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友是著名的毒舌高冷学神。
在我挂科之后,他给同为学霸的前女友发消息吐槽:
【你很聪明,不像许小薇,蠢得像头猪。】
后来,我拿着聊天记录找他闹:
「那我们这四年算什么?我为你写的一百封情书算什么?我冒着暴雨为你送饭又算什么?」
他不屑一顾:「许小薇,算你贱。」
-1-
顾青川冷淡地吐出这三个字之后,房间彻底陷入沉默。
我举着聊天记录的手机顿在半空。
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或许是我表情太过反常,他顿了一下,知道话有些重了,闪过一丝不耐,终于解释道:
「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那张卷子本来就很简单。」
「你要是觉得不高兴,我可以和你道歉。」
他轻飘飘地耸了耸肩:
「对不起,许小薇,可以了吗?」
他定定地看着我。ẗű̂₍
似乎等着我的反驳,然后继续轻而易举地「打败」我。
左右最后也会是我妥协、道歉而结束。
我原本一通的话堵在喉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了然。
然后推了推眼镜,已经专注到新的资料数据上。
谁都说,他是难得的学霸天才,而天才总是「不谙世事」的。
他们说话直白又毒舌,看正常人像是看垃圾。
顾青川就是那样的人。
他能在我考试挂科时嗤笑,蠢猪。
能在我摔倒在地捂着流血伤口时淡淡走过,丢下一句:
「你真没用。」
然后用一句:
「最好快跟上,我是不会等你的。」将我想要说青川能不能扶我一下,我好像站不起来了堵在喉间。
没错,他是有意的,甚至知道我要说什么,但他不想扶我。
因为他要准时准点地去看那个竞赛节目。
扶我就会迟到,错过最新一期了。
而等我自己去诊所绑好绷带,一瘸一拐地回来时,我们共同的出租屋里,灯却已经关了。
甚至还锁上ẗúⁿ了锁。
我不可置信,下意识地敲了敲门:
「青川,开门。」
他一直有早睡的习惯,且不喜欢被人打扰。
可我膝盖太疼了,只能虚弱地道:
「青川,我腿好痛,你开门好不好。」
没人开,我在门外晾了一夜。
第二天,门打开时。
他居高临下看着蜷缩在门边脸色苍白的我,没有表情,没有起伏。
而是通知:
「你昨晚太吵了,影响我睡觉了。」
原来,他不是没听见。
只是觉得,睡觉时间,就不应该做其他的。
被这样毒舌又冷漠的人对待,谁要是喜欢他和犯贱没什么区别。
但人不是平白无故就犯贱的。
-2-
我妈被我爸打跑了以后,我成了全校最孤僻最不受待见的人。
一年四季永远是那换洗的四套校服,不仅用来上课还穿着挨打搬重物。
夏天还好,冬天总是难免有味道。
以至于被安排在垃圾桶旁边的位置时,班里人丢过来的垃圾总能砸在我身上。
同龄女生看见我就像看一个笑话,捂着嘴偷偷在我身后嘲笑:
「她真脏。」
少女青春期的自尊心作祟,便就着冷水拼命地想要把那些早已洗刷不干净的污垢抹去。
可结果只会是第二天穿着潮湿冰冷的冬季校服瑟瑟发抖。
那段时间,我其实最怕的就是路过走廊。
因为每走一次,我都感觉所有人在用异样的目光盯着我。
班里的小太妹就势不怀好意地叫我:
「喂!你家是垃圾场吗?怎么那么臭?」
说完一起哈哈大笑。
但没有,根本没味道。
我洗得很干净,只有劣质洗衣粉的香味。
顾青川就是那时出现的。
他冷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对着小太妹开口:
「那你家是谁猪圈吗?」
全校第一的学神总是名声在外,突然被男生这么问小太妹羞愤:
「才没有。」
「那你嘴为什么那么臭?」
小太妹成功被气哭。
我呆在原地,顾青川才看向我:
「现在可以继续走了吧。」
「我要迟到了。」
我惊觉自己挡住了去路,慌忙退到一边。
他目不斜视地朝着前方走去。
-3-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缘分。
因为之后我总能遇到他。
小太妹气不过找小混混报复,他推了推眼镜,当着人家的报警。
使唤我惯了的同学叫我免费跑腿打三份饭,他嘴皮一碰:
「残疾人有专位,喂猪请去养殖场。」
偏心的班主任指着一沓试卷对我指桑骂槐:
「蠢成这样注定是社会的垃圾,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教育要在这些人上浪费资源,就该一出生就去拧螺丝!天生的奴才!」
他路过。
班主任立马变了笑脸:
「你看看人家青川同学,人家才是真正该让老师好好教的同学,你说是吧青川同学?」
顾青川脚步停下,上下打量了班主任一眼:
「不好意思,你不配。」
然后留下班主任瞪大眼睛脸色涨红。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崇拜。
但差班和实验班的差距千差万别。
好在我严重偏科,英语虽然差,数学却好得离谱。
甚至在下一轮考试的时候,以一分之差单科排在他前面。
他终于正眼看我了。
但也只是一眼。
-4-
也是因为如此,在我爸闹到学校来时。
所有人都围着看我笑话。
看着我被他扯着头发让退学。
甚至还翻出我偷偷写下的情书,骂我不检点。
情书写给的对象依旧冷淡地站在人前。
然后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
反手一拳。
-5-
事情闹得很大。
看热闹的学生老师都慌了。
拉开时我爸被带上了救护车。
他像是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亦或者说,他意识不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很容易就被拉开了,甚至还能规矩的理好自己的校服,对我说:
「你比他们,聪明一点。」
「为什么还会被愚蠢的废物欺负?」
仿佛在他语气里,这些朝夕相处的普通人,都不算是人类。
只是一只只会双脚直立的猪。
而事情的结尾,却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出面摆平。
她来得风风火火,指责捐了那么多楼,为什么安保还那么不好,让暴力分子进入高校?
质问保安为什么只知道看热闹不做事。
至于伤者……
「伤者?」
她冷笑一声:
「那是匪徒!罪犯!我儿子是正当防卫!别以为我不知道,在此之前他还伤过一个女学生!」
最后,她见了我。
轻飘飘的道:
「我可以帮你摆平你那个滥赌的爸爸。」
条件只有一个,跟在顾青川身边,和他考去同一所高校,同一个专业。
理由很简单。
天才的脑子和常人是不一样的。
从小到大,顾青川就没有常人有的感情,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因为几句训斥流眼泪。
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可以在一些泡沫剧上浪费时间。
哪怕最疼爱他的奶奶去世,他也只是愣愣地参加完葬礼。
然后再一次沉浸在新出的高数题里。
一滴眼泪也没流。
他没有感情。
-6-
「但他今天为你出头,是个例外。」
顾妈妈有些感慨。
没有妈妈不爱儿子。
她可不希望自己儿子真的和社会脱节。
是以,我是最好的选择。
我答应了。
顾妈妈对我颇为感谢:
「四年,就四年,四年之后你要是想走,我也不拦着。」
四年时间够她在国外的公司步入正轨了,那时候她有的是时间好好考虑儿子的教育问题。
现在四年过去了。
我熟悉了顾青川的冷漠,毒舌。
一次次包容妥协,妄图让自己在他眼中真的变得不一样。
但现在,我坐在只听得见键盘声的屋子里。
突然想到今天我遇见的学姐。
她在社团聚会里一眼就认出我,开口就是:
「你是青川的女朋友吧?你好,我是贺敏,算是——青川的前女友。」
为什么说算是呢?
因为他们的恋爱只持续了三天。
「我甩的他。」贺敏坦然一笑,对我道:
「说实话,我很佩服你居然能忍他这么久,我是说,他不正常。」
他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感情。
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更不会意识到在前女友面前评价自己的女朋友时,自己的话有多过分。
聊天记录Ţṻ₀是贺敏给我的。
不是挑拨离间,单纯的,作为一个正常人,她觉得应该给我这个当事人看看。
她说:
「坚持了四年,你不累吗?」
「他根本不尊重你。」
我那时心乱如麻,麻木地摇了摇头。
连差点摔倒被人扶了一把也忘了说谢谢。
跌跌撞撞地找到他对峙。
如今,我听着耳边的键盘声,和四年如一日而漠视,突然觉得,有点累了。
「分手吧……」
我几乎无意识地说出这几个字。
键盘声停了。
原本专心致志的人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问:
「你说什么?」
那三个字在我嘴里来回很久,我知道,他这么问,是在给我收回去的机会,但我沉默了两秒,还是开口:
「分手吧。」
顾妈妈其实说错了,他愿意为我出头不是因为我特别,而是因为我曾经超过他一次。
他把我当成了对手和同类。
所以不能接受我被我爸那样的垃圾打败。
但人的天赋是有限的,在为了追赶顾青川后,我努力克服偏科的弱点,却依旧堪堪只能进入顶尖学府的普通专业。
这里有很多天才,亦或者说,天才只是进入这里的门槛。
是金子总会发光,可是这里金碧辉煌。
理所应当,我泯然众人,顾青川遇见了更想要超越的对手。
他沉浸在这样的氛围里,我却成为可有可无。
以前,我总觉得只要我在耐心一点,再等久一点,总有一天他会感觉到的。
毕竟他是人,又不是真的机器。
可是我真的有点累了。
顾青川推了推眼镜,永远冷漠、沉静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只是吐出一句:
「你别后悔。」
他甚至都可以想象我后悔然后又回到他身边若无其事的样子。
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他毒舌,说话伤人,我生气过冷战过,一走就是三天,期间我总担心他会不会为了找我出事。
但等我回去时,他只是从一堆资料中抬起头,问:
「吃饭了吗?」
我走三天,没人提醒,他就真的不吃不喝研究了三天。
更别说发现我离开了。
我那一腔情绪到最后化为无言,到底转身给他做了碗面。
他对我,总是把握十足,仿佛笃定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他一样。
可我又不是他。
我是人,是有感情的,不是机器。
四年,我无微不至,耐心想要等他醒悟。
到最后得来的也不过是志得意满的拿捏威胁。
我缓缓站了起来,忍住眼中的酸涩:
「不会后悔了。」
我没去看身后他的表情,朝着门外走去。
-7-
我不知是怎么下楼的,只知道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
慌乱间撞了人,自己反而泣不成声。
把对方都吓坏了:
「同学,你没事吧?」
我想要告诉他没事,最后却变成了一脸眼泪的呜咽,看起来狼狈可怜又滑稽好笑。
后者无奈笑出声,给我塞了纸巾,安慰:
「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好不好,别哭了。」
「能走吗?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我根本没伤。
只是太难过了而已。
他知道后松了一口气。
「今天你走得太急,我还没来得及问下午那次你没受伤吧?」
下午那次?
我突然想到我着急去找顾青川对峙时无意撞到的人。
懊悔: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我抬起头,看清楚来人时却忘了流泪:
「温学长?」
温明笑容无奈:
「学妹,你终于认得我了。」
不能不认识,因为顾青川一向的死对头就是他。
当然,是单方面的。
毕竟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和他旗鼓相当,甚至更胜一筹的对手。
这次的竞赛,为了赢温明,顾青川几乎心无旁骛地准备。
我有些不好意思,呢喃:「对不起。」
不是因为刚才,而是之前。
为了完成顾妈妈的嘱托,我在一开学就拉着顾青川加过社团。
可他好几次都缺席。
温明便是我那时遇见的。
他对人有出奇的耐心,完全不会觉得不耐烦,在社团交流时帮了我很多。
因为他,我甚至交了不少朋友。
出于感激,我连给顾青川做的解暑汤也会多做一份,趁社团活动时偷偷带给他。
之所以是偷偷,是因为自身的自卑。
因为没钱,我在上大学后就开始兼职,倔犟的和顾青川房租五五分,自然也舍不得买物价虚高的茶饮。
我那时甚至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你要是喝不惯,我、我可以去买其他的。」
好在他并没嫌弃,只是坦然地接过喝了一大口,朝我竖起大拇指:
「学妹手艺真棒!」
那是我第一次受到肯定表扬。
以前在班里,我人人可欺,老师眼中的垃圾,后来顾青川也不会夸我。
只会偶尔点一点头,算是勉强的肯定。
我如释重负,笑了。
身后却传来冰冷的声音:
「许小薇。」
我回头,看见一直没答应和我一起来参加社团活动的顾青川冷着脸站在不远处,破天荒地手里提着一杯奶茶。
他生气了。
很生气。
将奶茶丢在垃圾桶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头也不回的就走。
我着急地跟上去,没来得及和学长道别。
这件事我给顾青川道了很久的歉。
他足足和我冷战了一个星期。
到最后,我在他一个小动作都会小心翼翼草木皆兵的时候,他才开口:
「不许和他来往。」
在他眼里,他和温明是敌人,对手。
我理所应当站在他那一边。
我太怕失去了。
因为从未拥有。
所以点了头。
我唾弃抛弃朋友的自己,却更害怕抛弃。
以前,我害怕妈妈丢下我,后来她真的丢下了。
后来,我又怕我爸扔了我,因为我无处可去。
垂死的人只会牢牢抓住那根仅有的救命稻草。
顾青川就是那根稻草。
于是,我开始有意避开和学长的交集,他不是没感觉到,却从未来质问过我。
反而默默地退到安全距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这让我的愧疚更重一分。
-8-
此时此刻,在看清他的脸后积累的情绪决堤,我哭着对他说:
「学长,你骂我吧。」
「我就是不懂感恩的小人,不配当朋友。」
温明的眉头皱起,表情很严肃。
说的却是:
「小薇,你怎么能这么想?」
他定定:
「我一直以为顾学弟只是比较内向,没想到思居然这么偏执。」
「更何况这怎么能怪你。」
为什么不能怪我?
明明一直以来所有人都怪的是我。
妈妈怪我要不是因为我她不可能还没离婚。
爸爸怪我不是儿子是个赔钱货。
顾青川怪我不够聪明为什么拖后腿那么笨。
所以,为什么不怪我呢?
温明理所当然:
「因为根本没人教你啊。」
-9-
他温声:
「没有人教你,你又这么可能什么都会呢?」
「小薇,人并不是一生下来就十全十美的,有的人出生之后得到更好的资源开阔视野,却没资格看不起那些生在泥潭之中的人。」
「他们只是不那么幸运,比别人慢了半步而已。」
我愣愣看着他。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告诉我。
原来,我也不是那么罪大恶极。
只是,从来没人教我而已。
「他们嘲讽贬低你短浅,但稍微多说一句提醒一句,你不就不短浅了吗?」
这世界最讽刺的是就是嘲沦落风尘者不自爱,讽穷途末路者不大度。
温明笑着摊手:
「你看,我现在告诉你,你以前那么迁就顾学弟是不对的,他那是 PUA,情绪操控,不是将你当朋友甚至女朋友的表现,你不就明白了,不准备迁就他了吗?」
我张了张口。
还真是。
以前,我总以为顾青川对我的占有欲是偏爱,是在意。
但当有人告诉我,那不是,真正的喜欢是尊重,是相互包容,他那是情绪操控,PUA 时,我也会反思,自己认知里的错误。
就好像贺敏学姐给我说的:
「他根本不尊重你。」
所以我学会改正,去质问顾青川,争取属于自己应该有的尊重。
「所以啊,犯错了不可怕,改正了就好。」
温明说。
我眨巴了眼睛,彻底没了眼泪:
「学长能原谅我这一次吗?」
温明很认真地思考了三秒,后抬头对我笑:
「学妹知错就改,还勇于道歉,我当然乐意原谅自己的朋友。」
-10-
其实一切都是在改变的。
只是我接受的消息太慢,改变得太慢,自己没发现而已。
譬如在新的学校,我认识了真正的朋友,开始有了邀约。
我兼职的同事对我也很好,不会嫌弃我穿的旧 T 恤。
社团里大家亲密无间,我开始不那么自卑。
以至于我回头望。
我才恍然,或许,我的确真的该放弃了。
不是我拽着顾青川死死不放手。
而是我走在了他的前面,却不愿留他在原地。
有了这个想法,我终于有了勇气第二天去出租房收拾自己的东西。
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门。
仔细一开始,才发现,门锁已经换了。
打通了那个电话:
「你把门锁换了。」
「这是对你的惩罚。」
顾青川对我的来电毫不意外。
他在等着我求他,然后给他道歉,又巴巴回到他身边。
可我只道:
「那我的东西呢。」
「丢了。」
我愣在原地。
这四年,我知道顾青川没有正常人的感情,但我从来没想过他可以这么做绝。
可他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房子租期昨天就到了,你没有续房租,所以房子是我的,我有权那么做,还有——」
他还在提醒我:
「许小薇,你要和我道歉。」
我感受着心口的闷疼。
然后按了挂断。
然后点了拉黑。
大学城里不缺租房,学校里也有宿舍,只是以前顾妈妈顾及顾青川的特殊,所以校外租房,我跟着一起而已。
现在租期已满,我果断向辅导员问有没有空的床位。
导员效率一向很高,很快回复:
「518 还缺一人,你要去吗?」
我没犹豫:「去。」
说起来,我也是我们班的传奇,倒也不是多了不起,完全是因为我从不出校,一下课就跑去兼职。
全班没一个朋友。
自然而然有了神秘感。
现在到了宿舍,室友看我麻利地将床铺理好,再到打扫卫生,洗衣晾晒,半个小时就妥妥当当。
眼中满是佩服:
「感觉你好像以前老电影里生龙活虎朝气蓬勃的女同志。」
我跟着一笑。
无形的距离,就这么无意间拉近。
-11-
温明说得对,只是没人教我而已。
当有人愿意告诉我,怎么才是对的时,我会踏出那一步。
新的生活完全没有我想象中没有顾青川在身边的可怕。
相反,我真正交到了很多朋友。
期间没有我刻意迎合,顾青川当然不会遇见我。
他也没和我打过电话。
愿意很简单。
我把他拉黑了。
而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根本发现不了这一点,因为他也把我拉黑了。
这是他以前就有的习惯,每次他不满意,或者对我生气,都会拉黑我,然后等着我示弱。
但这次他等了一个月,我依旧没来。
相反,因为这一个月的新生,我对学长由衷感激,在收到兼职的工资时,我终于可以请学长吃顿饭用作感谢。
他没拒绝,只是想了一下道:
「周末社团聚餐,你帮我付了我那份餐费也一样。」
聚餐的费用远比单独请客便宜很多,我感激学长无声的体贴。
用力地点了点头。
聚会上,大家闹着玩真心话大冒险。
闹做一团。
气氛最热时,单身的被逼着和身边的人喝交杯酒。
我和学长被起哄。
我尴尬地立在原地,突然有人拿过我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温明面不改色,笑着求饶:
「两杯我都喝,别欺负学妹。」
一群人意味深长的呼声。
我瞬间脸色爆红。
身边,温明安慰我:
「没事,他们喝醉了爱胡说八道。」
我们离得很近,肩膀几乎贴在一起。
他低下头和我说话时,在外人看来倒会被误会成情侣说悄悄话。
也就是这时,虚掩着包间的门被猛地推开。
来人叫出了我的名字。
「许小薇。」
我抬头。
是顾青川。
-12-
原本热闹的包间出现了外人。
让所有人的下意识的看过去。
「小薇?你怎么在这儿?」
顾青川身后的人惊讶。
是顾妈妈,她应该是特意来看顾青川,和他一起出来吃饭的。
我虽然和顾青川分手了,但到底不会迁怒其他人,下意识礼貌唤:「阿姨……」
然后在还没反应过来时,看着顾青川冲上前给了温明一拳。
惊呼声响起。
温明几乎下一秒就还了回去。
看上去礼貌不会动粗的他,谁也没想到打架会惊奇的老辣。
与之相反,一直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的顾青川哪怕是先出手那一个,现在在他面前,也宛若一个新兵蛋子。
「青川,住手!」
身后,顾妈妈着急地要拉人。
顾青川果然也停下了。
因为我挡在了温明的面前,他的拳头只离我几厘米。
而我眼睛也不眨地看着他:
「顾青川,住ţŭ̀ₒ手。」
有了这一片刻的停顿,店里服务员终于赶来将双方拉到两边。
顾青川全程没有挣扎,只是死死地盯着我。
看着我蹲下着急地问:
「学长,你没事吧?伤得重不重?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社团的大家愤愤不平,怒然要和顾青川对峙,然后报警。
还是顾妈妈反应迅速,立马道歉安抚。
他都当做听不见。
只是不甘心地对我出声:
「许小薇,我也受伤了。」
「比他更重。」
「你应该来问我,然后送我去医院。」
而不是温明。
我听出他理所当然的潜意词。
要是以前,我一定比谁都慌,很多时候,我很害怕顾青川受伤。
哪怕在这件事之前,我也不希望他有什么危险。
可现在,我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所以呢?」
「你受伤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倔强的表情在我说出这句话后瓦解,眼中闪过困惑,然后再我扶着温明要离开时终于有了波动:
「我是你男朋友,你就应该站在我这一边,你这样,是出轨!」
我没回头:「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没答应!那不算!」
他无理得如同一个巨婴。
却因为挣扎牵动了伤口,抽气声响起。
像是提醒、示弱、等我惊慌失措,忙前忙后。
可我还是没回头。
-12-
去往医院的全过程,我都没怎么说话。
打了车,熟练地挂了号,准确地找到科室,医生说怎么会伤到脸,温明还能笑问能不能治,他可是靠脸吃饭。
逗笑了跟着一起来的其他人。
就我在人后,面无表情地听着。
直到听见医生说那只是些皮外伤时。
一直绷着的脸终于松懈了下来。
诚恳地对温明开口:
「学长,对不起。」
坐在等候上药的人闻言侧头,温声问:
「为什么总说对不起呢小薇?」
我突然有点想哭,明明已经快要好了。
我以为一切都已经变好了。
但现实总是能劈头盖脸地提醒我,那只是我的幻觉:
「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也不会让你受伤。让大家丢脸。」
是丢脸。
顾青川以为他受伤我会着急。
可是没有。
从头到尾,莫大的羞耻都将我笼罩,我不敢去看这些新朋友的表情,更不敢去看温明的脸。
我只觉得丢脸。
真的好丢脸。
「是么,那小薇力气还挺大,打我还挺狠的。」
温明说。
我一愣,下意识:「不是我……」
「既然不是你,那你还这么道歉,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人了,把我打在这儿不是顾青川,是学妹呢。」
我:「可他因为我……」
「他打的人,跟因为谁有什么关系?是学妹叫他动的手?还是学妹逼着他打人的?」
不是,都不是。
「那学妹道歉干什么?」
温明反问。
我眼中闪过茫然。
我不知道,从小妈妈说因为我才不离婚的,所以我要给妈妈说对不起。
爸爸说因为我不是儿子所以他抬不起头,所以我也要和爸爸说对不起。
后来,顾青川为了我出言冒犯我交的新朋友,我也要和他们说对不起。
毕竟,他们都说了,是为了我啊。
「不是我说,小薇,你真是被 PUA 惯了,怎么什么错都揽啊。」
社团里的人也出声。
大家并没有因为顾青川的原因对我冷脸:
「按照这个逻辑,我改天去抢银行说是为了你抢的,你也要帮我还钱吗?那我可就要动手了哈。」
这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原本有些沉重的气氛又恢复了之前的欢乐,他们一言一语:
「要是我说,你啊就不配得感太重,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要相信,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少听渣男 PUA!」
「前男友了还敢来造次!之前就觉得他对你不好,但我们都不好和你说,现在分得好,分得妙!分得渣男呱呱叫!」
他们在为我打抱不平。
温明说:「所以啊小薇,你不需要给任何人道歉。」
我眼睛有些酸涩。
看见他多出来的那只熊猫眼又忍不住破涕为笑:
「会不会毁容啊,你还靠脸吃饭呢。」
他愣了一下,下一秒表情夸张哀嚎:
「那太遭了。」
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尝试着开玩笑。
-13-
不过见温明伤得不重,其他人明天还有课,也就放心回去了。
以至于顾妈妈走进来时,只看见我和温明。
她没看我,而是对着温明:
「小同学,我们家青川打了你是不对,阿姨给你补偿,只要你别报警,一切都好办。」
她可不希望自己儿子有案底。
但也不想温明狮子大开口:
「不过要是非要报警的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就是小孩子打闹,青川还伤得更重。」
「阿姨希望你能做正确的选择。」
说到这里,她眼中闪过心疼。
也是,顾青川先动的手,但最后却是伤得最重那个。
顾妈妈从来就没让自己儿子受过委屈,就算知道自己儿子做得不对,但又怎么可能不心疼。
「当然要赔偿。」
温明闻言依旧是客气的样子:
「不仅要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还要赔我耽误上课兼职的误工费……」
他列出的费用却毫不客气。
让顾妈妈的笑有些挂不住。
「当然,要是真的报警,大家都伤得不重,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温明缓缓:
「但至少会就去关几天,帮他冷静冷静不是吗?」
顾妈妈原本倨傲的表情终于有些慌。
年轻人做事年轻气盛,有时候还真的会较真。
可温明只是欣赏完她慌乱的表情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赔偿。
-14-
一番大起大落,顾妈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发现自己被这个年轻人戏弄了。
丢下卡表情极不好看。
我看着她离开,和温明说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顾阿姨。」
走廊上,顾妈妈闻声回头,憋着的火气终于发了出来:
「不是我说小薇,青川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你也答应过我会好好照顾他,但你这是怎么照顾的?」
「你居然让青川为了你打架?!」
「打架也就算了,你不帮着他,帮着别人,他现在在病房里闹着要见你,而你呢?你还记得自己有个男朋友吗?!」
真奇怪,明明她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客气礼貌的。
哪怕面对温明。
对我却毫无顾忌地发火。
为什么?
是因为我从来不会反驳,只会接受吗?
好像是这样的,以前谁对我发火,我都会焦急不安,总觉得真是自己的错,所以默默受。
但现在我已经成长了。
就好像我说的。
从来不是我抓着顾青川不放,而是我已经走在了前面,却不希望他被遗弃在原地而已。
所以我看着她情绪激动的样子,只是道:
「阿姨,我们已经分手了。」
发火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继续:
「四年时间到了,我提的。」
她:「……」
「他应该算答应了吧,毕竟他当时说的是让我别后悔,然后第二天就换了门锁,还将我的东西不通知全丢了。」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
最后只剩下疲惫:
「小薇,你也是知道的,青川他……」
我知țü⁷道。
ţū⁻「我知道你想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没有正常人的感情而已,只要我稍微大度一点包容一点Ṫū⁶,至少他对我还是有一点点不一样的。但是——」
我飞快地把这些话说完:
「凭什么呢?」
「凭什么我就应该要被这么对待?不是我让他没有感情的,也不是我叫他打人的,我的确不是什么和他门当户对的女孩。」
「我也没有爱我的爸爸和妈妈,甚至一贫如洗。」
「但我很穷,没有爸爸妈妈,就可以这么被对待吗?」
我问她:
「我没占过他一分便宜,连房租也是五五分的,所以凭什么让着他?」
这是这个女强人第一次正眼仔仔细细地看我。
当然,我出来找她,也是为了说明白这件事:
「我和顾青川一个月前就已经分手了。」
「很抱歉因为这个月太忙没来得及告诉你,当初约好的四年时间我尽职尽责,很遗憾我做不到成为顾青川特殊的那一块,也很感谢你为我摆脱了父亲的骚扰。」
「就这样了。」
我一口气说完,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也不想听她会说什么了,礼貌道别转身:
「我还要照顾病人,就不多留了。」
「小薇。」
身后有人叫我。
我回头。
顾妈妈,不,该叫吴月女士叹了一口气,由衷地道:
「你长大了。」
-15-
我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按时起床,打扫卫生,掐点到了教室,下课后又直奔兼职。
那门挂科的的学科也补考过了。
也对,能考进这个学校,我不可能是真的笨。
但从小缺少教育资源,曾经又因为我爸不得不缺课打工,导致有一段时间成绩一落千丈。
如若不然,我当时也不会在差班。
后来努力弥补,到底也算磕磕绊绊地过了。
就是面对顶尖学府,依旧难免吃力而已。
期间,其实顾青川来找过我。
稀奇,这是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他主动找我。
在我下课去兼职的必经之路。
「许小薇,你把我拉黑了。」
我没意外,反问:
「你不也把我拉黑了吗?」
他微微皱起眉头:
「对,所以我们扯平了。」
「我发消息想要问你你的东西还要不要,但你拉黑我了。」
我:「你不是丢了吗?」
他一噎。
终于不再犟下去:
「好吧,这次算我的错,我和你道歉,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回来过。」我打断了他,开口:
「但是你不是把我关在外面了吗?」
那道被换了的锁,已经把我关在门外了。
顾青川表情有一瞬间空白,突然朝我松开手:
「我可以给你钥匙。」
那掌心中,赫然静静躺着一把崭新的钥匙。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四年,这四年,我无数次想过有一天顾青川会为我低头,退让。
我每天都在等,执着地觉得我可以教会他。
我甚至不敢想象有一天领地意识极强的他会把打开门的钥匙主动交给我。
毕竟之前租的房子都是顾妈妈出面他才答应的。
但现在,一切都实现了。
「可我不想要了。」
顾青川愕然。
我抬眼,看向他:
「我不想要了顾青川。」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没理由接受前男友的钥匙,然后住进他的家。」
「我没同意分手!」
他急了。
「分手不需要你同意。」
「那你的东西——」
「丢了吧。」
我转身:
「我已经有新的了。」
无论是被褥还是旧物,亦或是……男朋友。
就算目前还暂且没有。
「是不是因为那个温明!」
顾青川表情彻底变了。
阴郁地沉着脸,死死握着钥匙:
「你觉得他比我好?比我强?可我竞赛从来没真正输给过他!」
「我会赢他的!你等着瞧!」
我脚步一顿,想要说什么,又觉得无力,索性:
「算了,你想怎么想怎么想吧。」
-16-
顾青川说的赢,我是知道怎么回事的。
还是那个他最近疯狂准备的竞赛。
温明也是选手之一。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又或是让我后悔,他没再来找过我,只是偶然有一次与我遇见,在擦肩而过时,他突然很得意:
「许小薇,你以为温明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了一些事,你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后悔的。」
我当他放屁。
-17-
到了竞赛当天,社团的大家都去了。
纵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起一个陪伴作用。
大家闹着让温明拿第一请客吃饭。
我轻声:
「名次不重要,尽力而为。」
他笑着点头:「不拿名次也请你们吃饭。」
这显然是他自谦了。
他的实力,怎么着都沦落不到没名次。
事实也的确如此。
但不是第一名。
是第二。
第一是顾青川。
他在站在领奖台上昂首,一如以往那般视「凡人」如无物。
享受着别人艳羡的赞赏的目光。
然后得意地看向我。
而我正在被温明抱在怀里。
他领了奖,就风风火火冲下来和大家都抱了一圈。
男生们觉得他肉麻,叫他别觊觎自己,他们可不是那种人。
到我时,我仿佛听见了他有力的心跳声,他声音里带着笑意:
「学妹,我可是为了你,抱了所有人。」
我一怔,心跳漏跳了半拍。
还没反应过来,抱着我的人已经自然松开。
其他人笑:
「没得第一不难过吧?!要是难过,我们可不好意思让你请客了!」
温明笑意依旧,那是真的高兴:
「要是次次都第一,那我还是人吗?第二名也很厉害的好吧!」
这就是温明,从不内耗。
他会在失败后坦然接受自己的失误,然后改正,也会在每件细枝末节的小事上认认真真。
至始至终,他都接受自己只是个平凡的人。
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自然也会有缺点,也会得第二。
我学着他当初夸我的那样,朝他竖起大拇指,由衷:
「你超级棒!」
他朝我眨了眨眼。
没看见顾青川阴沉下去的表情。
他冷着脸朝我走来,拉着我的手:
「许小薇,我是第一了,我赢了。」
「我们和好,回家。」
我没想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纠缠,不过这个符合他的脾气。
正常人的礼仪和规矩在他眼里从来不存在。
「我已经说过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终于不耐烦。
「可我是第一,他比不过我!」
顾青川执着地开口。
温明温和的表情有点冷:
「放开她。」
顾青川置若未闻。
「第一又怎么样?」
我笑了:「这世界第一的人多了去了。」
「顾青川,你真的没那么重要。」
他眼睛瞪大。
下一秒被温明狠狠推开。
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我真的有些忘了。
忘了他顾青川有多毒舌。
所以在他看向我和温明的时候,我还没意识他要说什么。
「你不就是觉得他聪明,有钱,是公子哥吗?但许小薇,你知道真相吗?」
他突然讥讽,看着温明: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富二代,更没什么爱他的爸妈,也不是蜜罐里长的,他就是个孤儿——」
「被人丢了,没人要的孤儿!」
他的声音不小,周围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或许所有人都没没想到。
一向温和豁达,做事妥帖的温学长会是个孤儿。
毕竟无论他的言行举止和气度,都像是在幸福家庭里长大的孩子。
光看为人就可以想象得出他有一对爱他开明的父母,不错的家庭条件,接受过良好的教育。
但现在,顾青川冷冷地开口:
「他是被他爸妈丢了不要的,都是装的,他虚荣,装腔作势,不就是为了骗别人的崇拜和喜欢吗?」
「这种人一定有病,一定不正常,要不然,他爸妈为什么不要他把他丢了?」
「我是正常的,我妈妈没丢下我,许小薇,你应该选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
被温明狠狠地揍了一拳。
温和的外壳褪去,表情冷冷地收手:
「我好像从来没说过,我不是孤儿。」
他情绪并不太对,打完人之后转身离开。
我想要追过去,却被顾青川拉住,没有感情的眼眸里闪过困惑:
「我明明什么都比他强了,为什么你还是要选他?他有什么重要的让你这么着急?」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我感受着掌心用力太大的刺痛,看着顾青川脸上红了的掌印。
用前所未有、失望至极的目光看着他。
「顾青川,我也没有爸爸妈妈。」
「我的爸爸妈妈也不要我了。」
我也不正常吗?
顾青川一顿,下一秒急忙否定:
「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我给他判了死刑:
「你真的……无可救药。」
-18-
我接受他没有常人有的感情,不懂人情世故。
但这不是他随意暴露别人隐私伤疤,伤害别人的理由。
那不是无知。
那是坏。
直到现在,我才难以置信,我竟然爱过这个人四年。
-19-
找到温明过程并不难。
就在孤儿院。
是社团里的人告诉我的。
「和明哥熟的人都知道,虽然刚开始惊讶,但之后又觉得没什么了,孤儿怎么了?又没杀人放火。」
「明哥从来没隐瞒过自己是孤儿的事实,但也不能背着个大喇叭看见个人就说自己是孤儿吧?」
其他人知道了,也碍于是他的隐私,更不会跑去到处说。ţŭ̀₄
自然,知道的也就少了。
谁能想到顾青川会挖出来,在这么多人面前爆料。
至于他打顾青川。
大家都觉得合理。
「人家虽然不介意自己是孤儿的事实,但这家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人家不正常,爸妈不要丢了的,不打他打谁?!」
但我来时,他已经没有了之前打顾青川时一脸的冷意。
又恢复了原来温和的样子,第二名的奖牌被他拿给孤儿院的小孩满院子玩儿。
自己坐在台阶上数太阳。
我轻轻地坐在他的身边。
他开口:
「小的时候,我打架很厉害,是出了名的刺头,谁都怕我。」
我脑海里想象出温和的学长一脸痞气的样子……想象不出来。
「因为那时孤儿院里的孩子在学校总被欺负,他们没爸爸没妈妈,谁都说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不正常,有病,爸爸妈妈怎么会丢掉他们?」
「所以理所当然,欺负他们就是应该的,为民除害。」
「可他们没有爸爸妈妈,但有哥哥。」
「那些都是我的弟弟妹妹,所以每次发现他们被欺负,都会被我打回来。」
「学长好厉害。」
我认真地夸他。
他笑,当我这是安慰。
可不是。
「我就不行,我以前被欺负了就不敢打回来。」
我由衷的开口。
所以在我眼里,他很厉害。
他果然也认真了起来,还那句话:
「这不是你的错,只是没人教你可以反抗而已。」
「只不过那时孤儿院什么都不太正规,有一个阿姨就很讨厌我,她觉得我不乖,就爱打架,弟弟妹妹在学校里被欺负也是很正常的。」
「谁让他们没爸没妈呢?」
他轻声:「她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会罚我,用竹子抽我的手板。」
「直到有一天,院长奶奶发现了,可那个阿姨还是若无其事地说出那句话『打几下怎么了?谁让他们没爸没妈呢?』」
「院子奶奶看见我身上的伤时心疼得流眼泪,说出了我记住一辈子的话:『他不懂,你教他就好了,你打他做什么?』」
「她开除了那个阿姨,带着弟弟妹妹去学校和老师反映。」
「然后夜里偷偷自责地抹眼泪。」
所以那时候温明就变了。
他不再打架,不再不好好学习,也不在怨天尤人,发誓再也不要院长奶奶流眼泪。
他记住了院长奶奶那句话:
「他不会,你教他就好了,打他做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盲区,就好像乡下人不懂什么豪车名表,城里人分不清麦子和稻谷。
不必嘲笑,有人开口告诉他们,教他们一下,不就懂了吗?
我突然想到我第一次做饭时,放多了水,被爸爸骂着踹到一边。
他打我,却并未告诉我到底要放多少水,以至于最后,我依旧不会做饭。
是到第三次,我真的不想挨打挨骂了,所以我偷偷去看了邻居家的婶婶怎么做饭的。
她知道我家的情况,我妈在外打工,一个星期回家一次,爸爸是个酒鬼,又不好管,所以仔仔细细地教我。
我一次就会了。
是了,只要一次,只要教一次我就会了。
可为什么他宁愿打我好几次,也不愿教一次呢?
-20-
「我以为我已经改好了的,但今天还是没忍住。」
温明反省。
我摇了摇头:
「那是顾青川的错,他明明知道那样会伤害到别人,却还是选择做了,所以挨打是该的。」
我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说顾青川的不是。
还满脸认真。
温明笑了,不远处,一个老奶奶朝着我的方向招手:
「你是明明的朋友吧?快来快来。」
「小鬼头们,吃饭了!」
院长奶奶年纪已经大了。
却依旧的和善硬朗。
就是有些糊涂,吃饭时止不住给我夹菜:
「小薇啊,好孩子这么瘦,多吃点。」
「明明最近常和我提到你,他啊是我看着长大的,小伙子品性行,你千万别嫌弃他,他对女朋友一定好。」
「奶奶,她不是……」
温明窘迫。
院长奶奶耳背,超大声:
「什么?你还没告白啊?!你之前不是说要告了吗?」
温明:「……」
我瞬间红了脸,把头埋在碗里扒饭。
-21-
之后的事反而顺理成章很多。
我和顾青川算是真的闹掰了。
他偏执地想要回到从前。
可是留在原地的从来只是自己。
他学着做我曾经做过的事。
磕磕绊绊地写了一百分情书,被我丢在垃圾桶。
自己做了便当,冒着暴雨给我送饭。
但我已经和室友吃过挤着一把伞回宿舍了。
听说这件事后,他生了一场重感冒。
发了一天一夜的高烧。
闭着眼睛时眼角就划过眼泪。
有时叫着奶奶。
有时叫着小薇。
迟到的感情纷至沓来,汹涌着将他淹没。
大病一场。
再知道他的消息,已经是期末了。
吴月女士给我打了电话:
「这几天青川总是闹着要见你,我都压下来了,刚好,四年时间我国外的公司已经安顿好了,我准备给他办留学顺便在那边治疗,过几天就走……大概率不会回来了。」
我漠然听着,突然听见她话锋一转:
「小薇,阿姨应该给你说句对不起。」
她有些懊恼:
「明明不应该和你发脾气的,无论如何,你没做错任何事。」
「可人总是潜意识地对软弱者理所当然,因为他们不会反抗,只会接受,以至于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失礼。」
我终于有了触动:「我已经不软弱了。」
那头一笑:
「是这样的,你长大了,是青川,他留在原地,以前我总心疼他少了正常人的情绪,所以总是溺爱, 没教过他怎么尊重别人怎么尊重自己。」
「好在大病一场,他好像改变了很多,既然会哭……这是我自生他那天开始, 第一次见他流眼泪。」
「现在我准备改正那个错误。」
「说起来,这个电话也算是打扰,不过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算是赔罪吧。」
我静静听她开口:
「你爸三天前酗酒,出了车祸,当场身亡。」
我手中的手机差点滑落。
-22-
我想过我最憎恨的人死亡是会是什么感觉。
会大笑出声,还是会胡吃海喝。
但唯独没想到, 自己会嚎啕大哭一场。
不是伤心, 不是难过。
而是解脱。
不为他哭。
而为自己。
-23-
吴月女士知道我不想再见到他,所以他的后事也是她帮我处理的。
无外乎烧成一捧灰罢了。
而我带着温明去了阔别已久的老家。
车上,我接到了一通陌生的电话。
我:「喂?」
那头只有轻微的呼吸声,无人开口。
半分钟后, 电话挂断。
再没有打过来。
-24-
不过回去, 并非因为我爸。
也没有回家。
而是到了精神病院的门口。
进去时,里面的医生护士都认识我。
「来看你妈的吧?最近她情况好了不少, 就是常常会说起你。」
病床上,那个苍老的女人浑身上下都是生命衰弱的气息。
却与我有五分相似。
我缓缓走上前:
「妈, 我来看你了。」
她没回答我。
只是紧紧地闭着眼睛,刚刚吃下药的病人陷入了昏睡之中。
她是我在高考后遇见的。
打暑假工的某一天, 我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请问你是许小薇吗?徐艳是你母亲吗?她现在在 B 市。」
那不是一个鲜活、精神抖擞的徐艳。
是一个浑身破烂、牙也脱了好几颗的疯女人。
他们说,真不知道她怎么能从 C 市流浪到 B 市的。
一个疯子居然能跑这么远。
也是那时, 我才知道。
我的母亲,在我父亲长期的家暴下,终于病了、疯了。
她不是刻意逃跑。
而是在某一天,突然间发病,求生的潜意识让她下意识地做出了很久很久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跑。
跑出去。
去哪里都可以。
可一个精神错乱的疯子哪里都去不了。
流落大街。
偶尔她也会正常。
但只是短暂。
所以她发现自己在 B 市时总想着回来。
没了车费被报警才通知了我。
「她说她忘记把女儿带上了。」
「她要去接女儿。」
电话那头的民警同志如是说。
我的母亲, 从未想过抛弃我。
-25-
她生在落后贫困的家庭。
包办婚姻嫁给了一个酒鬼。
被压榨被家暴,于是她也疯了。
她变得暴躁易怒,总对女儿说, 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离婚。
却又在哪个男人将酒瓶朝我砸过来时挡在我面前。
头破血流。
病根就此埋下。
压抑了数年,终于爆发。
她从未真正想过离婚、就此跑了。
也从未想过反抗报复。
因为从她一出生开始,就没人教她啊。
她被教导的只有——
顺从。
-26-
我不怪她。
我得教她,我说:
「妈妈,可以跑的, 离婚了也不会怎么样。」
「妈妈, 我带你走, 他要是再打你,我们就报警, 就反抗。」
「妈妈,村里人怎么说你骂你都不重要,我帮你捂住耳朵,听不见的。」
她在精神病院慢慢地恢复,情况很好。
这花费了我考上名校后得到的学校、市区给的所有奖金。
要不然,我也不会那么拮据。
但我不后悔。
而现在, 我和温明牵着手,我对她说:
「妈妈,我找到我喜欢的人了。」
「我们会结婚。」
他很尊重我。
从不会贬低。
从不会诋毁。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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