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骗我说,我小时候淘气烧掉了舅舅店里的全部家当。害得舅舅债台高筑,妻离子散。
我内疚不已,甘心做舅舅表弟的血包!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我舅舅对表弟说:
「小聪啊,将来你可得把你大姑当亲妈一样孝敬。她为了你,把你表姐一辈子都搭进去了。
「她到现在都蒙在鼓里,还真以为咱家店里那场火是她小时候放的呢。」
我如遭雷击,冲到我妈面前跟她对峙。
却被我妈一顿推搡,诱发了原本不是很严重的心脏病。
明明可以做个小手术就能让我康复,我妈却把我所有的钱都卷走,说我既然知道真相,将来也榨不出油水,还不如让我自生自灭。
我含恨重生,一睁眼回到了大学即将毕业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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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我要放弃大厂的 offer,脱产考公,我妈直接跳起来怒斥我。
「林倩你疯了吧?一万二的工作,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人家不是都给你们学校发三方协议了吗?考什么公务员,公务员才多少工资!」
「你舅今年要扩店面,你表弟也马上二十了,买车买房样样都需要钱,亏你说得出口。」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不要一毕业就想着混轻松。年轻人应该多吃点苦,多历练。你想想看,就因为你小时候淘气,把你舅坑成这样。现在终于要毕业要赚钱了,不得好好报答回馈他吗?」
最后这句话是我妈妈的撒手锏,每每一出口,就会瞬间激发我无尽的内疚和惭愧。
但这一次不一样,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上一世,我就那样孤零零地被我妈丢在冰冷的病房里。
她不顾我求生深切的眼神,毅然签下了放弃治疗的声明。
甚至跟我的公司打官司,诬陷是他们逼我加班才导致积劳成疾的心脏病。
还没等我咽气,就拿着这笔赔偿款给我表弟买了一辆新款车。
可怜我到闭上眼的那一刻,浑身上下只有不到两百块的零钱。
彼时我三十岁,世界 500 强中层管理,工作七年,年薪四十几万。
没房没车没存款,没老公没孩子没娱乐爱好。
我要背负我表弟的一套婚房,一辆婚车,我舅舅的巨额借债店铺租金还有他的自费养老保险。
只因为从我记事起,我妈就在我耳边不停循环念叨——
「小倩,你将来一定要对舅舅好,对表弟好。你要知道,都是因为你小时候淘气放了一把火,烧光了你舅舅的店,害他欠了那么多债,你舅妈也跟人跑了。他一个人带着表弟不容易,你将来一定得好好赚钱补偿他们父子。」
可事实上,那场火分明跟当年只有三岁多的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是她们一家用一个荒唐的谎言,锁住了我的一生,毁了我的所有!
此刻我重生归来,眼里充满了愤怒的泪水。
看着一脸虚伪的我妈,我强咽下所有的委屈和想要撕破脸的冲动。
因为这一次,我要逆天改命。
「妈ţú₄,不是我不想去大厂,是我体检没通过……」
我强挤了两滴眼泪,支支吾吾地说,入职体检上写我左心室逆向钟摆,伴随早搏,提示可能有先心类疾病。
闻言,我妈脸色一变:「胡说,你这点小毛病根本就不严重,人家大夫早就说了,根本没影响。那些大公司流程繁琐,其实就是怕担责任。你可以跟那边人事解释一下,咱们签个协议,万一,我说万一真要有什么三长两短,咱们也不会去找公司的麻烦。」
那一刻,我真的很怀疑,我到底是不是我妈亲生的!
「妈,你早就知道我心脏不好?」
我故作惊讶道:「那你这么多年怎么从来没提醒我注意一下?也没见你带我去医院看过?」
-2-
闻言,我妈脸色一变:「这有什么可看的,都跟你说了这个就是个小毛病。真要有问题,你还能活到这么大?」
「我不告诉你,那是因为我不想你从小就有压力,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我希望你有个快乐的童年。」
「你看你小时候,不是也跟别人一样活蹦乱跳净淘气,否则能把你舅舅店铺给点着了?」
她总是这样,无论聊什么话题,最后都会归结到我「放火」的事。
在还没有 PUA 这个词产生的年代,她就已经淬炼成一个可怕的 PUA 高手。
深吸一口气,我嘴角微微一抿:「妈,现在不是我不想去,是我体检过不了。你换别的大厂也一样。是不是?所以,考公是我现在最好的选择了。」
我说公务员的体检跟大厂的体检强度不同。
而且我学金融学的,到大厂做的是白天看 A 股晚上看美股累死累活的证券狗。
但考公报税务或统计这类,都是固定的上下班时间,不会有太多的超负荷体力工作。
「只要没有严重的先天缺陷疾病,像我这样的心脏问题,只要做个心脏扩张血管类的小手术,出具医生证明,就能过的。」
「而且你别看公务员工资似乎不高,但福利待遇是真的好。光是用公积金,给小聪贷款买个市中心的大平层绝对不成问题。而且您想啊,舅舅是开店的吧?将来跟工商税务这些部门少不得打交道,我要是真的进了体制内,长远看看定是有好处的。」
「就连小聪的工作,将来也好解决啊。你看他连专科都没考上,我要是能进体制,会优先知道许多内部社招岗位。除了没有编制之外,其他的稳定性和福利待遇都不错。以后相亲择偶说出去也好听,你说呢?」
听我说了这么多好处,我妈终于心动了,但她早就习惯了把算盘打到我的脊梁骨上。
「可就算你要考公,也得先做个手术吧,钱呢?」
我叹了口气:「是啊,舅舅现在生意上有困难,我也还没毕业……算了,我先随便找个小私企,能赚几千是几千吧。」
我欲擒故纵,因为我不能跟我妈现在就翻脸。
我这个病,二十五岁之前手术根本不会影响正常生活的寿命。
上一世就是因为拖的耽误,再加上多年积劳成疾,才会一发便严重不可收拾的。
我需要钱,我需要她们把上一世欠我的都给我吐出来。
……
为了做得更逼真,我来到学校附近的图文店,做了一些像模像样的企业官方信件。
上面无一例外都寄送了一份体检报告,以及措辞严谨的 offer 撤回告知书。
只有让我妈和我舅舅相信我的心脏病真的到了已经影响我择业的地步,他们才会考虑要在摇钱树上薅金币之前,是不是应该先给它浇点金水。
那天晚上,我果然偷听到了我妈和舅舅的谈话。
舅舅:「你说小倩要是真能考上公,那倒也是好事。我们对面那个门脸的老李,他女婿就是市政府的,哎哟,那个硬气啊。其他人家三天一查五天一备案,到他这里呢?哼,占了人家隔壁大半公摊愣是没人敢惹。」
我妈:「哎,话是这么说,但考公也要体检的啊。小倩这个心脏也真是麻烦。早知道这样,当初应该咬咬牙给她把那个手术做了。」
舅舅:「那也是没办法的,她现在一直被高薪的工作拒绝,你不去给她做手术,她也赚不到钱啊。」
我妈:「哎,我就是怕她真要是病好了,考上公了,将来翻脸不认人怎么办?虽然这些年我一直跟她说,要对你舅舅和表弟好,这是你欠他们的。但我总觉得她这几天状态怪怪的,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而且你说万一将来纸里包不住火,她要是真的穿上官衣了,知道自己被骗了这么多年——」
舅舅:「这个不用担心,她要是敢不听咱们的,能让她穿上这身衣服,就能让她脱下来。你别忘了她的出身,可经不起推敲的。敢不听话,只要随便找个借口举报了——」
手机响了,我赶紧调整静音,不敢让我妈发现我就在店里的阁楼间偷听。
「小倩啊,我和你舅商量过了,手术咱们该做还得做,但我们现在店里正在整修扩张,手头实在有点紧。」
「你看这样,你要么先去借个网贷,咱们把手术先做了再准备考试。真要是考上了,你放心,妈和你舅一定会在你背调的时候把这笔钱给你还上的。」
「这点道理妈懂,人家是会查你的个人财务状况的。肯定不能借网贷,对吧?」
不得不说,我妈真的很鸡贼。
如果等我公示期到了,他们发现我其实报考的根本不是家里这座城市,他们还会给我还手术费吗?
非但不会,而且他们一定会气急败坏举报我。
那一刻,我其实感受到了什么叫砧板上的鸡鸭鱼肉一样的无助。
可我不能任由他们摆布,我……还有一条路可走。
-3-
点开朋友圈,我看到我已经分手的前男友李展发了一条动态。
他大我一岁,去年就已经毕业上岸了。
他回到老家一座小县城,成了一名优秀的基层干部。
动态上,他正戴着安全帽,亲身带领着乡亲们在修路造桥。
黑黝黝的脸上,带着疲惫却不失精气神的笑容。
我深吸一口气,打通了他的电话。
听到是我,李展显然一愣。
「林晴?你,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哑哑的,似乎很疲惫,但疲惫中却又夹杂着一丝不可置信的兴奋。
鼻腔里蓦地一酸,我冲出口的问候直接变成了哽咽。
想当初,我和李展是学校里人人欣羡的一对儿。
彼此都是对方的初恋,我甚至不曾想过自己将来结婚的对象万一不是他。
当年分手,是因为他坚持要回老家考公。他说他的父亲就是一个优秀的村干部,那年村里发洪水,冲垮了大坝。父亲为了掩护乡亲们撤退,牺牲了生命。
所以他立志好好读书,要给乡亲们改造最先进的防洪基建,造福一方。
他大大的理想和我小小的世界之间形成了巨大的沟壑,分手那天我看他哭得像个孩子,却在火车发动的一瞬间,再也没有回头。
上一世的病床上,我弥留之际翻看手机,看到而立之年的他已经因为政绩卓著直接升任到省厅,却依然单着身……
「李展,我……我病了,我想要做手术。」
我咽下了所有的客套和问候,在曾经最信最爱的人面前,只有最直接的脆弱。
电话那端沉默了十秒,紧接着,我听到手机里传来一声叮咚提示。
「你,你看下微信,收下款。我这一年来所有的工资补贴,除掉基本生活花费,还有每个月给几个五保户捐的钱,就只剩下这五万多了。你先别急,我马上把我爸那二十万抚恤金提出来。那个存理财了,可能要两天时间。」
我心脏蓦地一紧:「李展,你都不问问我什么病,你都不怕我是……我是骗你的吗?」
李展深吸一口气,声音里依然带着哭腔:「我真希望你是骗我的,小倩,我宁愿你没有得任何病。但不管你得了什么病,我一定帮你治。」
那一刻,我强忍夺眶的泪水:「李展,你放心,我的病不严重。但手术总归都是有点小风险的,我要是……要是能平安出来,我们就结婚好吗?结了婚,我就到你家那里考公。」
我是学金融的,等李展先把乡亲们的基建搞起来,接下来,就该大力发展经济了。
……
两个月后,我顺利从手术中康复出院。
正值下一年度的考公报名,几乎无缝对接地按照我的计划进行着。
我花了小半年的时间复习准备,走出考场的一瞬间,整个人都轻松了。
不久后,笔试成绩放榜,我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面试。而面试一结束,我便以调档案为借口,从我妈手里骗出了户口本。
等我和李展结了婚,当地招录的职位就会因为我已婚的身份,将背调的重点放在我配偶身上。
我必须让我妈和我舅这边对我造成的影响越小越好……
领证那天,我颇有几分犹豫地看着李展。
内心泛滥的愧疚再次决堤,我问李展,你确定吗?
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我先是跟你借钱做手术,又为了考公的背调跟你结婚,因为你爸爸是烈士,你妈妈是优秀干部是特级教师。我其实,一直在利用你啊。
李展坚定地看着我:「林晴,你爱我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你爱我们共同的理想吗?」
我脱口:「为人民服务!」
李展一把拉起我的手:「那不就行了?」
面试成绩出来后,我被录取基本上是稳定的了。
为了能够在背调的时候给调查官留下深刻的好印象,我舅舅也没闲着。
他听了我的建议,为了给我铺路,特意在店里做了一系列的公益措施。比如说,免费给清洁工发放午餐,每周给隔壁特殊学校的儿童送点心之类,还给地震灾区捐了好几万。
一时间,各种好评店铺,优秀奖励的名称贴满了墙。
但一算账,我舅亏的可不止一点点。
我妈肉疼啊,整天唠叨。说我这边一分回头钱没见,先搭进去了好几万。
我舅倒是不以为然,逢人便乐呵呵夸他外甥女有本事。
「我家小倩考上公务员了,财政局!哈,牛吧?将来有她撑腰,我这店还怕做不起来吗?」
「哎呀,她舅你可有福了,以后多关照关照咱们弟兄啊。」
隔壁一贯嚣张的老李,这会儿也开始给舅舅点头哈腰递香烟了。
「那是,我们家小倩最知道感恩了。她从小没爸,都是我这个做舅舅的帮忙拉扯,她去年做那个手术,小十万呢。后来都是我给还的钱,孩子要考公嘛,总不能真让她欠着网贷。」
「哎哟,那咱小倩管哪个区啊?」
「当然是咱们这个区了,现在都是就近分配。你看我这边,又是送盒饭又是做公益,还给那个地震的灾区捐了好多钱。不都是为了给小倩铺路吗?孩子争气,咱们做长辈的也不能拖后腿。」
半个月后Ṱų₀,公示放榜。
我妈请来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在我舅的店里摆了一桌大的。
而与此同时,我默默收拾好了自己的行装。
最后这顿饭,吃完我就走。
席上,有亲戚问:「小倩啊,你去那么远的地方要待多久,将来有机会借调回来吗?你看你妈和你舅年纪也不小了,花了这么多钱培养你,你可不能忘本啊。」
我妈摆手:「哎呀,小倩只是去基层锻炼个把月的,很快就会调回来。」
亲戚:「不对吧?我看那公示上不是写着,是人家 A 城 B 县的财政局吗?离这一千多公里,档案不是都调过去了吗?」
我妈和我舅傻了眼,齐齐把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施施然举杯:「妈,舅,我考虑了一下,这边城里竞争太激烈了,于是就报了县城的岗位。吃完这顿饭,我就报道去了。」
-5-
一时间,整个餐桌鸦雀无声。
我妈哑着嗓子,自说自笑:「借调,借调,年轻人们,一开始肯定要去基层历练历练。小倩才 24 岁,将来肯定是要回来结婚的。你那个男朋友,就是李什么——」
「我结婚了,妈,我就是奔着他老家去的。」
我甩出一本红彤彤的结婚证,却接不住我妈差点掉出来的眼珠子。
「你,你开什么玩笑!这么大的事——」
亲戚们已经开始议论纷纷了:「A 城 B 县啊,那可是国家刚划出来的重点扶持贫困县啊!小倩,你去那边就任?那工资给开多少?」
我笑:「三千七,不过吃住行都包。」
我妈直接从桌子上跳起来:「三千七?你疯了吧!这点钱好干什么用!还没有我退休金多!你弟这马上要准备买房了!」
我笑眯眯劝道:「妈,您的工资多,就您来给买呗。反正,您这个大姑当的本来就比亲妈还要亲。」
「你——」
我妈彻底崩了,当着众多亲戚的面直指我的鼻尖:「林晴你个白眼狼,你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是不是!」
我双手一摊,故作委屈道:「妈,您这么说就太没觉悟了。您和舅舅培养我这么多年,教我识书知礼,我没有一天不牢记。你说我小时候淘气烧了舅舅的店铺,所以将来要补偿要感恩。可舅舅的恩情再大,哪有党的恩情大?我现在选择去最穷苦的地方赴任上岗,用自己的学识和能力造福一方百姓,这难道不是你们对我的预期和指望?」
我一番话说下来,几个好事的亲戚竟然还借着酒劲儿鼓起了掌。
「好!小倩说得好,她妈她舅,多亏你们教育的好!」
只见我妈和舅舅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这会儿又被架在台面上干吃哑巴亏,我轻呵一声,草草敬了杯酒,就准备离席了。
「林倩你给我站住。」
门口等网约车的时候,我舅气急败坏追上来。
「你要走,先把那八万块钱还了。」
「什么钱?」
我扭过头,故作疑问地眨眨眼。
我妈和我弟也跟了出来,这会儿宾客不在旁边,这三条狼把我团团围住,大有不撕不休的架势。
「你少装蒜了,你做手术的钱,借的网贷。不是你舅给你出的?要不是因为你舅给你出了八万把钱还上了,你以为你背调征信能通过?」
我一脸茫然:「我舅帮我还的钱?我怎么不知道?我做手术的钱,明明是我老公帮我出的啊。」
一时间,那三头白眼狼直接变成了白脸狼。
「林倩你说什么昏话!手术费是你先借的,回头等你面试过了,是你说有征信欠债过不了审,直接用我的账号给你打过去还款的!你想赖账?你以为没打欠条就说不清了吗?」
我舅掏出手机,一条条转账记录翻了出来。最后,那一双血红的眼珠子险些掉进屏幕里——
「无翼天使基……基金会?!这,这不是你的网贷平台么!」
我一脸无辜,双手平摊:「舅舅,您说什么呀,您是不是喝多了?这怎么是网贷平台,这明明是先心病儿童救助平台,您这八万多,是捐赠的善款啊。这跟我做手术有什么关系呢?」
「林倩你骗我!」
想当时我请他帮我还网贷的时候,并没有经过自己的手机转账,而是直接叫他转账到了我的「借款」基金平台。而这种捐款一经转账,对方也是不会退还的。
他压根没留别的心眼,以为什么基金铁定是那种小额网贷。现在,他找不到任何一笔钱与我经手相关的证据,就算告到天王老子那,也是他的自愿捐款,吃哑巴亏是吃定了的!
我不稀罕他那几万块钱,但一想到或许还有别的像我一样的孩子能因为这笔钱得到手术的机会,我就发自内心地满足。
我舅终于意识到自己上了当,撸起袖子就要冲上来。
我才不会傻乎乎等着吃亏,直接求助了街道上的辅警。
一猫腰,钻到人家身后。
「舅舅,你觉得是我骗了你们,那咱们不如就今天这个机会好好说清楚,咱们之间,到底谁先骗了谁?」
我说你们敢不敢跟我进去?
现在二楼的餐厅里,有咱们三桌的亲朋好友。
「咱们就问问大家,知不知道十几年前的那场火到底是怎么着的?那年我才三岁吧?三岁的孩子放火点了店铺?你们这么说,我就这么信了。可事实是怎样的,光凭你们一家人空口白牙吗?我不相信这几十个亲朋好友都跟你们统一了口径,我倒要问问,有人亲眼看到是我放的火么!」
一时间,我妈和我舅的脸都吓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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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我之前偷听他们的谈话,我妈那么精明的人,十有八九也猜到了我可能知道了真相。
但她不会相信我重生这种事,所以多半以为是某个亲戚走漏了真相的风声。
我冷然一笑:「我听说,老家烧毁的那个店现在遗址都还在,一直没有清理是吧?不如咱们回头去看看,叫警察来调查一下。现在的刑侦技术这么强,说不定很容易就能找到起火真相的蛛丝马迹呢?」
「林倩你不得好死!跟你那个白眼狼的妈——」
「国强!」
我妈的脸色由青转绿,一把薅住我舅,让他住口。
转回头,她恶狠狠地盯着我:「行,林倩,你有本事是吧?就当我和你舅这二十年喂了条养不熟的狗!你走吧,你将来当大官了,有出息了,都跟我们没关了是吧?你要是良心上过得去,将来我们就是死了也不要你一分纸钱,直接骨灰倒江里!」
我妈最擅长卖惨,以前她一说这种狠话,再配合几滴眼泪,我就心疼到不行。
如今听到这种话,我可太中意了。
李展说了,致富先治脑,那些残存的封建思想,一定要连根拔起。
光是普及劝说乡亲们以火化代替土葬,就快把他的唾沫费干了。
我妈能有这么好的「觉悟」,我可太开心了。
嗯,就是倒江里有点污染环境。
踏上去往西北的火车,我打开了手机里的监听设备。
我太了解我妈和我舅,他们绝对不可能就这样吃哑巴亏。
而且那天我偷听他们讲话的时候,也意识到我舅想要拿把柄来捏我的事实。
耳机里断断续续传来我妈和我舅的对话——
「我当初就说,她肯定是听到谁说了什么,从她决定考公的时候,就已经不好控制了!」
「我就不该让她去做这个手术!翅膀硬了,能飞了?白养了二十年,临飞之前还回头啄了咱的眼睛!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要举报了她。她那个亲爹就是个杀人犯——」
「国强你别冲动!这事要是真的捅出来,那我们之前的事不就也跟着暴露了!」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看着她白白坑了咱们这么多钱,远走高飞?」
「办法肯定还会有。人心都是肉做的,真到了万不得已的程度,我不信她还能放着咱们不管。就算是要鱼死网破,咱们也不能真的把自己的死穴抬出来给她戳啊!」
开春的天气,车厢里闷闷热热的,但我只觉得耳机里传来的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点一样寒得刺骨。
我亲爸是杀人犯?
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将是对我彻彻底底的绝杀!
可如果事实真的是如他们私下议论的那样,那为什么他们不敢直接跟我撕破脸。
他们的死穴,又是什么?
我忍不了剩下的三十多个小时,躲在火车里,一边跟李展打电话,一边哭。
我不是怕了他们,我是觉得对不起李展。
我心心念念想要跟他在一起,抱着共同的崇高的理想,与他并肩作战。
可现在,如果我真的有个亲生父亲是杀人犯,那所有这一切,就全都成了泡影。
我太了解我妈了,她这个人,如果得不到,就宁可毁掉。
大概也正是因为抱着对我父亲这样的恨意,所以才不惜连我这个女儿的一生都要毁掉。
「不哭,小倩,没事的。你连你爸人都没见过,他从来没有参与过你的成长和教育。就算真的被人举报,在这一点上组织也会酌情考虑的。」
「更何况,就算真的卡在这一步无法入编的话,也不表示你就不能做你想做的事啊。你有知识有才能,就算作为社招人才,也是能有自己的用武之地。」
「又不是说,我跟你结婚,只是因为你承诺要跟我一起当公务员。」
听了李展的话,我止住了眼泪。
他说得没错,我又不是为了只想有一份稳定的体制内待遇才考公。
如果真的被我妈和我舅舅这样搞一顿,大不了,我就不入编制。
我一样可以作为社招人才,跟李展一起帮他建设家乡!
果然那句老话说得没错,只要你不在乎,谁也没有办法拿捏你。
……
一晃半个月过去,我已经开始逐步上手了眼前的工作,每天忙忙碌碌,但无比充实。
我准备了一身的钢筋铁骨,想要跟我妈他们死磕到底,但出乎我意料的,他们只是丢过来了一个浅浅的小炸弹——
某短视频平台上,我妈哭红着双眼,正在接受某自媒体大 V 的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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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自己是多么多么不容易,说为了给国家培养我这样优秀的人才,他们是怎样舍小家为大家。
「小倩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我从来没有因为她先天有病而嫌弃过她。我们省吃俭用供她念书,就是为了将她培养成国家栋梁的。」
「她从小就受我和她舅舅的影响,她舅,是咱们这有名的慈善家。自己开着个入不敷出的小店,养家糊口已经很困难了,但还是看不得那些快递小哥啊环卫工人啊受苦受累,经常给他们免费提供午餐热水。还给儿童先天心脏病捐过款。」
「她舅说啊,小倩就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我们把她养大,放归她回到更自由广阔的天空。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回报,你看,我这腿,静脉曲张好几年,手术了也不叫她陪着。她忙,国家需要她。我们当家人的怎么能拖累她?」
看着我妈在镜头前字字真诚的倾诉,那个大 V 博主在旁边添油加醋地煽情。
弹幕里到处都是称赞,说这是多么有大智慧的妈妈才能培养ţũ̂⁾出这么令人骄傲的女儿。
我压着心底膨胀的憋屈,这才明白我妈真的是技高一筹。
她并没有选择跟我鱼死网破,而是选择另一条流量的道路来吸我的血。
退休前她是厂里的财务负责人,果然精算到了骨子里。
但是,她为了流量甚至不惜说我是她养女,以博得眼球和称赞——
「其实我觉得,你妈说她不是你亲妈,也未必是假的。」
李展一语惊醒我这个梦中人。
他说,在我做手术的时候,医生需要验血型,他听到了我妈跟舅舅的谈话,说起血型有关的话题。
说是我舅舅好像在说,如果手术有危险不会要亲属输血之类的,护士表示直系亲属不能输血。而我妈说,她是 AB 型,本来也不能输。
是的,我的血型是 O 型,这是术前做检查的时候验的,我之前不知道。
我从小没见过我爸,我妈和我舅舅都说我爸死了,但他们从来没讲过细节,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那么,一个我连面都没见过的人,我又怎么可能知道他是什么血型呢?
但我知道我妈是 AB 型血。
那么,一个 AB 型血的女人,无论她老公什么血型,生的孩子有可能是 O 型吗?
如果我不是我妈生的,那么,这么多年来她对我的压榨和控制,几乎到了绝情无耻的地步——
似乎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那么,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难道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我的父亲是杀人犯已经伏法,亲生母亲也抛下我不要了,于是被她从孤儿院捡回来?
可是这么多年,为什么我察觉不到一点迹象。
如果我真的是从孤儿院来的,那么以她的性格,为什么愿意领养一个患有先心病的孩子呢?
所有的疑云在我脑中充斥,我看着李展,请求他陪我去个地方。
可能是冥冥之中的指引,也可能是人潜意识的第六感。
我总觉得,我妈越是不敢揭露什么,就越是会隐藏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与李展请了婚假,但没有去旅游蜜月,而是去了阳城县。
我们一家最早就在那生活,我舅舅的第一家小餐馆也在那里建造。
那块宅基地是老家自有,后来搬到了城里,老家那块地方始终荒着。
我也不知道,以我妈这么精明的经济头脑,要么租要么卖,但为什么就任凭着那块烧毁的地皮空置着呢。
那里,会有怎样的秘密?
我和李展来到当地,那座荒院已经许久没人居住了。
周围的街坊却说,我妈和我舅每年都会回来两趟,砌墙,修砖,驱赶流浪汉。
但却从来不见他们整装出租,也不让别人过来施工。
我站在焦旧的断墙前,脑海中开始浮现一抹模糊的记忆。
我不记得四岁以前的事,但这些年来,不知是不是我妈潜移默化的催眠,让我总是能梦到自己小小的一只,站在远处起火的房屋面前,手足无措地哭。
我甚至也一直以为,那场火真的是淘气的自己不小心点燃的,烧毁了舅舅全部的家当。
「小倩!小倩!快跑!危Ŧŭₒ险啊!」
那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脑海里撕心裂肺着,那不是妈妈的声音,可我一听到就会觉得眼眶发紧——
妈妈!
妈妈!
我挣脱李展的手,发疯一样冲向废墟。
我说我记得这里,那时我的视线就只有一只狗那么高!
我记得好多的血,这面墙上,有好多的血!
「小倩!小倩你先冷静点!」
李展将我牢牢抱在怀里,安抚我,
他说他相信我,不是我的错觉,不是我的梦。
他会陪着我一起找寻真相——
后来,警察来了。
以调查二十年前火灾为由,翻开了那座旧墙体。
焦黑的残垣断壁里,露出一具白森森的骸骨。
-8-
经过尸检,这具骸骨的死亡时间将近二十年。
当时年纪在二十五到二十七岁,女性。
骨盆显示有过生育史,骨细胞样本进入失踪人口档案,只花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对比成功。
死者正是我那「跟人跑了」的舅妈——吴晓芬。
几天后,警察带走了我妈和我舅舅。
又过了几天,一名四十多岁年纪,有着单腿残疾的内勤警官大叔带着一对古稀的老年夫妻找到我。
他们一把将我拉入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那个四十多岁的警察大叔叫我小倩,说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而那对老夫妻则是我的爷爷奶奶。
至此,我的身世终于真相大白。
我妈妈名叫吴晓芬,从小失去双亲,一个人在城里打工。攒了几年的钱,终于开了一家奶茶店。
她漂亮又善良,一直不乏各种追求者,当然也少不了一些地痞小流氓的骚扰。
幸好有个叫林若坚的片区「大哥」的保护,给她挡了不少麻烦。
林大哥为人仗义, 性情豪爽,对她却百般温柔。两人两情相悦, 顺理成章在一起。
但没想到突然有一天,林若坚突然跑路, 只给吴晓芬留下一条短信。说自己帮兄弟出头不小心打死了人, Ṭūₓ不想拖累她, 要去国外避风头了。
吴晓芬的天一下子塌了, 偏偏这时候, 又发现自己怀了孕。
在她最迷惘无措的时候, 遇到了老实人陈国强, 也就是我舅舅。
她坦白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无依无靠,只要陈国强愿意照顾她们母女,自己愿意嫁给他, 跟他好好过日子。
起初, 陈国强也是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吴晓芬又勤快能干, 两人把这个小店经营得风生水起。
可是陈国强有了钱以后,人就有点飘了。交了几个狐朋狗友, 还染上了毒瘾。
吴晓芬心中痛苦, 但为了不到三岁的女儿,依然咬牙坚持着想要把日子过下去。
可偏偏就在这时,她重逢了逃难到国外的林若坚。
这才知道, 当年的林若坚并不是街头马仔, 他是个卧底的警察。
为了任务而隐姓埋名, 甚至只身入虎穴,却连自己的爱人都不能以实情告知。
如今, 他任务完成了, 获奖立功了。但代价不仅是伤了一条腿,以后只能退居二线从事文职警务工作,还有他失去的挚爱。
他以为吴晓芬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于是默默离开。
却不知道吴晓芬已经厌倦了陈国强屡教不改的操行, 终于决定带上女儿重新回到爱Ṱù₃人身边——
两人爆发了结婚以来最大的争吵,推搡中,吴晓芬的后脑撞到了桌角。
陈国强慌忙给姐姐陈国丽打电话。
两人一不做二不休, 把本来还有救的吴晓芬直接勒死,然后在店里放了一把火。
他们原本是想连我一起烧死, 可是我当时跑到了外面的街上, 被街坊奶奶抱了起来,实在无法下手。
于是两人就合计了一出戏——
陈国丽之前离过婚, 因为她身体有问题不能生育。
见此情景,两人决定演一出戏,对外就宣称吴晓芬跑了。
而刚满三岁的我因为没有任何记忆,就被陈国丽当女儿养在身边。
入学那年我体检查出有轻微先天性心脏病,陈国丽就更恨不能在我身上榨干所有的价值了。
面对失而复得的亲人,我已是泣不成声。
大概这就是冥冥之中的英雄血统在指引着我,终于找到了一条光明的路。
而那些恶毒的人,终将为他们的罪孽付出代价。
几个月后,陈国强和陈国丽因为故意杀人藏尸包庇等罪名,分别被判处死刑和无期。
我表弟没有学历,又跟他爹如出一辙的好吃懒做,最后把店卖了,几十万块很快打游戏用光。
最后不得不去工地搬砖, 才能勉强糊口。
我回到了我爸爸和爷爷奶奶的家,但始终没有忘记我的初心。
几年后, 我和李展终于把贫困上榜的县城做成了全国模范致富试点, 我们两人也迎来了我们爱情的结晶,一个漂亮的小女儿。
至此,善恶终有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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