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了死对头以后,我拔剑自刎。
重生后,他竟成了我的继兄。
他爬上我的床,恶毒地看着我:
「等你学会说话,我就杀了你,好不好?」
不满一岁的我,闭着嘴使劲摇头。
五年后,爹娘犯愁地看着我:
「闺女怎么是个小哑巴?」
继兄:「呵呵,欠收拾罢了,看我怎么治好她。」
-1-
外面传来脚步声。
我吓得抽搐了一下。
奶娘忙拍着我哄:「不怕不怕,是洛珩哥哥。」
我吓得疯狂抽搐。
天杀的,老子怕的就是他!
谁能告诉我,我爹和他娘怎么就成亲了?
明明他们前世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否则我和洛珩也不会斗得昏天黑地。
我更不会亲手杀了他。
现在可怎么办?
洛珩正在向他奶娘要求进来「看妹妹。」
我爹和他娘没有以前的记忆,把我和他丢在家里,游山玩水去了。
但洛珩有。
等他们回来,我的骨头渣子都得被他啃完了。
我死死攥着我奶娘的衣襟不撒手。
但洛珩那厮诡计多端,三言两语就把所有人都骗出去了。
他爬上床,俯身看着我。
清澈愚蠢的眼神瞬间消失。
换上了我熟悉的那种恶毒目光。
唇角微微一勾。
「池玉流,你怎么变得这么不中用了?」
我瘪起嘴,想哭。
他的手在我ṱű⁼的小嫩脖子上来回比划。
「你抹我脖子的时候,是从哪边下刀的?这边,还是这边?」
我瑟瑟发抖。
「掐死是不是比抹脖子还要更难受一点?」
真要命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我握紧拳头,猛一蹬腿,成功地……
打出来个奶嗝。
屁股纹丝未动。
洛珩乐了。
我羞愤欲死。
「三翻六坐七滚八爬。」
洛珩嗤笑,手离开了我的脖子,挪到脸蛋上,狠狠掐了一把。
「池玉流,你还是先好好吃奶吧!」
这是不杀我了?
我刚想松口气。
洛珩微笑:「等你学会说话,跟我道了歉,我再弄死你,你看好不好?」
呜呜呜不好不好!
这我还敢学说话?
我闭紧了嘴,使劲摇头。
他按住我的脑袋:「但凡你下刀的时候稍微犹豫那么一下下,我都可以允许你活到及笄。」
呜呜呜及笄也还很小的……
他拨弄着我头上的胎毛:「池玉流,杀了我以后,老皇帝给了你怎样的荣华富贵,说出来,让我开开眼呗?」
洛珩,没人给我荣华富贵。
倒是我自己,给了自己一刀。
「哇——」
恐惧和悲伤让我放声大哭。
洛珩这厮用两只手分别捏住我的鼻子和嘴,恶狠狠地威胁我:
「你再哭一个试试?」
我憋得不敢哭了,四肢笨拙地来回扑腾。
洛珩松开了我。
我铆足了劲,拼命「嗷」了一嗓子。
外面的人终于听到了动静。
两位奶娘冲了进来。
洛珩奶娘质问他:
「你是不是欺负妹妹了?」
「没有。」
「那她怎么哭得这么大声?」
「可能是尿了。」
你丫的混账东西竟敢污蔑我!!!
我气得咬牙切……
擦,我还没长牙!
-2-
听了洛珩的话,我奶娘把我抱走了。
再回来时,我已经重获清白。
以某种无比羞耻的方式。
洛珩奶娘得知,一把捞过他,按在膝头。
抄起鸡毛掸子,照着屁股就是一顿抽。
「让你欺负妹妹!让你撒谎!还敢不敢了?敢不敢了?」
洛珩也才两岁,扑腾着小短腿奋力挣扎,终无济于事。
挨完揍,他捂着屁股不说话,表情极其精彩。
我握着拳头笑到咳嗽。
我总算知道了:
前世杀伐果决的洛丞相,为什么那么怕他奶娘。
都已经位极人臣了,他还因为不按时睡觉,挨过鸡毛掸子。
所以,需要熬夜时,他总是躲到我的府中来。
奶娘过来抓他,我就让他钻进桌子底下。
桌面上,我一本正经地说着「洛相不在。」
桌面下,我把洛相的脸抓在手里偷偷把玩。
洛珩一动不敢动,任凭我胡乱揉捏。
只有这个时候,我们才相处得分外「和谐。」
平时我们常掐得你死我活。
本朝男女皆可为官,他继承母业,当了左丞相;我继承父业,当了右丞相。
父母没打完的架,我俩接着打。
狗皇帝玩着制衡之术,韬光养晦。
等到翅膀硬了,就想把我们都干掉。
我选择投降,寻求狗皇帝的庇护。
洛珩选择反叛,起兵逼宫。
他的叛军刚进宫门,就中了我的埋伏。
我把他扑倒在地,双手压到头顶。
然后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当时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可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很快就咽了气。
如今我实在是悔不当初。
前世,我让他少说了一句话。
今生,他就要让我这辈子都不敢开口说话。
他明知道我是个话痨。
这是打算活活憋死我?
-3-
洛珩真的盯住了我这张嘴。
尽管说话的身体条件逐渐发育成熟,我却半个字都不敢往外蹦。
在他的恐吓和欺压中,我苦苦熬到了一岁。
那两位不靠谱的爹娘终于回来了。
洛珩屁颠屁颠地跑去迎接。
我刚能走路,也一步一摇地跟上去。
先进门的是我爹。
洛珩雀跃着扑进他怀里,声音甜美:「爹爹!」
哕……
当年是谁指名道姓地骂我爹「狗贼」来着?
怀着争宠的心思,我赶紧也凑过去。
我爹张开双臂准备接住我:「流流都会走路啦?还走得这么稳……」
我「啪叽」给他表演了个大马趴。
他默默咽回去了最后的「当」字。
洛珩见状,朝我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还没笑完,他就被他娘抱起,猛亲了一口。
洛珩好像僵了僵。
也难怪。
前世,他娘并不喜欢他。
不喜欢到什么程度呢?
心情不好的话,就拿鞭子抽他一顿。
心情很好的话,也拿鞭子抽他一顿。
亲他,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洛珩毕竟是洛珩。
他反应很快,立刻软乎乎地亲了回去。
于是他娘亲没有察觉异样,转而抱起我。
我望着年轻的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前世,我十八岁那年,曾经被她推下悬崖。
我侥幸留了一口气,却四肢尽断,不得不躺在崖底等死。
三天后,洛珩竟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他带了ṭű⁴食物药物和衣物。
还有一身的伤。
他陪我在崖底养骨头,直到我恢复至能攀爬崖壁。
临走时,我问他:「姓洛的,你想让我怎么报答你?报完了咱俩两清。」
他整理着行李,头也不抬,嗤笑一声:
「报答?如果你不能以身相许的话,就别废话了。」
我望着他的后脑勺,片刻,轻轻道:
「也不是不能。」
他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听说回家后,他差点被他娘打死。
可怜的小倒霉蛋,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娘……
哦,他娘现在也是我娘了。
可是她变了。
她用鼻子蹭着我的脸蛋,温柔地笑道:「流流乖,叫声『娘』听听!」
我前世没娘。
其实我爹也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我是一名弃婴,奄奄一息时,被他从河边抱回了家。
这还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被母亲抱在怀里的感觉。
很……幸福。
于是,鬼使神差地,我张开嘴:
「娘……」
一个字刚说了一半,我倏然清醒,赶紧闭嘴。
某人还等着我开口,要向我索命呢!
然而已经晚了。
洛珩猛然转头,目光狠狠地盯住了我。
完蛋了!
我心头一凉,头皮一紧,嘴唇一哆嗦:
「你……昂……啊……呀……嘤嘤嘤……」
试图用哭蒙混过关。
娘亲连忙拍着我哄:「乖乖乖,不会叫也没关系的,不着急不着急哦!」
呜呜呜,说话等于催命,我哪敢着急啊!
-4-
结果,到了我五岁那年,娘先急了。
晚上,我们四口人坐在一起。
我在玩布偶。
洛珩在打算盘——
爹娘今世改走商途。
所以他们让我们学的也主要是经商之道。
但无论如何,不会说话总是不行的。
家里愁云惨雾。
娘:「闺女都该上学了,还是个小哑巴,这可怎么办呢?」
爹:「不然先请个手语先生吧!」
算盘声中忽然掺入了洛珩的声音:
「呵呵。」
呵你个头,还不都怪你?
洛珩将算盘一推,起身道:
「爹娘别急,郎中也说了,妹妹的身体没有异常。想来——」
他转头看向我,勾唇道:「是心疾。」
背向爹娘的角度上,他又露出了那种恶毒的眼神。
我心里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或许我能治好妹妹,让我试试吧!」
洛珩这厮心眼多成筛子。
自上学以来,他把自己的本事恰到好处地隐藏和展露着,既不会被人怀疑成重生的妖孽,又获得了个「神童」的美名。
这些年来他还一直装作很疼我的样子。
因而他说自己能治好我,爹娘并不怀疑,满怀希冀地答应了。
他攥着我的手腕,粗暴地把我往他的房间里拖。
我又哭又号,拼命挣扎,爹娘却只是哄,没有救我的意思。
「砰」的一声,房间门关了。
我万念俱灰地瘫在地上,目光一凝——
桌子上赫然摆着一个药瓶。
熟悉的形制和颜色。
前世,他就是用这样的瓶子,来装他自己研制的那种毒丸。
一种吃不死人,却能让人生不如死的毒。
我「有幸」体验过一回。
仅仅被塞了半颗。
我就破天荒地向他求饶,为了解药,什么低三下四的事都做了出来。
即使让我死一百次,我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洛珩狠狠掐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张嘴。
我不由瞪大了眼——
他的手里竟然攥了十来颗药丸。
我吓疯了,尖声嚷道:「我不要!」
洛珩当即一声狞笑:「池玉流,你怎么不装了,嗯?ṭŭ₎」
说罢不等我回应,就把我按倒在地,双手压到头顶。
这动作太熟悉,这些年来在我的噩梦里反复出现。
他另一只手往背后一摸,真就抽出一把短刀来。
我慌得喘不过气,「不,洛珩,别……」
「道个歉吧,池玉流。」他将刀锋抵到我颈上,「说得诚恳点,待会儿我下刀的时候还可以给你个痛快。」
我泪如泉涌,抖如筛糠,想和他解释,却又觉得真相其实也很苍白。
但生之渴望让我刹那间福至心灵。
我换了一副委屈的表情,瘪了瘪嘴:
「哥哥,你干吗欺负流流!」
-5-
洛珩眼里的凶光顿时消失了。
愣了愣,他嘲讽道:「池玉流,换了新戏本了,对吗?」
我哭唧唧:「哥哥,你快放开我,痛痛。」
立刻,他手上的力道竟真的放松了。
震惊了,朋友们,撒娇对洛珩居然还真有用!
我趁机爬起来,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吸着鼻子道:「哥哥抱!」
他没有动。
「你真的……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他不说话了。
身体紧挨着,我能同时听到两个人的剧烈心跳声。
许久。
他托住我的屁股,抱着我站了起来。
「没什么。哥哥带流流去吃小点心好不好?」
「好哇,我要吃……桂花糖糕!」
「好,要不要再来点红豆糯米糕?」
「不要!」
这家伙在试探我。
红豆糯米糕,曾是我最喜欢的糕点。
也是产自洛珩手下的唯一能入口的食物。
前世,我经常使用坑蒙拐骗撒泼打滚等手段,逼他为我下厨。
可我现在拒绝它,并不只是在伪装。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七月初四。
洛珩深夜到访,和我相约暂时摒弃前嫌,联手除掉狗皇帝。
盟约达成后,我把他骗去小厨房锁起来,让他给我做了一盘糕。
清甜软糯,热气蒸腾。
我吃了半盘,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入睡。
天还未亮,变故陡生。
三日后,我亲手杀死了他。
回到家,一推开卧房的门,就看到桌子上,摆着剩下的那半盘红豆糯米糕。
我咬了一口。
冰凉的糕点硬邦邦地梗在喉头。
我捂着脖子吐到涕泗横流。
洛珩不知道,红豆糯米糕,现在已经变成了我唯一无法下咽的食物。
爹娘见我真的不哑了,兴高采烈地问洛珩是怎么办到的。
我塞着桂花糖糕,斜过眼睛,竖起耳朵,等着观赏他扯谎。
不料,他竟十分从容地掏出了那个药瓶,往自己嘴里塞了两颗「药丸。」
我目眦欲裂,差点噎死。
洛珩微笑:「装了一瓶糖豆,稍稍吓唬了一下,她就开尊口了。」
爹娘由此明白了我是装的。
于是我挨了这两辈子加一起的第一顿揍。
啊啊啊姓洛的我跟你没完!!!
-6-
这戏一旦开场,就没法罢演了。
但洛珩显然比我更要入戏。
我爬树摘果子,滑下来蹭破了手心。
这点小伤,我本来毫不在意。
但洛珩就在旁边,我就免不了装上一装。
「呜呜,哥哥,痛痛!」
洛珩真就捧起我的手吹吹,还抱我回房上药包扎。
我上学堂以后,成了夫子最头疼的学生。
课间,我四处找人打架,打不过就扯着嗓子喊「哥哥。」
洛珩闻声赶来,把对方拉开,不由分说地踹上一脚。
「再敢欺负我妹妹,我打折你的腿!」
「呜呜呜明明是她欺负我……」
夫子气得吹胡子,罚我俩一起跪在孔夫子面前。
洛珩是书院里最听话的学生,只有沾上我的时候才会受罚。
我跪到昏昏欲睡,一头栽进他怀里。
撞得清醒了,我刚要起身,他的手臂就环了上来。
他不知道我醒了,帮我摆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叹了口气:
「你以前也这么淘气吗?」
我明白他说的是我前世小时候。
答案是:并不。
自从懂事起,爹爹就告诉我,我将来是要背负帮他报仇、振兴家族的重担的。
所以无论是读书还是习武,我都非常刻苦。
别说撩人打架,我只恨不能连觉也不睡。
有时候听奶娘抱怨自己的儿女如何捣蛋,我嘴上安慰她「孩子大了就懂事了」,心里却很是羡慕那些「不用懂事的孩子。」
如今我终于也不用懂事了。
不淘气都对不起老天爷。
我在洛珩臂弯里翻了个身,放松地陷入梦中。
兄友妹……不恭的日子就这样鸡飞狗跳地过去。
洛珩先到了成亲的年龄。
这些年爹娘的生意越做越大,洛珩又是十里八乡闻名的俊朗公子哥。
媒人几乎踏平了我家门槛。
然而,爹娘对哪个姑娘都不满意,无论是小家碧玉,还是大家闺秀。
媒人个个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洛珩和我躲在书房里下棋。
我分出一只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哥哥,这是爹娘第五十七次毁了你的姻缘了。」
洛珩注视着棋局,淡淡道:「五十八。」
「是吗?」
我觉得我没数错,但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就没跟他争辩。
「那你不亲自出去看看吗?」我偷眼看他,「不然好姑娘都让人家挑走了。」
洛珩落子的手微微一顿。
他终于抬起头。
我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很久了,我很久没在他身上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了。
他眼睛盯着我,手指慢慢放下棋子。
「我不喜欢好姑娘,你不知道吗?」
我一下子愣住了,心绪沸腾起来。
他的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你输了!」
他含怒的声音拽回了我的神思。
怎么,他赢了,反而生气了?
是怪我没夸他吗?
我赶紧狗腿地拍手道:「哥哥好厉害!」
他细起眼眸:「你再走神下臭棋,我就把你关到狗舍里去!」
「呜呜呜知道了!」
我怕狗的弱点算是被这厮狠狠拿捏了。
-7-
等我也到了婚龄,上门的媒人就更是络绎不绝。
爹娘照旧一个也看不上,毫不犹豫地统统推掉。
我躲在屏风后,偷看那些小郎君的画像。
耳朵突然一痛。
洛珩一路揪着我回到书房。
我揉着耳朵抱怨:「干什么呀,人家给我说媒,我看看都不行吗?」
洛珩冷笑,「你很着急嫁人吗?」
「那当然!」我叉腰,「画像里个个都是美男子哇!」
「都不是什么好货色。」洛珩语气森凉,「你给我待在这里冷静冷静,冷静不了就别想走出这扇门。」
眼看他就要把我锁在这里,我急忙扑过去拽住他的袖子,泪眼汪汪地央求道:「别嘛哥哥,你想闷死我吗?」
洛珩盯了我片刻,收起钥匙。
嘿嘿,心软了吧?
一炷香后,我坐在院墙边最高的那棵树上破口大骂。
洛珩说屋里闷得死人,这里闷不死,让我坐在这里冷静到明天。
才到傍晚,我就饿得头晕眼花。
第一百次想跳下去。
还是忍住了。
这一世,我表面上拒绝习武,暗地里偷偷练功,为的是让洛珩放松警惕,以备他哪日还想杀我。
真跳下去就露馅了。
我绝望地抱住树干,想用睡眠抵挡饥饿。
半梦半醒时,忽然听到有人叫我。
我睁眼一看,见到我在书院时候的同窗李家四郎正站在院墙外。
我忙道:「四哥!我被我哥罚饿饭了,现在他出去应酬了,你快帮我弄点吃的来!」
李四会武,闻言纵身上树,道:「我正是得知家父宴请令兄,才趁机来见你的。我带你出去吃点好的吧?」
谁能拒绝美食的诱惑呢?
我高兴地攀住他的手臂,等他带我下去。
谁知他顺手揽住了我的腰。
我一愣,想挣开他,还没来得及,脚底就悬空了。
李四搂着我下落,笑容得意。
然而转瞬之间他就变了脸色,闷哼一声,松开了我的腰。
另有一人伸出手来,接住我,降落到地面上。
紧接着,天地倒转……
我被人捞着双腿,倒扛在了肩上。
李四摔倒在地,捂着屁股嘶吼:「洛珩,你在半空中偷袭我,是想要我命吗?」
洛珩又踹了他一脚,冷冷道:「我这辈子还没杀过人,你不赶紧滚,是想当第一个吗?」
大概是洛珩看起来真像会杀人的样子,李四露出了畏惧的眼神,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哥哥真厉害!」我心虚地鼓掌,「如果能放我下来就更好了……」
洛珩没听见似的,一言不发地扛着我,回到书房。
他把我扔在地上。
转身锁了门。
-8-
洛珩居高临下地望着我,眼神冷得可怕。
「哥哥……」我瘪起嘴,「流流错了,你别生气了嘛。」
他缓缓牵动唇角,扯出一个弧度来。
眼神却还是冷的。
「池玉流。」
他说。
自从我开始装失忆,他就再没这么叫过我。
我心里咯噔一声。
洛珩道:「这场戏演到今天,也该收场了。」
我硬着头皮继续装傻:「对不起嘛,哥哥,我不该不好好反省……」
我话还没说完,洛珩劈手拔出了挂在一旁的长剑。
剑锋破空,直冲我的咽喉。
很明显,他一点收手的余地都没留。
不是试探我,也不是吓唬我。
难道他真的想杀我?
念头一起,冷汗霎时满襟。
我连忙就地一滚,躲过他的剑锋。
见我露出武功,洛珩却并不意外。
他将剑一扔,近前与我肉搏,冷哼道:「让我看看你那些夜有没有白熬。」
原来他早就发现我趁夜偷偷练武了。
我倒暗暗松了口气。
十几招后,我被洛珩按倒在地,双手压到头顶。
又是这个动作。
看来十多年过去了,他仍然耿耿于怀。
「池玉流,你以为,」他用力掐着我的下巴,「我让你多活了这么久,就是等着看你给别人投怀送抱的吗?」
我泫然欲泣:「疼,洛珩,你先松开我。」
他不仅不松手,还加重了力道,「少给我装可怜!疼也是你活该,真把我当你哥哥了?」
我咬着嘴唇摇头:「没有,从来没有。」
不当哥哥他也不满意:「那你把我当什么?」
「自然是……爱人。」
他蓦然睁大了眼。
「洛珩,」我颤声道,「对不起……我爱你。」
他露出一点点迷茫的神色。
我瞅准时机,猛然发力。
天旋地转。
我挣脱开来,反将他按在了地上。
双手压到头顶。
洛珩望着我,眼中竟流露出惊惧之色。
嘴唇也刹那间变得惨白。
双手在我的掌下微微颤抖。
两世了,我从未见过他害怕的模样。
内心一时痛极。
十多年来挥之不去的那抹血色,重又覆盖了我的视线。
当时他的血溅了我满脸满身。
Ŧŭ̀⁴
鲜红的,滚烫的。
一直凝固在记忆里。
「洛珩,对不起……」
我低下头,轻轻吻住他的唇。
他浑身像过电一般战栗了一下,许久,才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洛珩……对不起……」
我似乎是哭了,却又哭不出声来。
「你报复我吧,怎样都可以。」
他睁开水雾缭绕的眼睛。
「池玉流,这可是你说的。」
-9-
我早就猜到,洛珩根本不可能相信我会失忆。
他只是下不了手,所以也想逃避。
这十多年来,我们都很清醒,却谁都不愿清醒。
可既然我们还相爱,我怎能甘心和他当一辈子的「兄妹?」
所以,我做好了准备,承受他的一切怨恨和愤怒。
只要他还肯要我,怎么对我都可以。
当然,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被他抱到软榻上的那一刻,我承认我有一点点后悔。
不过已经晚了。
他把我往死里折腾,自己倒哭得比我还惨:
「池玉流,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我到死也不敢相信你竟然会杀我,甚至你下手的时候真是一点都没犹豫。重生以后我反复回忆那个瞬间,才不得不接受现实……你知道,你的刀割在身上,有多疼吗?」
身心都在崩溃的边缘,我颤抖着伸手,去抚摸他的脖子。
他却握住我的手,移到他的心口处。
「致命伤不在那儿,在这里。」
我哭到不能自已。
「洛珩,我不妄图你原谅我,但我还是想把当时的情况告诉你,你……愿意听吗?」
他眸色暗沉:「只要你说得出口,我就听。」
我喜出望外。
那些话我准备了二十年,再愧疚,倒也不至于说不出口。
不料,他竟是一语双关。
我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却还是说得断断续续,一字三歇。
勉强说完后,我实在没有力气了。
还没等到他的回应,我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梦里又是听闻我爹以及大批族人被狗皇帝羁押了的那个凌晨。
卧房里还萦绕着红豆糯米糕的香味。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狗皇帝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我刚察觉异样时,就已经派人保护他们了。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结局已定:
我不得不答应归顺狗皇帝,并帮他……
杀了洛珩。
我是被迫的,是无可奈何的,是痛彻心扉的。
可这不能成为要求洛珩原谅我的理由。
因为他没有责任牺牲自己救我家人。
是我强迫他牺牲的。
我有罪。ţū́⁹
百死莫赎。
但我终究只能一死。
噩梦结束在我拔剑自刎的那一刻。
我冷汗淋漓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躺在自己的床上。
看日头已近正午。
如果不是浑身酸痛到起不来,我都要怀疑昨晚书房里的一切也都是我的一场梦。
衣服换过了,身上也很清爽。
我挣扎着爬起来,想要开门出去。
手摸上门板,却一时不愿推开。
洛珩昨晚听了缘由后,究竟是什么态度呢?
我有点不敢面对。
-10-
我忐忑地摸出门去。
奶娘说洛珩一早就被爹娘叫去谈事了,现在还没出来。
我做贼心虚,连忙也去了爹娘的住处。
刚进院子,就听到洛珩的声音:
「流流也不小了,此番不妨与我同去。」
听到脚步声,洛珩转过头。
接收到他冷漠的眼神,我的心不由一揪。
原来家里接了笔大生意,爹娘想让洛珩即刻动身去南方进货。
对ẗú⁽于洛珩的提议,爹娘欣然接受。
我虽然怵头与他独处,却又不敢拒绝,只好乖乖收拾行李。
一个时辰后,我就和他一起,坐在南下的马车里了。
洛珩一路看账本,仿佛并没发现车里还有个人。
我也不敢吭声,只好假装认真看风景。
颠簸的马车让我本就快要散架的身子雪上加霜。
我抱紧自己,缩到车角处,缓缓沉进梦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随着马车止步的声音转醒。
怀里抱着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我下意识地掐了一把。
头顶响起一声闷哼。
这下我才彻底醒了。
被我掐了腰侧软肉的洛珩:
「池玉流,你找死吗?」
说罢他黑着脸推开我,下车去了。
我心有余悸地转头看了看自己刚才倚靠的车角。
隔着那么远,我在梦里是怎么滚到洛珩怀里去的?
进到客栈,洛珩只要了一间房。
想到自己可怜的腰,我悄悄问老ṭŭ₆板,能不能免费附赠个柴房。
无奈洛珩听到了。
他一路拉扯着我进入房间,径直把我甩到床上。
我还在头晕,下巴就被他死死扣住了。
他近距离逼视着我,「池玉流,你允诺的『报复』,就只有一次吗?」
我忙连连摇头,用哀求的口吻道:「不是的,我只是太难受了,就休息一晚,行吗?」
他漠然地看着我,毫无退让之意。
我委屈得要命:「求你了,洛珩……」
「池玉流,」他手掌下移,轻轻握住了我的脖子,「当年你给我求你的机会了吗?」
只这一句话,我顿觉没脸继续求饶。
眼泪滑落,我颤抖着去摸自己的衣带。
没等我拽开,他冷不丁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怔。
「池玉流,你后悔了吗?」他问道,「若是再来一次,你还会不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无数次。
每一次,我都得出了同一个自私的答案。
我厌弃这样的自己。
但我没办法欺骗自己的心。
此时此刻,若我说「会」,洛珩暴怒之下,还不知会如何折磨我。
可我不想骗他。
「洛珩,对不起……」
痛苦和恐惧让我战栗不止,甚至说不出连贯的话。
「我可能不会改变抉择……」
「可恶。」
他咬牙道。
绝望之下,我闭上了眼。
蓦然,唇上竟传来了轻柔的触感。
我浑身一僵。
他的声音忽然软了好多倍:
「也可怜。」
下一瞬,我的额头抵住了他的胸口。
他一手将我抱紧,一手抚摸着我的后脑勺。
「池玉流,让我来教你,若是再来一次,你应该怎么做。」
我心头一紧,不由屏息等待,生怕他说出什么我当时没想到的两全之策。
「直接告诉我就好。」
他依稀笑了笑。
「我自己会死。」
我瞬间崩溃,号啕大哭。
-11-
在外三个月,我与洛珩每日相拥而眠。
有时我们会同时被噩梦惊醒。
发现对方就在身边时,就又同时红了眼眶。
于是我们彼此慰藉,倾尽全力。
渐渐地,困扰双方二十年的噩梦终于不再频繁侵袭。
返程路上,我们没有坐车。
一起在旷野上纵马狂奔。
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恣意舒畅。
前世我们也曾相约策马,笑声响彻云霄。
可每当踏上归程,心情便分外沮丧。
因为我们心里清楚,我们又要回到你死我活的争斗中了。
但如今不同了。
再没有什么仇啊怨的阻隔我们。
待到回家禀明爹娘,我们就成婚。
从此永不分离。
心头无事,我们便走走停停,游玩了不少山川城池。
然而,距离到家还有半个月路程时,娘亲突然差人送来急信。
爹爹突发疾病,催我们务必速回。
我们急忙快马加鞭。
刚进大门,娘亲就匆匆迎了出来。
一见我们,她笑逐颜开,眼里却落下泪来。
我见状心里一紧。
而洛珩已经先我一步开口问道:「爹爹怎么样了?什么病?用的什么药?」
娘亲道:「是一种罕见的急症,不过不用担心,你们及时回来了,就没事了。」
我和洛珩:「什么意思?」
娘亲:「这病并不难治,只是需要血亲的鲜血为药引,所以我才急着喊你们回来。」
说着她握住洛珩的手,「珩儿,快来,我给你取血。」
洛珩疾声道:「娘,你急糊涂了,怎么用我的?」
娘亲一愣,「不用你的用谁的?流流又不是我们亲生的。」
洛珩:「可是我爹他不是……」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洛珩和娘,望着对方同时怔住了。
我站在一旁,也顿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今世爹娘从未说过洛珩并非爹爹亲生。
他们只说我是他们从河边捡回来的。
洛珩刚才的反应,明显暴露了他有前世记忆的事实。
而娘亲看到他的反应时,竟然表现得很震惊,而不是困惑。
也就是说……
洛珩慢慢收紧了眉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娘,你也……还记得?」
娘亲的脸色顷刻间就变得苍白起来。
她看了看洛珩,又看了看我,面有惭色地低下头去。
声音里带了哭腔:「孩子,先救了你爹爹,我们再慢慢说。」
我麻木地跟着他们走进屋去。
若洛珩当真是爹爹的亲子……
那我们上一世的苦斗,又算什么呢?
-12-
洛珩以血入药,爹爹果然很快康复。
家中的气氛却仍然凝重。
夜已深,一家四口还都坐在堂屋,各自沉默。
最后是爹爹先叹了口气,道:「主要罪责在我,还是我先说吧!」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余光里,洛珩的手微微用力扣着座椅扶手。
我安抚地拍了拍他,被他将手握在了掌心。
爹娘那边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小动作。
娘亲低头不语;爹爹开了口,却也并不抬眼。
时至今日,我们才知道,前世,爹娘竟差一点就成了三媒六证的正经夫妻。
爹爹出身望族池氏,恩荫入仕,平步青云,很快便身居高位。
娘亲平民出身,状元及第入朝,经历了一番艰辛,逐步与爹爹同列。
当时,先帝久病,朝事多由爹娘二人共同决断。
他们相处日久,渐生情愫。
发现娘亲怀上洛珩后,两人决定正式成婚。
还未行动,两大重臣的动态,就引起了狗皇帝——当时他还是太子——的警觉。
他派人在他们的饭食里下了迷药。
此药会逐渐损伤人脑,让人心性日益冷漠,记忆日趋错乱。
越是重要的记忆,越容易出问题。
于是,爹爹以为娘亲是背叛自己与他人苟合才有了身孕。
娘亲以为自己是遭了爹爹的逼迫凌辱,以致受孕。
两人最终决裂,誓要不死不休。
爹爹捡回并收养了我,教导我帮他杀娘亲复仇。
娘亲「忍辱」生下洛珩,隐瞒实情,逼他去杀自己的亲生父亲,以此报复爹爹。
他们斗了大半生,胜负未分,就到了致仕年龄。
剩下的架,就交由我和洛珩去打。
趁着我们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狗皇帝积蓄了不小的力量,开始对我们虎视眈眈。
察觉此事后,我和洛珩各自深思熟虑,最终决定联合以自保。
但爹爹不愿意看到我们合作,哪怕只是权宜之计。
可他又早就看出了我对洛珩的情谊,知道他很难改变我的主意。
所以他主动找上了狗皇帝。
他不惜将自己和族人献给狗皇帝为质,只为逼我对洛珩痛下杀手。
这就是我对他们的保护没有奏效的原因。
爹爹的目的倒是达成了。
我杀了洛珩,抓了娘亲。
狗皇帝放了他和族人出来。
至此,我在这世间便再无牵挂。
爹爹哑声道:「你自刎之后,狗皇帝以你擅离职守为名……」
话音未落,只听「咣当」一声。
洛珩猛地站了起来。
他目光惊痛,蹙眉望着我, 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水。
麻烦了,之前我没有告诉他我前世是自刎而死!
我不安地随他起身, 刚要出言安慰,就见他转身大步出了房门。
爹娘想追,我拦住他们,自己独自跟了出去。
后来的事情倒也不难推测。
我明明是死了, 狗皇帝却说我擅离职守, 还要因此判我族诛。
当时口口声声答应我爹爹「保全池氏」, 事成了就翻脸不认人。
牢狱之中, 爹爹和娘亲再度重逢。
狗皇帝亲临,得意洋洋地把下药之事告诉了他们。
二人痛悔不已, 共同撞柱而死。
后来,他们重生在了还没入仕的时候。
他们提前找到彼此, 相约此生不走仕途。
爹爹因此和家族决裂——所以这次他生病后娘亲没有联络他的兄弟。
趁着太子出宫, 他们杀了今世的他,报了前世之仇。
在那之后,他们就来到了此地,开始以经商为生。
他们得以相守, 也没有忘记我和洛珩的遗憾。
所以他们卡着当年怀上洛珩的时间怀孕,又卡着爹爹捡到我的时间去了当年的河边, 生怕事情有变。
包括帮我们婉拒了无数门婚事, 也是盼着我们能再续前缘。
这些都是第二日我们才从爹娘那里得知的。
这日我追着洛珩跑了出去。
一路追到荷花池边。
他双手撑着汉白玉栏杆, 低垂着头。
我从背后缓缓搂住他。
「洛珩, 别难过了。」我道, 「且不说我是罪有应得,即使我问心无愧, 这世上没了你,我留着也实在没什么意思。」
我们贴得那么紧, 我能感受到他细微的颤抖。
这时他蓦地转了过来, 将我拥入怀中,痛哭失声。
「都过去了。」
我说着,用脑门蹭了蹭他结实的胸膛, 心里觉得安稳极了。
「从今往后, 我们要做世间最最相爱相惜的夫妻。」
-13-
我和洛珩并没有纠结太久,就原谅了爹娘。
毕竟他们也是为歹人所害,为药物所控, 所作所为并非出于本心。
前ŧūⁱ尘往事,且随逝水。
我们幸运地获得了重来的机会, 唯有向前看,才对得起上苍的美意。
一个月后,我和洛珩举办了盛大的婚典。
洞房花烛夜, 云情雨意,琴瑟和谐。
春宵苦短,我们直至侵晓才慢慢睡去。
原打算一觉睡到正午。
天刚亮了不久,门外却传来了洛珩奶娘的声音:
「少爷, 少夫人, 该起了!不能赖床哦!」
我困得要命,假装没听见「少夫人」三字,推了推洛珩, 哑着嗓子道:「奶娘叫你起床。」
洛珩哼哼了两声,将我再往怀里揉了揉,呼吸就又平顺了起来。
一声厉喝骤然炸响:「起不起?」
伴随着鸡毛掸子敲击门板的声音。
洛珩腾地弹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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