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秦枢三年外室。
他成亲前,打发我离开。
我头也没回地走了。
也没有告诉他我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
五年后。
我落魄度日,偶然救下世子,被他收入房中。
回京途中,世子带我去拜访位高权重的秦国公:
「那位不好惹,我们去打个招呼就走。」
我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他不知道。
他嘴里那位不好惹的人物,曾低下高贵的头颅,喊我「小祖宗」,只为哄我高兴。
-1-
我在悬崖下,捡到了一个摔断腿的男人。
他面容俊俏,一身锦衣。
他昏迷之时,我偷偷摸了他衣服的料子。
顶顶好。
于是,我悉心照顾了他整整七日。
为他耗尽钱财,请来大夫。
为他端屎端尿,擦拭身体。
七日后,他终于醒了过来。
我听到屋内动静后,没有马上进去。
我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连忙去洗了一把脸,匆匆画了眉。
再将衣襟拉扯开一些,露出莹白的脖颈。
做完这一切,我才假装担忧地端着冷掉的药碗走了进去。
「公子,你醒了!」
震惊之下,我手里的药碗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心疼了一瞬,我就扬起小脸走了过去。
我看到了那男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艳之色。
他这样高贵的男人,什么美色没见过?
可美人是要靠金钱养的。
他断然没见过,粗衣麻布,看似不施粉黛,站在处处破败的屋子里的美人——
就是我。
他不像我记忆中那个男人一样粗鲁,也比那个男人看起来年轻。
他眼中的渴望再明显再热烈,也没有做无理的事情。
他给我报了名儿,叫顾玺安。
他去外地见友人时,路遇山匪,逃亡之间掉下悬崖。
我以为会是个假名。
结果他紧接着说,自己是齐王府的ƭũ₆世子。
我心跳快得像是在打鼓。
这竟是个傻子!
这是什么好运气被我赶上了!
许是前些年过得太惨,连老天爷也觉得亏欠了我,所以现在来弥补我!
顾玺安还没彻底好。
后面那一两个月,我又含辛茹苦、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
顾玺安看向我的眼神越来越温柔,越来越深情。
我也装作羞怯。
不经意触碰到了他的手指,我都要脸红半天。
与他炙热的眼神对视上,我恨不得原地晕过去。
我不知道我演技如何,反正顾玺安貌似都信了。
两月后,他伤好了大半,终于可以下地走动。
他说要报答我。
他虽然不怎么聪明,但也没有傻到底。
他知道我出身低微,断然做不了他的正妻。
他认认真真对我道:「李姑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你同我一起回京,我必会和母亲请示,将你收作良妾,往后断然不会亏待了你。」
「你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强求,等我回了京,定会派人给你送来银两。」
我对那银两十分心动。
可我知道,靠我自己一个弱女子,如何都守不住银子。
就像五年前,我来到此地。
我典当了金银首饰,开了一间小馄饨铺。
我本想就此安度一生,可没想到庙小妖风大。
小馄饨要给地痞流氓交保护费。
有地痞流氓瞧上了我,我又要给此地捕快交保护费。
小小一个青城,做什么都要使银子。
一来二去,生意没多少,却散尽了家财。
我已经认命了。
这世道,靠我自己活不下去。
可我也不能就这么答应顾玺安。
我假装伤怀,思索苦恼了好几日。
几日后,等顾玺安心里难受得紧,等不及时。
我才妥协般道:「我只想与你能长相厮守,便是做妾,我也愿意——」
他喜极而泣,将我拥入怀中。
我轻声道:
「玺安,其实,我还有个妹妹。」
-2-
几日后。
他带我和宁宁启程回京。
路途遥远。
顾玺安雇了辆马车。
我们走了好几日。
在驿站休息时,有一队极其奢华的马车停在门口。
顾玺安瞧了眼马车上的家徽,惊道:「那是国公府的车队!」
顾玺安带我去拜访:「那位秦国公着实凶恶,我们去打个招呼就走。」
我说好。
他对守门的侍卫报上了名字。
侍卫通传后,马上放了行。
我乖巧地跟在顾玺安身后,随他走了进去。
那是驿站里头最好的屋子。
不仅如此,还另外被装饰上了各种奢侈之物。
可见所住之人身份尊贵。
那人坐在书桌后,正翻看着什么。
顾玺安恭敬地行了礼,我跟着照做,头也不抬。
顾玺安将自己的遭遇三两句说完,然后介绍了我。
「国公,这就是那位救了我的姑娘,她心地善良,我此番带她回京去拜见家父家母。」
这话给足了我体面。
我心里暗暗高兴。
可就在下一刻,我听到了面前的男人道:
「乡野之女,你心里有数便罢。」
我一下愣在了原地。
不是因那话,而是那熟悉无比的声线。
冰冷凉薄,不带一丝温度。
我没忍住,猛然抬起了头——
-3-
我看清了那秦国公的模样。
时隔五年,他越发成熟俊美。
和当年打发我时的模样,没有多大变化。
我与他对上了眼。
他波澜不惊,神情不变。
我慌忙垂下了脑袋。
他好像没有认出我。
亦或是认出了,但没有当回事。
也是。
他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
又不是什么故友相见的喜悦之景。
当年,我本就是被作为玩物送给他的。
我的娘亲是被父亲从花楼里买回来的。
许是早些年吃避子药吃坏了身子。
她接连产下了三个死胎。
到了我,才活了下来,可虚弱得像只猫儿。
父亲不想养了。
他又把娘亲卖了出去。
娘亲年纪大了,花楼不要。
只有低等的暗娼馆要。
娘亲被卖的时候,没有骂他,也没有求他不要这样。
只求他待我好些。
可没几天,他又把我卖进了娘曾经待过的花楼。
好在,楼里女子有几个是娘的旧识。
那老鸨看着我的眼神复杂。
我十六岁那年,被一个官员买了送给秦枢。
我起初不知他的身份,只知是个大官。
我拼命讨好他。
我卖弄着风骚,又是跳舞又是弹琴,但他都不为所动。
我怕极了。
他要是不要我,我就会被送去别的地方。
他好歹看着正常些。
我大着胆子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忍着哭腔求他留下我。
他皱了皱眉。
过了许久,他将我推了下去。
他走得头也不回。
我却出乎意料地没有被赶走。
我成了秦枢养在外头的女人。
头一年,他没有碰我,只是有时来我这里听听曲儿。
有一阵,他似乎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来得勤了些,撞见我在看书。
他发现我喜欢看书,却好些字不认识。
他便开始教我认字。
就这般春去秋来,认着认着,就认到床上去了。
那个晚上,我记忆犹新。
他温柔又强势,一边安抚着我,一边攻城略地。
我化作一滩水,溺毙在他怀里。
就这般,我们一起赏春和景明,一起看荷花漫天。
他看我在落叶上起舞,和我一起堆雪人。
我做了秦枢三年的外室。
他虽是个冷面的人,却着实宠我。
将我宠得无法无天。
我想要什么,他从来没有拒绝过。
他将我捧在手心,无奈地喊我「小祖宗」。
好像满心满眼都是我的模样。
以至于他的婚讯传来的时候,我无法接受。
我头一次朝他发了脾气。
我质问他,我算什么?
他皱起了眉头,警告地看着我:「李迎春,你太任性了。」
彼时的我不知,他其实已经在考虑我的去留了。
若我乖顺些,往后他便继续养着我,亦或是把我收作妾室。
可我实在不听话,他只能打发了我。
他不再出现。
我吵着闹着要见他,我要告诉他,我肚子里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
可没有人理会我。
只有些下人鄙夷的眼神。
好像我是个没有任何用处,只想着攀龙附凤的女人。
是啊,我怎么不是?
最后。
秦枢让人送来了一千两银票给我。
我呆呆地看着这些,不敢相信。
我问他的侍卫,他可有什么话给我。
侍卫面露同情,然后说:「主子说,叫你以后别回京城了。」
就这般。
我离开了京城,一去五年。
一个人独自生下了李思宁。
我不事生产,什么都不会,日子过得艰难。
那一千两被人骗走了六百两,剩下四百两在我手上根本就不经花。
我认命了。
我就是个菟丝花一样的女人。
我就是天生做外室的料。
顾玺安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他带着我回了房。
宁宁扑进我怀里,奶声奶气地喊着「姐姐」。
顾玺安笑道:「你妹妹倒是黏你。」
顾玺安没有调查过我的身世。
我垂下眼眸道:「我们娘亲走得早,爹是个烂赌鬼,被侠士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姐妹相依为命,所以她格外黏我。」
-4-
我们在驿站歇息了两日。
我生怕出门遇到秦枢,总是在屋子里吃饭。
可去茅房总得出门。
特别是宁宁,还管不住自己。
我抱着宁宁急匆匆跑过走廊的时候,撞见了秦枢。
我匆匆行了礼,打了招呼。
宁宁憋不住了,呼喊道:「娘……姐姐!」
秦枢的脚步顿了一下。
我不曾发现。
我抱着宁宁回了房。
顾玺安看到我脸色有些白,关怀道:「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撞见秦国公,被他吓到了?」
他安慰我道:「别怕,迎春,秦国公看着模样冷了些,其实是个耙耳朵。」
「他那位夫人说东,他绝不说西。」
他的夫人?
对,我离开之时他正要成亲。
现在过了五年了,自然有夫人了。
我心里头不知什么滋味。
但总归不是吃醋。
顾玺安还在那儿絮絮叨叨:
「说来,他也惨,听说本来要袭爵的不是他。」
「他上头还有个哥哥,但和他老爹一起战死在塞北了。」
「唉——」
翌日。
我与顾玺安启程离开。
刚走出驿站门,就见秦枢身边的侍卫。
他对顾玺安道:「世子,我们主子说,既然遇到了,又都是回京,不如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顾玺安愣了愣。
他嘴上没把门,自言自语道:「没听说秦国公是个热心肠的啊!」
侍卫只当没听见。
他领着顾玺安去了一辆豪华的马车。
顾玺安想带我一起走时,侍卫道:「女眷有女眷的马车。」
顾玺安没多坚持。
我抱着宁宁,进了女眷的马车。
马车里头宽敞又华丽。
可里面没有女眷,只有一个男子。
他狭长的眼眸落到我身上。
声线凛然:
「李迎春。」
-5-
秦枢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我。
我战战兢兢地抱着宁宁,浑身僵硬地行了个礼。
「见过秦国公。」
我很慌。
当年,他打发我离开时,让我不要再回京。
可现在,我为了和顾玺安在一起,还是回了京城。
我怕他为了把我赶出京城,拆散我和顾玺安。
顾玺安本性是不错。
但他也是权贵世家出来的公子,懂得权衡利弊。
我想这想那,心里头一团乱麻,抱着宁宁的手下意识收紧。
她疼得轻轻喊了一声「娘亲」。
秦枢一瞬间眯起了眼睛。
他问我:「这孩子多大了?」
我说:「四岁。」
宁宁随了我,体格偏小。
再加上这些年过得不好,少报一岁,一般人瞧不出来。
秦枢的脸倏地冷了下去。
他冷笑了一声:「你这是拖家带口要赖上顾玺安?」
他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但我却不敢反驳,小心翼翼不敢说话。
秦枢定定地看着我。
「李迎春,你还是这样,想要攀高枝。」
他这话像是把我扔到了太阳底下,剥光了我的衣服,故意叫我难堪。
但事实就是这样。
我就是这么想的。
好多年前,我拼尽全力攀了秦枢这根高枝。
现在,我又想尽办法攀附顾玺安这根高枝。
秦枢说完这些,便闭上了眼,闭目养神。
我不知他什么意思。
上车那会儿,我看到他坐在里头。
我以为他没有忘记我。
说实话。
那一瞬间,我心底有一丝窃喜。
可没过多久,我就清醒了过来。
侍卫过来说抓到白狐狸了。
原来,秦枢那位夫人想要一件白狐裘。
秦枢回京途中特地绕了远ṱû⁰路,就是为了去猎狐。
不仅如此。
除了两三辆坐人的和装行囊的马车,剩下的车里放着的都是他带给自己夫人和孩子的礼物。
是的。
他也有了孩子。
已经五岁了。
那些采买的贵重物品,一一都是他看过的。
我听着侍卫把礼物单子报给他听。
他听完后,道:「长命锁不够好,回了京城再打一个。」
是镶嵌了红宝石的纯金长命锁。
而我怀里的李思宁,她的小脚丫上只有个铜锁。
那一瞬间,我的鼻子有些酸。
我的女儿,就是因为摊上我这样的娘,与秦枢那位夫人的孩子,将来的命运,定然天差地别。
他们是高高在上、云端天宫里的人物。
而我的宁宁,长在泥里,仿若草芥。
快到京城之时。
秦枢终于展现了他真实的目的。
他说:「看在你跟了我三年的面子上,奉劝你早些离开顾玺安。」
「王府复杂,顾玺安的王妃娘不是好对付的,他那些个爬了床的通房丫头,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秦枢让我看尽了我们之间的差距。
然后奉劝我拿了钱就走。
可我对他摇了摇头:「秦枢,我是真的想做顾玺安的妾室。」
秦枢眼眸黑沉沉地看向我。
下一刻,他一把抓过了我的手腕。
-6-
我从秦枢马车上下来的时候。
顾玺安已经在等我了。
他体贴地扶了我一把。
他丝毫不知道,我身后的马车里坐着另一个男人。
离开前,他说要再拜会一下秦国公。
侍卫的表情一下变得有些精彩。
但他不愧是秦枢的亲信,他把顾玺安领到了最前面的马车,然后又假装找不到秦枢的模样。
这时,秦枢已经走了下来。
顾玺安一眼就看到了他,连忙又跑回来。
我和顾玺安离开时,他还在纳闷:「迎春,你说那秦国公左右脸是不是有点不对称?」
「我瞧着有一边大了些。」
我张口就来:「这在我们村里叫天欠脸,说是上辈子欠揍,被人打多了,这辈子脸就不太对称。」
顾玺安听着觉得有趣。
他不知道,刚刚在马车里。
秦枢来抓我的手腕。
我怀里还抱着宁宁,惊吓之下,甩了他一巴掌。
顾玺安带我回了王府。
不巧的是,王爷和王妃都不在京城,去了塞北,要过两个月才回来。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顾玺安将我安排在一处厢房,给了我几个侍女。
我有些窃喜,这两个月一住,王爷和王妃回来,必然会认我这个妾室。
顾玺安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安慰我道:「你放心,母亲她虽然威严了些,但我相信,她会喜欢你的。」
这话还不如不说。
我就这般住下来了,有什么事也等两个月后再说。
-7-
几日后。
顾玺安怕我无聊,携我去参加赏花宴。
我跟着秦枢那三年里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这让我又一次确信,我没有选错人。
顾玺安的好友们瞧见了我,起哄起来。
「顾兄,你这是哪找来的娘子,这般美貌?」
「这身段,这肌肤,啧啧……」
我有些不喜欢。
可我看到了顾玺安骄傲又得意洋洋的表情。
顾玺安一把搂过我道:「待母妃回来,我就让她操持我的纳妾礼!」
起哄声更大了。
有些小娘子看到这一幕,看向我的眼Ŧų₋神中充满鄙夷。
这种眼神我早就习惯了。
可习惯了,不代表喜欢。
我轻轻推了推顾玺安,娇羞道:「还在外面呢。」
顾玺安却不理会,甚至在一阵高过一阵的起哄声中,捏了捏我的胸脯,又往我脸上亲了一口。
顾玺安不复初见时那般守礼。
一来,他已经把我看作了他的人。
二来,他实在年轻,经不起旁人激他。
我强颜欢笑之时,瞧见了不远处有个人正冷冷地看着此处。
正是秦枢。
他大步走来,看向我们一群人道:「有伤风化。」
他位高权重,一堆无权无势的富家子弟,顿时大气不敢出。
顾玺安也连忙松开了我。
他冷静了些,看向我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歉意。
我偷偷捏了捏他的手,表示我不介意。
结果一抬眸,就见秦枢正盯着我和顾玺安相握的地方。
我看到秦枢皱紧眉头。
那是他动怒的前兆。
果然,他看向顾玺安道:「你既已决定将人纳为良妾,为何又把她当做玩物羞辱?」
顾玺安一下白了脸。
他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不知秦枢为何对顾玺安这么恶语相向。
他自己当年不也只是把我当做玩物吗?
想留就留,不想要了就打发了。
我看向顾玺安,柔声道:「无碍,我知道郎君不是有意的。」
顾玺安对我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神情十分感动。
秦枢看着这一幕,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一场闹剧结束。
不多时,又来了位贵气逼人的貌美女子。
她一出现,就有人纷纷给她行礼。
她长得仿若一朵清水芙蓉,只是眉头微微蹙着,好像有化不开的愁绪。
顾玺安对我道:「那位就是秦国公夫人。」
-8-
原来,她就是秦枢的妻子。
我下意识问了句:「她为何看着这么不高兴?」
顾玺安显然是知道什么,但他闭紧了嘴,什么都没说。
宴席进展到一半。
顾玺安和朋友们转了场,留下我一人在那里赏花。
我这人没什么情操,对赏花没有半点兴趣。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瞧见不远处,秦枢的妻子就站在那里,看着几朵凋谢的花朵怔怔出神。
我下意识朝她走去。
可还没走几步,就被人拉进了假山后。
我闻到了熟悉的熏香味。
那是刻在我骨子里的味道。
曾经萦绕了我三年。
而后又时常入我的梦境。
情谊不在,但肉体的记忆还在。
秦枢是我第一个男人。
虽然没有什么对比,但我知道他应该是上乘马。
耐力持久,又有爆发力,还喜欢搞些小情趣。
所以如今,闻到这味道,叫我忍不住心Ṱü⁼猿意马。
秦枢紧紧抓着我的手腕,开口第一句便是:
「你离她远点!」
就这么一句话,像是打了我一巴掌,让我瞬间醒悟。
我羞耻又难堪,忍不住挣扎,想要挣脱他的钳制。
可我的动作却叫秦枢恼了。
他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唇瓣就这么倾覆了下来。
熟悉的触感和味道。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秦枢。
余光里,不远处,是秦枢的夫人。
他的妻子,并不知道丈夫就在不远处和另一个女人做着这种事情。
我承认我没有道德。
在这一刻居然有一种隐秘的快感。
我果然下贱。
我眨了眨眼,抬起了手,朝秦枢的脸颊打去。
可下一刻,我的手就被秦枢抓住了。
他用眼神威胁着我,好像在说:「你以为我会被你打第二次?」
他在我的嘴巴里翻江倒海,似要把我魂都吸走。
我躲闪着他的舌头,却逃脱不了。
我忍无可忍,一口咬了下去。
秦枢倒吸了一口冷气,终于松开了我。
「秦国公,你的夫人就在那里。」
秦枢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他刚要开口,我又道:
「而我,是顾玺安的女人。」
他一下变了脸色:「他碰了你?」
我没有回答。
「不,顾玺安既然是真心对你的,不会做无名无分苟合之事。」
这话似乎是他想要说服自己。
而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秦枢将一个玉佩塞到我手里,道:「他如果对不起你,就来找我。」
我有些厌烦。
当年这么冷血地打发了我,现在还想干什么?
「顾玺安看不到我会着急的。」
说完这话,我转身就走。
留下秦枢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
明明周围花团锦簇。
他的身形却显得格外萧条。
-9-
时间过得很快ťū́ₑ。
Ťű₃两个月转眼就过。
顾玺安的爹娘从塞北回来了。
听闻,他们回来时还带着一个人,叫秦穆。
他是秦枢的哥哥。
那个传闻中已经战死沙场的哥哥,居然还活着。
他重伤失忆,流落民间。
消息传回京城。
此番顾玺安爹娘就是秘密接了旨意,去寻回曾经的大将军秦穆。
我从来都不知道,秦枢居然还有个哥哥。
顾玺安见我一脸八卦的样子,便同我说道了几句。
不同于秦枢,他的哥哥秦穆善武,从小跟着老秦国公征战。
他们兄弟关系看着和善,但很多人都说,秦枢是恨秦穆的。
因为秦穆更像老秦国公,独得宠爱。
这话我不太信。
我依稀回忆起曾经。
秦枢状态最不好的那一阵,原来正是他爹和哥哥身亡那会儿。
他表面没什么事。
入夜后,我几次听到他的低语,看到他眼角的泪滴。
可到了白日,他又恢复了那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冷酷模样。
但此刻,这些事情我没时间多想。
因为我终于要见顾玺的娘了。
我忐忑地跪在王妃面前,在她的问话下,小心翼翼说了救下顾玺安的事情。
她雍容华贵之余,还生了一双凌厉的上挑眼。
十分符合我想象中,那些抓狐狸精外室的主母的样子。
想到此处,我忍不住抖了三抖。
她道:「玺安既然喜欢你,你对他还有恩情,我自然不会做那忘恩负义又棒打鸳鸯的恶人。」
顾玺安听后高兴得嘴角咧到了耳根。
他丝毫听不出来,他娘根本就不满意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我。
纯粹是因他喜欢,又因有恩情。
果然。
王妃又道:「但世子良妾只有两个名额,我与王爷早就定下了人选,那两个女子也早就准备进府了。」
顾玺安愣了愣问道:「那怎么办?」
王妃笑了笑:「侍妾名额倒是还有,就看李姑娘愿不愿意了。」
说着,她看向我。
良妾地位仅次于主母,是不能随意买卖的。
可侍妾,说好听点是妾,说难听了就是通房丫鬟。
顾玺安好像不明白其中的区别,他抓起我的手道:「太好了!」
「母妃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可我的头却始终点不下来。
我答应不了。
我不想像我的娘亲一样被卖掉。
父亲将她赎回来后,并没有与她结为正经夫妻,而是手里一直捏着她的卖身契。
我若是做了顾玺安的侍妾,我也要签下一张卖身契。
像我十六岁前那样。
我的第一张卖身契,早就被秦枢撕毁了。
如今,难不成要我重新给自己套上牲畜用的绳索项圈?
见我迟迟不说话,顾玺安高兴的神色渐渐淡了。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我:「迎春,你怎么了?」
「只要能在一起不就好了?名分又有什么关系,我心里头有你不就够了?」
我露出一个难看的笑道:「世子,可容我再考虑考虑?」
顾玺安松了我的手。
他生气了。
他寻了个理由走了。
王妃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她品着茶,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一般。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小院中。
宁宁不知我为何伤心,却会用她小小的身躯挨着我。
像小猫崽一样蹭蹭我的下巴。
「娘……姐姐,别哭。」
原来,不知不觉,我已经泪流满面。
我哭的不是顾玺安。
我对他本就八分假意,两分真情。
我哭的是我的命。
命不由己的命。
「宁宁,是娘对不住你,你不用叫我姐姐了。」
「娘带你走,咱们不待在这里了。」
-10-
我专门挑了个顾玺安不在的日子,去同王妃辞行。
我也不再和她兜圈子了,直接告诉她,我要钱。
而且不能少。
顾玺安的命值钱。
王妃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不过是个低贱女子,竟敢和我提要求!」
她将五两银子丢在我脚下,居高临下道:「想要就拿去吧!」
我朝她笑了笑,然后掏出了秦枢给我的玉佩。
王妃初看玉佩时不以为意。
但在看清上头的家徽后收敛了些笑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道:「我和世子来京路上偶遇了秦国公。」
「世子把我救了他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告诉了秦国公。」
「秦国公感慨之下,特送了我这枚玉佩。」
我这里可没有一句假话。
不过是将时间线拼接了一下。
算不得说谎。
我一字一句道:「王妃今日用这五两银子打发了我,是在打谁的脸?」
「他日,若是被旁人知道,王府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我倒要看看你们的脸面往哪里搁!」
我说这话时,心里发虚。
可不妨碍我面上嚣张又霸道。
王妃脸色难看得紧。
她死死瞪着我,指甲掐进了掌心,却不能奈我何。
最后,她让人给了我五千两银子。
都是银子,不是银票,重得不行。
她还让人在其中混了好些碎银,硌得我手上生疼。
她咬牙切齿又得意洋洋道:「救命之恩重于泰山,李姑娘就收下吧。」
她觉得我拿不动这么重的银子,也守不住这么显眼的银子。
我使出吃奶的劲,将银子扛到了肩上。
宁宁乖巧地拉着我的裙摆。
我们一起一步一步走出了王府。
跨过门槛时,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我站定后,扬声道:「我因偶然救下世子,得此王府赏赐。」
路人皆停下脚步,驻足听我说话。
我继续道:「王妃心善又大度,但这么多银子实在受之有愧,便将其中部分分给各位,见者有份!」
我一下把一半的银子倒在王府门口地上。
下一瞬,一群人上来哄抢。
王府门口乱作一团。
相信不出半日,这件事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我身上顿时轻松了很多。
我有些肉疼,但也知道只能这样。
这样,人人都知道,才无人敢再抢我剩下的银子。
我没有马上离开京城。
我用剩下的银子置办了宅院,又买了几个铺子。
我没什么赚钱或是投资的头脑,便挑着贵的、热闹的地方买。
我又把剩下的银子存进了钱庄里。
存钱时,我又对着钱庄的人感慨了好几遍,王妃大方。
做完这一切,我连夜带着宁宁离开京城。
渡口处。
夜色沉沉。
我们背着小包裹,等待着夜间的船只靠岸。
不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我下意识回头看去,就见秦枢驾马而来。
风吹乱了他向来一丝不苟的头发,他衣衫凌乱,鞋子也少了一只。
可他浑然不觉,只是紧紧盯着我:
「李迎春!」
-11-
我没有理会秦枢,带着宁宁撒腿就跑。
我虽然不怎么聪明,没有什么谋生的能力。
但我自小在花楼长大,我看得懂男人。
秦枢分明就不舍得我。
他跌跌撞撞下了马,追在我身后。
他一边跑一边喊道:「李迎春,你停下来!」
跑着跑着,他仅剩的那只鞋也掉了。
想必没人看到过这样的秦国公。
我没有理他,抱着宁宁跑得飞快。
直到。
他道:「这些日子,王府派了人来暗杀你,都是我给你处理的!」
我这才犹犹豫豫地停下了脚步。
怪不得,这两天,我半夜隐约听到外头有声响。
原来不是小偷。
我回过头,看向秦枢。
秦枢气息不匀,见我不动了,连忙扑向了我。
他下一句话,将我惊在了原地。
「李迎春,我娶你。」
我呆呆地看着他:「啊?」
我掏了掏耳朵,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秦枢看向宁宁:「你骗不过我,是不是我的孩子我还能看不出来?」
我将宁宁往怀里搂了搂,警惕地看着秦枢。
「你也有自己的孩子,还有夫人,来抢我的干什么?」
秦枢叹了口ţų¹气,道:「那不是我的孩子。」
说完,他不顾我的震惊,又补了一句:「那也不是我的夫人。」
原来,他的夫人是他大哥秦穆的青梅。
秦穆战死沙场之时,他的夫人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
秦枢的母亲跪下求她留下孩子。
她也想为心爱之人留下后代。
于是,秦枢代替秦穆娶了青梅。
这事自然是保密的,只有几人知晓。
顾玺安也只是略略知道,秦枢的妻子曾与秦穆关系很好,多的他不知道,也不敢说,所以没有告诉我。
我想问他,你当年为何不告诉我?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意思。
秦枢似乎看出了我所思所想。
他轻叹了口气道:「那时,我父兄皆战死, 为了撑起秦家门楣,我不能有一丝行错……」
「我知道如今再说这些, 也是徒劳,但我总想试一试。」
「那日, 得知你离开顾玺安时, 我就高兴疯了。」
我打断了他的话, 道:「那你准备怎么娶我?」
我不信秦家愿意他娶一个花楼出身的女子。
这个世道, 就是喜欢讲究门当户对。
我嫁不进秦家。
我看向秦枢, 认真道:「我就想嫁个商户, 有些银子, 让我不必吃苦。」
「我的女儿,将来可以嫁个小秀才,做个秀才夫人, 或是芝麻官的夫人。」
「我女儿的女儿, 应该可以嫁个稍微大点的官家。」
「然后, 我女儿的女儿的女儿,应该有机会嫁进秦家了, 运气好的话, 能做正妻。」
「你瞧,秦枢,历经四代人, 我的子孙才能和你勉强算得上一句门当户对。」
门第之隔, 我心里一清二楚。
秦枢自然也知道。
可他只是固执地看着我。
他动了动嘴唇。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 可答案显而易见。
我愿意给顾玺安做妾,但我不愿意给他做妾。
因为我欢喜他啊。
我不想看着他与旁人在一起, 不想在他的后宅与旁人争宠。
那想想, 就让我感到窒息。
秦枢最终垂下了手。
小船悠悠,正好靠岸。
我抱着宁宁上了船。
我看向秦枢,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若是觉得对不起我,就将来等宁宁大了, 为她找门好亲事。」
「要做正头娘子的。」
秦枢嗓音干涩,应了一声:「好,自然如此。」
船渐渐驶离。
远远地, 秦枢似乎站了很久。
-全文完-
番外:
顾玺安一回家,发现李迎春不见了。
他知晓她为何要离开。
他也不是不懂良妾和侍妾的区别。
但他觉得, 这又没什么, 是李迎春想不开。
渐渐的,他又觉得李迎春就是他良妾的位置来的。
李迎春不单纯。
他越想越生气。
他没有再去找李迎春。
几个月后, 他纳了个侍妾。
和李迎春长得有几分像。
可又有些不像。
眼神中的光亮不一样。
李迎春的眼神,麻木之中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他想李迎春了。
越想越厉害。
于是,时隔一年,顾玺安又去了一次青城。
可李迎春已经不在了。
她的邻居说,她嫁了个很俊俏的商户,跟着夫家搬走了。
顾玺安听到商户两个字,有些得意,又有些想不通。
得意,李迎春离了他,找不到更好的了。
想不通,李迎春为什么愿意嫁给一个商户。
他走了好些地ṭū́ₚ方,都没找到李迎春。
母妃催他回京,他不得不回。
可就在回京途中, 他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李迎春梳着妇人的发髻,穿着一身藕色的衣裙, 牵着一个女孩儿。
他刚想走过去, 就看到了李迎春身边的男人。
这么一看,就叫她瞪大了眼睛。
那个男人和秦国公长得也太像了些。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那一家三口已经走远了。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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