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认

患上脸盲症的第三年,我只能记住顾寻的脸。
一场冷战,他当众把我推入人群。
「乖,找到我才能跟我回家。」
我受尽嘲弄,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他的脸。
低声哀求:「我一定听话,别扔下我好吗?」
他抱着我轻声夸奖:「阿余,你做得很好。」
一夜温存,我挽着他的手走出酒店。
却撞见另一个顾寻站在对面,几乎癫狂道:
「桑余,立刻从我哥身上下来!」
我才知道,昨夜的男人。
是顾寻刚刚回国的双胞胎哥哥。

-1-
患上脸盲症的第三年,顾寻渐渐从我身上发掘出了新的乐子。
他开始带着我出门见朋友。
并将我丢到他那帮兄弟中。
享受我寻找他时惊慌失措的样子。
「寻哥,今晚是你哥的接风宴,还玩啊?」
华灯初上,今夜我再次被顾寻带到了酒会。
现场有很多人。
顾寻带来的姑娘坐在他身边,晃着他的胳膊。
「我还没见过脸盲症是什么样,姐姐给我演一下好不好?」
「等下次演戏的时候,我就会了。」
她是顾寻的新欢,叫姜瑶。
一个刚刚在娱乐圈崭露头角的小明星。
被顾寻宠得无法无天。
今夜不知死活地舞到了我面前。
正傲慢地瞅着我。
她满心以为,顾寻会顺她的意。
结果顾寻冷眼扫过去,「让她演戏,你也配?」
姜瑶的笑容僵在脸上,眼泪瞬间滚下来,「顾总,对不起……」
顾寻瞧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转而掐住了我的下巴。
瞧着我一脸茫然的样子,冷冷笑开。
「阿余,你看别人都知道用眼泪来讨好我,你怎么就学不会呢?」
「跟个木头人一样……」
脸盲症三年,顾寻已经渐渐对我失去了耐心。
我轻轻侧开头,躲过了他的触碰。
因为即将到来的游戏害怕得微微发抖。
「顾寻,我不太舒服,今晚不玩了,好吗?」
顾寻冰冷的指尖勾住了我的头发,
「不好。我就坐在这儿,你什么时候找到我,什么时候回家。」
他把我推入人群中时,众人还在开玩笑。
「你不怕桑余跑了啊?」
顾寻笑得张扬。
「放心,她脑子受过伤,除了我这张脸,谁都记不住。」

-2-
其实今天来之前,我刚跟顾寻吵过架。
因为我给他送饭的时候送错了人。
是别人的秘书接的。
顾寻忍着怒火,笑着说:
「阿余,怎么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你知道我要给你收拾多少烂摊子吗?」
我道歉离开,却听到他兄弟问他。
「寻哥,你没有厌蠢症吗?」
顾寻轻笑出声,「有啊,连人都认不出,笨得要死。」
「但她是因为我受伤的,我总不好对她发脾气。」
我折回去跟他大吵一架。
这才有了今夜的「惩罚」。
哗啦。
一桶冰块水骤然泼了我一身。
将我的思绪拉回。
对面传来服务生惊慌失措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浑身湿透了。
像个落汤鸡一样站在大厅中央。
说来也是倒霉,每次宴会,我都会遇到毛手毛脚的服务生。
对方递来毛巾和热水,可怜巴巴地求我:
「桑小姐,我找份工作不容易……您能别追究吗?」
女孩子带上了哭腔。
我抹了把脸,语气艰涩,「没关系,你走吧。」
一杯热水下肚,才勉强压下身上的寒意。
旁边的闲谈突然钻进了我的耳朵。
「真可怜……她没认出那个服务生是姜瑶闺蜜?」
「上次顾总生日,有人把她绊倒了,伤了膝盖。也是姜瑶闺蜜干的……」
「可惜了,她有脸盲症,到现在还被姜瑶耍得团团转。」
我突然僵住了。
屈辱感像煮开的沸水般翻涌而出。
「哎,嫂子在这儿,快来!」
顾寻的兄弟们恰好此时发现了我。
我颤抖着抬起头,眼前陌生的面孔,密密麻麻让人恶心。
在他们找来前,我跌跌撞撞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3-
我好像被人下了点东西。
宴会厅空调冷风,顺着湿透的衣服钻进我的骨头缝里。
却驱不散胸口的灼热。
也许这是顾寻的新把戏。
他怕我闹脾气离开,所以用上了下三滥的手段。
我扶着墙,随手抓住一个服务生。
「请问你看到顾总了吗?」
「顾总?」
服务生一愣,往远处的房间一指,「顾总在休息室。」
身后的脚步声传来。
顾寻的那帮兄弟要来了。
我慌乱地推开休息室的大门,撞进一个宽阔稳重的胸膛里。
一双大手轻轻扶住我,幽幽的檀香袭来。
抬起头,我便看到了顾寻那张熟悉的面孔。
瞬间泪如雨下。
「顾寻……」
我嘶哑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哀求,「我找到你了,这个游戏……算结束了吧?」
整个人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像是从泥沼中挣扎逃出的羔羊。
狼狈又屈辱。
这是顾寻的规矩。
只有找到他,我才不会被他的兄弟们戏弄。
游戏也才算终止。
不过今夜的顾寻似乎有些奇怪。
他的眼神凝练幽寂,全然没有了昔日的轻浮放荡。
只见他轻轻揽住我的腰,将我带进安静的休息室。
轻声夸奖:「乖,你做得很好。」

-4-
顾寻带着我从侧门离开,进了酒店的电梯。
一路上不停有人喊他「顾总」。
望着不断升高的霓虹灯,我没有说一句话。
顾寻的话也少得可怜。
他站在我身后,隔空渡来的温度激起我深深的战栗。
奇怪了,从前顾寻身上,ƭū⁻从来没有展露出如此强势的压迫感。
体温好像更高了。
走进房间的刹那,我转身将他摁在了门上,问道:「解药呢?」
对方的衬衣被我打湿,衬衫之下,肌理分明。
他摘掉腕表,托住我不断滑落的腰,「我不知道。」
浓郁的檀香在黑暗中氤氲开来。
汹涌的欲望吞噬了我的理智。
我猛地推开他,缩在了角落。
可怜巴巴地说:「顾寻,我们分手吧……」
我以为会受到对方的轻嘲,会听到他说:「你这幅样子,离了我,谁还要你。」
但都没有。
一只手轻轻落在我头顶,指腹上的薄茧轻轻摩挲着我的前额,语气低哑:
「分手也好,不过今晚,我会帮你。」
我蓦然抬头,对上一双冷凝沉寂的黑眸。
好像……跟顾寻不太一样。
可惜,滚滚涌起的情潮很快侵袭了我的理智。
我拉住他的领带,仰头吻了上去。
这应该是我最嚣张放肆的一次。
一边哭,一边「凌虐」顾寻。
兴许是理亏,全程他都一言不发,任我搓弄。
几次过后,顾寻将我狠狠摁在床上,咬着牙无奈说道:「别动了,你乖一些。」
见我眼泪又淌出来,他轻轻擦去我的眼泪,慢慢俯下身。
「阿余,我让你舒服。」
冰凉的吻落下。
温柔缱绻。
我浑身一抖,发出急促的惊喘。
慌乱中扯住了顾寻的头发。
对方疼得发出一声喘息,像深夜中勾人魂魄的邪魅,「乖,别抓太紧……」

-5-
这一夜迷乱又荒唐。
清晨我从梦中醒来,身旁已经没了人。
我将头埋进被褥中,不禁回忆起昨夜。
ƭũ̂ₑ
顾寻从来没有伺候人的爱好……
像是变了个人。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下了床。
打开门,顾寻正坐在窗边的沙发里开视频会议。
朝阳初生。
绚烂的金色光辉打在他的侧脸。
令人目眩神迷……
听见开门声,他侧目望来。
语气温和从容,「醒了?早饭在桌子上。」
油然而生的距离感让我微微僵住身子。
「顾寻,我们分手吧……」
话落,四周陷入了寂静。
电脑那头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轻咳声。
「顾总……我们还有事,先下了。」
「会议纲要晚些时候,我找人发给您。」
我一愣,他一直嫌我拿不出手,刚才当着公司董事的面,竟然没有关麦……
我以为顾寻会对我冷嘲热讽。
谁知片刻后,对方微微一笑,「可以,吃过饭,我陪你回家收拾东西。」
半个小时后,我跟着顾寻来到楼下。
秘书一脸犹豫,「顾总……今天有重要会议。」
「推掉。」
顾寻有条不紊的语气让我无法适应。
大概要搬走了,他对我也多了一份耐性。
我眼睛酸涩,上车时,膝盖旧伤发作。
腿一软跪在了顾寻身上。
疼得脸色都白了。
顾寻不动声色地扶住我的后腰,「不着急,慢一些。」
在他的安抚下,我渐渐平静下来。
秘书递来我的手机,「桑小姐,您的手机充好电了。」
「谢谢……」
顾寻身上幽幽的香气将我拉回昨晚的旖旎。
我蹙蹙眉,撑起身子,慢吞吞往里挪。
突然,手机一震。
提示音疯了一般,连同短信疯狂涌入。
紧接着,一通电话响起。
屏幕上弹出了「顾寻」的名字。
我一愣,下意识接起了电话。
顾寻阴冷窒息的威胁灌进我的耳朵。
「桑余,你是想死吗?」
我一愣,抬头跟眼前的「顾寻」四目相对。
晨光稀薄。
他慵懒地靠在车座里。
薄唇未动,姿态闲适,对着我微微挑起眉。
再一转眼,同样一张面孔,出现在马路对面。
惨白似鬼。
他举着手机,语气近乎癫狂:
「桑余,你从我哥身上下来!」

-6-
有那么几分钟,我的思绪如炸开了一般。
耳边嗡嗡作响。
什么都听不见。
「你是顾寻的哥哥……」
顾寻从来没说过,他有个双胞胎哥哥。
对方微微一笑,「是,初次见面,桑小姐,我叫顾琛。」
想起昨夜我不知死活地把他摁在床上肆意蹂躏,我吓得脸都白了。
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下来。
顾寻穿过马路,粗暴地把我扯下车,紧绷着脸喊了句:「哥,她昨晚没给你添麻烦吧?」
如出一辙的声线。
但终究稚嫩几分,带着明晃晃的试探和嫉妒。
我快要急哭了。
顾寻本来就不好对付,这下又招惹了顾琛,很难说他们兄弟俩会怎么Ŧŭ̀ₑ折磨我。
顾琛打量着不知所措的我,轻轻笑开。
「昨晚?不清楚。」
「今天早上,我在电梯里遇见你的小女朋友。」
「不过,她好像认错了人。」
对上他舒缓平和的目光,我心底的忐忑渐渐平息下去。
他好像……不想戏弄我。
只见对方如沐春风地说道:「桑小姐,用我把你送回家吗?」
顾寻把我拽到了身后,「哥,你说笑了,阿余是我女朋友,哪里需要麻烦你?」
顾琛了然一笑,升上车窗离开了。
随着汽车尾灯消失在拐角,顾寻神色冷下来。
「阿余,你昨晚去哪儿了?」
我有些紧张,低着头不敢看他,「昨晚哪都没去。」
「撒谎。」
顾寻俯身靠近我,笑眯眯地说,「昨晚我哪个兄弟把你睡了?乖乖告诉我,我不怪你。」
这句话戳中了我的痛处,我惨白着一张脸,狠狠甩了顾寻一巴掌。
「我再说一遍,我哪都没去!」
霎时间,一道鲜明的巴掌印浮现在他的侧脸。
顾寻笑了,「我就是随口一说,你急什么?除了我,谁还要你啊?」
「顾寻,我们分手吧!」我看着他,认真说道。
顾寻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因为姜瑶?」
他掏出手机,给姜瑶打去了电话。
对方一接起,就笑着问:
「因为你,阿余要跟我分手,你说怎么办?」
说完扭头看向我,难得耐着性子哄道:「封杀她给你出气,好不好?」
电话没挂断,姜瑶柔软的哭声传来,带着撒娇的意味:
「顾总,我再也不敢了……」
「你饶了我吧……」
顾寻挑眉看向我,语气里不见刚才的耐心,已然带上了讥讽:
「阿余,你是因为我才患上脸盲症的,我不甩你。」
「分手这种话,别再提了。」
见我还是厌恶地盯着他,顾寻冷喝道:「姜瑶,现在滚过来给你嫂子道歉!」
「够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顾寻,到此为止吧,我受够了!」
顾寻双手插兜,丝毫没有听进去,「还有要说的吗?」
「没了就乖乖回家,姜瑶哭了,还等着我去哄。」

-7-
我还是从顾寻家搬走了。
几天后,顾寻给我打来电话,「跟我玩真的是吧?」
「成,桑余,你别后悔。」
和顾寻提分手的第一周,他就跟姜瑶上了八遍热搜。
公司里的人私下里对我指指点点。
「小顾总宠她的时候是真的宠,现在不喜欢了,瞧着怪可怜的。」
「没办法,她又记不住人,能做个小文员不错了。」
他们都以为我会伤心欲绝。
殊不知整整一周,我都在惊疑不定中度过。
因为顾琛回来了。
办公室就在离我办公桌不远的地方。
每天上班,我都不可避免地对上他温和的视线。
有时候甚至是直面顾寻。
堪比凌迟。
一场闷雷过后,大雨倾盆而下。
上司把一个黑色塑料袋扔给我,「地址发你了,小顾总喊你过去送东西。」
地点是一家五星级商务酒店。
我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东西。
这已经不是顾寻第一次为难我了。
为了保住工作,我别无他法。
天色擦黑,雨势渐骤。
我冒雨冲进酒店时,远远就看见顾寻被一群人簇拥着,正在说些什么。
我挤开人群,胡乱将黑色的塑料袋塞给他。
只想速战速决。
「顾总,您要的东西。」
对方没接稳。
啪嗒一声。
塑料袋滚了两圈,掉出了计生用品。
现场一片死寂。
众人目光都钉死在我的脸上,眼神震撼。
顾寻微微挑眉,淡定地俯身将东西捡起。
「抱歉,我有事要处理,失陪。」
说完,众目睽睽之下,把着我的腰将我带进了休息室。
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
门被反锁。
对方身上陌生又熟悉的香气袭来。
他无奈笑道:「桑小姐,这是你第二次认错我了。」
足足有三秒钟,我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顾琛。
看到他手中的东西,我脸瞬间涨得通红。
「对不起……我来找顾寻。」
顾琛唇角笑容一顿,「顾寻吗?」
他没有继续说。
下一秒,顾寻的声音隐隐约约从隔壁传来。
带着不悦。
「谁让你把她喊来的?」
姜瑶的哭声传来,「我就想让她看着我们,我就想欺负她……」
顾寻冷哼一声,撞得姜瑶哀哀求饶,「贱不贱啊,敢跟你嫂子叫板?真想让我封杀你?」
姜瑶哭着喊:「对不起,老公我错了……」
「错了就趴好受罚……待会儿桑余来,记得哭好看点儿。」
我像是掉进了冰窟。
鼻子一酸,把心头的苦涩强压下去。
即便我提了分手,顾寻也不该纵容姜瑶这么羞辱我。
一双手捧住我的脸颊,将我的注意力拉回。
「阿余,听得够清楚吗?」
「对感情不忠的人,跟垃圾有什么分别?」
不知道为什么,顾琛今晚脾气有点不好。
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进的冷漠。
窗外风雨交织。
我被他的话刺激到,身体颤了下。
忍了许多天的不安终于迸发出来。
「顾先生,那天晚上,我还没跟顾寻分手,所以我也是……」
「嘘……」
一个冰凉轻柔的吻落在我唇瓣上。
顾琛轻笑出声,「你不是有心的,怎么会跟他一样呢?」
「不一样吗?」
「当然,我完全能理解你。」
许是顾琛太过擅长蛊惑人心。
用同样的声线说情话,都能将人勾走三魂七魄。
等回过神,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坐在了顾琛的腿上。
因为接吻过后的缺氧而气喘吁吁。
夜色中,顾琛似笑非笑地问我:
「顾寻在寻欢作乐,我们阿余也不该闲着。」
「今晚阿余想让我怎么做?」
「用你送我的礼物?
眼前的那人西装革履,衣衫平整,俨然一个正人君子。
说出的话却勾得人心痒。
走神之际,一个吻落在我颈侧,弄得我惊叫出声。
我惊慌地捂住了嘴。
隔壁的动静停了。
下一瞬,我的手机突然亮起。
顾寻给我打来了电话。
顾琛垂眼,溢出一声轻笑,替我接了。
「桑余,你在哪?在干什么?」
一门之隔,我被捂住了唇。
低低的轻笑声传来,游刃有余,不急不缓。
「你说她在干什么?」
许是雷声过大,顾寻听不清音色。
只听到了狂妄的挑衅。
他骤然激动起来,「你他妈哪里的货色,敢撬我顾寻的墙角?」
姜瑶的惊呼响起,似乎被盛怒的顾寻给丢开了。
眼前男人越发肆无忌惮。
闹得我呜咽出声。
他字字清晰,就这么隔着一道门,堂而皇之地说给顾寻听。
言语间,将商人的从容与锐利展现得淋漓尽致。
「阿余,我并非要逼你做个选择。」
「你试过更好的,为什么还要回去捡垃圾呢?」
「平心而论,是我不够厉害吗?」
我的脸瞬间红得似火烧云。
「你……你是怎么说出这种……这种……」
明明瞧着成熟稳重,却言辞孟浪。
顾寻都快疯了,一拳头捶在了墙壁上。
「你给老子闭嘴!信不信我让我哥拔了你的舌头?」
顾琛全然不顾自己弟弟的崩溃,低哑的笑落在耳畔。
「好啊,你可以试试。」

-8-
这应该是顾琛最为放肆的一次。
如果不是秘书中途打来电话叫走他。
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顾琛临走前,摸着我红透的脸叮嘱道:「顾寻被锁在那儿了。不着急出去,你歇着。」
我听着隔壁愤怒的砸门声,在休息室缓了好半天,才慢吞吞爬起来,整理好衣服,出去吃东西。
门前的服务生是顾琛已经打点好的。
胸前统一佩戴了金色工牌。
方便我辨认。
他们引着我去了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
「桑小姐,顾先生说请您等他一会儿,今晚他跟您一起回家。」
「好。」
我羞涩地蜷曲起手指。
若有似无的坚硬触感,仿佛还遗留在指腹。
叫人沉迷。
许是我还沉浸在刚才的温存里,全然没有注意别人的靠近。
直到一杯红酒泼在我的身上。
将我从刚才的回忆中拉回来。
对方慌张道歉。
「对不起桑小姐,我看您酒杯空了,想帮您满上,我不是故意的……」
我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看向她胸口。
深黑色的工作制服上光秃秃的。
什么都没有。
我瞬间明白,这人是姜瑶的闺蜜,又想故技重施。
所以我抓住了她的长发。
不顾她的尖叫将她拖到人群中,问道:「姜瑶在哪?」
「阿瑶,快把她扯开,好疼……」对方冲着一个方向求助。
一只手掐住了我的腕骨。
女人高傲的声线和记忆中姜瑶的声线的重合。
「桑小姐,请你放开我朋友。」
我认真地盯着来人的脸。
松散的五官依旧拼不成形。
我找过她很多次,她却只是躲在别人的后面享受戏耍我的快乐。
万幸,这次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当着众人的面,我一脚踹在了她膝盖上。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姜瑶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捂着膝盖疼得脸色惨白,哭出了声。
「疼吗?」
我想起了一到下雨阴天就疼痛的膝盖,轻声说,「我也疼。」
「你让你闺蜜绊我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
姜瑶咬着唇,只顾低着头掉眼泪。
身后传来脚步声。
顾寻突然出现了,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摁在了餐台上。
阴着脸质问:「阿余,你知不知道她是个演员?她以后要演戏的,你敢弄伤她的腿?」
我恶狠狠地瞪着他:「那我的腿呢?我疼的时候,你有管过吗?」
姜瑶突然扑过来抱住顾寻,「你别怪桑余……是我对不起她……」
「那晚我给你的酒里下了点东西,被桑余喝了。」
顾寻愤怒的面孔渐渐凝固,「你说什么?」
姜瑶受了惊一样,小心翼翼地拽住了顾寻的袖子,
「对不起,是我太爱你了……我不是故意要害桑余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消失的那一晚,我跟别人在一起。
顾寻目光阴戾地扫过他的几个跟班,拽住我的长发把我拉到自己身边。
「阿余,是他们哪一个?」
我头皮吃痛,不禁皱起了眉。
由于挣扎抓花了顾寻对方脸。
他抹掉脸上的血,笑得温柔,
「你的小情人胆子挺大,敢跟顾家人叫板啊?托他的福,阿余又要玩游戏了。」
我被顾寻无情地甩进人群中。
膝盖跪在了地上,锥心的刺痛让我疼出了一头冷汗。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反正你不干净了,这一次,我就不让兄弟们对你客气了。」
顾家权势显赫。
顾寻又不是第一次玩这种游戏。
周围的人纷纷退避三舍,竟没有一个人帮我。
听着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我咬紧牙关,从地上爬起来,在人群中寻找顾琛的身影。
可顾寻跟顾琛实在是太像了。
我数次抓住顾寻的袖子,就被他笑着重新推进人群中。
「阿余,别找我了,这次我不想要你了。」
最后一次,我挤开人群,用尽最后的力气拉开大门。
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熟悉的香气袭来。
我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两腿一软。
顾琛下意识搂住了我。
跟在身后看戏的顾寻笑出了声。
「阿余,认错了。」
「那是我哥。」
顾琛低下头,见我满身狼狈,眼底的温柔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冷意。
顾寻犹自不觉,漫不经心地踱步而来,
「真是烦得要死,你怎么总是认错?」
「哥,要不要一起玩啊?」
「反正她分不出来,不是喜欢劈腿吗?」
「让她一次劈个够。」
顾琛脱下外套将我罩住。
随后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朝顾寻走去。
顾寻还在嬉皮笑脸地叫嚣,「那晚那个野男人去哪了?」
「之前那么硬气,现在怎么怂了?让他滚出来!」
顾琛走到顾寻面前,温和地抬起手,握住了他的头发。
下一瞬,顾寻凄厉的惨叫响起。
顾琛抓着他的发根,慢条斯理地将人摁着跪了下去。
笑声里夹了一层浅薄的凉意。
「她男人来了。」
「怎么?你有何指教?」
人人都说顾琛温和有礼,可能把顾氏做到如日中天,怎么会是好讲理的人?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顾琛发脾气。
事情发生的一瞬间,顾琛的秘书已经领了人进来清场。
顾琛一如既往的温和,「抱歉,家中有事,劳烦诸位移步,我要单独处理一下。」
顾寻在经历短暂的蒙圈之后,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哥……你在说什么?」
保镖接过了摁着顾寻的活。
顾琛松开手,掏出手帕细细擦拭,眼都不抬。
「我刚哄好的人,你就是这么欺负的?」
顾寻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打了个来回。
突然明白了什么。
瞬间面如死灰。
「所以那天晚上是你……」
「哥,你听我说……」
顾寻语气急速,「她有脸盲症,把我认成了你。哥,你是什么人,会甘愿被她认成别人?」
我的心紧紧揪着,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顾琛扔掉手帕,「既然阿余分不出来,那就把你脸划了,一劳永逸。」
顾寻在短暂的呆愣后,突然明白顾琛并不是在开玩笑。
顿时急得破口大骂:
「顾琛!你总得讲究先来后到,桑余她是我女朋友!」
顾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我从不讲究什么先来后到。」
「商场是,情场更是。」

-9-
顾寻被人带出去的时候,已经吓晕了。
姜瑶还想挣扎,顾琛瞥了她一眼,「姜小姐喜欢下药?」
姜瑶惊恐地摇了摇头,被人摁住了肩膀。
顾琛笑了笑,「报警吧。姜小姐,恭喜你,演艺生涯结束了。」
……
这一晚,我惊魂未定,又因为膝盖旧伤复发发起了烧。
去医院的路上,我紧缩在角落,没跟顾琛说一句话。
直到他抱着我走进病房。
我想挣扎,被他按住了手。
顾琛低低的声音传来,「阿余,别怕我。」
压抑很久的情绪骤然溃退。
身子不可控制地抖起来。
我太害怕了。
不是怕顾琛,或是顾寻。
而是惊恐于在他们任何人面前,我毫无还手之力。
像一个物件一样被争来夺去。
甚至往后余生,我都要靠别人的施舍和怜爱过活。
顾琛没有说话,一直陪我到深夜。
秘书敲了敲门,「顾Ṭű̂ₘ总,该走了。」
顾寻嗯了声,起身穿上外套。
离开前他又唤了我一声。
「阿余。」
「我不是顾寻,某天你若想离开,我不会纠缠。」
「我永远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随着门轻轻闭合,顾琛离开了。
我将头深深埋进被子里。
过往的记忆过电影般在脑海中回闪。
第一次认识顾寻的时候,是在学校校庆上。
由于我出色的记忆力和绘画技巧,在犯罪心理学专业大放异彩。
综合成绩出来后,学校给我保了研。
并让我代表校优秀毕业生上台演讲。
那会儿的顾寻还是大学刚毕业的纨绔子弟。
他在台下对我一见钟情,开始对我穷追不舍。
富家子弟所给与的浪漫,没有哪个女孩子不心动。
然而面对他的表白,我还是犹豫了。
我要出国读研。
顾寻的性格,怎么可能接受异地恋?
我跟顾寻谈过后,他表示理解,还说:「你出国前,我最后请你吃个饭吧?」
也就是在那天,我和顾寻发生了车祸。
由于位置的关系,我刚好挡在了顾寻前面,受伤严重,被推进了手术室。
我没有父母亲人。
那天,学校老师和同学匆匆赶来。
我看见顾寻浑身是血等在手术室外。
听着医生说我可能变成植物人,眼都不眨地说要娶我。
而我,一觉醒来,由于大脑受损,出现了面孔识别障碍。
记忆力也大不如前。
要接收我的教授发来邮件,字里行间满是遗憾。
「桑小姐,患有面孔失认症,是无法成为侧写师的。」
我的大好前途终止于此。
从前程似锦的心理学高材生,变成了京门顾少的女朋友。
他们都说我命好,一个孤儿,因为一场车祸,就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可只有我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折断了翅膀。
心气全无。

-10-
我养伤的这段时间,顾琛似乎变得很忙。
他的秘书每天都会送花过来。
甚至会不厌其烦地自我介绍:「桑小姐,我是顾先生的秘书。」
直到我出院的前一天。
秘书又来了。
说话时欲言又止。
「桑小姐,顾先生已经很多天……」
我抬头盯着他,以为他会说顾琛不好好吃饭,饿得胃病犯了。
结果他说:「顾先生天天想您,问您什么时候愿意见他……」
「他知道那天说话的时候,像个强取豪夺的流氓,但是他本意不是如此。」
「希望你能给他个解释的机会。」
秘书说完,又偷偷补充句:
「犯法的事,顾先生从来不做。」
「他可是守法公民。」
顾琛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
我为什么害怕,他一清二楚。
我决定去见他一面。
餐厅里,我再次见到了顾琛。
他今天的穿着有点不一样。
略显……贵气。
甚至还有点好看。
我正疑惑他哪里不一样了,顾琛微微一笑,语气温和。
「今天来,我是想跟你谈谈以后的打算。」
我没想到顾琛能直接开门见山。
他把切好的牛排递给我,轻声说:「你学业尚未完成,要去读书吗?」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读书」两个字,我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
「我……上不成了。」
「因为脸盲症?」
「嗯。」
「那就去治。治不好,就改学别的。我不信你从来没跟顾寻提过。」
我的确跟顾寻提过。
可顾寻跟我说:「阿余,你能有几个钱?离了我,你负担得起高昂的学费吗?多陪陪我不好?当我顾寻的女朋友委屈你了吗?」
我垂下眼睛,「别的专业,不肯给我免学费。」
我在最贫穷的年纪,失去了引以为傲的本领。
由于辨不清人脸,找工作都困难。
更别提读书……
可是我同样明白,此刻,坐在对面的顾琛,是我的第二次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问:「你要送我去读书吗?」
顾琛的眼睛里真正染上了笑意。
「是,不过阿余,在商言商,我送你去上学,是要有回报的。」
我紧紧攥起了手,生怕他接下来的话让我承受不起。
顾琛笑着说:
ẗü₉「抛开感情不谈。我期望获得的,是一个在心理学专业造诣颇深的盟友。」
「阿余,我希望你是。」
我并没有听到想象中的那些话。
服务员打开了窗户。
盛夏和煦的暖风吹起了我的头发。
鸟语花香从来没有如此刻般清晰真实。
这是第一次,有人把我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我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好。」
顾琛的秘书拿来了合同。
白纸黑字,写明了双方的义务和权利。
学成归来,我要作为心理学顾问,帮他对接相关方面的业务。
相当于白给他打工三年。
算不上霸王条款,但也绝不轻松。
顾琛的秘书说:「我们顾氏的助学项目,是一视同仁的。桑小姐有不满意的,可以提出来。」
我摇了摇头,「已经很好了。」
我在顾琛刚劲有力的名字旁,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秘书走后,我发现顾琛还是盯着我看。
问:「你……还有话要说吗?」
顾琛微微一笑,一改方才的正经严肃。
「现在,我们来说点没法讲道理的事。」
「阿余,我今年二十八岁,一直守身如玉,那晚是我的第一次。」
「你还记得把我捆在床上欺负的场景吗?」
「喂……你、你可不要乱说……」
我的脸不可控制地烧起来。
眼神四处乱瞟,生怕被服务员听见。
顾琛轻轻敲着桌面,大言不惭地继续:
「当然,世界上被吃干抹净的人那么多,也不差我一个。」
「你不想要我,我又不能逼你。」
「我只不过失去了宝贵的第一次,从今往后封心锁爱,再也不敢爱人了而已。」
我再也忍不住,猛地冲到他身边,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你不准再说了!」
「你想让我怎么做?」
顾琛眉尖微微一挑,意思不言而喻。
我像是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我……我会负责的。」
顾琛笑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在顾琛那儿,钱债是钱债,情债是情债,绝对不会混为一谈。
但是他讨债的方式,会不会过于无赖了些。
直到我被他拉上车,才反应过来,「我觉得逻辑有点怪怪的……」
顾琛老神在在地回了句:
「没关系,我也没有非逼你负责的意思。」
「你就算骂我一句活该,上赶子,都是你的自由。」
「谁让我欠呢,不被爱的人——」
我再次羞恼地捂住了他的嘴。
「都说了,会负责的。」

-11-
我没想到顾琛的行动力能如此迅速。
几天后,顾寻要跟人联姻的消息出现在各大媒体的头条。
可是周围却无一人祝福。
我坐在办公桌前,文稿校对了一大半,有关顾寻的八卦却不停地往耳朵里灌。
「听说尤家的大小姐有怪癖……」
「她有三个姐妹。」
「喜欢一起……」
「什么意思?」
「就是……小顾总一个人,要——」
议论声戛然而止,顾琛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唤了我一声:「桑余,进来。」
我脑子里还想着顾寻联姻的事,连他反锁门都没听见。
等回过神来,已经被顾琛抱在了怀里。
「阿余,这几个导师,你看看想选ṭū́⁸哪一个?」
原来是我投出去的邮件回来了。
由于当年我成绩不错,有好几个导师发来了招生意愿。
我没有犹豫,选择了心仪的导师。
办手续大概需要半年左右。
而这半年的时间,我会出国接受治疗。
选完之后我才注意到,我和他的姿势,有点暧昧了。
我动了动脖子,「我……有点热……」
「正常,我没开空调。」
顾琛轻车熟路地拉开了我裙摆的拉链,
「阿余,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在你离开前,我得足够卖力……」
他轻柔的吻落下,「以确保你经过三年,还能一直记得我……」
不得不说,顾琛也确实卖力。
我被他三言两语哄得理智全无。
只能攀附在桌面上,漫无边际地徒劳挣扎。
恍惚中,我的手里被塞进了一张黑色的卡。
背面签着顾琛的名字。
我把卡丢给他,嘟哝着:「不要……」
「看起来很怪……像是包养——」
我的话被他突如其来的攻势所阻止。
顾琛眼底酝酿着狂风骤雨。
「你觉得……」顾琛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我是在包养你?」
「嗯?不是吗?」
顾琛轻描淡写道:「这张卡里装着我的全部身家。」
「我倒是没想到,在你眼中,我可以风流到拿全部身家包养一个姑娘。」
我溢出了眼泪,「你难道要跟我结婚吗?」
顾琛突然气笑了,「阿余,昨晚我的话,你倒是一点都没听见。」
见我一脸茫然,顾琛笑了笑,「早该料到的。」
「是我太放肆,让阿余快乐得什么都听不见了。」
「那我就再说一遍。」
「阿余,请你跟我结婚。」
我只记得那天,听完这句话,我没控制住,把顾琛的办公室弄脏了。
顾琛亲自收拾的时候,我正缩在沙发角落,红着脸不敢见人。
反正他一向擅长善后。
我干脆装死,对刚才的事闭口不谈。
因此这场求婚也就不了了之。
傍晚我走出公司的时候,正巧撞见隔壁写字楼有人在闹事。
同事一把拽住我,「桑余,快看,是姜瑶,演网剧的那个小明星。」
循声望去,看见一个人被几个彪形大汉摁在地上。
面前的女人抬手在姜瑶脸上扇了几巴掌。
语调轻慢:「跪下,给我舔干净。」
我看清了女人鞋子上的咖啡渍。
连同她的连衣裙,脏了一片。
姜瑶哭得可怜,「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来看看顾寻。」
「没说你故意的啊,我只是让你舔干净。就想欺负你,不行吗?」
我顿时明白,姜瑶又故技重施了。
想借着泼咖啡的名头给顾寻的新婚妻子一个下马威。
可对方是尤江月。
正儿八经的名门出身。
因为坏事做尽,凶名远扬。
重要的是,人家不脸盲。
姜瑶被扇肿了脸,被推上车的时候,人都傻掉了。
同事打了个哆嗦,「小顾总都自身难保,姜瑶一个没背景的小明星,落在尤江月手里,不死也得扒层皮。」
尤江月上车时,瞥见了我。
她歪了歪头,转而朝我走来。
「桑小姐,跟我谈谈。」
……

-12-
京北进入了炎热的夏季。
近来顾琛忙得脚不沾地,已经好几天没来了。
最近的一通电话还是前天晚上。
就连张秘书也不见踪影。
当然,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入学资料,入学考试等……
不用再去应付各式各样的宴会,生活竟然难得充实起来。
这天傍晚,我下楼扔垃圾的时候,看见顾琛的车竟然就停在路边。
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我小跑过去,敲响了车窗。
待到车窗落下,我才笑着问:
「你怎么不打招呼就来了?」
顾琛第一次打断了我的话,温凉的语气有些一反常态,
「阿余,外头晒,上车听我慢慢跟你讲。」
我一头雾水,系安全带的时候,还在嘟哝。
「你为什么不给我发消息啊?」
「因为我想给阿余一个惊喜啊。」
我扣安全带的手一顿,眼神盯着顾琛的手不动了。
四周落了锁。
车辆驶出了小区。
「阿余,安全带。」
对方轻声提醒。
我回过神,慢慢把安全带卡扣插好。
一侧的座椅之下,我飞快编辑好了报警短信,发了出去。
顾琛从不会玩这些弯弯绕绕。
会说出这种话的,只能是顾寻。
汽车在环城高速的疾驰。
眼看四周景色越来越少,趋近荒芜。
我的心渐渐沉下去。
「我有点累了……」
顾寻一愣,「怎么会?不是才出门吗?你忍一下?」
我将头轻轻靠在窗玻璃上,「忍不了。」
「你在郊区有个别墅,去那儿好不好?」
顾琛在郊区有个别墅。
常年没人居住。
那是我唯一知道地址的地方。
顾寻瞥了一眼我,神色肉眼可见地冷下来,「你想去那儿干什么?」
我咬着牙,勾住了他的手,「你说呢?上次你不是说,想看我给你跳舞吗?」
以我这么多年对顾寻的了解,他报复心极强。
不管他今晚想对我做什么,在自己哥哥的房子里,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回去,是他怎么都无法拒绝的。
果然,顾寻冷冷盯着路面的车流,勾起一抹笑。
「阿余的提议不错。」
「比起惊喜,让你舒服更重要。」
他打开了转向灯,下了环城高速。
而我,赶在手机没电之前,将别墅的定位发给了警察。
屏幕闪了闪,陷入了黑暗。
最后一丝夕阳落入地平线,车窗上,映出了我惨白的脸。

-12-
刚进别墅,顾寻就从背后抱着我,痴恋地吻上了我的后颈。
「阿余,你要跳什么舞?」
他的动作略显急切。
全然不顾我的推拒,掐住我的脖颈,将我压在了桌面上。
身上香气杂乱,叫人恶心。
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如此的厌恶顾寻的触碰。
「你等一下……你这样我没法跳……」
顾寻哼了一声,「不重要,我们进入正题吧……」
他好像受了什么刺激,格外偏执。
听不懂人话。
我浑身一僵,一口咬在了他小臂上。
血腥气涌入。
顾寻突然停住不动了。
他幽幽的声音从耳后传来,「阿余,你认出我了啊?」
我猛地转身,想要逃跑,却被他一把拽住胳膊,粗暴地压在桌面上。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面孔。
此刻却格外狰狞丑陋。
「你知道就更刺激了。」
「你不就喜欢被撬吗?我在我哥的房子里搞你,你是不是也很喜欢啊?」
我想起了尤江月对我说的话。
「顾寻对我来说,是个麻烦。」
「如果他逃出了尤家,对我而言,百利无一害,但是我要提醒你,我无法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而且,顾寻精神状态不太好。」
我不知道警察还有多久才会到。
只能变着法的拖延时间。
「你原本想带我去哪儿?」
「当然是把你带回去关起来。」
顾寻的嘴唇划过我的脸颊,激起了我深深的战栗。
他恼羞成怒,掰过我的下巴,「蠢货,我和顾琛斗了这么多年,还没分出个胜负,你就急着换人,就不怕有一天后悔?」
「从小我喜欢什么,顾琛就抢什么,你以为他喜欢你?」
「不过是他胜负欲作祟。你想等他来救你,做梦!」
我被他摁得动弹不得。
很快没了力气。
只能软绵绵地躺在桌子上,放弃了挣扎。
顾寻掐着我的下巴,不甘心地问:「阿余,你怎么不哭啊?」
「你的顾琛不要你了!」
我深深地喘了口气,声音嘶哑。
每说一句话,都仿佛吞了根刺一样难受。
「顾寻,从始至终,我都没打算让顾琛救我。」
「什么意思?」
窗外传来了警笛声。
我扼住了顾寻的手腕,在他震惊的目光中,掀开了一道缝隙。
「我在牢笼中待了太久,以至于忘了该怎么反击。」
「我不想再这样了。」
我骤然收紧五指,将指甲深深嵌进他的皮肉里去,叫他无法挣脱。
警察的撞门声传来。
顾寻瞳孔一缩,咬牙切齿,「你竟然敢报警!」
我露出了一丝笑意。
「顾寻,你不该一个人来的。」
「究竟是你低估了我,还是高估了你自己?」
砰!
大门被撞开的瞬间。
我抓起早已握住的刀片,朝着顾寻的脸狠狠划过去。
于此同时,我猛地撕开了自己的领口,死死按住顾寻的手。
在他睚眦欲裂的目光中,撕心裂肺地喊道:「救命啊!他要强奸我!」
那天,我对尤江月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
「尤小姐,你帮我个忙,作为交换,我帮你把顾寻送进去。」

-13-
顾寻的脸彻底被毁了。
他被带上警车的时候,还像个疯狗一样,对着我狂吠。
「桑余,别等我出来!」
「我第一个弄死你!」
我坐在别墅门前的石墩上,衣着凌乱,脖子上还在淌血。
「我不会让你出来了,从前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警察。」
「从前目击者这么多,你在顾家没了权势,我想,总会有一个两个愿意出来作证的吧?」
顾寻剧烈挣扎,「桑余,我草你妈——」
下一秒,他被摁进了警车里。
闪烁的红蓝光离开了。
周遭暗淡下来。
露出了站在对面的顾琛。
他朝我走来,弯腰将外套披在我身上。
又蹲在我面前,用ţṻⁱ棉签替我消毒伤口。
紧绷一整晚的情绪突然有了溃口。
我浑身一抖,慢慢地俯身,抱住了顾琛。
「你来了多久?」
顾琛沉默片刻,说:「从收到你短信的那一刻,就来了。」
他的手机短信上是一个地址,以及一句话,「等我。」
事发突然,我和顾琛都没通过气。
可就因为这两个字,即便他目睹了全过程,依然没有轻举妄动。
今晚,就是我给顾寻设计的结局。
但凡他出现在别墅里,都不会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我闭上眼,轻轻靠在顾琛身上。
眼泪此时才流出来。
「刚才我怕得要死。」
「我知道。」
顾琛轻轻拍着我的背,「你做得很好了……」
从看到尤江月打姜瑶,跟打狗一样开始,我明白,人终究不能只靠自己。
尤江月欠了我个人情。
在将来的某一刻,可能会以另一种方式,还给我。
我轻轻靠在顾琛怀里。
才察觉到顾琛的手在抖。
「顾琛,你……」
「嘘……」
顾琛将头埋进我的颈窝,「阿余,什么都别说。」
回程的路上,顾琛一直牵着我的手,没有放开。
他似乎很累,闭着眼睡着了。
借着一晃而过的路灯,我才看清他眼下的淤青。
犹豫再三,我给顾琛的秘书发了条短信。
「顾琛最近很忙吗?」
秘书回道:「嗯,公司出了点乱子,小顾总的人弄得,顾先生已经好几天没睡过安稳觉了。」
「今天早上,他们叫了警察来,企图以商业犯罪的名头,把顾先生带走。」
「好在及时澄清了。」
难怪那会儿联系不上。
顾寻甚至还偷了顾琛的车。
我又问:「顾琛和顾寻的关系……不太好?」
秘书那头隔了三分钟才回道:
「想当恶劣,顾先生当年被迫出国,有小顾总的一份力。」
原来顾家的兄友弟恭下,是谁都不知道的暗流涌动。
「桑小姐,顾先生今早刚从警察那边脱身,就看到了那条短信,估计受了些刺激。我现在忙得走不开,您今晚能帮我照看一下吗?」
我看着顾琛连睡觉都不肯放开的手,回道:「好。」

-14-
这是我第一次踏足顾琛的家。
原本以为是跟顾寻一样,铺张奢侈的别墅。
再不济,也是个风景秀丽的豪宅。
谁知,只是一间还算宽敞的高层公寓。
从窗户那儿,能看见穿城而过的江。
顾琛已然清醒,从鞋柜了替我翻出一套崭新的拖鞋,
「换洗衣服晚点有人送过来,你要陪我等等了。」
他站在柔和的灯光下,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一个眼神,就让我红了脸。
我偏过头去,眼神四处乱飘。
突然,视线定格在一个悬挂的人像画上。
是一个速写。
我对人的面孔不太敏感。
但右下方小小的落款吸引了我的注意。
走进一看,是两个字。
「桑余。」
「这幅画……」
顾琛倚在不远处,「嗯,你画的。十五岁那年,你目睹了我的绑架现场,向警方提供线索时,画出了这幅肖像画。画上的人是我二叔,现在已经死了。」
有什么记忆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不甚清晰。
许多年过去,我从未将这么一桩小事放在心上。
毕竟于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我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又有出色的绘画本领,恰逢警察寻找目击者,就如实画了一副画。
可惜,如今我已经记不住人脸了。
我笑了笑,「能帮到你就好。」
顾琛的身躯从后面拥上来,「知道我为什么把画挂在这里吗?」
「一个是提醒自己,不要轻信他人。」
「还有一个,是提醒我永远属于你。」
顾琛将我抱在了餐桌上,带着我的手,扯住了自己的领带。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所以阿余,你不必对我客气。」
夜色暗沉。
我看不清他的脸。
只能感受到掌心之下他咚咚如雷的心跳。
我声音沙哑,「你的意思是……报恩吗?」
顾琛略一挑眉,低头吻住了我。
今晚的他极具侵略性。
用手摁住了我的腰,不许我躲。
直到我眼前迸发出星星点点的花火,顾琛才松开,笑着说:
「是,我好不值钱啊,报恩用舌吻,还会用手帮——」
我猛地捂住他的嘴。
「你——」
「我怎么?」
顾琛拉开了领子,「不知道阿余喜欢什么样的,你可以看看,不喜欢我再去练……」
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顾琛将我抱起,去了卧室。
「看阿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顾寻应该是没有……」
我尚沉浸在惊鸿一瞥中,便被摁在了床上。
顾琛托住我的下巴,逼我看着他。
「现在,我要阿余仔仔细细地感受——」
「我和他的区别……」
窗外,月光随着缓缓流过的江水,上下翻涌。
偶尔掀起的几朵浪花,很快消弭在滚滚江流中。
少顷,月亮猛地没入其中。
再也看不见了。
这一夜,我差点被折腾得散了架。
在顾琛游刃有余的攀比欲中,哭着求他饶了我。
临近天明,我揽着他的脖子,说尽好话之后,才昏昏睡去。

-15-
几天后,我坐上了去往异国他乡的飞机。
在机场,与外地出差回来的顾琛擦肩而过。
但我们彼此都不觉得遗憾。
此时已至深秋。
路边的枫叶红艳艳似火。
我走在异国他乡的小路上,说:「你那天在机场,手里拿的什么?是要送给我吗?」
「没什么,等你回来也是一样。」
「好。」
……
短短三年一晃而过,我和顾琛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世事并不是总能尽如人意。
我的病没有治愈的可能。
所以我摒弃了成为侧写师这一条路,主修了犯罪心理学。
回国的前一天,我收到了一封尤江月发来的邮件。
看完之后,我整整一夜没有合眼。
第二天回国,我先去见了顾寻。
听说他即将减刑出狱,见到我时,状态大好。
三年未见,顾寻笑着问:「阿余,准备好迎接我的报复了吗?」
看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我把工作证摆在顾寻面前。
「顾寻,我们谈谈吧。」
……
三个小时后,顾寻因袭警被重新收押。
一桩陈年旧案被翻了出来。
当初那场车祸,不是意外。
顾寻为了留住我,叫人对车子动了手脚。
最初的计划,只是为了撞伤我一条腿,拖延到开学之后。
没成想,这一撞,毁掉了我的后半生。
这件事的起因经过,附上证据,都被尤江月调查的清清楚楚。
顾寻没有抵赖的可能。
他曾因为稀薄的愧疚,扬言对我的后半生负责。
只是这份誓言,撑不过区区三年。
从监狱出来后,我把收集来的资料一一归拢好。
交给了我的律师。
这一次,顾寻大概再也出不来了。
……
我心情实在不好,推掉了后面的工作,去了顾氏集团。
我以为顾琛会一个人等我。
谁知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他跟别人的对话。
「哟,顾总,一枚戒指等了三年还没送出去呢?」
「没人要的老东西。」
「你不是被甩了吧?」
那人幸灾乐祸,丝毫不掩饰嘲讽。
顾琛冷笑一声,「我没霍总那么好的运气,赶着去机场求婚,被直接回绝。我要是你,就去死。」
我一愣,推门的手僵在原地。
以我对顾琛的了解,他待人向来温和。
再不济也会留几分体面。
能说出这种话,八成是被人戳了痛处,惹毛了。
对方暴跳如雷,「要不是你跟我抢戒指,我能失败?」
「霍总先照照镜子吧?」
在事态升级之前,我推开了门。
「顾琛……」
办公室内的唇枪舌剑戛然而止。
顾琛的脸上,挂上了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阿余, 你回来了。」
霍总看见我, 脸色像吃了死苍蝇一般难看。
恼火地摔门而去。
我好奇地盯着他的方向,「他是谁啊?」
顾琛眼都不眨:「土匪。」
我扫到了桌面上的戒指盒, 心情莫名鹊跃起来。
我以为, 像顾琛这样体面的人, 求婚至少该找一个浪漫又安静的场所。
谁知道我刚下电梯。
无名指上突然被套了个戒指。
我:「?」
顾琛神色淡淡,看向前方。
就见整个公司的员工正围着大厅里, 听着某位副总的演讲, 昏昏欲睡。
副总见到我和顾琛,眼底萦出了热泪。
突然嗷得一嗓子, 把众人吓得打了个哆嗦。
「顾总这是干什么去?」
顾琛笑着挽住ṭû₁我的手,「陪我太太吃饭。」
众人顿时把目光放在了我的无名指上。
四周传来窃窃私语。
「我靠,顾总原来不是妄想症……他真有老婆……」
「我还以为他怕丢人, 捏造出来的呢。」
「不怪我们啊, 隔壁霍总天天说他有病,说得我都快信了。」
我这才知道,当年在机场, 他没送出的礼物, 是求婚戒指。
走出大门, 我拽了拽他的袖子, 垫着脚小声说:「喂,顾总, 这样求婚会不会有点草率?」
顾琛把大了一圈的戒指塞给了我,温柔地开口:
「是有点草率, 不过我不介意」
「马路边也行, 给我戴上吧。」
我一头雾水, 「啊?我求?」
「不行吗?」
对上顾琛温柔得腻死人的双眸, 我突然想起当年, 他在餐厅里大放厥词的场景。
后背一凉。
我不在的时候, 那个姓霍的到底对他说了些什么?
顾琛不会真疯了吧?
我低着头,着急忙慌地给顾寻戴上了戒指。
「请你嫁给我!」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逗笑了顾琛。
他低头亲了亲我, 「好。」
隔天,顾琛被求婚的词条上了热搜。
下面则是:霍氏长公子三次求婚遭拒。
拒绝他的人,是尤江月。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 顾琛正和我坐在一起接受采访。
闻言, 他笑得云淡风轻。
「我也不懂霍先生为何总是和我撞在一起。」
「还真是……同人不同命。」
「毕竟谁也不是跟我一样命好,能得到太太的全部宠爱。」
周围发出了羡慕的起哄声。
让刚进门的霍总脸黑成了一锅炭。
自始至终,我都红着脸坐在旁边,两眼空空。
因为昨晚的「新婚夜」, 实在太刺激了……
顾琛总能用温柔示弱的话, 哄着我达成自己的目的。
上车时, 霍总将顾琛拦在了车外。
他不耐烦地问道:「怎么……怎么才能被人求婚?」
真可怜,他看起来快要碎了。
顾琛眉尖微挑, 扫了眼他的身体, 语气温和, 「不告诉你。」
说完,在霍总的怒视中,云淡风轻地上了车。
此后许多年, 京北的婚礼一场接着一场。
霍总终于缠着尤江月领了证。
可放眼望去,被夫人当街求婚的,依然只有顾琛一人。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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