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在国外出差,遭遇了恐怖袭击。
所有人都给我打来电话。
婆婆说她和公公在大使馆,正急切地等待着我去和大使馆交涉。
十年都没给我打过一个电话的爸爸都给我打来电话。
他说他在大使馆有关系,可以想办法将顾言遣返回国。
就连闺蜜、顾言的兄弟、同事、邻居都纷纷给我打来电话询问情况。
只有正在坐月子的我,平静地挂断了一个接一个的电话。
毕竟在顾言从新闻看到她身为战地记者的前女友深陷恐怖现场,抛家弃女都要飞去确认她的安全时。
当时我便捂着淌着羊水的肚皮问过顾言。
「你确定抛家弃女都要飞去那个战火纷飞的国家,如果你去了,顾言,我绝对不会替你承担后果。」
顾言没有回答我的话,但急切的砸门声便说明了一切。
所以他要作死,我为什么要救。
-1-
顾言最喜欢看国际频道,以前我不懂,可是前天新闻里却播放了一条新闻。
中国的一名战地女记者在进行采访时,被恐怖分子抓走。
视频画面只有一刹那,但我却认出了那个女人,是国际频道最知名的主持人江吟。
就当我大着肚皮,吃着哈密瓜,坐在沙发上为女记者遗憾时。
顾言却失措地打翻了桌上的果盘,从沙发上起身时,膝盖甚至还重重地撞到了茶几角上。
大力的撞击,我看得肚皮都有些紧缩,可顾言却硬是没察觉到疼痛。
僵硬地便去了厨房倒了杯水,结果却按到了开水按钮,烫得他当即便砸碎了水杯。
急匆匆用冷水洗了下嘴降了降温,随后便急匆匆回了房间,猛砸上了房门。
直到一个小时后,顾言才骤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我……我临时要去出趟差。」
我拿着哈密瓜的手指微微紧了紧,但我还是平静地站起身来。
「顾言,我这两天就是预产期,你现在真的不太适合出差,万一我骤然发作怎么办?」
「你知道的,我妈就是在生我弟的时候一尸两命死掉的,我真的很害怕生产。」
「而且你不是最期待我肚皮里的女儿出生吗?你难道就不想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爸爸吗?」
顾言的脸色有些惨白,但不过片刻他便继续道:「这次出差对我真的很重要,我非去不可,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赶在你生产前回来的。」
我笑了。
哪怕现在我的肚皮已经发出了抽搐般的疼,甚至腿上已经如同开闸的水龙头蔓延的淌出了液体。
「我答应你,但是顾言,我还是得丑话说到前头,你这番去造成的所有后果你都得自己承担,我不会帮你承担半分。」
或许是我脸上的表情过于郑重,顾言的身子微微颤了颤。
随后他如同发誓般朝我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说完,他急切地回了屋,急切地随便收了两件衣服,仓皇穿上鞋就要离开。
见他即将出门,我终究还是没忍住心软地叫住了他。
「顾言,你等一下。」
他有些不耐烦地侧身回头。
「你刚才不是已经答应让我去了吗?现在又叫住我做什么。」
手心死死地攥紧,肚皮的疼痛也越渐剧烈。
但我依旧只平静道:「你护照没带。」
说着我拖着淌了满腿的羊水,去了房间。
给他拿出了护照,之后我又递给了他一张银行卡。
这张银行卡是我和顾言婚姻七年,他转给我的所有工资。
看见我如此动作,顾言接过护照和银行卡的手心有些抖,就连眉眼都沁出些猩红。
有那么一秒,我以为他会为我留下来。
可他却将银行卡和护照塞入了手提包内后,再次朝我发誓道:
「你放心,我一定会在你生产前赶回来的。」
说完他急切地砸上房门,便急匆匆地离开。
而我听着回荡在屋内空洞的砸门声,只平静地拨通了 120,联系了月子中心的工作人员。
一个连我羊水都破了都没发现的男人,竟然还妄想给我誓言,说会在我生产前赶回来。
有些可笑。
-2-
我和顾言是登山社团认识的。
那时候我工作压力大,一心只想赚钱的我,拼了命地加班,全靠着周末这两天去登山恢复精力。
顾言是在我进入社团的第二年加入进来的,刚开始只是普通社友,可随着我和他每次都第一个登上山顶的次数增多。
我和他逐渐熟悉起来。
他搞金融。
我搞互联网。
他热爱运动登山。
而我也热爱运动登山。
于是在我和他登上第一百座山峰时,他向我表白了。
表白没有任何的烂漫和新意。
只有简单的一句。「叶可,我们俩谈恋爱吧。」
可我却接受了。
毕竟我爸倒是有新意,追求我妈是甚至点燃了半座城的烟火,甚至被逮进了警察局。
可依然挡不住婚后想生儿子,害得我妈常年喝中药,最后死在了产床上。
所以于我而言,浪漫不重要,花样不重要,踏实才最重要。
而恰巧顾言就很踏实。
约会的时间从不迟到。
约会礼物从来不会有新意,但却永远都有。
天上下雨他从来不会主动来接我,但是我一喊他必然来。
所以在我和顾言恋爱的第三年,我们便结了婚。
婚后和婚前没有什么两样。
我做饭他洗碗。
我买菜他就提前回家蒸饭。
平静而温和的日子,让我一度认为顾言是最适合我的人。
直到三年前的某天,顾言的大学同学结婚,他带我去参加婚宴。
单身派对上顾言的兄弟醉了酒,他握着顾言的手心直掉眼泪。
「顾哥,我看到你现在活成这样一团死气的样子,我真的是太心疼了。」
「现在兄弟我结婚了,迈入幸福的殿堂了,可看着你这模样,我真的好难受。」
「当初要是江吟不出国当战地记者就好了,你也不会绝情绝欲,关闭自己的心。」
顾言当即便下意识地看向了我。
「你别听他胡说,他喝醉了。」
我笑笑没有说话。
只是等回家时,我便意有所指道:「顾言,我这人有各种缺点,唯一的优点便是能快速的斩断斩断情爱。」
当时顾言因为站在黑夜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但之后江吟便彻底地消失在了我和顾言的世界里。
直到现在。
-3-
因为我一直没有接电话。
我刚在月子中心给女儿喂完母乳。
婆婆便急切地推门走了进来。
「叶可,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知不知道你爸在大使馆都已经要急疯了。」
「你现在马上跟我回家,拿着顾言的证件去大使馆。」
听着婆婆的话,我只平静地说出了六个数字。「666313」
婆婆微微一愣。
我仔细地给女儿整理了一下被子,才解释道:
「我现在在坐月子不方便,这是家里的密码,你需要什么证件都可以去家里拿。」
婆婆的手心微微的一颤。
「叶可,你怎么能这么无情,顾言现在正在战区生死不明。」
「你难道没有看到顾言群发出来的求救短信吗?他说他的腿中了枪,现在正躺在陌生人家里躲枪呢。」
「我知道你在坐月子,可现在正是紧急时刻,你难道就不能先跟我去趟大使馆,确认下情况吗?」
婆婆说这番话时,整个身体都在颤栗发抖。
但我只平静道:「我知道顾言的情况,他在群发短信前,给我发ṱù₊过好几条Ṫű̂ₜ求救短信,可我没有搭理他。」
婆婆的身子猛地一踉跄。
看着她的表情,我有些不忍心,毕竟我和顾言结婚的这七年,婆婆对我很好,很大程度上填补了我失去母亲的空缺。
可现在这一切都被顾言给毁了。
我平静地拿出了那晚我和顾言对话的录像递给了婆婆。
「妈,不要怪我无情,这都是顾言自己的选择。」
婆婆颤栗着手指接过,当看完整个视频后,身子猛的一下便瘫软在了地上。
她龃龉起唇齿好几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听我说,叶可,顾言和江吟两人真的没有什么的。」
我终究还是不忍心,哪怕剖腹产的身体很疼,可我还是下床搀扶起了婆婆。
就像顾言不顾破了羊水的我离开家时,我心软的给他送上银行卡和护照一样。
「我知道他和江吟没有身体上的关系,但是顾言抛妻弃女都要奔赴战场去寻找江吟,便说明了他并不看中我和他的这个小家。」
「他宁愿让我的女儿失去爸爸,让我失去丈夫成为寡妇,都要去找江吟,那他就得做好承担这件事的后果。」
婆婆被我冷漠的语气说得脸色惨白。
她龃龉起唇角好几次都未说出话来。
或许就连她都找不到理由说服我吧。
她终究还是放弃了劝说,哆嗦着身子便站起来。「你好好坐月子,我先走了。」
说完,婆婆好似老了好几岁似的,仓皇地便出了门。
虽然真的很不忍心,可我还是在她即将出门时叫住了她。
「妈,你看你这周什么时候方便,你和爸两个人从我的那套房子里搬出来一下。」
婆婆终究还是没忍住侧身回头。
「你就不能等一等。」
我摇了摇头。
「顾言不也没等先送破了羊水的我医院,再飞去国外吗?」
「我只是想在顾言回国前,处理好我和他所有的夫妻财产而已。」
-4-
婆婆或许终究是被我一席话说得死了心,颤颤巍巍地便离开了月子中心。
而我也长吁了口气,再次躺回了病床上。
身上的剖腹产伤口,在刚才搀扶婆婆时有些渗血。
虽然很疼,可我依然只平静地叫来了月子中心的医生给我换了纱布。
晚上的时候,爸爸愤怒地推门走了进来。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群发消息说你和顾言即将离婚。」
靠着爸爸的提醒我才想起,在婆婆走后,我正准备打开手机看会剧。
手机不断地响起消息提醒。
顾言的同事、顾言的表姐表妹、顾言的朋友,ţū₇不断地给我发来消息询问我顾言的情况怎么样。
我实在是被吵烦了。
便学着顾言在国外给所有人群发的求救消息一样。
我也给所有人群发了一条消息。
「对不起各位,我和顾言先生即将在他回国后离婚,关于顾言先生,深陷战场,被炮火炸伤的事情我一律不知,若大家想知道顾言先生的任何情况,请联系顾言先生父母。」
我这条消息一发。
手机果然如我所料一样,安静了下来。
而就在我蹙神的须臾,我爸见我没有回答,愤怒的猛踢了我的病床一脚。
「你就这样自私,你老公现在还深陷战场,身死不明,你就急匆匆的要离婚。」
「我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教你的,你怎么能这么的无情无义,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要被家里亲戚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我讥讽的勾起唇角。
「所以你意思是,我现在拖着我漏风的肚皮,去四处拉人找关系,救那个明知在打仗都要飞去找他前女友的丈夫,就叫友情友谊了。」
「爸,男人最了解男人,你觉得顾言会感恩我的付出吗?」
我爸被我的一席话气得浑身发抖。
我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
因为我妈身体明明不好,不能够生二胎。
可想要儿子的我爸却硬是用各种鬼话骗我妈。
最后好了,我妈一尸两命死在了医院。
我爸后来知道了后悔了,可有用吗?依然阻挡不了他,隔年便给我找了个后妈,隔年便有了个儿子。
所以男人最了解男人。
顾言这次要么死在战场,要么按照言情故事的发展,无论我在国内做了什么。
他和她那个身为战地记者的前女友必然会开出爱情的花来。
哪怕他和那个前女友不会有关系。
可我还能在这段婚姻里自持吗?接受一个为了其她女人可以没命的男人。
既然结果都是离婚,我为什么不将对我的伤害降到最低。
爸爸对我向来父女感情淡漠,之所以急匆匆赶来,也不过是他的女婿出了大事,不来看一看,说不过去。
所以他再次愤怒地指责了我两句,便离开了月子中心。
期间,没有问过我一句伤口疼不疼,我刚出生的女儿身体好不好。
可我没有丝毫的受伤,只有气恼。
因为我的女儿,终究还是被她爸的那些烂事给吵醒了,大哭不止。
-5-
之后我的生活彻底恢复了平静。
我和顾言的家被我低价挂出去卖了。
婚房里面的东西我也找人全部丢了。
顾言的个人物品我也全部打包送到了他父母家。
其它的东西,比如顾言给女儿买的婴儿床、婴儿车,衣物我也全丢了。
一个不爱我女儿的爸爸,我女儿根本不稀罕。
卖房子前,我询问过婆婆。
她是否要付我一半的钱买下我和顾言的婚房。
婆婆有些犹豫,但我还是劝她道:「妈,你和爸还是先暂时租房子住,卖房子的钱和你的老本先攥在手里,万一顾言闹了个半身残疾或者是半身不遂,到时候没钱傍身生活会困难。」
当时婆婆又被我一席话说得青紫了脸。
公公愤怒地就想扇我。
可我却依然只平静道:「爸,你不是才花了一百万,找关系吗?好不容易有点眉目可以遣返送顾言回国了,就别再因为打我,被抓到警察局坐牢了,顾言和妈都需要你。」
说完,我平静地就让月子中心的工作人员送婆婆和公公出了门。
所有事情都按照我计划中进行。
唯一让我如同一根针似的拔都拔不掉的,是律师给我发来的顾言的流水。
他竟然从七年前开始,就频繁地给各个国家的贫困儿童捐款。
小笔的大概在 3000,可大笔的几乎有 5 万、十万,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上百万。
每一笔转账都是捐给江吟作为负责人的「Q 国际公益儿童项目」。
要知道,这些年我和顾言几乎算是 AA,哪怕是在我生孩子的这一年,我也是 AA。
他负责他自己,我负责我和肚子里的孩子。
我一直以为顾言的工资都存着,和着他的钱全部拿去建设国外了,他但凡捐给国内的孩子我都没这么生气。
我们国家现在都还有上亿的人,都吃不起饭,可他倒好,却心疼起国外的孩子没饭吃。
我的女儿学区房都没有买,他却为了支持他前女友的公益事业,掏空了所有的积蓄。
本就仅存不多的情谊彻底的没了。
而就在我即将出月子的时候,顾言终于被遣返回了国。
这也让我长舒了口气,顾言亲爹的那一百万还好没被诈骗。
可接踵而至的是心口再次冒起了刺痛感。
但不过片刻,我便敛回了心神。
化妆、换衣服,平静地前往了机场,准备去接机。
毕竟所有东西都分割清楚,也是时候将离婚协议书给到顾言了。
等去到机场时,候机室里已经站满了人。
全是顾言的亲戚和朋友,以及他的父母。
看到我出现,所有人都朝我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我只当没看到。
等待了没多久,顾言便被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推了出来,跟在他身侧的还有个晒得脸色黝黑女孩的女孩。
两人举止亲密,女孩从隔空走廊下机时,有个梯坎因为不察踉跄了一下。
顾言便急切的从推车上立起了身子,着急嘱咐道:「你走路小心一点,腿才中了弹。」
我看着这一幕,手心下意识地捏紧。
结婚的七年里,顾言从未如此对待过我,看见我踉跄或者是撞到桌腿上,他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头,便继续自己的事情。
所以这就是顾言兄弟口中那个鲜活的顾言的模样了。
心口再次泛起了刺拉的疼痛。
而就在我蹙神的须臾,顾言的推车已经来到了人群中央。
他先是激动地抱住了他的父母。
「爸妈,对不起,儿子不孝,让你们担心了。」
这些日子顾言的消失,让老两口早就身心俱疲,当即便抱着顾言痛哭出声。
感人的一幕,瞬间让周围所有人都红了眼眶。
而顾言与他的父母拥抱完后,才将视线落到了我的身上。
他看见我的瞬间,再次猩红了眉眼。
我顺势走到了他的面前。
可他既没有发现我空了的肚皮,也没有发现我脸上的冷漠。
反倒是周围的人露出了异样的眼光。
顾言握住我的手心,便痛苦地朝我哭诉道:「叶可,我终于做到答应你的事,安全回家了。」
顾言的眼泪缀了两颗在我的手背上,有些温热也有些恶心。
我借着拍他手背的力道,擦掉了他缀在我皮肤上的泪水。
「回家了就好。」
说完,我平静地拿出了我准备好许久的离婚协议书。
「我还急着回去照顾女儿,所以你看你现在是否方便,帮我把这份离婚协议书签一下。」
-6-
顾言瞬间瞪直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我。
可我只平静道:「顾言,那天晚上你离开时我便给你说过,你既然要去那个战火纷飞的国家,就得做好承担起这件事情的后果。」
说着,我便将视线落到了顾言此时还绑着纱布,且纱布上已经泛起了黑色血渍的腿上。
「除了你需要承担你自己在国外被炮火轰炸快要瘸了半条腿的后果。」
「让你的父母担心得成宿成宿睡不著,拼了命地四处找关系给你疏通遣返回国的后果。」
「你还得承担起,失去我,失去女儿,失去我们那个小家的后果。」
「顾言,你是个男人,男人说过的话,就得说话算话。」
顾言因为我的一番话,整个身子都颤栗起来。
或许就连他都没想到,我竟然会这样的决绝。
毕竟和他婚姻的七年里,我从来都不吵不闹。
他不给我钱,我就不要,他不想做家务我就做。
甚至他说他需要一个私人空间,一周能不能给他两天的时间在书房睡,我也给。
他笃定地认为我爱惨了他。
我也的确爱惨了他。
不然如此恐婚恐育,害怕生孩子的我,若是不爱他,又何至于为了他进入婚姻,为他生儿育女。
可顾言终究还是毁了我此生唯一的一次勇气。
让我走上了和我妈一样的老路。
我并不恨顾言,毕竟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我愿意承担后果。
可不代表我会是包子,无止境地容忍顾言。
允许他在与我婚姻存续期间心里有个人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
而就当我和顾言无声地对视时,江吟有些着急地走了过来。
「嫂子,我和顾哥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你误会了。」
我讥讽地勾起唇角。
「我误没误会不重要,但是如果你不想大家误会,你可以把这一百多万还回来。」
说着,我直接掏出了顾言这些年的银行流水。
「这是顾言这些年给你的基金会转的钱,前前后后差不多一百多万,这是属于我和顾言的夫妻共同财产,虽然是捐款,但是我也有追溯的权利。」
「若是我告到法院,你这个基金会的人也会有麻烦吧。」
说完,我再次讥讽地笑了笑。
「还有,你一个顾言的前女友,就别再叫我嫂子了,叫顾言顾哥了,我嫌恶心。」
说完,我再次讥讽的看向了脸色又再次白了几分的顾言。
「想必你今天可能签不了这份离婚协议书了,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祝你好好康复,早日能够瘸着腿来和我离婚。」
说完,我也不管周围人的异样神情,昂首挺胸地便离开了机场。
可只有我知道,我高傲的身影下,是我的指甲狠戾戳进手心里的剧烈疼痛。
离婚会被刮成皮,这不是假的。
只是有的人能忍。
有的人不能忍。
恰恰我就是那种能忍的那种人罢了。
-7-
当天我马不停蹄地送完离婚协议书后便回了家。
可奶娃的女儿还是因为没有闻到我身上熟悉的气息,哭得脸色涨红。
我的心口瞬间紧紧地揪在一起,着急忙慌地撩起衣服就开始给女儿喂奶。
感受着女儿的体温,蓄满眼眶的泪水,终究还是没忍住落了下来。
「抱歉,佳佳,让你一出生就没有爸爸,但是你放心,妈妈一定会给予你百分之一百的爱。」
之后,我没有刻意去关注顾言的消息。
但我还是知道顾言还是因为患了败血症住进了 ICU 里,甚至还有被切掉一条腿的风险。
因为婆婆上门来找了我好几次。
「叶可,就当是我求你了,你去医院看看顾言吧,他现在嘴里一直都嘟囔着念叨着你。」
「还有佳佳,就当是我求你了,你带佳佳去看顾言一眼吧。」
我狠心地拒绝了。
不是我无情,而是佳佳最近感冒了。
医院人口复杂,顾言才从那个国家回来,万一还有没查出来的传染病怎么办。
我无法做到用女儿的身体去满足顾言的遗憾。
哪怕我和顾言没有飞去国外,他若是生病了,我也不会带才一个月大的女儿去医院。
而且若顾言没有去国外,他也不会遭此横祸。
见我咬死了不愿意。
婆婆每来一次,苍老了几分。
看见她这番模样,我还是有些不忍心。
可我能做的也仅仅只是握着她的手,宽慰他,顾言福大命大肯定会没事的。
公公没有婆婆脾气好,来我家吵闹了好几次,每次被我关在门外都将门砸得砰砰直响。
本就生病的女儿,次次都被公公吓得直哭,猛吐奶。
就连保姆都看不下去了。
「这家人简直不要脸,孩子还这么小,本就需要静养,可这些人倒好,隔三差五就闹。」
「自己的儿子跑去国外找小三,中弹瘸了腿,现在却来道德绑架你,要让他们的唯一孙女去医院看望他儿子,看什么看,死了最好。」
「就那天晚上,我接到电话,赶到你家时,看到你躺在地上,身下流着血,淌着满身的羊水,疼得直打滚,家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我都替你心疼。」
「你要是我的女儿,我都恨不能砍死这家人。」
听着保姆的絮絮叨叨,我并没有做过多的评价。
但我也觉得这个家确实也住不下去了。
我在房间里,踌躇了半晌后,便朝保姆道:「你家是不是在农村,我能去你家住一年吗?你放心,我一定会支付你租房费用的。」
保姆微微一愣。
但想到我现在的境况确实不太好,当即便道:「不要房租,你直接去住,ẗùₓ就是条件有点差,我害怕……」
我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再差的环境能有现在这里差吗?农村空气好,人少,更适合佳佳成长。」
保姆当即便答应下来。
确定了跟着保姆回老家后,当天我们便开始收拾行李,第二天一大早就准备开车去保姆的老家。
-8-
虽然保姆话说着不要房租,我还是当机立断的给保姆转了 5 万块钱,当做这一年的房租费。
也是直到此时我才格外感激,这些年,我没有靠过顾言分毫,否则我根本就做不到像现在这样干脆利落。
而就当我提着大包小包带着保姆准备去地下车库时,刚打开房门,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江吟。
她看着我提着东西,微微蹙了蹙眉头。
「顾哥现在还在医院生死不明,你不去医院照顾,却要搬家?」
江吟的语气带着两分指责,三分抱怨,看着她圣母般的模样,我有些作呕。
「将顾言害得这么惨的,不是你吗?」
「你现在却站在道德最高点来制裁我?」
「江吟,脸是个好东西,麻烦你到地上去捡捡。」
江吟的脸色有些难看。
「你怎么这么小肚鸡肠,我都给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和顾哥没有任何关系,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会来战场找我。」
我被江吟的一席话气笑了。
「没有联系过?你和顾言没有联系过,那他怎么知道你的基金会缺钱,而且又那么恰好,每次都是你需要钱的时候。」
江吟的脸色有些惨白。
「我..」
我直接截断了她的话。「说不出话就别说,没有人规定过,知名的战地记者就不可以当小三,人都有多面性,我理解的。」
江吟的脸色再次惨白了几分。
「请你不要再胡乱造谣,我从未插足过你的婚姻,也从来都不想插足你的婚姻。」
我笑了笑。
「好巧,我也一样,从未想过插足你和顾言的爱情,所以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对了,若是顾言醒了,请你转告他,若非离婚不要联系我。」
说完,我猛的一下撞开江吟,便转身进了电梯。
保姆抱着孩子跟在我的身后,眼珠子瞪得死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眼神能发放放激光。
-9-
之后,关于顾言和江吟的事情我再也未关注过。
换了手机卡,带着女儿便在保姆家住了下来。
保姆家条件一般,但好在清净,老公在外地打工,儿子已经读了大学。
而我每天带着女儿摇摇晃晃,喂着鸡养着鸭,倒也度过了非常轻松且愉快的一段日子。
直到女儿满一岁后,我才辗转回了属于我和顾言的城市,打开了我一年没有打开的微信。
刚打开手机我便被骤然袭来的消息给炸得死机,我当即便清空了所有的聊天记录。
等手机彻底恢复了平静,我才给顾言发了条消息。
「我回来了,Ţṻⁱ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去民政局离一下婚。」
我发过去的ṱŭ²微信顾言没有回复。
就当我以为,顾言是不是真的死了时,敲门声骤然响了起来。
我吓得浑身一哆嗦。
我赶紧朝着保姆使了使眼色,让她赶紧带着女儿回房间。
看见门关上,ƭų₍我才去打开了房门。
骤然看见贺言出现在房门前,我微微一愣。
他苍老了不少,且颓废了不少,尤其是当我看到他空了一条的腿时,心口生出了一种恍然。
我原本并不想让他进屋,看他杵着拐杖实在是有些可怜,我还是没忍住心软,侧身让他进了屋。
顾言看见我的动作,瞬间猩红了眉眼,他几次嚅嗫起唇齿想要说话,我都阻止道:「先坐下再说,不慌不急。」
顾言刚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便非常有礼貌地给他端来了水果,添上了茶。
袅袅青烟在我和顾言中间惨绕,像极了我们婚姻的七年,每个日落的午后,我和他坐在阳台,他看书,我玩我喜欢的围棋,岁月静好中添着几分沉静。
依然还是顾言先开的口。
「叶可,我真的好想你,我知道我伤害了你,但是我请你不要离婚好不好,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说这番话时,顾言的整个后背都在颤栗,他空荡荡的裤腿也跟着他的哭腔在摆动。
我早就已经知道,离婚没有那么简单。
所以我只平静地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我照顾女儿已经很难了,我并不想再照顾一个残疾人。」
我说得话有些狠,但我说的是现实。
顾言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可我却没有心软。
「我知道你现在的生活很困难,但是我并不是扶贫办,我并没有义务去拯救你。」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财产分割上给予你一定的便利。之前我给你的离婚协议书上财产我六你四,但看你现在确实有些困难我可以给你六我四。」
顾言此时就连嘴唇都有些颤栗。
「你就非要如此绝情,当初我躺在 ICU 里,你一声不响带着孩子就跑了,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死了。」
看着顾言话语里的委屈,我只平静地笑了笑。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知道,当时你出国的时候,我便告诉过你,造成的后果你自己承担,你当时答应了的。」
顾言的手心再次撰紧。
「那是你没有告诉我,你会和我离婚。」
我被顾言给气笑了。
我直接掏出了手机,将那晚的视频递给了顾言。
视频里,我和顾言虽然全程没有争吵,可我下身却不断的流着血,就连最后顾言走的时候,地板上都还印着我用鲜血踩出来的脚印。
可就是这么明显的血Ṫũ₊痕,顾言都没看见,竟然还反过头来怨恨我。
看完视频的顾言,身子猛地一下瘫软在了沙发上。
看着他的表情我只平静再次喝了口茶。
「我还可以退一步,我可以允许你看女儿,但是一个月一次,如果女儿长大后愿意和你接触,我也可以给你增加次数。」
「还有你现在是残疾,想必你之前的金融公司也回不去了,而这个社会对待残疾人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和谐,你也别想和我抢女儿的抚养权了,毕竟当初是你自己选择放弃女儿的,所以就别来炫耀你的父爱了,同样的考虑到你的经济收入,女儿的抚养费,我都可以不要。」
说完,我顿了顿,终于不忍心地继续道:
「顾言,我从始至终都只是想要平静地离婚而已,不想吵不想闹,毕竟我曾真的爱过你,虽然我和你闹得实在是有些不愉快,但是我希望我们俩离婚后还能是朋友,至少在女儿的面前可以是朋友。」
顾言的脸色彻底的灰败了个彻底。
或许见真的没有了缓和的余地。
他才颤栗着嗓音道:「好,明天早上 9 点,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
说完,顾言撑着拐杖便出了门。
而顾言这边刚走,我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看着微信备注,我有些犹豫,因为给我打电话的人竟然是顾言兄弟的老婆。
我和她虽然认识,但很少私底下联系。
有些疑惑,但我还是接通了。
刚接通对方便对方便惊喜道:「姐妹,你可算是回来了,真的,你不知道你现在就是我偶像了。」
我微微蹙起了眉头。
可能是察觉到了我的疑惑,对方继续道:「你知不知道,你离开后,顾言那个病,一天好几万的砸到医院, 顾言的亲爹亲妈把老家的房子卖了, 又像我老公和周围的兄弟借了不少钱, 才把顾言的命给拽回来。」
「我给你说, 你要是不跑, 接下来就得背上上百万的债务了。」
「还有你知道那个江吟, 刚开始的时候在医院照顾顾言表现得可诚恳了,又是给你老公擦身体,又是给你老公喂饭的, 结果, 一个月没到人就跑了, 说是工作需要要去国外, 呸, 就是嫌弃照顾病人麻烦。」
「而且你知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给你老公凑钱治病的时,那个江吟硬是一分钱没掏,可惜了顾言拼了命都要去救她。」
听着对方的话,我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可是不管这件事情的走向如何,我也管不着,只要顾言不拿他治病的债务强压在我的身上,我就可以和他好聚好散。
但好在顾言至少还算是个人,第二天到民政局时,他既没有提他现在的债务,用的也还是之前的那份离婚协议书, 财产我六他四。
对于顾言的做法,我并没有拒绝,白捡的钱我凭什么不要。
等拿了离婚证出来, 顾言的眼眶有些红, 他几次龃龉起唇齿,最后脱口而出的话确是:「今天我可以看看女儿吗?」
「当然。」
当天我便让保姆抱着女儿下了楼来。
当看到女儿时,顾言哭得眉眼通红。
他侧过头看向我。「当初我是不是我不离开家,我就会有一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我笑了笑。「其它的我不知道,但我女儿应该会有爸爸。」
顾言再次因为我的话哭了。
可我只当是没看到。
甚至只让顾言陪着女儿待了半个小时, 便平静道:「女儿大概要午睡了,你要不先回去吧, 下个月再来。」
顾言的手心攥紧,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之后顾言每个月都会按时过来, 陪女儿玩一会, 有时候他也会提出想让女儿回家看奶奶的想法,我每次都拒绝了。
直到女儿满六岁后,我才将是否回去看爷爷奶奶,是否要跟着爸爸回家的决定权给了她。
女儿倒是跟着他爸回去过一次。
可之后再也不去了。
因为女儿回去时, 吃饭的整个过程中公公都在骂我。
之后女儿便再也没有去过。
而顾言对女儿的看望,也仅限于女儿十岁,他再婚,娶了个低学历好像还带着个儿子的女人后, 便很少再来看女儿。
至于过得好不好, 我不知道。
但我和女儿倒是过得挺好的,放假就飞国外,全球旅行。
偶尔我也会问女儿, 会不会恨我,让她没有了爸爸。
每次女儿都嫌弃的看着我。「我的爸爸还少吗?你隔三差五就带个男人回来给我养眼,我都害怕我以后嫁不出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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