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病摘除子宫后,老公逢人就说:「没了子宫,她都不算女人,要来有什么用?」
他还让野女人怀孕了。
被我发现后,他毫无愧疚:「她肚子里是个男孩,必须留着,谁叫你生不出儿子!」
-1-
我跟老公岳建华都是县城的环卫工。
别看一个月工资只有三千,但小县城机会少。
这工作其实很紧俏。
因为子宫下垂厉害,在医生的反复规劝下,我做了切除手术。
医生让我至少静养半个月。
春末落叶多,岳建华帮我代班了三天就骂骂咧咧。
「割掉一块烂肉,要休息这么久吗?」
「我看你脸色挺好的,一点事也没有啊!」
「我每天要拖几车树叶,腰都要累断了。」
「明天我不给你扫了,你自己的活自己干。」
……
我以为他就是说说而已。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十点多,领班给我打电话:「周姐,你这段路怎么垃圾这么多?」
「也没看到你上工?」
小地方不规范,我怕他们趁机辞退我。
所以做手术的事,公司是不知道的。
也一再叮嘱岳建华不要到处说。
这会他手机打不通。
我只能骑着自行车匆匆出门。
伤口持续性疼痛,春末的暖风吹在满是虚汗的脸上。
我生生打着寒颤。
我上工的江东路路段与岳建华的相连。
远远地就看到他坐在石球上,跟几个女同事吃着四块一根的巧乐兹。
等靠近些。
听到刘梅说:「岳哥你今天这么大方。」
岳建华脸上每一根褶子都在眉飞色舞:「小钱,你要是想吃,我天天给你买!」
「我是退伍兵,国家有补贴,我还有养老保险,再加上工资,每个月有万把块!」他面不改色地吹牛,「我女儿在上海有房有车,收入高得很。」
「只要我开口,多少钱她都给我。」
一股无名火冲了上来。
他有工资有保险,他有钱请别人吃四块钱一根的冰淇淋。
可我昨天让他下班回来时给我带两个咸鸭蛋开开胃。
他却说没钱。
刘梅嚼着冰淇淋,问:「最近没看到周姐?」
「她前几天做了子宫切除手术。」岳建华一脸晦气,「花了好几千块,也不知道医保能报多少。」
「割一块烂肉,在家都躺了好几天了。」
「我看她就是找借口不上班,好来折磨我!」
刘梅一脸惊诧:「子宫都割了?没了子宫,她还是个女人吗?」
-2-
岳建华的声音震耳欲聋:「当然不算!」
「我现在看着她就晦气,在我眼里她跟男人没两样,以后我是再也不会碰她咯。」
我推着自行车的手一直在抖。
怒火快把脸都烧着了,扬声道:「姓岳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岳建华回头见我,脸色有些不自然。
这时刘梅咯咯笑道:「岳哥,叫你乱说话,周姐这下要治你了吧。」
岳建华涨红了脸:「我又没说错。没了子宫就生不了孩子,那你就是个男人。」
「我是不会跟一个男人睡觉的。」
大女儿岳蓝已经 28,小女儿岳紫也 25。
他怎么有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些不像样的话。
我气得头晕目眩,紧紧握着自行车把手,才不至于摔倒。
怒道:「几十岁的人,要点脸吧!」
刘梅瞥我一眼,笑着说:「这有什么难为情的,不睡觉哪来的孩子?」
最后是有人打着圆场说散了散了,大家才纷纷离开。
岳建华气狠狠地盯着我:「非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抹我面子你才高兴?」
「我要你别信医生忽悠。医院都是骗钱的,屁大点事也要你住院开刀。你非要割,割了就别怪我说你!」
「你都是自找的。」
说完,他扛起扫把:「我要去扫街了,你自己的路自己扫!」
大病未愈。
我稍微动动,后背就全是冷汗。
握扫把的手一直在发抖,双腿颤颤,两眼昏花。
好不容易扫完,准备把垃圾拖到指定地点,却下雨了。
雨水像针尖似的,往我脸上头发里直钻。
冷得人手脚冰凉。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阵雨,所以我出门时把雨衣放在车筐里。
等我跑过去一看,车筐里空空如也。
我绕着车找了一圈。
这时,附近保安亭的保安探头出来喊:「周姐,你老公刚才把雨衣穿走了。」
-3-
他一向这么自私的。
早年我们在乡下种田。
到了收稻子时,稻谷一担一百多斤。
他就嚷嚷着腿痛脚痛腰痛。
都是我,任由肩上的水泡被磨破皮,忍着剧痛一担一担挑回家。
小蓝初中时就劝过我离婚。
那段时间,岳建华跟村里一个寡妇勾搭不清。
趁着两个孩子去上学,我也狠狠闹过一次。
我还记得,那天下着大雪,岳建华一脚把我踹出了屋。
他妈叉着腰,站在屋檐下咒骂不止。
「你个外地婆娘,穷山沟沟里出来的,离婚了你以为还嫁得出去吗?你以为你娘家还要你回去?」
我是远嫁。
因为穷,十几年来没回过几次娘家。
这是我为这个家的付出,如今却成了他们攻击我的把柄。
我当时怒吼:「天大地大,总有我的容身之处,我有手有脚,难道还饿死?」
他妈咬牙切齿:「离就离,反正你也生不出儿子。」
「但小蓝和小紫你别想带走。小蓝再有一年就初中毕业,毕业了就能打工赚钱。」
「小紫也就是三四年的工夫。」
我一个外地媳妇,什么都没有。
两个孩子的户口落在岳家,我如果带着她们逃走,她们就变成了黑户。
小紫成绩那么好。
她总说自己要念大学,要走出山村,要去大城市看看。
我又怎么能断送她的前程?
我真想逃啊。
可两个孩子怎么办呢。
我的心在油锅里一遍遍煎熬。
到晚上,小蓝和小紫回来了。
小紫哭着抱我:「妈妈你别走,你不要抛下我。」
小蓝则一把拉开她,红着眼把我往外推:「你离婚,你走。我会照顾好妹妹。」
「我不读高中也没关系,我不上大学也没关系!」
我被推出屋外。
回头看见小蓝捂着小紫的嘴,不让她哭出声。
明明她自己的眼眶里已经蓄满了眼泪,却紧紧咬着牙不让它们流下来。
轻飘飘的雪花如锤子一样砸在我脸上,我的心碎了一地。
一遍遍告诉自己:就当为了两个孩子吧。
再忍忍,再忍忍。
……
其后一路送两个孩子读了高中,念了大学。
老太婆死了,我自己年纪也大了,越发没了离婚的心气。
冷雨好像顺着皮肤都钻进我骨头缝里去了。
每寸骨头都像结了冰。
额上湿漉漉的。
分不清是水还是虚汗。
我拖着三桶垃圾,走三步停两步。
眼前全是雪花点,胸口像是有一面大鼓在擂。
咚咚咚……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把活干完的。
到了租住的房子后,发现岳建华躺在沙发上看「跑得快」回放。
他瞪我一眼:「臭婆娘,你在外面发什么骚,拖到现在才回。快点去搞饭吃,我等了一个多小时,都快饿死了。」
我很累。
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拖着虚浮的脚步去厨房,打开吊柜去找小蓝给我买的阿胶粉。
她在上海工作忙脱不开身,我做手术她没回,给我打了四千块,又给我买了两盒阿胶。
很贵,我之前舍不得吃。
结果整个柜子都翻遍了,也没找到。
我问岳建华:「你看到柜子里的阿胶了吗?」
他梗着脖子,目光闪躲:「没看到,我从来不进厨房的。」
我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追问:「是你拿了?」
我眼睛都急红了:「那个是小蓝买了给我补身体的,八百多一盒,你知道价格的,你到底拿去给谁了?」
-4-
岳建华眼珠子转了转:「我拿去给刘梅了。」
「我上次肾结石住院,多亏她帮我顶班,总得感谢下人家。」
我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三个多月前,他肾结石发作又住院了。
其实三年前就做过一次手术,医生叮嘱他一定要戒烟戒酒。
但他就忍了一个月。
之后每天还是要喝半斤酒,抽一包烟。
结果又复发了。
他住院那几天,我晚上靠在医院的椅子上守一夜打个盹,天蒙蒙亮就去扫两个人的街。
出院后他又在家躺了十天。
要不是小蓝打电话催他,他还能继续躺下去。
那十几天活都是我干的。
我点灯熬油,半条命都差点交代了。
结果他现在说刘梅帮他顶班。
我提着一口气骂:「她帮你顶个屁的班,岳建华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一大把年纪还不安分。」
他也怒了,指着我鼻子吼道:「周双你别满嘴喷粪,反正那东西你也不吃,我送人怎么了?」
「那是给女人补气血的,你现在连女人都算不上,吃了也是浪费!」
我气得脑子嗡嗡的,扶着墙平复过于剧烈的心跳。
想到这些年自己吃的苦,不由悲从中来。
岳建华一把挤开我,自己在厨房弄吃的。
一边把锅碗敲得叮当响,一边骂:
「不知道娶了你有什么用,饭吃不上热乎的,儿子也生不出。」
「要是有儿子,现在就有儿媳妇伺候你伺候我!」
「要怪就怪你自己肚子不争气,我那时要你继续生,你怕计生办的人抓你去打胎。」
「打胎就打胎,村里那么多婆娘打胎,现在个个都好好的。」
-5-
我亲眼见过被引产的八个月胎儿。
五官很齐整,躺在满是血渍的红色脸盆里。
因为痛苦,手脚不停地在颤抖。
护士用塑料袋套住孩子的头,扎紧。
然后把她扔到垃圾桶里。
那一幕深深刻在我脑海里,每每想起就心有余悸。
根本没法接受再生一个。
岳建华煎了三个鸡蛋,煮了满满一大碗面。
一股脑全吃了。
只留下一副满是油污的碗筷,堆在厨房的水池里。
吃过饭后,他穿上鞋子就出门了。
下午一般两点左右上工,他这会出门,又不知要去哪里混。
我洗了个热水澡,吃了碗猪油热面。
感觉整个人缓过来些。
准备把堆成小山的脏衣服扔去洗衣机洗下。
想到岳建华的这几天种种,我把他的衣服挑出来扔到旁边。
让他自己洗去!
结果,一板蓝色小药片从他裤子口袋里掉了出来。
药丸只剩下一颗,上面的字也瞧不清。
隐约能看清什么西地什么什么的……
他最近病了?
之前稍微有个头疼脑热,他都呼天喊地,恨不得在家躺上十天半个月。
好把所有路上的活都扔给我去干。
这次居然一反常态,一声不吭。
我存了个心眼,把药片揣在兜里。
我扫地的那条街上正好有个药店,里面上班的姑娘我都认识。
瞅着店里没人的时候,我揣着药片就进去了。
小雅看了看药丸,又看了看我。
笑了:「周姐,这你从哪弄来的呀?」
「是我老公瞒着我在吃,这病主要治什么的?」
小雅笑得更厉害了,道:「周姐,你们两夫妻这么大年纪了,还挺会生活。」
「这是壮阳药,年纪大的人吃了,能进行性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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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告诉我,这个药一般是二十片一盒。
我今天在家里其他地方都翻过,并没有发现这个药。
二十片,如今只余下这唯一的一片。
其他的,肯定都被他吃了。
吃了就得用。
一年多前我就绝经了,其后跟他就没有过那方面的亲密接触。
他用到哪个女人身上去了?
我手脚发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一刻也等不了,冲到江东路上要去问个清楚。
结果他不在。
正好同事王姐路过,她瞄我一眼:「你去刘梅那边看看,你男人最近总是无偿帮她扫地。」
「你男人不老实,周姐你得好好管管。」
我蹬着自行车到旭东南路。
远远地就看见刘梅正坐在银行门口树下的石墩子上摇着扇子,喝着奶茶。
而我的老公岳建华,则挥舞着扫把,卖力地帮她扫着地上的落叶。
经过她身边时,还拿手在刘梅的腰上狠狠捏一把。
惹得刘梅一边横他,一边学下蛋母鸡咯咯咯地笑。
不肯帮我扫街,却有时间来讨好其他女人。
我又是悲凉又是生气。
自行车踩得飞快。
刘梅ṱũ¹已经看到了我,她笑嘻嘻道:「周姐,岳哥真好,我这几天说骨头疼,他就帮我扫地,还给我买了两罐奶粉呢。」
「真羡慕你,有这么体贴又赚钱的老公!」
我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岳建华察觉不对,冲过去举起扫把对着我:「周双,你要发疯回家发,别在大街上丢人现眼。」
我深吸一口气,质问:「刘梅,前段时间我男人是不是拿两盒阿胶给你了?」
「是啊!」刘梅朝岳建华飞了个媚眼,「他说我脸色不好,让我补补身体,所以我说你老公体贴嘛。」
我气得脑袋都要裂开:「那是我大女儿买给我补身体的,他没权利送人!」
「那两盒东西要一千多,你最好拿来还给我!」我死死盯着她,「你想要吃想要喝,找你自己男人去!」
「眼皮子这么浅,只知道惦记别人的东西!」
岳建华一扫把砸到我身上:「你个臭婆娘,你闭嘴!」
我们闹的动静不小,引来了路人围观。
岳建华怕丢脸,拽着我往家里走:「走走走,有什么话咱们回去说!」
我一把甩开他,把药片掏出来甩在他脸上。
指着刘梅问:「你吃这个药,是不是用在她身上?」
「一把年纪了,你也不怕把自己吃死!」
岳建华脸青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冲我嚷嚷:「我就是用在她身上,那又怎么样!」
「我自己赚钱自己买药吃,你管得着吗?」
说着,他跟众人吆喝起来:
「她早就绝经,平时不让我碰。现在割了子宫,连个女人都算不上了。」
「我是个正常男人我有需求,总不能憋死吧?」
「这事就是到了法院,我也有理!」
……
路人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我从来没想过,家里的私事,自己的病痛,会被他这样摊开在人前。
我气得脑子嗡嗡的,用尽全力一巴掌扇过去。
「啪!」
可惜我病后体虚,这一巴掌没把他扇个倒栽葱。
岳建华气坏了,拳头朝我砸来:「你个恶毒婆娘,反天了,竟然还敢打老子。」
我往后退了两步,本来可以躲开的。
可偏ṭŭ̀₁偏刘梅一挪,挡住了我的退路,她拉住我的胳膊,作势劝架:「周姐,你有话好好说,怎么能跟自家男人动手呢。」
-7-
我被她挡住。
岳建华的拳头,于是狠狠砸在我胸口。
痛!
眼前发黑,耳朵失去听觉。
这世上。
怎么有这么恶毒不要脸的男女啊!
我的怒火烧到了极致。
当下转身一把抱住刘梅,顶着她往背后的树上撞了过去。
哪怕是脱层皮,我也不想让这对狗男女好过。
眼看着就要撞到树上,听到岳建华发怒又惊慌地吼叫:「周双你赶紧给我停下来。」
「刘梅肚子里怀了我的儿子!」
我已经停不下来了。
刘梅还是撞到了树上,痛苦地捂住了肚子。
岳建华冲过来,一脚把我踹到一边,抱着她喊:「小梅小梅,你没事吧?」
「莫怕,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我想起生小紫那会。
那时没钱,生孩子去不了医院,都是靠自己。
阵痛很磨人,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停哎哟着。
岳建华很不耐烦地起身:「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他抱起被子去了厢房,留我一个人在暗夜里被阵痛一次次侵袭。
我望着远去的出租车,和岳建华从未回头的背影。
苦笑一声。
我真该死!
我当时应该生了小蓝,抱着她直接走的。
都是我自找的。
一步错,步步错。
真恨不得回到过去,狠狠抽自己几巴掌打醒自己。
岳建华很生气。
他给小蓝和小紫都打了电话。
说他在医院,家里出了大事,让她们都务必回来一趟。
两个孩子吓坏了,连夜赶回来。
我们三人一起去了医院。
眼前的一幕无比荒诞。
岳建华端着一碗粥正在喂刘梅,而刘梅的瘸子老公则耷拉着头坐在一边。
见了我们母女三个,岳建华把粥递给瘸子张:「你来喂。」
然后他看着我说:「还好孩子没事,不然你拿命都赔不了!」
小蓝往前一步将我护在身后,冷笑:「这就是你说的大事?」
岳建华大言不惭:「你要有弟弟了,岳家要有根了,这当然是大事!」
「但你妈没有分寸,差点把你弟伤了。」
「再者你刘姨也有老公,让她给咱们生孩子,也要有点表示。」
他看向两个女儿。
「养你们到这么大,现在也该出力了。」
「小蓝你一会去帮你刘姨把医药费结一下。」
「另外,你拿八万,小紫你拿两万给你张叔,就当是给弟弟的营养费。」
小紫怒道:「爸,你脑子烧坏了吧?胡说八道什么呀!」
小蓝则要镇定许多,她嘴角勾着一丝笑,看向岳建华:「只要十万块就够了?」
「没有其他要求了?」
岳建华愣了下,跟刘梅对视一眼后,回道:「当然还有!」
「你弟生下来后,户口就落在你的名下。」
「你现在是上海户口,他以后也就是上海娃娃,能在上海读书,更容易给岳家光宗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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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肺都要气炸了。
「你把孩子落在小蓝名下,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以后怎么结婚怎么嫁人?」
「你有没有为她想过?」
岳建华拍着桌子:「我不管那么多,她能读大学能在上海买房买车,难道不是靠我这个当爸的供出来的?」
「现在让她为弟弟为岳家做点牺牲,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早饭没吃,气得头一阵阵发晕。
脚下一个踉跄。
还好两个孩子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扶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恰好这时小蓝点的肯德基外卖到了。
肯德基在我们小县城开了也有十来年了。
但除了两个女儿给我买,我平时自己是绝不舍得花这个钱的。
小蓝点了油条、粥、汉堡这些。
袋子一打开,香气四溢。
小蓝拆开汉堡递给我:「妈,你先吃点东西。」
刘梅眼珠子骨碌碌转,捏着嗓子:「小蓝,你弟弟也嘴馋了,汉堡要不给我吃吧。」
小蓝含笑盯了刘梅一眼:「你是谁家的猫狗,这么喜欢讨饭吃?」
「讨完阿胶讨肯德基,是做了十八辈子乞丐吗?」
她说话笑盈盈,不疾不徐。
刘梅却是脸色大变,像吃了苍蝇。
她晃着岳建华胳膊:「建华,你听听你女儿说得多难听。我又不贪吃,是你儿子饿了……」
岳建华「嚯」地一下站起来,伸手夺过我手里的汉堡:「你个婆娘是饿死鬼投胎吗?跟一个孕妇抢吃的。」
眼看着那个汉堡就要到刘梅手里。
小蓝开口:「你要是敢给她吃,住院费我一分都不会给!」
岳建华手一顿,瞪眼:「你敢!」
小蓝笑了笑:「钱在我口袋里,我有什么不敢的。」
「不过你有补贴有养老金,这住院费你自己也交得起!」
岳建华气得眼睛发红,却还是把汉堡扔回给我。
他宽慰刘梅:「那些都是垃圾食品,还是喝粥最健康。」
「这粥是我从医院食堂特意买的。」
小蓝拍拍我:「别急,你放心吃饭。」
我故意坐在刘梅隔壁的床上,大口大口吃汉堡吃油条。
吃得吧唧吧唧。
刘梅脸都绿了。
粥还没喝完,岳建华已经迫不及待:「小蓝,医院收费的也上班了,你现在去把钱结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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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钱!」
「你刚才明明答应了……」
小蓝凉飕飕看过去:「我说你给她吃,我绝对不出。我没说你给我妈吃,我就出啊!」
Ťûₓ岳建华勃然大怒,指着小蓝的鼻子:「你个小婊子,连你爹都敢耍……」
「老子供你们姐妹上大学,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没良心的玩意,当初就应该把你扔粪坑里淹死。」
骂我就算了,骂我的孩子不行!
我一把将两个孩子扒拉到身上,怒道:「岳建华你要脸吗?」
「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我卖肥猪卖稻谷,拿钱给你做生意,你哪次不是赔本?」
「小蓝考上一中,眼看要开学,你偷了我好不容易凑齐的学费去推牌九,输得干干净净。」
「你知道我说了多少好话,求了多少人,才又凑齐那 1500 块?」
「小紫只考上二中,你不肯让她读,让她去打工……」
「小紫三岁那年,我生了一场重病。我还没死,你好黑的心肝,就让小紫喊隔壁孔孔做妈妈……」
小紫不懂事。
被一个棒棒糖骗了。
叫了那个女人妈。
天知道我当时看到这一幕,心碎成什么样。
我又伤又怒:「你这个当爹不做人,凭什么指责孩子们没良心!」
岳建华恼羞成怒,伸手就要来推我。
恰好这时护士推车进来了。
她拉长脸:「这是医院,要吵出去吵,五十来岁怀孕了,还不注意点,这孩子你们要还是不要?」
岳建华立马赔着笑脸:「要要要,医生你一定好帮我好好保胎……」
他奉承人家护士年轻漂亮工作好,屁股大将来一定能生儿子之类的。
我听着又丢脸又尴尬。
护士直接怼他:「要是生出的儿子都跟你这样,还不如不生。」
岳建华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就这样。
只敢在窝里横,到了外面,见谁都怂。
我们趁着这个机会出了医院。
回去的路上,我不断诉说着这些年岳建华的恶劣行径。
小紫一直在软语安慰。
小蓝则皱着眉:「就是你一忍再忍,他才会这么嚣张。」
「这一次,你总要跟他离婚了吧?」
-10-
离婚?
我怔了下,很不甘心呢。
我陪他吃糠咽菜,包容他最差劲的那些年。
现在两个孩子都大了,我们一起当环卫工,一个月工资加上他的退伍军人补贴和养老保险,能有万来块钱的收入。
还记得两个孩子都念书那些年,我连一块钱的榨菜都不舍得买。
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
他却要把这钱全花在野女人的身上。
凭什么!
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除此之外。
我看了小紫一眼:「你年底就要结婚,我这时候要是跟你爸闹离婚,会不会让你婆家看不起你?」
已经到出租屋了。
小紫接过钥匙开门,没有应声。
小蓝「嘭」地一下把门关上,声音抬高八度:「一个那样的垃圾,有什么舍不得扔的?」
「不用担心钱的事,你可以跟我去上海,那里机会很多。」
「哪怕你不工作,我也能养活你。」
「你为这个考虑为那个考虑,你有没有好好为自己考虑。」
「妈,你还不到六十,你的人生还有二三十年好活。难道你就不想活得自在点?」
我瞟了小紫一眼,犹豫不决。
小蓝满是失望:「你要是还不想离婚,以后再被人骑在头上拉屎,也是自找的。」
「别再跟我诉苦。」
两姐妹从小性格迥异。
小蓝脾气火暴,六七岁时,就知道挡在我面前,跟欺负我的老太婆对骂。
而小紫则要软和许多。
遇事总拿不定主意,受了委屈就爱哭。
我讷讷道:「小蓝,你,你让妈再考虑考虑……」
也不知道为什么。
小时候孩子们怕我,如今我年纪大了,倒是有些怕孩子们了。
小蓝叹口气:「家里的卡还在你这吧,先去把里面的钱取出来以防万一吧。」
我拿着储蓄卡到银行,输入密码查询余额。
数字弹出来时,我脑子「轰」地一下炸了。
-11-
半年前,小紫要买婚房。
当年小蓝买房我没帮什么,现在我有工作了,自然要给小紫出份力。
所以我取了八万给她。
还剩下八万,是我留着养老应急的。
可现在,只剩下五十八块四毛。
我反反复复查了三遍。
58.4。
这个数字就像是一把刀,戳在我眼睛里。
小蓝带我去柜台拉单子。
原来就在我取了钱给小紫后不久,剩下的钱就被分四次取走了。
八万,我不吃不喝得两年才能存到。
我气得手一直在抖,冲去医院找岳建华。
撞见他正在买烤鸭。
我曾经想买个鸭腿尝尝鲜,被他狠狠骂一顿:「你钱烧得慌,这玩意多贵。」
可现在,他买了一整只烤鸭。
想必是去讨好刘梅吧。
面对我的质问,他言辞振振:「是我取了!」
「一共十六万的存款,你那八万给小紫买房子,我那八万我自己拿着。我才不像你这个蠢婆娘。」
「养她们到那么大,不收点养老费就算了,还要往外贴钱!」
我哑着嗓子吼:「她们也是你女儿!」
「有个屁用,她们将来的儿子也不姓岳!」他毫无愧色,「钱我都花完了,一分都不剩了。」
他的嘴喋喋不休,还在说着骂人的话。
骂完我骂小蓝,骂完小蓝骂小紫。
说她们俩没良心不孝顺,养了两条白眼狼。
还趁小紫不注意,甩了她一巴掌。
路人纷纷围观。
像是在看猴戏。
我耳朵一片嗡鸣,世界在这一瞬间失去了声音。
天气阴沉沉的。
眼前的一切都灰蒙蒙一片。
我看到小蓝将小紫护在身后,气红了眼不住回嘴,拳头捏得紧紧的。
我看到小紫脸通红一片,眼眶湿漉漉的,背过脸用手擦了擦眼角。
我看到看热闹的人对着两个孩子指指点点。
够了!
真的受够了。
我冲过去用尽全力,一巴掌甩在岳建华的脸上:「姓岳的,闭上你的臭嘴!」
「老娘不跟你过了!」
「我要跟你离婚!」
-12-
真奇怪啊!
说完这句话以后,我感觉胸口一松。
像是一直压着我的那块石头挪开了一样。
岳建华先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离就离,巴不得!」
「老子每个月一千块的退伍补贴,两千的养老金,还有三四千的工资。」
「你每个月就能拿三千块工资。」
「离婚,吃亏的是你。」
「你个恶婆娘都六十岁了,以为你自己还能找到像我这么好的老公吗?」
……
小蓝往前一步:「既然这样,现在就去离!」
我还想把那八万块追回来。
可是两个孩ţŭ̀ⁱ子说,只要能尽快摆脱这不幸的婚姻,那八万块就当喂狗了。
那是 2020 年,还没有离婚冷静期一说。
到了民政局签字时,岳建华却有点迟疑了。
「老家的房子我不会给你的,你一个外地婆娘,离婚了也回不了娘家,以后无家可归。」
「小紫年底要结婚,你不怕亲家看笑话?」
「只要你能帮着带刘梅的儿子,我就不跟你离婚,总有你一口饭吃!」
……
要是杀人不犯法。
我现在估计一刀捅死他了。
我冷冷看着他:「你不敢离了?」
同床共枕几十年,我太了解他,他受不得激。
果然,他脖子一梗:「我有什么不敢的。」
他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从民政局出来,我抬头看天。
日光在乌云背后突围,给它们镶上了一层金边。
岳建华吐了口痰在地上,用脚碾了碾,嘲笑我:「臭婆娘,你没房子,娘家又回不去。」
「我倒要看看你能过什么日子。」
回出租屋的路上,我拉住小紫的手,愧疚开口:「妈妈实在一天都忍不了,希望不要影响到你结婚。」
小紫紧紧握住我的手:「我已经跟文成说过了,他不在意的。」
「妈,以前你是我跟姐姐的依靠。」
「以后,就让我跟姐姐当你的依靠。」
这一刻。
太阳从厚厚云层下探出头。
万丈日光洒落在我们母女三人身上。
我身无分文,可我有两个争气的女儿。
未来,一切都会好的吧。
到家时,房东已经等在门口了。
-13-
这房子本来就是小蓝给我们租的,房租也一直都是她在付。
现在她联系房东准备退租。
我们三个迅速把东西整理了一下,至于岳建华的,直接给他用烂毯子一包,全部扔门口垃圾堆。
晚上十点多。
岳建华进不去房间,给我打电话。
可我那会已经在酒店公寓睡着了,没接到。
他发了一堆微信语音来骂我。
我还没听完,小蓝抢过手机,直接把他拉黑。
离婚了,班还是要上的。
结果正扫着街,张经理给我打了个电话。
「兰姐,真是不好意思。公司现在要精简人数,你一会来办个离职手续吧。」
小蓝陪我去办手续时,岳建华也在。
「你敢让我没地方住,我就让你没工作!」
「你现在知道没了我,没了男人,你狗屁都不是了吧。」
张经理是岳建华的战友。
小地方是人情社会。
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我们才能有这份工作。
但这两年多来,我深知机会难得,所以工作上从来都是尽心尽力。
张经理本来只想结算这个月的工资。
ťũ̂⁼但小蓝据理力争,说他不按规定签合同,不给我们缴纳社保违法,而且公司肯定还偷税漏税。
张经理气得不行,但还是另外补了我三个月的工资。
要不还是说得读书。
我没读书,就不知道有这些条条框框可以为自己争取利益。
我们从公司离开时,岳建Ŧų₄华还追出来嘲讽我:「拿点补贴有什么用?坐吃山空。」
「你看我,凭我和老张的关系,我可以跟刘梅在这公司想干多久就多久。」
小蓝笑了:「三千块的工作,这么有优越感?」
「光你干一辈子可不行,祝你儿子孙子也继承衣钵,将这工作代代传承。」
岳建华脸都气绿了,嘴里不住骂着臭婆娘烂货之类的话。
还一度想动手。
回去的路上,小蓝全程皱着眉。
到了酒店房间,她问:「妈,你想不想让他们两个也丢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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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法子?」
「有!」小蓝勾了点笑意,「就是得脸皮厚点。」
「对付无耻的人,要比他们更无耻!」
当晚,小蓝就出去捣鼓了。
带回了几面旗子。
叮嘱了我一番。
我习惯早起,第二天早上六点多,举着旗子就去了岳建华扫地的街道。
小城的人醒得早,加上附近又有个大菜场,六七点人正是热闹。
我骑着小蓝租来的电瓶车,车上插着旗子,上面写着:
「老当益壮,六十岁婚外播种。穷且无耻,转财产欺瞒原配。」
车头挂着个喇叭,反复播放着岳建华的光荣事迹。
我就骑着电瓶车,追着岳建华的屁股后面跑。
他恼羞成怒,拿扫把想打我。
没用!
电瓶车速度快,他追不上我。
没一会工夫,就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大家对着岳建华指指点点,还有人拿出手机拍视频。
「六十多岁还不安分!」
「男人就这样,只有变成相片挂在墙上才安分。」
「一个环卫工,还婚内出轨找人生儿子,谁来给他养大?」
「想要女儿养,真是不做人!」
……
瓜子壳、香蕉皮、塑料袋,扔得到处都是。
岳建华气不过,不断用脏话骂我。
路人看不下去了。
「你要脸不,自己出去乱搞还来骂老婆!」
「祖宗十八代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
一张嘴敌不过众人,他败下阵来,街上被丢了更多瓜子皮。
看着他忍着怒气,还得弯腰扫那些骂他的人丢下的垃圾。
真的好爽!
到了下午两点多,我又骑到刘梅扫的那条街。
老娘们身体还挺好,已经出院了。
拿着扫把在应付差事。
我抽出另外一面旗子插上:
「老蚌含珠,可喜可贺。为我前夫,开枝散叶。」
照样是大喇叭循环播放刘梅的英勇事迹。
如何不顾世俗的眼光,不顾自己已婚的身份,坚定地选择了岳建华。
如何不顾自己年老的身体,还要为真爱生一个儿子,来继承环卫工的皇位。
简直是感天动地。
刘梅臊得一张脸通红,四处躲。
我就骑着电瓶车追着她喊。
她受不了,报警了。
可警察来了也只是走个过场。
我又没动她一根手指头,还能把我抓走不成?
年轻的女警更是直言:「你不去破坏人家庭,人也不会来盯着你找麻烦。」
围观群众也纷纷吐唾沫。
「自己干那不要脸的事,还有本事报警。」
「我要是你,趁早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
「几十岁了还这么骚,骨头轻得怕是没有二两重吧。」
……
刘梅绞着衣角,无法反驳。
只能恨恨盯我。
除此之外,小蓝还有一手。
她租了个广告车,就是那种带屏幕带音响,播着某某商场开业大酬宾那种车。
瘸子张在一个厂里当保安。
她就把车停在厂子对面。
屏幕上循环播放标语:
「感恩张叔,不惧绿帽,十万借妻。配种成功,为我添弟。」
震天响的喇叭则用欢快无比的语气,把这件事原原本本描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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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的时候,几乎所有员工都出来看热闹了。
还有人打趣:
「瘸子张,你老婆五十了还能生?」
「外借一次十万,你这买卖不亏啊!」
「让她再多生几个,一套房都出来了!」
……
瘸子张脸青一阵白一阵,骑着小电驴提前下班了。
车子租了一天,也不能浪费。
小蓝让司机开着车环城绕了一圈。
小县城就这么大。
一时间岳建华、刘梅和瘸子张成了风云人物。
打开抖音刷本地,十个有五个里面是相关的视频。
有很多人还特意跑去三人上班的地方去围观,一是看奇葩,二是凑热闹,也发个视频。
也不用我再骑着车追这对狗男女,看热闹的人已经能用唾沫星子把他们淹死了。
岳建华气得够呛,给我打电话:「周双你是疯了吧,要是小梅肚子里的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我气定神闲:「我好怕呀!」
「我们离婚了,孩子们长大了。我工作也没了,你现在用什么拿捏我呢?」
岳建华被噎住。
好半天才道:「老子拼了老命,跟你同归于尽。」
小紫有点害怕了:「妈,爸爸不会真的发神经吧?」
我摇摇头:「不会的。」
这么多年,他只要一有头疼脑热,借钱也要看医生,这么惜命的人,才舍不得死呢。
事情发酵了好多天,环卫公司也成了众矢之的。
天天一堆男男女女站在门口议论,对着张经理指指点点。
一周后,张经理扛不住压力,把岳建华和刘梅一起解雇了。
没过两天,张瘸子也被公司辞退了。
也就是那天傍晚,小蓝带我去买水果。
撞见了岳建华和刘梅。
刘梅闹着要吃二十一斤的阳光玫瑰。
岳建华道:「这有什么好吃的,就吃本地葡萄,五块钱一斤又便宜又好吃。」
「我们现在都没工作了,钱还是要省着点。」
结账的时候,他让收银员拿了两包 20 一包的利群。
你看。
自私的男人,其实永远都不会改变。
小蓝挑了一串阳光玫瑰,又不顾我劝阻买了个榴莲。
结账时,我笑嘻嘻看着目光怨毒的刘梅:「让老岳给你买贵的呀,他自己抽二十一包的烟不眨眼,给你买葡萄就抠抠搜搜啊?他每个月部队补贴有一千,养老保险两千多。这都是钱呢!」
「对了,他上次还从卡里取走了八万块,你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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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梅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发出一声河东狮孔:「好你个岳建华!」
「我还怀着你的儿子,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你不是说你没钱了吗!」
岳建华气得半死,想要来找我理论。
可刘梅紧紧地拽住他纠缠不休,他抽不开身。
我们离开水果店时,听得他在安抚刘梅:「那八万块不是给了张瘸子三万吗?」
「剩下五万是留给咱儿子的。」
「好了好了,今天养老保险的钱应该打了,我一会取了给你买好吃的。」
……
我只觉得好笑。
人的底线,有时候真的低到可怕。
为了三万块,张瘸子可以任由自己老婆跟其他男人鬼混。
为了岳建华一点点甜头,刘梅可以肆无忌惮地破坏其他人的家庭。
我也Ťũ̂ⁱ没好到哪里去。
为了表面的和谐,居然跟那个渣男耗了这么多年。
回去的路上,我愤愤地对小蓝说:「我当时就不该同意你拿十万给他买养老保险,白白便宜他了。」
前几年县里有政策。
可以一次性补缴十几万,到了年龄,就能领养老金。
退伍兵的话,还能少交点钱。
当时小紫大学刚毕业没钱,小蓝经济也紧张。
我想就算了。
可岳建华不顾我反对,天天给小蓝打电话,要她掏钱。
还说什么有了这个保障,以后老了就不用她们姐妹负责。
说不买就是不孝。
最后小蓝还是办妥了这事。
现在想想,肠子都悔青了。
小蓝笑了笑:「我其实没给他买!」
啊??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
岳建华的电话打到了小蓝的手机上。
他气急败坏:「岳蓝,昨天养老保险的钱没到账,我那些战友都到了。我刚才去社保中心查,他们说我根本没买养老保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蓝气定神闲:「就是没买呗!」
「之前每个月按时到账的钱,都是我给你打的。」
「这是我给妈妈的孝敬钱,现在你们离婚了,这钱我就不打了,直接给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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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建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那么好的机会,你凭什么不买?」
「你还骗我说买了,你个小婊子良心被狗吃了?」
「我现在工作没了,养老保险也没了,你让我怎么活?」
「怎么养你弟弟?」
……
小蓝神色冷淡:「那时我跟你说过,我的钱刚投完新公司,身上没钱。」
「你跟我说,让我去卖去偷去抢或者把公司卖了,也要把这钱凑上。」
「我读高中的时候,你偷我的生活费去打麻将,输得干干净净。」
「大学的时候,妈妈要你给我打生活费,一千块你只给我三百,剩下七百都自己扣了。」
「这些时候你怎么没想过我怎么活?」
……
没了工作,没了养老保险。
岳建华每个月就一千来块的退伍兵补贴。
他如果回乡下砖头房,自己种点菜,这点钱,也就刚好饿不死。
要是继续在城里待着,租完房子,就只能喝白粥吃咸菜。
一夜之间跌落谷底,想必滋味很不好受。
可他仍然不知悔改:「我管你怎么活,女儿孝顺老子是天经地义的!」
小蓝笑了笑:「你去法院起诉吧,到时候判我一个月八百还是一千,我会按时付的。」
「我明天就要带妈妈去上海了,以后你就好好养儿子,等他长大孝顺你吧!」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当晚,以前同事王姐跟我联系。
「小双,岳建华今天打电话问我知不知道小紫在哪里上班。」
「说要去找她领导要个说法。」
「我哪里知道小紫在哪里上班,你们要小心点哦!」
……
小紫就在省城上班。
之前也是跟他说过单位的,可他只关心她一个月能拿多少钱,给他买多少烟酒。
哪里会关心单位具体在哪里,工作顺不顺利。
不过我还是赶紧给小紫打了个电话。
办妥离婚后,她还有事要处理,所以前两天已经回省城了。
小紫宽慰我:「别担心,妈。」
「我这次提前回来,就是因为换了一份新工作,不好长时间请假。」
「他找不到我的。」
「就算知道我在哪里工作,没有工作证,他也进不来这个楼。」
……
第二天一早,小蓝就带我一起去了上海。
半个月后,王姐又来跟我八卦了。
说岳建华跟刘梅大吵一架,不得不拿出两万块来哄她。
他被刘梅逼得四处去找工作。
但这把年纪,当保安都有点嫌大。
刘梅觉得保安不赚钱,让岳建华去工地上干活。
这么热的天,从头到尾干一天小工,两百块。
「累得他跟狗一样。」
「刘梅她老公也没上班,都靠岳建华养着呢!」
「我那天碰到他,差点没认出来,瘦了一大圈,精气神也没了。」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而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是给小蓝小区的一个业主当全职保姆。
那会正是疫情期间,他家原本的保姆被困在老家出不来,恰好我就接上了班。
早上八点半上班,晚上六点半下班,一周工作六天,八千块工资。
试用一个月后,主家还给我买了好几样保险。
工作也不累。
打扫卫生做饭,再帮着搭把手带孩子。
下了班,几步路就到了小蓝家。
比当环卫工的时候轻松多了。
王姐得知后,羡慕得不行。
「还是外面机会多,我要不是为了儿子孙子,我也想出去看看。」
大城市是很好。
楼很高,街道也很宽。
很少有人乱丢垃圾,在这里做环卫工,应该比老家要轻松吧。
有假期时,小蓝就带我四处转。
去了外滩,看了东方明珠。
去动物园。
看到了真正的狮子、老虎、企鹅、熊猫。
去海洋馆。
看了鲸鱼、鲨鱼、海豚、水母。
去欢乐谷。
看小蓝在木质的过山车上尖叫不止。
我还是很心疼门票钱,也极少在景区里买吃的。
那天从海洋馆出来,小蓝开车带我去了滴水湖。
夕阳正在落幕。
万丈金光摇碎在满池湖水之中,波光粼粼。
我们在湖边坐下,我念叨着小蓝又乱花钱。
她将头枕在我肩膀上,轻轻说:
「一把年纪了,一个月赚八千,对自己好一点。」
「妈妈,记得我小时候,家里很穷。」
「有一次在集市上看中一条裙子,十五块钱。」
「你犹豫了很久,还是给我买了。」
「我记得那钱,你本来要给自己买双鞋的。」
「妈妈,我现在有钱了。」
「让我带你吃好喝好,让我带你看世间大好繁华。」我感觉肩膀上有点湿热,听得她说,「妈妈,我能承担的。你就放宽心,让我好好孝顺你,好吗?」
晚霞如红色的海浪,一直蔓延到太阳消失的尽头。
我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后记
王姐按捺不住,在某天向岳建华展示了我的朋友圈。
里面都是小蓝带着我去不同地方吃喝玩乐的照片。
岳建华听说我一个月工资八千,活还很轻松。
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当着王姐的面说:「那个婆娘没读过几年书,不认识几个字,凭什么赚这么多钱。」
不过没两天,他就用工友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刘梅那个婆娘管得太紧了,我现在身上抽烟的钱都没有。」
「早上想在外面吃碗盖码粉都吃不起。」
「小双,还是你好。一日Ťü₌夫妻百日恩,你借几千块给我花花行不?」
……
笑死个人。
一分都没有!
我直接把电话挂了。
他又用另外工友的微信加了我,还把每一条朋友圈都点赞,下面评论:【小双,我是建华,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我直接一个截图发给王姐,让她转发给刘梅。
好家伙,听说岳建华脸都被抓了好几个道子。
到了年底,法院的传票寄给了小蓝。
岳建华还是去起诉了。
最终判了每个月小蓝和小紫一人给八百生活费, 以后随着情况再上调。
但是这钱,也是落不到岳建华手里。
刘梅五十岁老蚌含珠,危险系数极高。
医生建议她拿掉。
但岳建华死活不肯啊。
为了保住这个孩子, 他不得不一次次让步。
最终剩下的五万也陆陆续续被刘梅掏空。
年底,小紫结婚了。
夫妻俩思想新潮,加上口罩的缘故,没有大肆操办,就请了两桌特别亲近的亲戚一起吃了个饭。
压根就没通知岳建华。
过完年,主家给我涨了五百的工资。
二月底, 刘梅早产了。
王姐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啧啧称奇:
「那小孩细得跟个猴儿一样, 的确是个儿子。」
我笑了笑:「那岳建华如愿了。」
「如愿个屁。就算细胳膊细腿的, 这一看眉眼, 跟张瘸子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嗯??
王姐啧啧道:「岳建华辛辛苦苦忙活一年, 搭了这么多钱财进去, 还帮别人养老公,没想到这孩子是张瘸子的。」
「你是不晓得,他当时在医院使劲地摇刘梅,问这是怎么回事, 像疯了一样!」
「还跟张瘸子在医院打了一架,打输了!」
心心念念的皇位继承人,居然是别人的儿子。
花出去的钱, 费的心思,是怎么都收不回来了。
打架都打输了!
想想那个画面, 我都觉得浑身舒畅。
这就是因果轮回, 报应不爽。
王姐感慨道:「刘梅这么大年纪, 还非要生这个孩子,生完之后大出血。」
「县医院没办法, 把她子宫割了。」
她叨叨着:「还记得那时候她说你没了子宫不是女人, 现在轮到她自己了。」
「听说她女儿本来跟她关系就不好, 现在生了这儿子, 跟他们夫妻直接决裂了。」
「都是自找的,人在做天在看。」
「这戏是一出接一出,我们这群老伙计,天天在吃瓜!」
岳建华大病一场。
想要小蓝和小紫回去。
小蓝没搭理。
小紫还是去走了个过场。
交了点医药费。
说是法律规定, 逃不掉的。
在病房里, 小紫给我打了个视频。
岳建华形容枯槁, 像个七八十的老头了。
他对着镜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小双,我知道错了。」
「这世上还是只有你对我好, 你回来吧, 回来我们复婚,为了两个孩子,咱们好好过。」
「我以后再也不嫌弃你了。」
多年以前,他经常这么说。
为了两个孩子……
其实。
一直都只有我在为了两个孩子而已。
不过现在,孩子们都大了, 有了自己的生活。
我……
也该自由了。
我狠狠道:「滚!」
「我现在很嫌弃你。」
「从今往后, 你就一个人吃喝拉撒睡, 一个人等死去吧。」
挂断视频,窗外飞过一只鸟。
不知是什么品种。
但它一会翱翔,一会俯冲, 发出清脆的鸣叫。
我朝它啾啾啾啾几声。
它偏过头看了我一眼,展开双翼,飞向更高远的蓝天。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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