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依

我是天生坏种。
给当红女星造谣失败。
我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堪的过往被她的粉丝尽数扒了出来。
偷盗、斗殴,退学。
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害楚瑶声。
嘴里被食物塞得满满的,囫囵吞枣似的往下咽,我眼皮都没抬,随口说了句:
「也没什么原因。
「如果非要说一个,那就是讨厌她。」

-1-
有人给我五千块钱。
说想跟我聊天。
送上门的钱哪有不收的道理,我麻利把钱收了,然后带她去了一家人均一千的西餐厅。
刚点完菜,她就迫不及待地问:
「你和楚瑶声是什么关系?」
「看在你请我吃饭的分儿上,我才跟你说的。」
眼前的牛排平日里我想闻味儿都难,服务员一端上来我就直接抓起来塞进了嘴里:
「我和我爸在网上看到有人爆料楚瑶声十几年前生了个女儿,我们就想着去碰碰运气,万一那个大明星是个糊涂蛋,还能从她那儿搞一笔钱。」
对面的人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她没有想到原因如此滑稽,看向我的眼神中满是冰冷与愤怒。借故拿口红,她摆弄了一下微型摄像机的位置,将我照得更加清晰。
而后,她问:
「为什么是楚瑶声?」
我连眼皮都没抬,语气轻松,随口说了句:
「也没什么原因。
「如果非要说一个,那就是讨厌她。
「谁让她长得漂亮又有钱的,最近好像还得了一个什么影后,看着就很讨厌。」

-2-
一周前。
我爸说要带我去找我妈。
他把手机递给我,指着相册里的女明星,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声音都在颤抖:
「楚瑶声肯定会参加!」
随后,我跟我爸就来到了金玉兰的颁奖典礼现场。
场内,聚光灯下,她穿着高定礼服,戴着全套珠宝,贵气得不可方物。
场外,我拉着记者认亲。
对着摄像机,我哭得真情实感:
「我妈妈是楚瑶声,我好久没见过她了,我好想她。
「一年前她来找过我,我们在洞盐湖拍了照,可惜照片被我丢了,我很爱惜那张照片,每晚都抱着睡觉。
「如果不是因为我爸病危,我也不愿意来打扰妈妈。」
……
我爸提前教过我,让我说什么,但现场气氛一上来,没忍住自由发挥了一部分。
不过效果很好。
有几个人都哭了,她们为我愤愤不平,还有人借着帮我发声的名义,没放过这波流量。
直到出来一行人。
那群女演员各有各的漂亮,有人喊了一句楚瑶声的名字,我顺势朝那个方向喊了一声:
「妈!」
然后,嘈杂的现场一片寂静。
我爸钻过人群,狠狠地掐了一下我的后腰,在我耳边咬牙切齿地提醒:
「你叫错人了。」
我爸知道的,我向来爱顶嘴。
此时被万众瞩目,我当下一个Ŧũ̂ₚ紧张,嘴比脑子快,张嘴就说了一句:
「你就给我看了一眼她的照片,记不住也不能赖我啊,爸。」
我这句话在安静的现场无比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众人沉默了一秒后,炸了。
有人大喊安保。
有人问我爹不是重病吗?
有人说楚瑶声冤枉。
但也有人信我。

-3-
我和我爸还没到家,楚瑶声的粉丝就到我家了。
她们堵在门口。
我爸为了明哲保身,果断让我滚蛋,企图通过装不认识我蒙混过关。
与此同时,我靠蠢出了名。
我被做成了表情包,说的话也成了热梗,过往的一切都被扒了出来。
偷盗,斗殴,退学。
认识我的人乘上了快车,纷纷作证:
「陈依确实是个烂人。」
网络上我被讨伐,现实中波及并不大,只是家里的电话被打爆了,家门口被人堵了而已。
我去酒吧包夜。
打了两天 LOL,肩膀一沉,就见到一个女孩嘴角弯弯,努力露出一个友善的笑:
「我能跟你聊聊吗?
「不白占用你的时间,给你五千块钱。」

-4-
五千块钱我拿得不冤。
那顿饭我甚至应该再多点几个菜。
和她聊天的全过程被录音录像发到了网络上,我用网吧的电脑播放视频。
最后一个镜头,是那女孩板着一张脸,掷地有声:
「就因为所谓的贪念,差点毁掉一个好演员,如果污蔑的人再周全一点,我们又该怎么回击?」
这女孩是喜欢楚瑶声好几年的小网红。
ID 叫远山。
即使戴着口罩,但总有摘下口罩的时候。我刚吃了一口泡面,邻座突然大喊一声,成功地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后,夸张地站起身,像是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指着我:
「你就是网上那个认妈犯吧?」
认妈犯?
我没多纠缠,端着泡面起身就走。
那人却拽住了我的胳膊,泡面汤洒了我一身,面条挂在我身上,他害得我这么狼狈,反而更加兴奋了:
「你手脚不干净,我刚才丢了几百块钱,是不是你偷的?」
周围人不断靠近。
我被手机贴脸拍照,网吧的位置本就狭小,手臂以不正常的方式扭曲,我疼得龇牙咧嘴。
顺手抄起键盘,开始无差别攻击。
混乱中,我跑出网吧,风一吹,我身上凉飕飕的,泡面汤湿湿答答地往下掉。
我突然觉得很好笑。

-5-
又一次见到了远山。
还是她联系的我。
视频爆火之后,她一夜涨粉百万,有网红眼红这波流量,问她怎么说服的我。
于是,远山问我:
「你不是很缺钱吗?
「为什么别的网红出价三万你不愿意,我出价五千你就愿意?陈依,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没回答。
只是说:
「我没地方住了。」
好不容易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馆,刚住两天就被人围了。
远山要给我订酒店,我不ṭű̂⁼同意,往椅背上一靠,浑不懔似地说:「我一个小姑娘住外面也不安全,我想住你家,你一个大网红,住的地方肯定安全。」
远山想知道答案。
于是把我带回了家。
房间țű⁼不大,但看着很舒适,暖色调的装饰让人紧绷的心情一下子放松。
我一眼就看到了电视机旁的展柜。
柜子里摆满了楚瑶声的个人周边,远山曾在平台上发过和展柜的自拍,她抱着楚瑶声的亲笔签名,对着镜头比耶,配文是【终于见到了偶像】。
我慢慢走近。
隔着玻璃,我的视线死死盯着那张亲笔签名,每一处笔锋、每一处停顿。
一撇一捺。
我像是要透过那些笔画,去看透一个人。
远山说:
「你说一年前和楚瑶声在洞盐湖拍了照,但那段时间她在外地拍戏。
「你对记者说的话根本禁不起推敲。」
她像只维护自己幼崽的老鹰,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企图搞懂我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分析我的每一句漏洞百出的话。
「所以我蠢啊。」
我收回目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竟然有一丝湿润,想必是有些困了导致的:
「大家不都这么说嘛。」

-6-
我爸开了直播。
直播中,他穿着人模狗样,背景是在我大伯的家里,桌子上摆放着一个镯子。
他眼睛红红的,哽咽:
「十五年前,我和瑶声自由恋爱,她还为我生下了一个孩子,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她就一走了之了,我不怪她,当年的她肯定有更好的选择。
「这镯子,是我没来得及送给她的礼物。
「还有关于我病重的事,也是我女儿太想见她妈,说的谎话,我已经狠狠教训过她了。」
这人,怎么一大把年纪还张嘴就拉呢?
那镯子明明是大婶两年前买的,当时买完之后戴着镯子挨家串门显摆。
直播间的评论明显风向不对。
我爸掉了个眼泪,全世界就吻了上来。
有评论说:
【他都哭了,看样子是真的。】
【我叔叔是医生,他说楚瑶声虽然恢复得好,但能看出来确实生过孩子。】
【无情女人害得这个男子汉泪洒直播间。】
……
如果我爸没出面开直播,这件事热度降了就是个笑话,没人会当真。
可他直播一开,直接热度飙升。
我心下一沉,一直在直播间没离开,直播间里评论区一开始众说纷纭。
后来都在刷同一句话:
【做亲子鉴定楚瑶声工作室】

-7-
我要离开这里。
走前,我在展柜门口站了一会儿,摆在正中间的楚瑶声的签名,像是散发着极大的诱惑,勾得我心痒痒,吸引着我打开柜门,偷走它拥有它。
这应该是我这辈子,盛大的妄想下唯一直观的缩影。
他们都说我是小偷。
所以就算真的偷一件东西,也没有关系吧?
手伸向柜门的把手,碰到的一瞬间,像是触电一般缩回来,我抿了抿嘴唇,在心里说服自己好几遍,才彻底放下这个念头。
就在此时,门开了。
远山的脸上带着了然的笃定,她看向我背着的包,轻笑了一声,似在嘲笑我的幼稚:
「你爸在直播间里逼楚瑶声跟你做亲子鉴定。
「楚瑶声但凡答应,虽然可破局,但就像是一辈子沾上了一粒老鼠屎,之后凡是遇到这种事,她一旦不做,就会被认定为心虚,不敢做。
「楚瑶声如果无视或者拒绝,任你爸在网络上叫嚣,粉丝的质疑就够她喝一壶的。
「你躲起来的原因,让我来猜一猜。
「是怕楚瑶声真的答应吧?
「只要结果没出,结局没定,你爸就能一直开直播捞钱,也能跟楚瑶声绑在一起吸引眼球。
「陈依,你跟你爸,真是蛇鼠一窝。」
我听着她的推断,心想如果所有人都这么想就好了,只可惜,没有那么简单。
我没说话,起身要走。
远山不让,她的手死死拽着我,声音冷得吓人:
「你要躲起来是不是?
「你想等楚瑶声答应做亲子鉴定,然后你们拖着,拖到公众不耐烦,不在乎结果是不是?
「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几个戴着口罩,拎着箱子的人在门口出现,我开始慌了,拼命甩开远山的手,要跑。我力气很大,直直朝门口冲去,与门口来采样的人周旋时,远山说:
「你跑到天涯海角都没用!
「DNA 这次不做,下回还是会做,就算别人不要结果,我们粉丝也会要!
「陈依,你跑不了!」

-8-
四层楼。
我一跃而下。
摔在绿化带上,腿钻心地疼,我狼狈地爬起来,看阳台处远山往下望。
她被我跳楼的举动吓得脸色煞白,一时间话也说不出来,眼睁睁看我狼狈离开。
几个工作人员一边后怕一边吐槽:
「她是不是疯了?」
「她说的话漏洞百出,谁都知道是假的,就算做了检测又怎么样?」
「是啊,只不过是把大家都知道的答案摆出来而已。」
……
远山扶着阳台上的栏杆,慢慢地蹲下,她觉得不对劲,她开始觉得不对劲起来。
我爱钱。
为什么几万块钱我不要,就要她的几千?
我决心勒索。
那为什么说的话漏洞百出?
只有知道正确答案,才能避开所有的错误答案,大家认为的答案不能被认证的原因,是不是因为答案是错的?
远山下意识否认:
「这太荒谬了。」
可,万一呢?
她突然背脊发凉,像是突然揭开了真相的一角,而ŧû⁷后被震惊得彻底失语。

-9-
我爸回家的时候,已经傍晚。
我在客厅坐着。
他看到我,抄起旁边的Ṭũₐ椅子就砸了过来,应该是喝了不少的酒,嘴里含糊不清:
「死丫头,这几天死哪儿去了?」
我没躲,椅子就砸在了我的身上,我看着他那张脸,普普通通,惹人憎恶。
我说:
「我是强奸犯的女儿。
「我没有妈妈。」

-10-
从我有记忆开始,就有一面满是抓痕的墙。
我们家很穷。
这一面墙,存在了很久。
每次奶奶看到我,都会指着那面墙骂:
「好好的墙给挠成那样,天杀的,都是你那死妈做的孽!」
在我还不懂怨恨的时候,就已经被我奶奶的怨恨包围了。我问她,为什么我妈妈把墙挠成这样。
我奶奶恨得快咬碎了牙:
「别的女人被带回来都能过日子,就她不行,生了孩子还不老实,当初就应该把她拴起来!」
直到很久以后,我爸娶了新老婆,那面墙才被重新粉刷,新娘子很满意,但我摸着那面墙时,还是能感受到深深的沟壑里存在的巨大痛楚。
我爸娶的新娘子是三婚。
新婚那天喝了很多的酒,他觉得委屈,抱着我大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女大学生,怎么着也得是个处吧?」
然后,我爸举着相册里的照片,眼里全是怀念,那时的我六岁,顺势看了一眼。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
被扒光了衣服,像只无助的羊羔一样蜷缩在角落里,望过来的眼神满是绝望。
我问我爸:
「这是我妈吗?」
继母一个耳光扇在了我的脸上,把对我爸的气全洒在了我的身上,我记得她的眉毛吊得很高,斜睨了我爸一眼,阴阳怪气:
「你没妈。
「你只有一个当强奸犯的爹。」
可我看到了。
看到照片里,那姑娘的手指指甲已经断裂,全是暗红色的血,像是魔鬼咧起赤红的嘴。
八岁那年。
我爸用来缅怀曾经的手机丢了。
我后妈也跑了,带着家里仅有的几千块钱,我奶奶被气得一病不起,不出三天就离世了。我爸骂骂咧咧,托了很多人去问后妈的行踪,可惜并无音讯,她像是人间蒸发一样。
此时砸在我身上的椅子,过去无数次地砸在了我的身上。
我年纪小的时候,默默忍受,年纪稍微大一点,我们家日常就是我跟我爸打擂台。
我跟我爸一样都是混种。
我们确实蛇鼠一窝。
他白天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半夜我就烧开水泼他身上。
我为了交书本费偷钱,他写了小偷的牌子挂在我脑袋上,拽着我去学校讨公道,声讨老师把我教成了小偷,让学校赔钱,自此,班里一丢钱就是我背锅。
既如此,我坐实了小偷的名声。
我就只偷他的钱。
他只要不打死我,别给我机会,只要一给我机会,他兜里一分都不会剩下。
我就这样跟我爸死磕着长大。
我的人生就是跟我爸作对,唯一的光景,就是在同学看电视剧的时候,瞥了一眼,看到了一个演丫鬟的漂亮姑娘,她皮肤很白,个子高挑,很有气质。
然后,她一步一步,从无人在意的背景板,走到了观众的眼前。
我希望她路途坦荡。
却又担心她又重新走到我爸的面前。
直到我爸刷到楚瑶声主演电视剧的片段,他贪婪地盯着那张脸,先是不可置信,然后又去找当年知道这事的人求证,得出的答案对错参半。
然后,他决定赌一把。
时间过去太久,他只记得那个女孩很美,模糊的轮廓与楚瑶声的脸逐渐重叠。
那天,我从外面回来。
我爸从餐馆打包了几个菜,他红光满面,还为我倒了一杯酒,跟我说:
「乖女儿。
「我带你去找你妈。」

-11-
自建房周围都是堆草。
火星被风一吹,变成窜天的火龙。
气温高到仿佛要把我融化,冲天的火光中,我操起烟灰缸砸到了我爸的头上。
我不爱楚瑶声。
就算有血缘关系又怎么样,连话都没说过一句,不过是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所以,更称不上是为她出头。
我就是单纯地想知道,我爸到底要做什么。
他额头的血液往下流,糊住了右眼,现在应该酒醒了,意识到周围的情况,他连我砸他都没空计较,撒丫子就往外跑,我怎么会让他如愿。
刚刚坏掉的椅子腿被我捡起,我直接朝那条腿砸去。
他惊恐地摔在地上,止不住地后退,他嘴里含糊不清的声音被火光盖过,我听不清。
我问:
「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放过她?」
耳鸣又一次响起。
我捂住耳朵,看我爸的嘴巴张张合合,等到能听到声音,我也懒得问第二次了。
怎么样才能放过她?
我们两个都死了就够了。
烟熏得人站不住,我爸失血过多,倒在地上像是死了一样,我坐在他旁边等死。
恍惚中,我看到一个影子,她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锁在屋子里,被践踏被羞辱,痛到极致,她用指甲在墙壁上留下一道道抓痕,那是她缓解恨意痛意的唯一方式。
她肯定很疼。

-12-
半个小时,一片残骸。
远山到的时候,村口聚集着一群村民,消防和警察也到了,呛人的味道直钻入鼻腔。
她腿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
她声音讷讷,如同失了魂一般,失神地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声音沙哑:
「就差一点。」
而后,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拽了起来,远山抬头,看到是我,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
我说:
「还真就差一点。」
火场里失去意识前,被我特意设定过的铃声响起,是特别关注发的一条微博:
【对于我自己的私事占用了社会资源很抱歉,我确实有一个女儿。具体情况请大家关注明天的记者会,所有问题都会回应。】
我想看看楚瑶声会怎么说。
所以,我活下来了。
我爸被烧了点儿,他太沉了,我扯不动,但估计没什么大事,刚被救护车拉走。
远山表情复杂,沉默良久后才说:
「很多网红联系你,说给你钱,你却只选择了我,我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
「现在我知道了。
「我跟那群网红不一样的是,我是楚瑶声的粉丝。」
楚瑶声一路走来,没背景,被很多对家黑,远山是反黑小能手,好几次都是因为她,楚瑶声的路人才越来越好的。
我没说话。
13·楚瑶声视角
我叫楚瑶声。
在我登上高台,好不容易获得桂冠的时候,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拖进深渊。
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人。
而那个满嘴谎话,演技精湛的女孩,拥有着和那个男人极为相似的五官。
还好她足够蠢。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夜晚,我无数次希望他们去死。
从梦魇惊醒的瞬间,我又一次经历了之前的悲剧,我努力割裂,却仿佛刻进骨血里的痛苦,像是长出獠牙,不断地由内而外地撕扯着我的伤口。
高三毕业那年,我外出研学。
一个老人家求助我,说迷了路,想让我帮帮她,然后局促地抓着衣襟,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果对方是个男人,我会警惕,可对方是个瘦弱的年迈老人。
可正是因为这一次的善心,我被拖进了无尽的地狱。
她把我五花大绑,然后跟我说:
「我儿子需要一个媳妇。」
从怀孕,到生子。
我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一整年。
我亲眼看着从我的胯下生出了最让我恶心的东西,那张和始作俑者极为相似的五官——一个缩小版的畜生。
或许是因为太像了。
以至于那么重男轻女的母子二人,都觉得很满意,然后满意之余,逼着我生儿子。
我假意顺从。
借着婴儿生病的机会,跑了出来。
我联系父母,他们来接我,我说我要报警,但父母不让,他们说这件事不能闹大。
我坚持,直到我爸问了我一句话:
「你不是想当演员吗?」
是啊。
没人会要一个有污点的明星。
可是我不甘心。
我真的好不甘心啊。
我在公安局门口坐了很久,我迟疑,踌躇,无数次踏进又无数次落荒而逃。
这是一个被强奸就得去死的年代。
眼神都能杀人。
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我一生顺遂,父母都待我极好,家庭温馨,这是我唯一经历的风浪。
于是,我强迫自己忘记。
我开始学习,考艺术院校,将自己彻底地丢进忙碌,才得以片刻喘息。
但我知道我没有忘记。
那段不堪的记忆,只是被我搁置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但凡有一点波澜,潘多拉的盒子就会神经质地弹开。
我以为我会像当年一样痛不欲生。
但除了憎恨厌恶之外,我没了恐惧和怯懦,这些年的打拼,让我的心上多了一层铠甲。
经纪人的语气略带遗憾:
「你当年应该报警的,现在还能营销一波。」
我想起在公安局门口踌躇,然后无数次在梦中惊醒,然后扑进母亲怀里的自己:
「我当年还小。」
父母也是真心为我好。
如果我的背景在我刚出道或者刚有点起色就被曝出,我绝不会走到现在的位置。
我现在只是站得高了。
十多年前把我吹得东倒西歪的风,吹不倒我了。
我沉默了几天,看舆论走向,粉丝对陈依的围剿越演越烈,毕竟她是掀起事件的主力军。视频里,粉丝大喊着她是个骗子,让她去死,她没跟暴怒的粉丝纠缠,而是狼狈地扭头就跑。
她爸则开启了直播。
杜撰一些可笑的爱情经历,偏有人信。
我什么都没做,就成了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的代表,在所有人都艾特我,让我做亲子鉴定的时候,我决定回应当年的事。无论陈依是不是我当年生下的孩子,我当年确实生下了孩子。
记者会上,我将过去和盘托出。
最后,有个记者问我会不会将陈依要回来,我想都没想,直接否认了:
「后续如果对方坚持做亲子鉴定,我会配合,给大家一个交代。如果陈依确实和我存在血缘上的关系,碍于当年的情况,具体怎样执行我会咨询律师,在不违背法律的情况下进行执行。
「之后我也会联系律师,对此事进行了结,十五年前我没有力量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十五年后我会勇敢地做出迟来的正确决定。」
记者会开完,我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陈家失火。
警方在检查是否存在人为纵火的时候,发现了一具死于七年前的尸体。
经调查,是陈依的继母。
原来,当年陈依她爸赌博,偷了陈依她奶奶的钱,被陈依继母发现,争执之间误杀,为了给丢失的钱一个合理的理由,陈依她爸顺水推舟。
陈依她奶奶到死都不知道,偷她钱,把她活活气死的,是她一直疼爱的儿子。
在向法院提交证据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个快递,是一部老式手机,我打开一看,浑身发凉,转而当作补充证据进行提交,律师说血缘鉴定是更直观的证据,她联系陈依来鉴定中心,陈依答应了。
我没看见她,我也不想看见她。
她知道她跟我有血缘关系,肯定会来要债,她跟她爸一样见钱眼开。
可时间过了很久,她都没来。
偶然一天,我参加节目,去洞盐湖做宣传,主持人说起我拍的第一ŧùₚ部戏就是在这里。
负责人顺势接过话茬:
「当年多亏了瑶声带动了粉丝经济,要不然洞盐湖不会发展得像现在似的这么好。」
当年我刚出道,哪里来的粉丝,连忙摆手不敢托大。
没想到负责人却说:
「当年有个临时工失误,海报上把瑶声的名字打错,有一个年纪不大, 看起来也就十岁的小粉丝,在管理处跟我们交涉了很久,之后天天过来督促我们改正,现在想来也是趣事一件。」
我一瞬间的愕然, 而后弯起唇角:
「这么多年走来, 全靠粉丝朋友们的支持。」

-14-
负责人说得实在体面。
当年实在称不上交涉。
我让他们改, 他们说只不过是一个小明星,瞎折腾什么,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查无此人了。
把我气得在地上打滚。
我指着鼻子骂他们的负责人不要脸, 想借明星的名气又不给人家应有的尊重。
闹腾了半个月。
他们实在顶不住了,才更换了海报。
门被叩响,我关上电视,打开门, 毫不意外是远山,她进屋环顾一圈, 说:
「这次租得还行, 就跟你说睡储物间ẗüₐ不靠谱。」
我现在是一名小超市的收银员, 有时还兼职做一些手工艺品卖钱, 想攒点钱, 然后回家把被烧Ṱṻ₌毁的屋子简单地盖一盖,要不是因为远山总来找我, 又不能在储物间招待她, 租房的钱我就存下来了。
给她拿了瓶可乐。
她问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说:
「没事去监狱里气气我爸,争取赶紧把他气死。」
她没好气地瞥我一眼,喝了一口可乐, 她抿了抿唇,才琢磨着开口:
「如果她了解你,她——」
「我就想自己活着。」
可乐不断地冒泡,气泡炸开的声音听起来让人酥酥麻麻的, 我觉得远山作为一个粉丝来说, 不太称职, 或许之前是称职的,然后成为我的朋友后, 就对我心软了:
「虽然有血缘关系,但我不爱她, 她也不爱我, 就跟陌生人一样,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谁也不打扰谁。」
我都能想象到我出现在她面前的场景。
无非就是要么她看我可怜, 养着我, 让我吸她的血, 但是心里每看到我一次就会想起被我爸羞辱折磨的曾经, 还要逼着自己原谅我,去释怀根本无法释怀的曾经。
要么就是依旧痛恨我, 在综合考虑下迫不得已接纳我, 但对我视若无物, 在心里无时无刻骂我是个不该出生的野种,跟我爸一样是个从骨子里就坏掉的烂货,就该被她淹死在水井里。
要么就是让我滚。
火锅不断翻腾, 升腾的热气让窗户浮现了一层雾气,我往外一看,下雪了。

-15-
真干净。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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