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缓缓醒来,看见身旁正在安静熟睡的少年,大脑一片空白。
昨晚……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你会和少爷躺在一张床上?
你努力回想,但是宿醉后的脑袋疼得厉害,你努力半晌后又茫然地抿紧小嘴。
呆愣半晌后,你才如梦初醒般抖着手穿戴好衣物,慌慌张张地跑下床。
原本正在熟睡的少年缓缓睁开双眼,通过床帏看见女孩仓皇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你一夜未归,下人里自然有发现的,同为洒扫丫鬟的小铃问你:「阿玉,你昨晚去哪里了?」
你紧张地垂下眼,结巴着说自己去当值了,不等到她追问又急忙逃走。
你想过纸终究包不住火,只是你没料到事情会暴露得那么快。
到了下午,你就听说夫人在找昨夜误闯谢瑾怀院里的丫鬟,已经找到了外院来了。
很快就有消息传来,有下人记得最后一个进入少爷房间的是你,也有小厮看见你一大早慌慌张张地从少爷房里出来。
你苍白着脸,只能无助地等待命运的判决。
-2-
大夫人不多时便来到了你的丫鬟房中,满身珠宝看着贵气逼人,与狭小的房间格格不入。
大夫人进来后便上下打量你一番,随后叹了口气:「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了。怀儿未经人事,昨夜恐怕也是苦了你了。」
你跪在夫人脚边,紧张地垂着头,脑中却不合时宜地想起那晚的零星碎片来。
那晚少爷虽然全无经验,待你却十分温柔,碰到哪里都要问你疼不疼。
后来你哭泣时,他也抚着你汗湿的鬓发安抚。
你以为夫人会叫人进来拖你去打板子,再不济也把你扔出侯府露宿街头去,她却将你扶起来,面露无奈,拿出一个瓷白的小瓶递给你。
她想让你找机会把这药下给谢瑾怀,让儿子与她早已属意的Ṭṻ²儿媳成事。
谢瑾怀为人淡漠,从不接近女色,大夫人屡次为他议亲都被拒绝。
她一度以为自己的儿子有什么隐疾,抑或是不喜欢女子,却没想到他会栽在一个小丫鬟身上。
只可惜你们地位差距太大,大夫人急需一个撑得起门面的女子来做儿媳。
见你不安地往后退,她向你抛出了更大的诱惑。
「这是你的卖身契,烧了之后你便与侯府再无关系。拿着这些银子,你愿意去哪里便去哪里。」
你终于犹犹豫豫着,慢慢伸手接过,讷讷地应了声:「好。」
-3-
你进到少爷房间时,他正在读书,从书中抬起头见是你,不由得温和一笑:「你来了。」
你站在门口,小声地「嗯」了一声,不明白一向对下人冷淡的谢瑾怀看起来心情为何如此不错,只又紧张地绞紧衣袖。
谢瑾怀看着女孩木头般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又可爱,丫鬟的两个小团髻衬着细嫩微红的脸,如同他房中博古架上的玉娃娃。
想到你胆小的性格,站在门口惶惶不安的模样,好像稍有风吹草动你就会慌不择路逃跑,他必须足够小心才不会吓到你。
谢瑾怀放下书走到你面前,女孩堪堪到他锁骨处,发旋țù⁻毛茸茸的,还有一两根不听话的头发翘起,他真想伸手去抚一抚。
他思索如何开口才能安抚你。
「那日是我不好,做这种事需征得女孩儿同意。只是那晚我被人下了药,意识不清,」他顿了顿,垂眼看你微颤的双睫:「所以,才会如此荒唐……」
你烧红了脸,却又摇摇头。
那一晚的事其实你根本不记得多少,其实细想并无什么难受的回忆。谢瑾怀……天人之姿,多少京中贵女暗暗仰慕。
至于所谓清白……你并不在意这些。
只是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你心底不由得生出一股愧疚。
少爷光风霁月,有丫鬟想借机攀附并不奇怪,那晚或许就是被别人钻了空子。Ṫŭ̀ₓ就连你……待会儿要做的事,其实也和旁人并无区别。
谢瑾怀看着面前低头不作声的女孩,心中想的是如何逗你开心一些。
他记得你喜欢满博古架的娃娃,于是便不分昼夜地亲手雕了一架子。
你对此一无所知,走进房里看到那满架的彩色娃娃时,也只奇怪少爷怎么会喜欢如此稚气的东西,与他本人一点也不像。
谢瑾怀从架上拿起一个穿着鹅黄衣服的福气娃娃,圆头圆脑,脸上还带着红晕,笑得傻气。
他递到你手中,说这是你,又拿起另一个身穿天青圆领衣袍的男式娃娃,同样圆头圆脑,说这是他。
即使极力掩饰,他的耳尖还是悄悄红了:「喜欢吗?」
你握紧另一只袖中被汗浸湿的卖身契和小瓷瓶,低低地说了声「喜欢」。
哄人的话,你没笨到傻傻相信的地步,因为在你印象中,二人之前根本不认识!
谢瑾怀对你毫不设防,尽管紧张得心慌手抖,你还是有惊无险地把药下进了他杯里。
离开时,他显得不舍,却仍彬彬有礼、进退得宜:「阿玉,明天见。」
你想的却是再也不见。
有人在门口接应你,趁着夜色,你收拾好细软银钱,从侯府的后门悄悄离开。
下到江南,用这些银子做些小买卖,从此你再也不用做看人眼色过活的丫鬟,也是能自食其力的人了。
你收紧背上包袱,掩下脸上的不安,暗暗期待着以后的新生活。
-4-
谢瑾怀自昏迷中缓缓醒来,察觉到身体怪异的反应。
不只如此,有一名女子在房内,试图靠近他:「少爷……」
谢瑾怀强撑起身,自目眩中看清眼前陌生人,双目逐渐冷冽,咬紧牙关:「滚出去。」
那女子没想到药效竟还未发作,抑或是谢瑾怀如此能忍耐?
在他越发冰冷,恍若看死物的眼神下,女子慌张地连连后退,跑出房时连门也未来得及关上。
谢瑾怀双手因着药效微微发颤,却还是强撑着走到门口处上锁,随后才滑落地面艰难喘息。
他捂着胸口大口吐息,灼热的痛感顺着喉咙一路烧到下腹,烧得人止不住发抖。
他已经想通其中关节,这药是阿玉所下。
少年清冷的眼尾浮出艳色来,竟逐渐在这痛苦中觉出诡异的快感来,仿佛来源于给予这一切的人。
谢瑾怀想到你那紧张的小模样,他以为你是怕他,原来竟是因为要做坏事,不由低低笑出声,眼角眉梢都泛出红晕,看起来勾人又脆弱,由端方公子变成好像吸食人精气的男鬼。
他的好阿玉,是谁教的她下药,甚至还想将他送给别人?
清脆的爆裂声在书院内响起,房外的小厮被惊动赶来查看却发现房门紧锁,担心地扬声问:「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过了半刻钟,房内才传来谢瑾怀淡淡的声音:「无事,打碎了一个花瓶,我自己收拾就好。」
少爷性子一向冷淡,不喜别人进出他的书房,小厮犹豫片刻,只好道:「那您千万仔细别伤了手。」
房内,落满一地的花瓶碎片,谢瑾怀冷静地看着自己掌心深可见骨的伤口上,鲜血淋漓,顺着指尖滴落在地。
感到热意再次涌上来,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手臂上再划下一道伤口,霎时鲜血涌出。
他在这种极端的痛楚中获取短暂的清醒,额角沁出冷汗。
「阿玉,阿玉……」
他低声不断重复着你的名字,仿佛在这其中获得无限乐趣,如同牙牙学语的稚子般,直到瞳孔都变得漆黑一片。
-5-
第二日一早,你背着小包袱,气喘吁吁地赶到城门下。
按照计划,你午后就能顺利出城。
然而你到的时候,城门把守处多了一大批官兵,对每一个出城的人都细细盘查,还下令不准蒙面遮掩。
出城的队伍一下缓慢许多,百姓议论纷纷。
「怎么查得这样严?」
「不知道啊,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城啊……」
「看样子,怎样也要等到午后了。」
「听说是宴平侯府在抓一个出逃的下人,好像还偷了不少东西……」
你听到这里,心头一紧,这说的不会是你吧……但你没有偷东西!卖身契也是大夫人主动给你的。
思来想去,你还是害怕,会不会是少爷醒来发现被算计后生气极了,想要抓你回去?
你只好改道城东渡口,想要乘船南下。但到了渡口才发现这里竟也被人重重把守ṭũ̂ₖ,仿佛在等什么人来自投罗网。
破庙里,你耷拉着小脸,手里的小木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面前的柴火堆。
话本子里的江湖英雄生火不都是信手拈来的吗?怎么到了你这里,又是捡柴,又是钻木的,连一点烟都没见着?
你抱紧自己,两条秀气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
出城的所有关口都被封锁,一时半会儿你出不去,也不舍得住旅店,于是只能到这里将就一会儿。
本来安静的庙外传来声音,你不安地抬起头,紧张地竖起耳朵。
好像有好多人在靠近这里!
你方寸大乱,连忙躲到角落的柴堆后面。谁知没有清理的烟灰被你扬起,钻进鼻子里呛了一脸。
你咳嗽几声后又拼命忍着不敢动了,害怕有人在附近会发现自己。
过了一刻钟,你蹲得腿都麻了。
犹豫一会儿,你蹲在角落的柴堆后面,小心翼翼地扒拉着木头往外看,露出半个脑袋偷看。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少……少爷就站在门口,漆黑的眼睛锁定你的方向,紧紧盯着你!
你捂住嘴巴,被吓得失声叫出来。
谢瑾怀面无表情,看着女孩的表情看到他就像见了鬼一样,在心底冷笑。
为了躲他,蹲在这种腌臜地方,还把自己弄成这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混账东西,哪里学得这样坏,居然在他杯里下药。母亲给了卖身契你就敢要,殊不知这种世道下,独身一个女孩子在外会遇到怎样的可怕意外。
你愣愣地看着他,身子往后蜷了蜷。
少爷神色实在冰冷,看得你心惊肉跳。你想跑的,可是腿蹲久了发麻,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白着小脸看他向你走来,喉咙发紧地小声说道:「少爷……」
谢瑾怀看一眼你怯生生的模样,不发一言。
看着可怜的小东西,悄无声息地在他杯里下了药,反手将别人往他床上送。
他俯身摸了摸你僵硬的双腿,解下披风将你包起来,随后便抱着你回到马车上。
一进到马车,封闭空间内只有你们两人独处,你缩在角落里怯怯地认错,抓紧身上的包袱,试图给自己一些安全感:「少爷……我错了。」
谢瑾怀只淡淡看你一眼,随后便收回目光:「回府再说。」
马车从后门径直驶入府中,一路到了谢瑾怀院外。
谢瑾怀兜头把你抱起,披风的大帽子一下把你的脑袋遮挡得严严实实。
你什么也看不到,直到感受到四周的温暖,他才把你放下地。
-6-
落地后,你手忙脚乱扯掉他的披风。刚刚被他抱着时你便害怕极了,以为他要将你带去什么可怕地方。按照你做的事,就算是直接沉塘了也是有可能的。
一抬眼才发现这里就是谢瑾怀的房间,想到在这里发生过的事,你不可谓没有阴影,抬头小心翼翼看向对面的人,后退几步:「少爷……」
你觉得自己眼花了,只见少爷竟然对你笑了笑,只是这笑容看起来一点也不温柔……下一秒,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小瓷瓶,抬头喝了下去。
你看着那小瓷瓶只觉眼熟,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上次夫人给你的那种药吗?
算上这次Ţŭₔ,这已经是谢瑾怀第三次喝这药了,难道他是喝上瘾了不成?
你如遭雷击般呆立在原地看着他。
他看着你呆若木鸡的模样,淡淡一笑,眼角眉梢都生出惬意:「过来。」
面前少爷就像变了个人,没过几秒眼角浮出红晕,看起来勾人极了。
你心里害怕极了,只觉得大祸临头,转身跑到门口,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已经被锁上。
你拍着门,「救命」喊了一半,谢瑾怀就从背后把你压在门板上,抱着你的小腹,声音尾调缓缓上扬:「去哪?」
上次你是喝了酒,这次却过于清醒。
比起之前,有了第一次经验的谢瑾怀显得更有经验。
帷帐一扯,两人相处的空间顿时变得昏暗且安静,呼吸清晰可闻。
忍耐许久,你终于哭出声:「不要,不要这些……」
少年抚着你汗湿的鬓发,朱砂般鲜红的唇沾着水渍,「那阿玉想要什么?」
模糊中,你好像终于觉察出他似乎想要你说些什么,抽泣着说:「……你。」
「好,」少年终于满意笑起来,温柔地俯身,「……阿玉乖。」
再到后来,迷迷糊糊中你说出心底的话:「我错了……呜……少爷……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谢瑾怀微微喘息,轻轻擦拭女孩汗湿的额角。
「那晚……不该喝酒的……呜呜……」你哭得睁不开眼。
不喝酒,就不会误闯少爷房间,也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么多事。
你知道错了……这次过后能不能就放过你?
你哭花了脸,狼狈不堪地抽噎,他抚着你的背部顺气。
他在心底暗暗发笑,叹你竟真的迟钝至此。
你们的第一晚,如果不是他使心机手段,恐怕按你温吞胆小的性子,直到出府也不会同他说上几句话。
无论是他服下药物,抑或是你醉得迷迷糊糊,就连你进入他房中也是早被安排好的。
这一切绝非偶然,他根本就没想放过你。
「别说傻话,阿玉,」他看似安慰你,眼神却晦暗下来,「这样我可要生气。」
-7-
陆钰来找谢瑾怀,还没走到门口,他就听到房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很弱,夹着颤抖,显而易见是女孩儿的。
他一愣,脚步顿住。
房门骤然被人从里面推开。
从房间里跌跌撞撞跑出来的女孩泪水涟涟,蓬乱的头发,稚气的脸蛋被泪水哭得乱七八糟,没有看清眼前的路一下栽到他身上。
陆钰下意识扶住你,看向怀里满脸仓皇的女孩子。
「救……救我……」女孩下意识向眼前的稻草求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衣服是齐整的,只是白嫩脸蛋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像是刚经历过什么。
谢瑾怀从房内追出来,眼神微暗,把你从陆钰怀里抱回来。
「家事,让陆兄见笑了。」
陆钰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谢瑾怀已经把还在不断哭泣挣扎的女孩子抱起来往房间走。
他只能看到谢瑾怀稳稳的背影和臂弯里不断挣扎着踢蹬的小腿,夹杂着哭到快要断气的尖叫哀求。
陆钰的眼神渐渐暗下来,阻止似的往前走了两步,却没来得及抓住谢瑾怀衣袖。
侍从过来恭恭敬敬请他出去:「陆世子,请吧。」
-8-
屋内一片暖融融,盈满淡淡鹅梨馨香。
女孩柔软的小臂露在被子外,被醒来的少年塞回去。
你累坏了,沉沉地睡着,泛着红晕的小脸上犹有泪痕。
谢瑾怀抱紧你瘦弱的肩头,抵着你的额头慢慢闭上双眼,感受到近乎眩晕的满足,长睫敛下情绪。
醒来时你看到日光都觉得不真实,忍不住用手抓了抓那缕金灿灿的光线,有些愣怔。
……这是过了几天了?
这几天你连地也未曾下过,已经有些分不清昼夜。
谢瑾怀走到床沿,握住你的手,你发愣地看着他把一个镯子慢慢套到你细白的手腕上。
你在他的桌子上见到过几次,他私下雕刻许久,还以为是要送给哪家小姐的。
他轻吻你的指尖,将手放回被子里:「累的话就再睡会儿,没有人会来打扰你。」
你裹着被子,看他站在床边穿衣,背后、胸前都布满这几天挠出来的一道道红痕。
「少爷,」你犹豫一会儿,小声地,「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他正在系腰带的动作顿了顿:「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出门。」
少爷好像没听懂……你垂下眼,发了一会儿呆。
往被子里躲了躲,你还是鼓起勇气:「少爷,我是说……放我出府。」
这句话一出,你好像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一下凝滞起来,连带着谢瑾怀的瞳孔也暗下来。
他的动作停下来:「哦?」
那不是疑惑的眼神,他明明听懂你的话,却不肯明说。
你有些委屈,但还是小声重复一遍:「大夫人已经把卖身契给了我,您气消后能不能放我出去?」
谢瑾怀的表情一寸寸龟裂,心慢慢沉下去。
到现在,你还以为他是在罚你?
他的双眼暗下来。
少爷抿着唇面无表情看你的时候真的好可怕。
一连几日的惩罚让你下意识地躲,他修长的手指已经伸过来擒住你下巴:「放你出去……」他沉吟,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他抚摸你垂在肩头的鸦发,轻声:「阿玉年纪小,性子不定,总觉得外面好。
「世道黑暗,到处都是豺狼虎豹,阿玉孤身在外,到时怕是被吃干净了也只有哭的分。」
他又笑笑,看起来温和极了:「我听说,女子为人母便会安分些,阿玉想怀孩子吗?」
你呆呆看着他,不能言语,被他的话吓得眼眶红红。
他见你被吓到,这才安抚。「阿玉别怕,」他圈住你瘦弱肩头,「听话,我不会害你。」
-9-
你坐在秋千上,安静看着院子里麻雀啄食小米。
「你是谢瑾怀的新妇?」
陆钰在一边观察你好久了。
那愣住的女孩摇摇头,看起来一片稚气,委实不像一个新娘子。
你小声问:「你是谁?」
陆钰忍不住笑了,学你小声说话:「我是陆钰。」
你认真想了想他的名字,这模样不知道哪里好笑,他又笑了。
「你看起来不开心。」
「?」
「猜的。」
你觉得这人有点奇怪,但又好奇他刚刚的话:「新妇是谁?」
「你不知道吗?」他微微笑起来,「谢瑾怀要成亲了。」
他想,你对他竟然毫无印象么?那天明明哭成那个样子向他求救,可惜他没能救你。
他却牢牢记住了,散ţṻ₂乱的鬓发,泪水涟涟的眼睛,怀里柔软的、不断哭泣的女孩……你抱住他时锁骨上甚至还有谢瑾怀留下的咬痕,透过凌乱的衣襟被他窥见。
只是一会儿的工夫,你就相信他说的话,戒备心未免太低,难怪谢瑾怀从不让你露面。
-10-
想起陆钰下午说的话,又看院子里的下人都忙碌起来,脸上还带着喜色。你终于后知后觉少爷要成婚。
成婚!少爷无论跟谁都好。
你眨眨眼,那自己是不是能出府了?
下午谢瑾怀回来时,你便满心等着他说这件事。
他抱你坐在膝上,亲昵地握住你的手晃了晃,就像逗小孩。
「今日做了什么?」
「用膳,看话本,下五子棋,吃下午茶,小玲给我做了新衣服……」你慢吞吞数着,心里在想,少爷怎么还不说那件事?
「阿玉,」他握住你的手,终于开口,「我们的婚期在下月初六。」
「嗯?」你神色出现空白,疑惑看他。
「阿玉又长高了,」谢瑾怀不动声色观察你的神情,「明日会有人来量婚服的尺寸,你要配合些。」
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带着困惑看他。
谢瑾怀知道你在想什么,抚了抚你微微卷曲的额发:「阿玉想问什么?」
「为什么是我们的婚期?」
「又在说胡话,除了你还能有谁。」
「可是……」
你低下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你本来就是迟钝又不善言辞的性格。
谢瑾怀半蹲在你面前,看你嘴巴已经紧紧抿起来,眼眶红了一片,极力忍耐的模样。
「怎么哭了?」他声音淡淡,像是不知道罪魁祸首是他。
为什么这样对你!
「少……少爷,」你语无伦次的,忍了又忍心里的崩溃,「你……你不可以这样……明明,大夫人都把卖身契给我了……」
说到后面,你整个人乱七八糟,又乱又难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把扯住他袖子:「少爷,我错了,你怎么罚我都可以,不要……不要这样……这样对我……」
他静静看你一会儿,才慢慢擦掉你的眼泪:「可是婚期已经定了,阿玉告诉我怎么办?」
你脱力般呆坐一会儿,薄薄的眼皮泛着红,被泪水濡湿:「我……我不知道……」
「听话,」他用温柔的语气下了最后通牒,「别让我生气。」
-11-
陆钰又看到你坐在秋千上,只是这次神色更为萎靡,比上一次看起来还要难过。
「小木头。」
不知道是不是在叫你,但你一点不想理会。
木头也会生气?
陆钰看着你毛茸茸的发顶,忍不住笑了。
「不开心吗?谁惹你了?」陆钰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看你还是不搭理,他这才低头,忍住摩挲白嫩脸颊的冲动:「我能带你走。」
你愣了下,巴巴抬头:「……真的?」
正好撞进陆钰眼里,发现他在深深看你。
他的眼睛生得极好,微深的眼窝,眼下有痣,长眉入鬓,比谢瑾怀多一分风流,不笑时又冷淡。
心漏跳一拍,你看见他在你面前蹲下,似乎是为了更好看清你的表情。
「三日后,亥时,在后门等我。」
他的手搭上你膝头,不经意地摩挲一下,朝你笑了笑。
「如何?」
他在暗暗引诱你,只是你浑然不觉。
「你为什么帮我?」你有些不解。
「因为你向我求救过,只是那一次我没能帮你。」
谢瑾怀一错不错盯着眼前一幕。
花架下,秋千上的少女扎着双髻,刘海软软搭在眉毛上,鹅黄色的裙子是他给挑的,低着头听陆钰讲话。
陆钰单膝跪在她身前,神色亲昵。
他淡淡想,陆钰来了一次还不够,还要来第二次。
这贱人!
「阿玉。」他唤你。
你登时像受了惊,抬头仓皇看他。
而陆钰仍旧半跪,神色如常回头,仿佛没意识到自己正在你身前的姿态,宛如入幕之宾。
谢瑾怀像才发现陆钰,面露不解。「陆兄?」他语气缓缓加重,「……你在这里做什么。」
陆钰从你身边站起身,微微笑了笑。「谢府太大,我竟然有些迷路了,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来……」他看向你,「惊扰了侯府的小丫鬟。」
放屁。
向来温雅的他也有骂人的冲动。
「阿玉,」他放软语气,「过来,别打扰了陆公子。」
你抬头看看陆钰,又看看谢瑾怀,犹犹豫豫着走到后者身边。
他在你耳边低声,却又能让第三个人听见:「陆公子平日风流惯了,常出入烟花之地,红颜知己无数。今日怕是酒意上头又把侯府当成青楼来逛了,没吓到阿玉吧?」
陆钰的笑容僵在脸上。
烟花之地?红颜知己?
他才是放屁!自己哪里有过这种东西。谢瑾怀为了抹黑他还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
陆钰张张嘴还想说什么,谢瑾怀已经不紧不慢扶着你离开。
回去路上,你不时悄悄抬头看谢瑾怀,他神色如常,什么话也没说。
到了房间,他也只是淡淡:「阿玉这几日安心在此吧,不要再到处乱跑惹人担心了。」
你看着他关上门,愣怔一会儿,又想起陆钰的话。
三日后,亥时,后门。
你能相信他吗?
-12-
这几日你都心不在焉。
有人问你婚服样式、簪子手镯款式,你一概搪塞过去,有些是真的不懂,更多是你满心满脑都是另一件事。
谢瑾怀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在下人拿着样式从你房里悻悻退出后,接过册子:「我来吧。」
三日后很快到来。
谢瑾怀今日上朝后又处理了一日的公务,疲惫不堪早早在书房睡下。
你蜷在床上,犹犹豫豫。
其实包袱早就收拾好了……被你塞在床下。可是到底要不要冒险跟陆钰走,你还没决定好。
万一他也是坏人?万一他只是逗逗你?
可是你直觉他不会这么做。
鼓起勇气后,你还是决定抱着小包裹一探究竟。
更深露重,你到后门时,发现陆钰头发上都凝了薄薄一层露水。
他看见你不由得笑:「还知道穿厚点,把自己包成粽子了,真聪明。」
你怕冷,所以出来前穿上了最厚的袄子,连脖子和袖口处都有厚厚毛茸。
他捏捏你圆圆的发髻,真像个年画娃娃。
「走吧。」
你被他牵着手,又不安,但是下意识觉得他可靠:「我们去哪里?」
「我在金陵有些产业,我们先去那里落脚。后面去哪里我听你的。」
你愣了愣,随后缓缓回握住他的手。
出了城门,总算比你上次跑得远,此时天还黑着,约莫一个时辰后才会天亮。
你们看到有猎户留下的茅草屋,决定在这里休息片刻。
陆钰一个公子哥,适应能力却远比你想象的要好,见你好奇看他,他拨弄柴火的手停了停。
「想问什么?」
「你怎么懂得这样多?还有金陵,怎么会有你的产业?」
焰火映照下,他俊美的侧脸一明一暗。「我未及弱冠便被母亲扔到九城兵马司历练,练了半年多,又逃到金陵做生意,」说到这里他笑了笑,「误打误撞,被我借着陆家的名头筹了不少钱,后来慢慢也有了几十间铺子。」
中间的磨难他一字未提。
他有些纳闷,又伸手捏了捏你的发髻:「你真不记得我了?」
他指的不是谢府那一次。
见你摇头,他叹气:「你在桥南买布那一次,还记得吗?」
三年前,那时他刚进九城兵马司,有人知道他是陆家公子故意来挑衅寻事。
那会儿他还未经历练,拳脚功夫尚且青涩,凭着一股狠劲把几人打退后,顶着一头一脸的血,茫然走在大街上。
「你不疼吗?」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眼珠缓缓转动,落在眼前这个还没他肩膀高的小姑娘身上。
你看他脸上的血渍可怕极了,把自己的手绢拿出来,递给他。
陆钰没有反应,你犹豫一下,只好踮脚小心țûₗ着帮他擦掉脸上的血。
擦干净后露出白净俊美的面容来,你的注意力也全部在他的伤口上:「你还有哪里受了伤?」
见他眼神仍一错不错落在你身上,你不由得担心起来。
皮外伤还好,要是脑子被打傻了……
你放慢语速,比比画画,试图让他听懂自己的话:「你家人在哪里?」
他仍旧不说话。
其实是因为回家也没用,陆钰的母亲是十年前镇守边关的强悍人物,如果见儿子刚入军营就跑回家,只会面无表情再吩咐人把他扔过去。
他这样一身伤地走在街上也不是办法,你只好带他去了医馆,用自己的月银给他请了郎中。
上药后,你见他仍旧看着你,也不说话,叹了口气,把今日自己身上带出来的银子一股脑塞他手里:「以后被人打了要跑,知道吗?」
陆钰还不知道自己在你眼中成了智力有缺陷的可怜人,握紧你留下的手绢和银钱,看着你急匆匆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个小智障是你!」你呆住。
「……我不是智障。」他噎住。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
他只是太累了。
操练一日后还要和五六个不长眼的人打架,唉。
「你那时才这么点高,」他看着你,笑意揶揄,「抱着一匹布,那匹布都要比你人高了。」
你有些无语,转过头不想再理他,不知不觉就蜷在床上睡过去。
陆钰也没再说话,静静看着你的脸蛋,弯弯的睫毛,被火烘得红扑扑的脸蛋。
兜兜转转,他一直在找你,没想到再见就是你哭着扑进他怀里那次。
这一次,他不会再弄丢你。
-13-
你醒来时,火已经灭了,屋内漆黑一片,陆钰也不知所终。
荒郊野外,你听到野兽隐隐的号叫,还有不知名的虫子在外面发出一阵阵的响声,像是蝉鸣。
你慢慢坐起来,有些不安:「陆钰?」
没有人回应你。
你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只隐隐看到地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哆嗦着等了一会儿后,又轻轻喊了一声:「陆钰……」
有衣料摩挲的声音在角落传来,你想问他为什么吓你,却听到熟悉的声音。
「阿玉。」
谢瑾怀借着月色,看清女孩脸上的惊恐。
不要……怎么会!
谢瑾怀面无表情,一步步靠近。
少爷一定很生气。
「不要过来——」
他的表情你太过熟悉,让你想起上一次惩罚那些不堪的、难以承受的回忆。
无声的夜,在荒郊野外的屋子里,女孩的哭声尤为明显。
你仓皇后退,苍白小脸上ŧũ₋满是泪水:「别过来,救命……」
六神无主之下,你哭着喊陆钰,下一秒就被他堵住声音。
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谢瑾怀瞳孔漆黑一片,温暖的手探进你衣裙下摆。
借着那点窗缝中透出的微弱月光,你终于看清地上黑乎乎的一团,是昏迷不醒的陆钰。
「你说,他什么时候会醒?」他凑近你耳边。
不要,不要。你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因为紧张和羞耻发着抖。
不知道是雨声还是水声。
你被汗濡湿的额发贴在发红的脸上,哭得喘不上气。
放过你,放过你吧……
-14-
在那天之后,半个月一晃眼过去。
午后书房中,两人皆衣着完好,他将你拥在怀里,附在你耳边轻笑低语,在外人看来只是亲密地说着话。
只有你知道,在纠缠的衣摆下……
灼热的泪滴在他的肩头,你听清他的话之后委屈地摇头,止不住地抽泣哽咽:「少爷……我真的不行了……求……求您放过我吧……」
谢瑾怀这时候却严厉得出奇,在女孩耳垂上留下印子:「做不到,那便继续……」
以这样的姿势,在白日的书房里,透过窗棱的日光将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
包括你因害羞而在他身侧蜷缩起来的粉玉似的脚趾,脸也红得滴血。
你簌簌发抖,却还要颤颤巍巍撑着身子边抽泣着边亲他, 小声地哭着问:「可以了吗,可以了吗……」
你的亲吻毫无技巧章法可言, 仅仅是生涩过头的唇贴唇触碰,还将泪水糊他一脸, 谢瑾怀却享受你只有这种时候才愿意的主动。
他扶住女孩瘦弱的脊背,低头慢慢吻掉你脸上的泪水, 终于肯把你放回榻上:「阿玉这样难受……」
谢瑾怀摸了摸女孩被泪水打湿的脸颊, 慢慢往下。
「唔……呜呜!」你哭着踢蹬好几下小腿, 被他单手握住分开。
-15-
晨间,院里的丫鬟都在窃窃私语。
她们都是新被指过来专门服侍少夫人的,少爷不喜丫鬟服侍, 因此以前院里从不让丫鬟出入。
「少夫人还没起吗?」
「嘘,你动作轻些,少爷吩咐过我们不要吵醒少夫人。」
少夫人性格温和,从不责打他们这些下人。少爷却用刑责罚过对少夫人不敬的下人,杀鸡儆猴过后,无一人敢再懈怠。
等到午时,谢瑾怀已经下朝回来,还见房门紧闭,显然满院仆从是听了他的吩咐都不敢去打扰。
谢瑾怀推开卧房门, 满房馨香,是妻子身上的鹅梨甜香,暖意融融, 解去身上寒气。
谢瑾怀怕冻到你, 在屏风外站了一会儿,摸到衣襟转暖后才走入内间。
「过段时间该下雪了, 我们去俞川山庄度假, 好不好?」他给你穿上厚袄子, 又将你放在膝上喂了茶,亲昵地握住你的手晃了晃,就像逗小孩。
你还发困着, 被他抱住也出奇地乖, 放在平日你会挣扎,谢瑾怀心底暗笑, 趁着你还没清醒过来要多抱一会儿。
「俞川?」你困得歪在他肩头。
「嗯, 那里下雪后会盛开满山玉荣花,京城独此一处。」他摸了摸你的手心, 又往里面塞了个汤婆子, 「阿玉不是怕冷么?可以在庄子里泡温泉驱寒。还有当地特产蜜红薯, 用炭火烤熟后香甜流蜜, 你会喜欢的。」
你困倦地听着, 轻轻点点头。
谢瑾怀寻到你的唇,轻轻贴上, 语气是淡淡诱哄:「阿玉真乖……」
你不知道的是, 他今日上疏弹劾陆钰,引得满朝哗然。京城中传言纷纷,谢家与陆家早已翻脸,只是不知道原因为何。
没关系, 等到你们从俞川回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不会有任何风言风语落入你耳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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