直以为是清芝,没曾想是清珞啊!
这天生媚体,竟媚在了这个地方!
清芝脸微微红,见瞒不下去了,满面羞愧。
「祖母,我……」
我叹息一声,枯老的手抚过她鬓边。
「清珞,还记得祖母跟你说过的话吗?」
「这世上,犯错的从不是女子。」
世界从我们的胯下诞生,繁衍无限汲取女子的血肉。
我们本不用、也无需道歉。
所谓的贞洁、名声,不过是控制女子的工具罢了。
正如齐老太太所说的,男子越缺什么,便越想索取什么。
正如女子确信孩子一定会是自己所生般,男子因为无法确定血统的正统性,才会用冠姓、守节等来保证自己后代的纯正。
清珞本无需道歉。
清芝也这么认为。
新皇是个仁义的,遣散了后宫,加之她无子,所以便回了家中。
「好孩子。」儿媳妇抱着清芝便哭了,「本想让你荣华富贵一生,但没想到你竟受了这么多的苦楚。你放心,为娘一定再给你挑一户好人家。」
「娘亲。」清芝笑了,却脱离了她的怀抱,「女儿不准备嫁人了。」
儿媳妇略吃一惊,我也沉下心来:「清芝,你的意思是……」
清芝道:「与我同住的淑妃娘娘是很好的人,她也是武将世家,我与淑妃娘娘同被软禁数月,也渐渐认清世间的真相。所谓男女联姻、两姓之好,不过是女子在弱势之下的无奈抉择罢了。若有机会,我不会选择这样的生活。」
我开口道:「那你……」
「新皇陛下是个仁德的君主,从前三年便能瞧出来,如今也能瞧出来。他封妹妹为后, 想必往后的子嗣之事亦有着落, 王朝初定,正该有人去开疆拓土。」
清芝微微一笑:「我同陛下说,愿为女官, 建功立业。」
儿媳妇忍不住道:「陛下凭什么相信你……」
是了,清芝毕竟是废帝后妃, 新皇若是个疑心病重的,又怎么会答应。
清芝微笑, 胜券在握:「就凭,我是个女子。」
女子势本弱,因此要如藤蔓依附大树而生。
世人多轻贱、轻视女子, 却不知大树只能任风吹雨打, 而藤蔓可自由择良主而栖。
我叹息一声:「清芝,你果然没让你娘和我失望。」
女子本弱?
我瞧, 倒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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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珞入主后宫、三月有孕后。
我和安荣侯府老太太话家常。
她正偷吃我盘子里剥好的花生。
「我瞧,你们寿安侯府的运道真不错。新皇只对你们家小清珞有反应, 以后怕是不怕有庶出的皇子了。」
我微笑:「你们安荣侯府也不错,听说小齐宁前些日子刚送走正驸马, 已升职了。」
安荣侯府老太太眉飞色舞:「是了!公主很疼爱他, 要赏我们家良田千顷呢。」
她撇撇嘴:「倒是那个国公府, 被圣上褫夺爵位还不够, 如今还四处掠夺田地,恐怕要被发落了哦。」
我摇摇头:「贪心之人。圣上正愁没名头抓他们呢。」
四月,草长莺飞的日子,驻扎在远边寒冷的鸟儿都迁徙来京城了。
安荣侯府老太太粗糙的手摸着花生。
「小萃啊, 你说, 人活这一辈子有意思吗?」
我说:「人这一辈子, 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前尘已尽, 看看后辈也有意思。」
安荣侯府老太太撇撇嘴:「又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不过啊ťü₍,我倒觉得你有一句话说得还不错。」
「后辈好,我们好。他们兴旺, 家族也兴旺。人活一辈子, 不就图这个吗?」
我笑了笑:「等小齐宁给你添个小小重孙, 你就高兴了。」
「我才不在乎。」她皱皱鼻子, 转眼又兴奋了起来,「你说, 这沾上天家血统的小娃娃, 是不是更漂亮啊!」
我想到了清珞腹中的孩子,太医说可能是双生, 老老实实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过,清珞长得不错, 陛下亦是人中龙凤, 孩子肯定差不到哪里去吧!
安荣侯府老太太笑了:「那我可就等着咯!」
暖意融融,藤蔓脱离大树,独行在草地之上。
昔年边疆苦寒,我和安荣侯府闭门不出, 堵住大门不听二流子调笑的日子似乎还历历在目。
这可真是。
人世几回伤往事,物换星移几度秋。
人间几度,还是且往前看且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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