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尽头的第一

那个清冷寡言的贫困生连续三次抢走了我哥的年级第一。
我正要给他点教训,结果他却说可以把第一名的宝座让出来。
「条件是每周拥抱三次,」他喉结轻滚,「不隔布料那种,可以么?」
我错愕瞪大眼睛,憋红了脸:「你……你个变态!管好你自己吧!我哥用得着你让?等下次他状态好,迟早甩你十八条街!」
直到半月后,我哥第 n 次被抢走年级第一。
清贫的少年人居高临下地睨着我,轻飘飘道:「你也不希望你哥一直是万年老二吧?」
我咬咬牙,眼一闭。
好吧!抱就抱!又不能少块肉!
1
本学期第三次月考成绩出来后,年级第一仍然是那个冷漠寡言的贫困生——裴聿风。
三个月前刚刚从县城里转过来的少年人,第一次月考就以几十分的优势碾压我哥,在这所号称全省最优秀的高中崭露头角。
此后更是一骑绝尘,在接下来的大大小小的考试中展现了绝对的实力,还在八校联考中创造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分。
众人的艳羡的目光全落到了这位寒门贵子身上。
不少人对我哥窃窃私语。
说他是靠钱和补习班堆出来的天之骄子。
甚至还幸灾乐祸,猜测这位心气极高的富家少爷会不会被家里苛责。
毕竟我母亲是这所学校最大的股东。
她对我们兄妹俩的要求异常严格。
这个第一名。
只能属于我哥,也必须属于我哥。
我对这一次的考试有着百分百的翻身信心。
直到成绩出来。
我又一次在光荣榜上看见这个压我哥一头的名字。
这个死变态!
我把唇瓣咬得嫣红,发白的指节绞紧了裙摆。
他居然敢骗我!
他又拿了第一!
我不管不顾拨开人群,径直去了 1 班。
教室里,少年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正被不少人簇拥着,享受这份属于第一名的荣光。
潮水般的祝贺声中,他始终垂着眼,浑身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甚至还因为周围的嘈杂而微微蹙眉。
有女生被推搡着要摔到他身上。
他却毫无同情心侧了下身,抬头时,正好撞上我的视线。
我咬紧牙齿,卷翘的睫毛上沾了簌簌的湿意。
这个死骗子,到现在还在装「高冷疏离」的学霸人设。
谁知道私底下却是个下流龌龊、不讲信用的色狼!
亏我还这么相信他,愿意出卖色相和他做交易!
少年人不动声色地遣散人群,从前门走了出来。
我远远地跟在他的身后。
到了无人的楼梯角后。
我愤怒又委屈地控诉:「你个骗子!你明明说过会把年级第一让给我哥的!」
「第一次控分难免失误,」他淡定地掀起眼皮,难得解释了一句,「前两道选择题我没做,谁知道你哥这么蠢。」
我哥蠢?!?
我气得脸都红了,颤动的眸子里泪花溢出,用尽毕生所学的成语骂他:「你才蠢!你全家都蠢!你还道德败坏!卑鄙无耻!阴险狡诈!人面兽心!厚颜无耻!」
在他出现前,我哥可谓是学校里的天之骄子!各科老师眼里的香饽饽!校长眼里毫无疑问的省状元!
他毫无波澜地听着我骂。
半晌后。
才来一句:「骂完了?」
我红着眼眶瞪他:「没有!」
他盯着我杏眸里泛起的水雾,喉结很轻地滚了下:「过来。」
我倔强地一动不动。
「今天周五了,」他提醒,「还没抱过。」
我简直要被气死。
他都把我和我哥当猴子耍了,还要我遵守约定?
如果真的有皮肤饥渴症,他怎么会抗拒别人的触碰!
我拍掉他的手,气愤地转身就走:「真是不好意思,我没有安抚的义务!」
我管他什么症!
从今天ƭũ⁵起,我不会再相信他的任何说辞!
2
时间回到两个月前。
这位冷漠寡言的贫困生突然找上我,说他可以把第一名让给我哥。
我早就看他不顺眼,根本不想搭理。
甚至还挑衅道:「管好你自己吧!我哥用得着你让?等下次他状态好,迟早甩你十八条街!」
少年人风轻云淡地注视着我,没有一点辩驳的意思。
我高傲地昂头离开。
傍晚的风格外闷热,绕过我发丝间馥郁的花香。
擦肩而过的那瞬。
他的呼吸沉了一瞬,喉结无声地滚动。
我已经走出老远,忽然听见他在后面道。
「我在 1 班,随时可以来找我。」
我不屑地想。
切,谁要去找他?
直到又半个月后。
我哥屡战屡败,无数次被吊打,成为大家口中堕落的天之骄子,万年老二。
我不想让我哥彻底否定自己。
他真的,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
所以我在一个放学的傍晚找上了裴聿风。
任何没缘由的让步背后,肯定是有不明的条件。
但当我从他口中听见那几个字的时候,还是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我像梦游一样结结巴巴发问:「什什什什么……饥渴?」
「皮肤饥渴症。」他简单而平静的一句让我愣了足足半分钟。
我对这个名词一知半解,在上网胡乱搜了搜。
而后,干巴巴提问:「那、那你要我做什么?牵手那种吗?」
窗外的夕阳半明半昧,正好遮住了他眸子里的晦暗不清的情绪。
「不够?」
「那你要怎样?」
他的视线黏在我的领口,太过直白和赤裸。
我瞬间捂住:「不可以!」
他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耳尖因为隐忍泛起点红:「没那个意思,只要身体相贴的拥抱就行了。」
我犹疑地看着他。
他抿了抿唇,垂过眼:「不隔布料,可以吗?」
嚯!这个变态!!!
我憋红了脸,挤出一句:「当然不可以!」
这两个有什么区别!
都是我吃亏啊!
说完我就想走,但却被他拦住。
少年人个子极高,夕阳的阴影斜斜地笼罩着我。
我瞬间警惕:「你干嘛?不会是想霸王强上弓吧?!」
他的指尖蜷得紧,无声地注视了我一会。
半晌,做出了让步,说可以先从握手和简单的拥抱开始。
「我会让你哥在下一次ťŭ̀ₜ的月考里拿到第一。」
少年人嗓音冷得像冰,眼底却显出些不易察觉的焦躁和渴望。
「在此之前,每周三次十分钟的拥抱,可以吗?」
我勉为其难地思考了下。
「行吧。」
就在我点头的那一瞬间。
后腰立刻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揽过。
像是一刻也等不及般,少年人俯身紧紧抱住了我,陌生而灼热的体温清晰地传到我身上。
我瞬间脸红,瞪大了眼睛:「你、你干嘛?」
又热又沉的气息掠过颈侧,男生微哑的声线里透出些如释重负的喟叹:「今天算一次。」
3
就这样一连抱了好多天,结果成绩出来我哥还是第二!
我真是被气笑了。
合着他就是个下流的色狼!
月考过后紧接着还有数学竞赛。
接下来两个星期,我都没有再搭理过他。
倒是他那位传言中情投意合的小青梅找上门来了。
县城里的教育资源不好,所以转了一批有希望冲击双一流大学的ṭū́⁰学生来我们市里的高中。
江清凌就是和裴聿风一起来的。
一个文科第一,一个理科第一。
旁人看来就是天作之合,般配至极。
女生穿着和裴聿风一样规矩的校服长裤,齐耳短发,温声细语:「聿风有皮肤饥渴症,这点我比谁都清楚。这几年来,他从来没有在发病的时候触碰过别人,都是自己硬生生忍过去的。」
「或许是因为换了新环境,你哥哥又是他的竞争对手,所以对你的关注难免多了几分……其实我不该说这些的,只是昨天数学竞赛他没发挥好,我也是纠结了好久才来找你。」
我抓住了关键信息:「竞赛Ťṻₘ出成绩了?那谁是第一?」
她很轻地吐气,朝我微笑,「刚出,第一名是你哥哥,夏明野。」
我毫不掩饰自己的的得意:「我就知道,我哥最厉害了!」
夏季的风挟裹着热浪穿过走廊。
她的余光不着痕迹地落到我被风吹起的百褶裙上。
阳光的分割线越过栏杆,荡漾的裙摆在白皙的大腿上投下一片波浪阴影。
miumiu 的小短裙,很符合我的十八岁。
漂亮,矜贵,虚荣,傲慢。
学校并不强制学生每天穿校服。
所以除了需要升旗的周一。
我几乎每天都会搭配各式各样的漂亮裙子,张扬得像只花孔雀。
江清凌无意识掐紧了自己的掌心,唇边弯起一个半真半假的笑:「嗯,夏大小姐你长得漂亮,家世也好,穿的衣服也总是那么惹眼……」
她停顿了几秒,意有所指:「聿风他毕竟是个男生,难免会忍不住多看你几眼,心思也就跟着乱了……我也不是想为难你,只是希望ťũₐ你能体谅一下我们这些费尽千辛万苦才走到这里的小镇做题家,稍微收敛些,低调些,也是为了他好,对吗?
前面的话还算中听,越到后面越不对劲起来了。
我微微蹙眉:「你这是在怪我的意思吗?」
江清凌一愣,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地点破。
她刚要解释。
我就不满地眨眨眼:
「你为什么要怪我?为什么不去怪裴聿风?」
「明明就是他垂涎我的美色,还逼我每周和他抱抱,明明是他迷恋我无法自拔,心甘情愿地放弃第一名,你为什么要来骂我?为什么把错怪在我身上?」
她有些难堪:「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皮肤饥渴症,会比其他男生更容易分心,所以……」
她欲言又止。
我烦闷极了,索性把怨气迁怒到裴聿风身上:「眼睛长在他身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要是不想他分心,那为什么不去找他谈?来找我做什么?真是奇怪。」
她被我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只能看着我的背影离开。
4
我哥重新拿回年级第一的事很快传开。
母亲也终于松开了紧蹙的眉头。
她欣慰地拍了拍我哥的肩:「不愧是我夏胜男的儿子,保持住这股不服输的劲,永远不能被别人比下去。」
我哥很平静,脸上没有丝毫喜悦的光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失去了起伏的情绪。
母亲说是他变得沉稳了,这是成长的象征。
我撞了撞他的肩,扬起甜甜的语调:「哥,我就说你是最棒的!果然把那个裴聿风踩在脚下了,今晚要不要出去吃个饭庆祝下?」
他刚要开口,母亲就打断了对话。
「夏明鸢,你要去就自己去,别老打扰你哥,他将来可是要成为继承人的,哪能和你一样瞎闹?」
我掩下那点落寞,努力弯了弯唇角:「整天这么学习也很累啊,我这是关心哥哥。」
母亲不允许我们去。
倒是夏明野,回房间后给我发来了消息,问我想吃什么。
时隔多年,他再次带着我半夜偷偷溜出去吃了顿火锅。
烟火袅袅,辣味呛人。
我吃得直掉眼泪。
他用纸巾帮我一点点擦掉眼角的湿润,告诉我:「明鸢,每个人长大了都有需要承担的责任,你不用太过担心。」
「可是……我希望能为你做点什么。」
他脖颈上还有我妈扇巴掌时不小心挠出的血迹,可此时却格外认真地盯着我道:「不需要,公主只需要好好长大就够了。」
5
第二天学校里,我不出意外地遇到了裴聿风。
因为那位小青梅的事,我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洒满阳光的走廊里。
我和他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谁也没有看谁。
燥热的风穿过不经意相碰的衣角。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
他轻描淡写地吐出几个字:「来器材室。」
我假装没听到。
身后的少年人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句:「如果不想我把这件事告诉你哥的话。」
我原本要往前的脚步硬生生停住。
……这个死变态!
我愤然地攥紧了拳。
除了威胁我还会什么?!
我咬咬牙,屈辱地调转了方向。
清贫的少年人走在前面,个子高挑,面色冷淡。
而我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戴着闪闪发光的项链,浑身上下连发丝都精致得无可挑剔。
此刻,两个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人。
正隔着几米的距离,往同一目的地走。
我默默在脑子里搜罗骂人的词。
他的小青梅一巴掌,他更是降龙十八掌。
一个都不放过!
是的,我就是这么邪恶。
6
「这次竞赛你哥拿了第一。」
狭窄无人的器材室里,清晨的阳光从高悬的窗户斜斜落入。
他倚在架子上,下巴轻扬,开门见山道:「你还差我六次拥抱。」
菱形的光影斜射在我们之间,划出一暗一明的界限。
我撩了下头发,轻蔑道:「切,那是我哥厉害,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似乎早就料到我想耍赖。
直接将成绩单扔了过来。
「他比我高一分。」
「而一道选择题是六分,一个大题十二分。」
他注视着我,嗓音也比以往沉了几分:「你应该知道,我从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拿到这一分。」
焦躁的阳光落到我的发顶。
我捏着成绩单看了会,依然选择嘴硬:「可是又不能确定就是你让的。」
「更何况你已经骗了我一次,就你那忽高忽低的控分能力,让我怎么相信你?」
「除非……」我注视着他,抿起唇瓣。
他眉梢轻抬,示意我继续说。
「除非我哥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都是第一。」
我自认为自己提出了一个非常难为人的条件。
毕竟像他们这种天之骄子,怎么会真的甘心从云端跌落,接受众人的调侃和议论呢?
一旦长久地贴上了第二名的标签。
就意味你只是个颇为努力的普通人,从此再也与天才两个字无缘。
可他却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可以。」
我继续挑刺:「你答应得太快,没有诚意。」
「那就拟一个协议,」他拉过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下,「不过分的我都能接受。」
我沉思了下,觉得可行。
过了会,他见我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原本黒沉的眼底沾了些难耐的躁郁,冷沉的嗓音也带了点不易察觉的哑:「还不过来吗?」
毕竟是两周多没有亲密接触过了。
我不情不愿地挪过去:「那只能抱一小会,谁让你上次骗了我。」
话未落音,我就被他一把拽到了腿上。
少年人紧紧搂着我,下巴搁在我的头顶,肌肤相贴的熨帖感,让他的喉间发出了低不可闻的喟叹与喘息。
课间十分钟并不算长。
我脸颊很红,强迫自己盯着窗外的绿意看。
忽然器材室外面传来人声。
猝不及防间,门被推开,有几个男生笑谈着走了进来。
而夏明野身高腿长,走在最前面。
只隔着一个堆杂物的架子。
我紧张得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而少年人骨感修长的的手指仍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我的腰,微眯着眼,享受着久违的肌肤相贴。
我按住他的手腕:「你别乱动。」
他冷眸微睨:「命令我?」
我:「……求求你别乱动。」
他喉间滚出一声哂笑,满意地收回了手。
7
几周后,学校开始逐渐冲刺 top 大学的尖子班。
一文一理,两个班级正好挨在一起。
我是走艺考路线的,按文化课成绩根本进不了尖子班。
但是我母亲是股东,学校领导睁只眼闭只眼把我加了进去。
我哥觉得学校环境太嘈杂,所以决定在家里备考。
我妈欣然同意,给他请了不少一对一的名师辅导。
直到我在新班级里看到江清凌,才想起来忘了和裴聿风说那件莫名其妙的事。
我向来不是那种愿意受委屈的角色。
刚从楼梯转角的小隔间出来。
我就娇气地冷哼:「记得管好你的小青梅,如果她下次再来阴阳怪气,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怔了下,蹙起眉:「她和你说什么了?」
「少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你自己问她去。」
上课铃响,我转身就要走。
却被他从后面拽住了衣领。
我恼怒仰头看他,鼻尖微翘,脸颊两侧的薄红还没褪去,像只炸毛的猫:「你又干嘛!」
他喉结轻滚,淡淡道:「裙子拉链没拉好。」
说着,骨节分明的长指已经拽住了拉链,替我拉到最上方,顺便将肩上的长发拨回来,替我整理到最完美的模样。
我的脸又红了一度,丝毫不感激,反而愤愤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变态。」
以前是简单的牵手和拥抱就行。
现在真是越来越过分。
说这样轻薄透气的布料都觉得抱在一起有隔阂。
「如果能更贴近一些,下次你哥会比我考得更好。」
「只是简单的拥抱,不会做什么别的。」
「如果你觉得冒犯,我随时可以停止,可以么?」
他将选择摆在我面前。
可神情却没有嘴上说得那么随和。
少年人眼眸漆黑乖戾,喉结控制不住地轻滚,填不满的欲望都藏在晦暗的光线里。
我当然知道是个危险的陷阱。
但是想起我哥每晚亮到凌晨两三点的台灯。
还是忍不住妥协。
我眼尾湿润泛红,闭了闭眼,忍不住骂他:「死变态。」
但是声音太小,毫无攻击的气焰。
反而让他血液里的劣性根占了上风。
他伸出两指,挑起住我的下巴:「这就变态了?」
圆润漂亮的杏眼里布满了恼怒。
湿漉漉的眼尾似乎要涌出泪珠。
他下意识放低了声线:「有什么好哭的?又没对你做什么。」
我在他面前掉眼泪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
生气也哭,恼怒也哭,梗着脖子吵架的时候也哭。
我吸了吸鼻子,不满道:「哭怎么了?你没有哭的时候吗?」
他轻嗤:「我从来没有。」
从记事起,他就从来没哭过了。
哪怕是后来酗酒的父亲死在大街上,他也没掉过一滴眼泪。
得到抚慰过后的少年人褪去了外人面前的冰冷,眼底也带了点慵懒,不介意和我透露一些他自己的事。
我看着他那张五官立体冷沉的脸,忽然有些好奇他哭起来的样子。
这样漆黑深邃的眼睛哭起来也会湿漉漉的吗?眼尾会泛红吗?
是破碎的?惹人怜爱的?还是令人生畏的?
这样想我也这样开口问了。
问他能不能哭一下给我看。
「我可不会哭。」
「好吧。」我的愿望落了个空。
少年人抬手捏了捏我的脸颊:「放心,等高考结束后,我绝对不会纠缠你。」
我别开泛粉的脸颊,不ṱũ̂²让他碰。
他却心情很好地揉了把我的脑袋。
深沉的目光透过窗户,看外面摇曳的树梢。
燥热的夏季,属于高考的季节。
蓄意而为的靠近,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好受点,能更专注地应付学业。
等度过高考,这段日子就成了过去式。
到时候,或许他就不再需要这样的缓解。
8
尖子班的复习节奏果然紧凑。
我有点吃不消。
又因为赶上生理期,我连着几天都闷闷不乐。
偏偏这时候江清凌还要给我使绊子。
她作为班长,以我扰乱班级纪律为理由,罚我值日一周。
我懒得和她直接对线。
直接把这些活安排给了裴聿风。
「你扰乱什么纪律了?」
傍晚五点的夕阳斜斜透过窗户。
裴聿风已经利落地拿起了黑板擦。
我恹恹地趴在桌子上:「她说我上课说话。」
他的眼神微不可察地沉了下:「和前桌那位?」
我座位靠近后门。
他平时来来往往应该把我周围的人都观察了个遍。
我闷闷应了声「嗯」。
前桌是位性格安静的男生,也是我在这个新班级里唯一认识的老同学。
他的声线淡了几分,罕见地追问:「有什么事非得上课聊?」
我更为不悦:「讨论问题还不行了吗?我又没打扰其他人,怎么就不能聊?」
他不说话了,唇线也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百无聊赖地玩了会手机。
裴聿风已经将地扫完。
我看也不看他,理所当然地指挥道:「地板要再拖一遍,讲台上的作业要送去老师办公室,六点我就要去练琴了,你要是干不完,我可不等你。」
他看了眼时间,倒是什么也没说。
径直抱起作业去了办公室。
9
江清凌刚好从办公室问完问题出来。
两人正好迎面撞上。
「这是……我们班的?」江清凌正好瞥见那沓作业上眼熟的名字。
裴聿风也没解释:「嗯,你拿进去吧。」
两人交换作业间,江清凌试探性地去碰他的手指。
下一瞬,就看见那双平静的黑眸里翻涌出了浓浓的抗拒与憎恶。
手指迅速收回。
江清凌觉得自己的心口被刺了下。
她难堪垂下长睫,抱着作业转身欲走。
身后的人忽然叫住了她。
「你身上什么味道?」
她沉寂的眼底冒出一丝卑微的窃喜,克制着自己嗓音里的颤动:「哦,我最近换了个新洗发水,我觉得还挺好闻的,你……」
她还没说完,就被面前的人无情打断:「很难闻。」
「江清凌,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二遍,东施效颦没意思。」
那个向来清冷漠然的少年人站在她的面前,直截了当地戳破她隐秘的少女心思。
「把心思收回到书本上,高考在即,既然是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里,那么就别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他语气平淡,没有丝毫起伏,没有任何苛责。
却足以让她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江清凌的眼底忽然有眼泪涌出。
「对不起,对不起。」
或许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但是此刻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三个字。
「你对不起的只有你自己,」他无动于衷地看着面前流泪的女孩,留下最后一句忠告,「别让这些无聊的事,毁了你未来的路。」
江清凌捂住眼睛,猛然抬头。
她觉得,她这一生的勇气都在这里了。
她问出了她整个学生时代都渴望知道的问题:「裴聿风,到底为什么我不可以?」
为什么她不是那个可以安抚他的人。
明明同窗十余载,明明知根知底。
为什么不选择她?
为什么皮肤饥渴症发作的时候。
宁愿生生熬过,宁愿用成绩去讨好一个娇纵又坏脾气的大小姐,都不选择她?
裴聿风停了脚步。
或许他应该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才能终止这场闹剧。
可是人为什么会在茫茫人群中选择另一个人呢?
为什么会义无反顾毫无原则地爱上另一个人呢?
爱和选择本身就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如果非要裴聿风说。
可能是那个人长了张明艳娇俏的脸,足够他在人群中一眼看中。
也可能是推搡的人群中只有那股馥郁的香味能平息他内心的躁动。
也可能是在利益交换的背景下,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抚慰。
一切都是因为刚刚好。
他并不是一个会对自己极度苛刻的人。
既然有了这些前提,那为什么要拒绝呢。
他承认自己性格底色里的冷漠自私。
也不忌讳直接告诉面前的女生。
「她在旁边,我会舒服些。你在旁边,不会。」
这句话坦诚到残忍,几乎将她所有暗恋的火苗扑灭。
可下一句,又将她从绝望的深渊中拽回来。
「但你要知道的是,这只是我的自身感受,不是评判你配不配得上、优不优秀的标准。」
「你很好,成绩、性格、样貌,都挑不出错处,但这和我需要的是两回事,人生本就不讲逻辑,如果你非要找我要一个答案,那只能是不喜欢。」
「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成绩比较好的普通人,就这点光芒,还不值得你为了吸引目光而放弃整个前途。」
裴聿风很少说这么长的话。
他甚至已经忘记了江清凌的名字是什么时候和自己并列在一起的。
天作之合、郎才女貌的标签贴到他们身上。
旁人起哄声太大,容易让人忽略内心的声音。
这样的轰轰烈烈,也足以让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误把般配当成喜欢。
傍晚的风穿过两人之间。
有滚烫的眼泪一颗一颗地砸落地面。
面前的女孩望着他,嘴唇嚅嗫着,久久说不出话。
转身离开前。
他留下最后一句话:
「江清凌,我希望你能想清楚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10
裴聿风回来时,我刚好收拾好东西。
他将自己的书包甩到背上,一只手提起垃圾,另一只手接过我的小猫书包,垂眼道:「走吧。」
我不放心地叮嘱:「你两只手离远点,别把我的书包弄脏了。」
他不置可否地嗤笑了声,对我的挑剔认知又深了一个程度。
扔完垃圾后,我拎过书包想直接走。
结果却被他叫住。
「帮你干了这么多事,没有报酬吗?」
夕阳逆光而来,少年人下颌的线条收得紧,在脖颈扫下一片阴影,此刻正垂着眸子注视着我。
我的脸被夕阳染红,想了想:「好吧,可以多给你一个抱抱。」
「但是你要先洗手,」我强调,「必须按照七步洗手法洗三遍。」
他倒也愿意迁就我的洁癖,转身就进了卫生间。
这个点的校园里并不多人。
男厕所里有两个男生正在鼓捣着手机窃窃私语。
「看看这腰,这腿,还有这胸,真是又白又大,发育得真好啊。」
「人家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能不好吗?就是不知道捏起来什么感觉。」
潺潺流水流过指缝。
裴聿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想。
他确实没那么好心,也没那么爱管闲事。
他本身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直到他直起身,甩干手。
听到身后的男生接着道:
「嘿嘿嘿,肯定很软,下次试着冲上去摸一把。」
「你疯了吧,她妈是我们学校最大的股东,她哥最近才拿了年级第一,过过眼瘾得了,你要真敢动手,分分钟被退学。」
两个人正兴奋着。
忽然手机被一截冷白的手腕抢走。
点开第一个视频。
是楼梯俯拍的角度,沟壑清晰可见。
其他女生还穿着保守内衣时,那只傲慢而矜贵的小猫已经穿上了漂亮的蕾丝款式。
刚抽芽的嫩黄色,将那片温软裹出白皙而饱满的形状。
后背的卡扣还是早上他亲手扣好的。
再点开剩下几个。
是裙底偷拍的视角。
「角度找得不错。」他淡淡评价。
紧接着,厕所里传出一声凄厉的求饶声。
拳头接二连三地砸在皮肉上,听得出是用了十分的狠劲。
我从手机里抬头,讶然地看向男厕所。
没过两分钟。
少年人面色冷淡地走出来,校服依旧整齐,只是指骨红了一片。
我诧异地看他一眼:「你打人了?」
「嗯。」他毫不在意拽过了旁边的书包。
我愕然道:「想不到你还是个混的。」
他倒也不为自己辩解。
漫天晚霞在天际铺开,比我高出半个头的少年人目光下落扫了一眼我的胸口,而后下落到及膝的裙摆上。
我疑惑地看他一眼:「干嘛?」
他喉结很轻地滚了下,收回目光,淡淡叮嘱道:「以后走楼梯靠里走。」
「为什么?」
「小心有变态。」他倒是毫不在意我安在他身上的这两个字,反而还拿来提醒我。
我不可置信地回头:「变态?!你说刚刚厕所里面的?」
他淡淡地「嗯」了声。
回家后我当即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妈。
不出两天,告示栏就有了开除学生的公告。
11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
可能是因为身体抵抗力下降,教室的空调又开得太凉。
在临近高考那一周,我很不幸地感冒了。
我想在体育课偷个懒。
本以为江清凌会难为我一下。
却不想她直接就同意了。
「知道了,我会和体育老师说。」
我看她的眼神简直是新奇。
这人难道换壳子了?
以前她的目光总是频频往我这边飘。
可现在好像很少看我了。
这样的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是那天傍晚裴聿风帮我打扫完教室后。
我也懒得去细想原因,反正不为难我就好。
体育课回来后,教室里的空调又打开了。
我今天穿的是短裙,外套又落在了家里。
正冷得有点发抖时。
前座的温言将他的外套借给了我。
班里男生少,所以即使是这样一个烈日炎炎的体育课后,也没有什么汗臭味。
包括温言,也是一个格外爱干净的男孩子。
连外套都有着沁人心脾的薄荷香。
我得寸进尺地戳了戳他,睁着杏眼可怜道:「那你能不能帮我打个水呀?我还没有吃药呢。」
男生脸色微红,点了点头:「可以的。」
我正要将我的小猫水杯递给他。
忽然身后落下一个人影。
一只修长分明的手越过我的脑袋,握住了水杯。
我怔愣抬头。
只能看见男生冷淡而利落的下颌线,以及高挺的鼻梁。
我不得不承认,即使是这样的死亡角度,裴聿风还是好看得有点惊人。
他眼神下落,漆黑的目光定格在我身上的男生外套上。
似乎是觉得极为碍眼。
他唇线很轻地抿了下,晦暗的眼底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班里的人纷纷看过来。
毕竟裴聿风是出了名的高冷疏离,哪怕是传言中的小青梅也不怎么和他亲近。
他不顾周围八卦的目光,什么都没问,就拿着我的小猫水杯出了门。
班里好像要炸开了。
有女生直接扑到了面前求问。
我觉得自己的脑子也是一团浆糊。
只得把半张红透的脸埋进外套里。
否认三连。
不认识,不知道,不清楚。
没过几分钟。
装满温水的水杯就被放到了我的桌上。
正好上课铃声响起,可身后的人还没走。
目光如芒在背。
我不知道他今天发什么疯。
只得装出礼貌的样子,硬着头皮道:「同学,你不回去上课吗?」
虽然教室只是一墙之隔,但是影响很不好啊!
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下,扫了一眼我的前桌。
少年人微冷的声线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有什么事可以找我,用不着麻烦别人。」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不远处的江清凌沉默地攥紧了衣摆,片刻后失力般松开。
就这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直接推翻了我前面所有的否认。
完蛋了。
12
我生气了。
我和裴聿风吵架了。
「你个骗子!明明说好不在外面暴露我们的关系的!要是这件事传到我哥耳朵里,他会怎么想!大家又会怎么揣测!你个骗子!骗子!」
我气得睫毛簌簌地抖,满是愠色的杏眸里也漫出水光。
说到末尾几个字,我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哽了起来。
他难得有这样不知所措时刻,沉默地将我拽进了怀里。
我的眼泪接二连三地往外掉。
落到他的手背,仿佛是烫到了他的心底。
他的睫毛猛然颤了下,长指轻蜷着,一时间不知道从那里下手去擦。
「我讨厌你!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死骗子!死变态!」
我边掉眼泪边锤他的胸膛。
他第一次面对这样束手无策的情况。
只得将我圈在怀里,笨拙地、一句又一句地安慰了我将近半小时。
「对不起。」他低哑的嗓音有些发涩,「昨天确实是我越界了。」
「是我的问题,在没有任何身份的情况下,就擅自去帮你接了水。」
「别生气了,好不好?」
「是我的错,鸢鸢。」
他认了错,又给出了解决方案,说他心甘情愿认领舔狗的头衔。
很难想象,这样冷漠刻薄的人也会有这样耐心和温柔的时刻。
他还想把自己那天的心路历程剖析给我听。
可我不要听!
我才不会这样被哄好!
「是你违约了,我要终止这份协议。」
我推开他的怀抱,眼眶的红还没褪去,可目光却异常坚定。
他眨了下艰涩的眼眶。
唇线紧抿着,原本揽着我的手也好半晌没落下。
现在最后一次高考模拟考也过了。
我哥也如愿以偿地拿了好多次的第一。
最后的一周里。
也不再有会有什么考试。
现在众人对裴聿风这位常年位居第二的学霸也有了新的评价——
昙花一现的天才。
而我哥才是那位实至名归的天之骄子。
我很满意这样的结果,所以甩掉裴聿风的时候也格外利落。
13
尽管我紧急把裴聿风塑造成了我的舔狗,并严正声明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这些事情多多少少还是传到了我哥的耳朵里。
餐桌上,他像是无意问起:「你和最近那个贫困生走得很近?」
我慌乱地否认:「我没有啊!我根本不认识他!都是大家乱传的。」
他目光幽幽:「贫困生这么多,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哪个?」
我脑子宕机了一瞬。
「就……就那个裴聿风嘛,他之前不是经常和你抢年级第一嘛,」我眼神飘忽,「我就下意识想到他了呀!」
对上他审视的目光,我立刻举起手指表忠心:「你这么讨厌他!我怎么会和他关系好呢!但凡看见他,我都要翻白眼的!他最近可讨厌了,想追我来着,还帮我接水,我立刻和他撇清关系了,我怎么可能看得上他呢!」
夏明沉轻嗤了声:「是你讨厌人家吧?」
我下意识反驳:「我哪有?」
「人家第一次拿下年级第一的时候,你那幽怨的眼神几乎要把光荣榜上那张照片盯出个洞。」
这个我不好反驳。
但是却琢磨出了他话里几分的不对劲:「你不讨厌他么?」
他不解地反问:「我为什么要讨厌他?」
「他抢走了你好几次的年级第一呀!」
「成绩这东西,本就该是有能者居之。虽然妈总把第一当成必须守住的阵地,可对我来说,那更像是个标杆,」他轻轻搅动碗里的汤,目光极为坦荡,「有人能站在前面,才能让人看清自己还差在哪里,这不是坏事。」
我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都被颠覆了,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你不介意自己被抢走了年级第一?」
「高处不胜寒,好不容易有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我为什么要介意。」说到这,他眯了眯眼,意味深长道,「虽然他后面的考试都在藏拙,但是也能看出实力不凡。」
「什么意思?」
「他总是会比我低六分或十二分或者十八分,反正都是六的倍数,几道选择题的差距,差多差少似乎都取决于他的心情,这说明他很清楚我的水平,并且能实现精准控分。」
我眨眨眼,藏住那点心虚:「这……这么厉害吗?」
「嗯,虽然我不清楚他这是什么意思,但我感觉他应该是要准备来个一鸣惊人吧,」他往常压抑的眉眼也因为快要解脱而松快起来了,提到高考这两个字时更是带了显而易见的期待,「等到高考就能知道他的真正水平了。」
我干巴巴地应了个「哦」来附和他。
夏明野忽然话锋一转,回到正题:「话说你和他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近的?」
我含含糊糊:「也没有啊。」
「他喜欢你?」
「怎么可能。」
「那,你喜欢他?」
「怎么可能!!」
听见我瞬间激昂的语调,夏明野眼神瞬间了然。
一副「什么都不用说,哥哥都懂」的表情。
当然话末,他还是忍不住嘱咐:「你还是小心点别在妈面前暴露啊,她可不喜欢那种穷小子。」
我恼羞成怒:「我又不喜欢他!」
我哥立刻给我顺毛:「好好好,行行行,你不喜欢他。」
14
因为从我哥口中得知了他对裴聿风的态度。
我觉得我之前想帮我哥抢回年级第一的事就格外可笑。
这算不算是变相帮助了他的竞争对手呢?
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想起来裴聿风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各个角度都好看到无可挑剔。
我不否认我当初能答应这样的事,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这张脸。
想到自己那天那么绝情地将他推开。
又有那么一点愧疚。
其实是可以好好说分开的。
反正高考将近,也不差那么几天了。
他当时的眼神好像要碎掉了。
皮肤饥渴症需要每天抱抱来缓解,那没了我之后,他会不会找其他人呢?
想到这点,我又有些莫名其妙的落寞。
我索性将被子蒙在头上,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了。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我在心底默念并复诵前辈们的教训。
忽然手机来了短信。
只有简单三个字:「接电话。」
那天之后我就将裴聿风的微信和电话号码统统拉黑了。
此刻看着这个陌生号码。
我却隐隐察觉出了对面的身份。
心口忽然砰砰跳起来。
我翻了个身,在黑暗中打字:「不要,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字里行间都是别扭。
过了几秒。
那边忽然发来几句:
「那接视频。」
「不是一直想看我哭吗?」
「满足你。」
「……」
我还在迟疑中,视频已经打过来了。
黑暗的光线里。
那张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帅脸在屏幕上出现。
泛红的眼尾颤着,漆黑的瞳孔也无声地蒙上了一层水光。
他应该刚刚洗完澡,还没来得及穿衣服。
半湿的头发垂在额前,衬得那双黑瞳越发深沉破碎。
我的眼神落到他发梢那颗摇摇欲坠的水珠上。
水珠顺着鼻梁滴落,滑过唇角,流到性感凸起的喉结,最终没入腹肌的沟壑中。
脑子里冷不丁冒出来四个字——
秀色可餐。
我的脸「唰」地红了个彻底,手忙脚乱地扣上手机:「你、你干嘛呀?」
少年人的声线又沉又哑:「不干嘛,只是想满足你之前的愿望。」
我扣着手指,干巴巴地「哦」了声。
虽然之前坐在他身上的时候就知道他有壁垒分明的腹肌,腰腹也紧窄有力。
但是摸到是一回事,现在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
我感觉自己的耳尖都在发烫。
偏偏那边的人还在用这样沙哑撩人的嗓音继续道:
「前两天你没来学校,是怕我缠着你么?」
「我已经和学校里其他人说清楚了,是我死皮赖脸想追求你,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我一直都在后悔那天这样的行为,我看到你和前桌这么亲密,我只觉得不高兴,没有好好考虑到你的想法。」
「我再次向你道歉,希望你原谅我,虽然这几天皮肤饥渴症很难受,但是我觉得你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应该会比我更难受。」
「对不起,鸢鸢,是我思虑不周了。」
「鸢鸢,理理我,好不好?」
「求你了,和我说说话,鸢鸢。」
寂静无人的深夜,我陷在绵软是枕头里。
听着耳边一句又一句亲昵的「鸢鸢」,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越来越热的脸颊,以及胸口剧烈的心跳如雨点般砸落。
我羞愤地截住了他的话头:「好了,你不许再说话了!」
他哄道:「那你把手机拿起来好不好?我想看看你。」
我睫毛轻颤,几秒的犹豫后地将摄像头扶正。
黑暗里,只有手机屏幕透出点微弱的光,映着他半张脸。
湿漉漉的睫毛还挂着泪珠,刚才泛红的眼尾已经褪下去些了,只剩下点淡淡的红。
他小心翼翼Ŧŭ̀ₖ发问:「你哥没有发现我们的事吧?」
我抿了抿唇瓣:「没有。」……吧?
我接着小声道:「我明天会去学校。」
他的眸光轻扬。
我以为他接下来要问我能不能继续协议的事。
或者问我能不能安抚下他的皮肤饥渴症。
结果却只是弯了弯唇角,认真告诉我:「那更要早点休息,睡个好觉。」
「最近学校的氛围也压抑,你要是不来也行,跟你哥好好学习。」
我不解道:「你不希望见到我么?」
「当然希望啊,可是我更希望你能不受影响,顺顺利利度过高考。」
我当机立断:「那好吧,高考后见!」
他似乎怔了一瞬,片刻后又漾开唇角:「也行。」
我的心软了又软。
在挂电话前,小声告诉他:「当然了,考前一天我会给你抱抱的。」
他怔怔地看着我,眼底好像又有眼泪要涌出来了。
我看不得这样的场景,连忙挂断了电话。
温柔如水的月色淌在床角,我注视着天花板游移的光斑。
唇角忍不住弯了又弯。
我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愉快地打了两个滚。
15
高考很快如约而至。
两个意气风发、被奉为「天之骄子」的少年人毫不意外地在考场相遇。
当祛除了所有的限制条件后。
这个意味着青春终结的战场,才是他们实力的真正较量。
当他们承载着众多期盼的目光走到这里时。
其实已经无所谓谁输谁赢。
毕竟在高三这段最压抑最难熬的时光。
一个强劲的对手何尝不是一种鞭策的动力。
我和我哥抱完,又和裴聿风抱完。
被他们千般叮嘱过细节后,转身正要走进教学楼。
忽然看见他们唇角勾笑,碰了下拳。
一旁记录高考考情的记者举起了相机。
将这一幕定格并取名为:「是朋友也是对手。」
后来,这张照片出现在公众号上,出现在报纸上。
出现在电视报道里,也出现在这所百年老校高高悬挂的庆贺横幅上。
那一年号称最晦涩最难懂的高考,出了两个实力强劲的天才。
纷纷打破了往年的理科最高分。
成为大家争相报道的对象。
我自然是要留在京都的电影学院的。
而裴聿风和我哥,一个往南,一个往北,和我隔着几千公里。
江清凌也考得不错,分数也能进入裴聿风那所大学的投档线。
但是她却没有选择这样做,而是往西北边走,选择了她所热爱的文物修复类的专业。
或许将来她会在某个瞬间想起。
自己晦涩的青春里,那份刚冒头就被掐断的的暗恋。
但她绝对不会后悔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当然。
也不会后悔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毕竟,谁的青春里没有这样一位满是光芒、让人瞩目的大学霸呢?
这份青涩的感情湮于岁月长河里。
但那份忠告却无数次响彻在她的人生中。
「江清凌,想清楚你要的是什么。」
属于他们的长夏终将落幕,而新的人生将在眼前缓缓铺开。
【正文完】
番外·裴聿风视角
临近高考那阵子。
我和她拥抱的次数好像太过频繁了。
已经脱离了皮肤饥渴症需要的范畴。
我已经分不清是身体的渴求,还是心底欲望的叫嚣。
少女温软的躯体就那样轻蹭着我,轻薄的布料将温度和刚刚成熟的曲线清晰地传递过来。
发间馥郁的香味安抚着我每一个躁动的毛孔。
肌肤相贴的熨帖感,让我冰冷的声线都融了半分。
一声满足的喟叹混着低语:「……好乖。」
是的,再冷峻的人,看着怀里精心培养的小朋友,都会忍不住想夸夸她。
而她总是会脸红,将脸埋进我的颈窝里,不让我看。
嘴里还要小声骂我:「变态。」
我喜欢看她羞涩又生动的样子。
她骂得对。
我很轻地牵了下唇。
我就是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变态。
我渴望能拥有她更多,希望占据她内心的全部。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婪。
心底的欲念悄无声息地增长。
第一次的展露是在帮她值日时。
她说,自己因为和前桌上课讲话被罚了。
我捕捉到前桌这两个字,和那张白净的脸对上号。
我的心底忽然冒出一些很微妙的情绪。
为什么要冒着上课被记名的风险和他聊天呢?
在聊什么呢?
很有趣吗?
话题很吸引她吗?
有必要吗?
我发觉自己有些控制不住内心发散的想法了。
但核心只指向一个——
我不喜欢她和别人太过亲近。
江清凌问我为什么选择了她。
我觉得这似乎不是一个需要解释的事。
换句话说,被她吸引,并喜欢上她,并不是一个需要理由的事。
江清凌也尝试过很多次想触碰我。
她说她可以提供帮助,希望我好受些。
但我对她的提议毫无波澜。
皮肤饥渴带来的不适确实存在。
但我并不认为利用自己的病症去接近她是合理的。
占人便宜,未免太下作。
但这并非完全出于道德考量,而是单纯觉得麻烦且无意义——
她的存在无法勾起我任何情绪波动,包括缓解不适的需求。
但,夏明鸢不一样。
偶尔炸毛时的口是心非,被戳中痛处时的恼羞Ṫṻ₊成怒。
都让我觉得有趣。
我想,喜欢真的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就好比第一次站在她的旁边,闻到她发间馥郁的香味,我的喉结就不自觉滚了下。
我的身体,我的心理,都在接纳她。
所以我抛弃了道德。
不再是抗拒,也不再是无动于衷,而是想完完全全拥有她,占据她。
这无关身份背景以及世俗眼光。
而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渴望。
因为喜欢,所以想把她划入自己的领域,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尤其是,她那个前桌。
当我从窗外走过,看见那件宽大的男生外套盖在她的身上时。
我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心口的酸涩胀痛,让人难以忽视。
好碍眼。
我知道自己应该装陌生人。
我知道自己不该走进去。
但是几步之隔。
但是如此明显。
好碍眼。
那股躁郁和不满几乎要从我的胸腔里溢出来。
而她还在让他帮忙接水。
用着最可怜的、撒娇样的表情。
好碍眼。
我已经不想听我的理智在说什么了。
我的腿已经不听话地走了进去。
半路截走了那个小猫水杯。
然后装满水。
又送了回去。
但是显然,我做错了。
吵架后,我把这件事复盘了无数遍。
我觉得自己当时要是理智一点,稳重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但是胸腔里的喧嚣告诉我。
喜欢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控制的事。
那份烦闷不是假的。
因为醋意而导致的冲动也并不可控制。
我只能笨拙地学着道歉。
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谅。
我为此否定了自己之前所有理所当然的想法。
我离不开她。
我需要她。
我喜欢她。
我会因为她落泪的瞬间而不知所措。
我会千方百计想讨好她。
两所相隔千里的学校。
一张又一张的车票,连接起了这份摇摇欲坠的的感情。
我经常因为难捱的想念奔赴她的城市。
一年又一年。
在她毕业的那一年。
寂静无人的深夜里。
当眼前那只娇气的小猫于汗涔涔的痛楚中,含着泪,颤颤巍巍地要亲亲安慰时。
我几乎没有思考,就钳住了她的下巴,俯身含吮住了她的唇瓣。
从拥抱,接吻,到彻底的占有。
我庆幸自己到底是没有失去她。
十八岁夕阳漫天的傍晚里。
我带着一个诱人的条件站在她的面前,赌她会上钩。
可迷雾拨开后。
才发现,她才是那个垂钓者。
我痴迷于她。
我愿意忠诚于她。
我心甘情愿咬上了她的钩,余生都不愿意松口。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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