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回家大作战

过年前我辞了职,染了一头黄毛,戴着眉钉耳环,准备回家扛下所有火力,为家中小辈撑起一个安逸清净的新年。
结果,30 岁未婚的矜贵小叔带了个黑皮寸头 185 的男婶子回家,说要追求自我。
学霸堂兄说要退学去缅北挣大钱,还准备卖了房子投资进去,说要追求财富。
上初中的妹妹说爱上了已婚的班主任,说要追求真爱。
于是。
爸妈忙着抢妹妹手机卸载小说视频软件。
大伯抽出七匹狼,婶婶取下鸡毛掸,男女混合双打击碎暴富美梦。
奶奶哭天喊地说肯定是祖坟出了问题,爷爷抡起板凳虎虎生风,直往小叔头上去。
在这样的鸡飞狗跳之中,我的潮流,我的个性,无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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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年龄日益增长,家中长辈亲戚的战斗力直线飙升。
「什么时候结婚呀?」这样温柔细腻的询问已经演化成了:「你都 27 了还不结婚?女人过了 30 就没人要了!准备老了进养老院挨护工的巴掌吗?」这样的直接恐吓。
在年复一年的压抑中,我愤怒了,觉醒了,决定做出改变了!
今年,我就要让家里的长辈看到我的反叛!意识到我的态度!明白我已经是一个成熟稳重有能力为自己人生负责任的成年人,无需长辈的打压式引导!
于是我染了头黄毛,黄得发亮的那种。
终究没狠下心穿两个洞,网购了弹簧式耳夹和粘贴式眉钉,以一个非常叛逆的造型,递交辞职申请之后,潇洒地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望着窗外逐渐熟悉的景色,我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想必我这样一身造型,会吸引家里所有长辈的火力。
且看我舌战群儒,为家中小辈拼下一个安逸新年!
我得瑟的哼着小曲走在回老家的路上,远远的望着门口,却似乎觉得有些不对。
往年这个时候,门口早就张罗起来了,大人嗑瓜子,小孩放鞭炮,热热闹闹的。
今年福字春联倒是贴的整齐,只是静谧的有些诡异。
又走近了些,我发现门口蹲着个我从未见过的黑皮寸头大帅哥。
他看见我,起身扯起了个微笑。
他身形魁梧,个子高大,看着至少有 185,敞开的羽绒服内仅有一件黑色高领紧身衣,隐隐显出宽肩窄腰和肌肉的线条。
体型带来的压迫感使我我下意识后退半步,他却和我打起了招呼:「是慧慧吧?」
我更不知所措。
这人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小名?
难道……是家里准备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
眼看我脸色阴晴不定,他伸手在怀里掏了一阵,竟然摸出了个红包要递给我,看着还挺厚。
相亲对象也用不着封红包吧?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接,终于大概是听到了谈话声,父母匆匆赶来。
爸爸一把把我拉进屋里,全程没看一眼那个男人,妈妈尴尬陪笑:「那什么……你先坐……先坐……」
两人全程没有关注我的造型,只一味的把我往屋里推。
屋里更是静悄悄,气氛安静的诡异。
我忍不住出声询问:「那人谁啊?」
爸爸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妈妈压低了声音欲言又止。
「那是你的……你小叔他……」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重物落地,紧接着便是一声喧闹。
爷爷愤怒的咆哮带着剧烈的咳嗽。
「你今天敢出这个门,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爸爸和大伯大概是给他顺着气,连声劝阻让他别动怒,我探头去看。
只见小叔红着眼睛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金丝眼镜遮不住泛红的泪目,长款风衣裹不住急切的脚步
寸头男两三步上前,揽着他的肩膀往屋里看,似乎想进屋里说些什么。
小叔挡在他面前轻轻摇头,随后把头埋在他肩上哭出了声,只低声抽泣两声,压着嗓子说了一声:「走。」
寸头男满眼都是心疼,揽着小叔的肩上了车,两人扬长而去。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我妈欲言又止了。
因为我也目瞪口呆。
所以那个黑皮帅哥。
是我的小婶子?!!

-2-
爷爷明显气得够呛,一直在咳嗽。
年纪上来后,爷爷的心脏一直都不太好,爸爸和大伯一左一右搀着他,都在劝他注意身体。
奶奶抱着大嫂嚎啕大哭:「家门不幸啊!这叫我怎么活?是上辈Ţû₉子做了什么孽!」妈妈连忙给她拍着背顺着气。
我们三个小辈又是拖椅ẗùₙ子又是倒茶递水好半晌才把两个老人家哄住。
爷爷仍然是满脸怒意,大手一挥:「大过年的!不管那个糟心玩意儿!我们该吃吃,该喝喝!我就当没生过那个兔崽子!呸!」
这明显是气话,爷爷骂骂咧咧了好大一阵子,最后默默的坐在院子里抽起烟来,一根接着一根,熏得直咳嗽,眼睛红了也不停,谁劝都不听。
气氛实在是太压抑,我们几个小孩都只能躲在房里不敢出声。
实在是太震惊了。
小叔是爷爷奶奶的老来子,比我大不了几岁,如今也才刚过 30。
我印象中,小叔事业有成,文质彬彬,却一直没听在感情上有什么动静,爷爷奶奶催了又催也没用。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吗……
我尝试向早些回家的堂兄和妹妹打听详细情况,但两人都低头摆弄着手机,对我的话爱搭不理,全程甚至没抬头看我一眼。
当然,也没人注意到我潮流的造型。
我耳环眉钉还是镶钻的呢!那么闪!
在爷爷的坚持下,虽然明显所有人都心不在焉,但还是很快便开始吃年夜饭。
两杯酒下肚,爷爷红着脖子骂骂咧咧:「我从小就把他捧在掌心当个宝!养大了居然带个男人回家说要过一辈子!他这不是成心想气死我吗!」
奶奶也一个劲的抹眼泪:「幺儿从小那么懂事!指定是祖坟出了问题!等过了年我就去烧香拜佛请高人!灌符水做法事……」
「你们这些小辈也是,别学你叔叔!一天天的不务正业,该结婚结婚,该读书读书,别老是异想天开……」
眼看着火力将要倾泻而下,我毅然决然决定起身公开自己失业的事,至少护住堂兄和妹妹。
但堂兄先我一步站起了身。
张嘴就是。
「我要退学!」
我虎躯一震,满脸震惊的看向堂兄。
我以为我已经够猛了。
却没想到有人比我还要骁勇。
堂兄一直成绩优异,考上了名牌大学,一路硕博连读,一直是家里的骄傲。
而如今,他神采奕奕的说着。
「即便是考上博士,出来也是给别人打工。」
「但我有个朋友在缅甸那边有一条路子,只要投入就能一本万利!一年赚五百万不是问题!我过完年就去缅甸,就等着我赚大钱回来吧!」
「爸妈,你们那套房子不是说准备给我留着当婚房吗,卖了吧,只要本钱投进去,明年就直接换别墅!」
我整个人亚麻呆住。
不止我,整个饭桌所有人都用见了鬼一般的神情盯着堂兄。
他……读书读傻了吧?

-3-
年夜饭被紧急叫停。
大伯抽出七匹狼,舞得是烈烈作响,婶婶取下鸡毛掸,挥得是彩羽乱飞。
堂兄被动接受着暴力修正,哭得那是高低起伏,婉转断肠。
全家人默契的各回各房,对堂兄无比凄厉的惨叫充耳不闻。
到了夜里,惨叫声消停了,爸妈去打探情况,顺便安慰一下伯伯婶婶。
我本来坐了一天火车,年夜饭更是没吃两口,饿得不行,便溜出去盛了些饭夹两筷子菜,用微波炉加热之后狼吞虎咽起来。
吃饱喝足后,我想着妹妹在年夜饭桌上一直都在玩手机,好像也没吃多少,便也夹了些她爱吃的菜给她热了一碗饭。
推开门,只见她仍然沉浸在手机的世界里。
妹妹刚上初中,家里给她配了手机,平时是不让玩的,过年才放纵些。
这个年纪的孩子难免贪玩,大过年的,让她玩个尽兴也好。
我看她快整个人钻进手机里了,刚想出声提醒让她离远一些免得近视,却忽然瞥见聊天框。
「班主任好帅啊!我真的每天都想和他结婚!」
对面大概是他同学。
「你们年龄差别太大了,而且班主任有老婆了哎!」
妹妹满不在乎的打着字:「已婚怎么了?年龄差又算什么?只要相爱,什么都不是问题!」
「哐当!」
是我手里的碗摔在了地上。
一起碎掉的还有我凌乱不堪的理智。
妹妹这才发现我。
「姐?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偷看人家手机!」
「你,你!你……」我哆哆嗦嗦的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嘘!」妹妹满脸慌张,连忙让我别出声,双手合十,连连央求:「求求你千万别告诉爸妈!」
「但是……不是……你……」我半晌之后才捋直舌头问出一句话:「你为什么会喜欢你们班主任呢?」
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
别的先不谈,喜欢班主任?喜欢什么?喜欢写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试卷,还是喜欢脚都迈不开的课间跑操?
我读书那会儿没给班主任扎小人都纯属因为尖锐物品带不进学校。
这完全属于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范畴吧?!
妹妹连忙要求我小声些。
「要是爸妈知道我爱上了班主任,一定会给我转学的。」
又是两声咣当。
爸妈一人端着一碗饺子,大概是也准备给我和妹妹开小灶,正好全听见了。
他们完全一副天塌了的表情,互相伸手掐了掐对方,以防这是一场家门不幸的噩梦。
半晌后,两声尖叫在刚刚才安静的老家响彻云霄。

-4-
今年还真是热闹,大伯婶婶那边刚安静下来,我们这边又开始喧嚣。
爸妈一致认为妹妹是看小说看的,肯定是受到了什么《霸道班主任爱上我》的荼毒,再要不然就是看了什Ťŭ̀⁴么短视频把脑子看坏了。
于是他们齐齐上手,不但要删除手机里的小说视频软件,还要以年为单位,长期禁止妹妹触碰手机。
妹妹抵死不从,抱着手机就是不撒手。
我在旁边干着急,又想劝又想拦,最后啥也没干。
终于,抢到了手机,爸爸直接往地上一摔,随着尖叫和碰撞声,手机当场被摔烂,屏幕都飞出去了。
爸妈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整张脸胀红,妹妹哭着把人往外推:「你们走!我不要你们了!我明天就离家出走!」
说是离家出走,但却是在把我们往外赶,大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反锁声之后,房间里面只传来妹妹断断续续的哭声。
爸爸甚至还想踹门,被妈妈拦下了。
爸爸粗脖子瞪眼:「你拦着我干什么?我进去把她拽出来!」
妈妈没好气的把爸一推:「你真把她拽出来干什么?真打死她?你舍得?」
「行了,让她先冷静冷静,冷静完了,我再和她好好谈,孩子年轻不懂事,光打骂是没有用的,得跟她把道理说清楚讲明白。」
爸爸也觉得妈妈说的在理,但无奈心里实在憋得慌,佝偻着身子,背着手转悠了半天,跟爷爷一起蹲在院子里抽烟去了。
这年过的真是……
一直到第 2 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妹妹都仍然躲在房里不出来。
爸爸一晚上没睡,眼睛熬得通红,却仍在赌气嘴硬:「咱们吃咱们的,不管她,饿死她得了!」
妈妈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光会嘴上说,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担心的一晚上没睡着,翻了一宿的身,不知道的还以为煎饼翻锅呢。」
爸爸不接这个话茬,偏头看向别处。
妈妈也声声叹气:「从昨天晚上就没怎么吃,这人哪受得住。」
我说:「这个倒是不用担心,现在过年,家里到处都是吃的,房里还有两个零食大礼包呢。」
妈妈还是不放心:「光吃零食哪能饱肚子。」
我继续宽慰:「她又不傻,要是真饿了也会自己偷偷出来找东西吃的。」
妈妈还是说:「我待会煮碗馄饨,你给她端去吧,你们姐妹俩,说话总是比我方便些。」
我点点头。
我本来也是打算吃完饭之后去找妹妹好好谈谈的。
有些话,我这个当姐姐的说比父母说合适。
我端着馄饨敲着门,门里的妹妹传出沙哑的声音。
「没人。」
我不禁觉得好笑,故意高声说着:「没人啊,那太可惜了,那我就把妈妈做的馄饨吃掉喽。」
「皮薄馅儿大,汤鲜肉香,还包着大虾仁的馄饨,只能被我吃掉喽。」
门刷的一声被打开,妹妹伸手从我手里抢碗,我往后一躲:「小心别烫着,我不跟你抢。」
扭捏了一番,妹妹终于低着头放我进屋。
我把碗搁在桌上,她立刻拿起汤勺开始狼吞虎咽,一口一个,要不是有汤顺着指定得噎着,看来真是饿了。
估计也是心里烦乱,哪怕房间里有零食也没心情吃。
我也不急着说话,坐在床上,看床头摆着她被砸坏的手机,无声的叹了口气。

-5-
妹妹终于还是呛着了。
一时间咳得满脸通红,我伸手拍拍她的背,顺了气却咳得更厉害,眼泪都咳了出来,挂在脸上和鼻涕一起糊了满脸。
我有些嫌弃的把纸巾往她那边推了推,妹妹擤着鼻涕含糊不清的问我。
「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不要脸?」
这话倒是把我一噎,但想了想之后还是摇了摇头。
「你是我妹妹,我不相信你是真想给人当小三,只是跟朋友瞎聊口嗨吧?」
妹妹低着头:「我当然知道不能当小三!但我是真的很喜欢班主任,我……」
我仍然不理解,尽力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低声追问:「你怎么会喜欢自己班主任呢?」
她支支吾吾半天,红着脸跟我讲起她的少女心事。
「军训的时候,我崴了脚,是班主任把我背到医务室。」
「他的背好宽阔,好有安全感……」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郑重的抓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你现在正在青春期,春心萌动激素紊乱,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你还太年轻,分不清头脑一热和真心喜欢。」
「我能分清!」妹妹下意识想反驳我。
我也不打算在这一件点上与她多做辩论,比起计较她是否真的知道什么是爱,我更希望能教会她保护自己。
于是我说:「我问你,如果你们班主任说也喜欢你,想和你谈恋爱,你该怎么办?」
妹妹支支吾吾,脸上羞红:「他不会……他……他要是喜欢我的话……那……那……」
我直接戳破她的少女幻想:「那就说明他是个赤裸裸的人渣,你需要立刻报警。」
妹妹一愣:「啊?」
我继续严肃的告诉她:「你喜欢他,那是你年轻不懂事,他要是也喜欢你,那叫犯法,你才 12 岁!世界观还没构建完全,社会经验更是空白,任何一个三观正常,有责任有担当,值得托付的男人都不会对年龄那么小的孩子起不该起的心思。」
妹妹似懂非懂,我又压低了声音问:「况且,他已经结婚了,你觉得,背叛伴侣和年轻学生暗生情愫的会是什么人?」
妹妹嘴唇嗡动,半晌吐出两个字:「贱人。」
我暗自松了口气,心里略微欣慰。
还好,还能教得回来。
「所以,不管你有多喜欢他,他只要做出一丁点回应,你都要警觉起来,保护好自己,才能不被贱人伤害。」
妹妹下意识反驳:「他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
我并不和她杠:「那最好不过了。」
妹妹偷偷看了我一眼:「姐……你难道不觉得我喜欢班主任是很自轻自贱的事?」
我摸了摸她的头:「爱和喜怒哀乐一样,是人自然而然产生的情感,它不可耻,你基于爱这个情感做出什么行为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姐姐多一句嘴,给人当小三这种话,哪怕在背后和朋友聊天都不要说,不只是怕给人留什么话柄你讲不清楚,更重要的是人前人后都得保持做人最基础的礼仪廉耻。」
「哎呀,别说了,我知道!」她整张脸羞得通红,拿被子捂住了头:「我那只是……那只是……」

-6-
妹妹羞得直在被子里打滚,我又和她笑闹了一阵子,长出了一口气,离开了房间。
此时爸妈正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
妈妈说:「不管怎么样,等过完年就去办转学,换个女班主任才能放心些。」
爸爸欲言又止,大概是想提小叔,又不知怎么开口。
妈妈看他的神情,大概也猜到了一二,抿着嘴沉默了半天又咬牙道:「那就换个丑的!丑的倒胃口,看一眼能把年夜饭吐出来的!」
我听乐了:「那要是把妹妹养成恋丑癖了怎么办?」
我忽然出声吓了他们一跳,爸爸没好气地啧了一声:「什么时候了?还拿你妹妹寻开心!」
妈妈追问:「馄饨她吃了吗?精神怎么样?」
「都挺好,我也和她聊了聊。」
我拉了张椅子坐到父母对面,一本正经的说着:「爸,你敢不敢把手机给妈妈检查你和好哥们的聊天记录?」
爸爸明显一愣:「你干嘛忽然说这个?」
我又扭头看向妈妈:「妈,你敢不敢跟爸爸说你平时和小姐妹都聊些什么?」
两人的神情都有些躲闪,我重重叹了口气:「我已经打探过了,妹妹就只是在和朋友之间口嗨吹牛而已,随口乱说的。」
「被强制在家人面前曝光聊天信息,真的很无助。」
父母一听这话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松动。
爸爸又重重叹了口气:「可她才 12 岁!这些话该是 12 岁的孩子说的吗?我看就是手机玩多了,以后手机电脑都不许她碰!」
「你 12 岁的时候,隔壁班男孩子写情书约你出去表白,你以为他要约架……」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我老脸一红,连忙打断,轻咳了两声强装正经。
「网络的发展让他们比我们更早的接触更多的信息,所以在我们看来,现在的孩子一定是早熟的。」
「但阻碍他们的正常发展,强行把他们封闭起来,会让他们与同龄人越来越没有话题,更严重甚至会缺少一些常识性的知识以至于与社会脱节。」
「你们也不想妹妹变成没人搭理的孤僻小孩,长到 18 岁后拿着手机连二维码都不会用吧?」
妈妈依旧在迟疑:「可是……要是完全不管的话……」
「没说完全放任不管。」我深吸了口气:「只是说,教育的方式该改变了。」
「妹妹已经开始长大了,不能一直把她当个孩子管着,她已经开始有了恋爱的观念,有关婚姻有关家庭的知识经验就已经可以慢慢告诉她了。」
「一味的让孩子远离,无法保护他们,你得让他们理解这个东西为什么危险,以及如何保护自己。」

-7-
妈妈又去和妹妹谈了很久。
不知道她们讲了些什么,但妈妈最后同意不给妹妹转学,并同意妹妹用压岁钱买新手机。
但爸爸还是决定,至少初中阶段,每天接送妹妹上下学,并且要更加关注妹妹的班主任。
终于消停下来,我坐在门口看烟花发呆,感慨今年真是一波三折。
忽然,堂兄不知何时,悄悄凑到了我身边:「慧慧,你这头发染得挺好看啊。」
终于,回家那么久了,我耳环眉钉都摘了,终于有人提起这事了!
我瞬间甚至有流泪的冲动,再没人提起,我都要怀疑家里人是不是集体突发性色盲了。
但还没等我说话,堂兄就压低了声音问:「染得这么漂亮肯定很贵吧?你在外面这一年赚的不少?」
瞬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我翻了个白眼问堂兄:「你屁股已经不疼了?」
堂兄的面容有片刻扭曲,但很快他强装镇定:「那些老古董就是接纳不了咱们年轻人的思想!」
「我也接纳不了。」我郑重其事地拍着堂兄的肩膀:「你现在最要紧的任务是下载反诈 app。」
「你们怎么就都不信呢!」堂兄一阵焦急:「现在正是一个风口,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只要投钱进去,就一定是一本万利!」
「你不想挣了大钱回来光宗耀祖吗?你想想,你把沉甸甸的钞票往桌上一放,以后家里大小事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我很执着的继续浇着冷水:「但也有可能你赔的裤衩子都不剩了,大伯和婶婶一把年纪变卖家产去缅甸捞你。」
「兴许捞回来的还是碎片得自己拼。」
见我完全没有被说动的可能,堂兄垂头丧气的走了。
他毕竟也是成年人了,我也懒得和他多说,又吹了会风,便回房睡觉了。
我这两天都没睡好,晚上又熬了夜,第 2 天起来就已经是大中午。
我们家的传统是年夜饭在老家吃,今天差不多也该收拾收拾各回各家了。
大伯一家起的都早,先回去了,现在估计都在吃第 2 顿饭了。
爸爸满脸嫌弃欲言又止的看着我,大概是想说我起得太晚,又考虑到是过年不该念叨,我也乐得假装没看见。
就在跟爷爷奶奶告别的时候,爸爸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爸爸习惯开着外放,电话那头大伯和婶婶焦急慌乱的声音便让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清。
「不好了!那混小子真的偷了房产证和存折跑出去了!留了张字条,说赚了大钱就回来,他真的打算去缅北!这时候说不定都在机场了!」
「什么?」在场之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爷爷更是连吸了两口气没顺上来,直直的往地上倒,还好妹妹尖叫一声扶住了。
「爷爷!」我也惊出一身冷汗,连忙上手去扶,只看爷爷面无血色,呼吸紊乱,伴有轻微抽搐,当即高喊:「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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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电话两边都在骚乱。
我们这边人多,喊的喊,嚎的嚎,妈妈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叫救护车,大伯那边还一个劲儿的问是怎么了,乱作一团。
还是奶奶赶紧从口袋里掏出药来,赶紧塞进爷爷嘴里。
救护车来得也快,我和爸爸一起送爷爷去医院。
奶奶ṱŭⁿ说什么都要跟着一起去,实在是救护车里装不下这么多人,妈妈和妹妹都先留下陪着奶奶。
在车上爷爷看着就平稳了些,闭目养着神。
爸爸这才得空,跟大伯说这边应该没事了。
婶婶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着急,一直在哭:「这个讨债鬼!要把家里闹得不能安生才罢休吗?」
大伯说要开车去机场:「就算把那兔崽子的腿打断,也得把人拖回来!」
「现在去也来不及了吧?」我深吸了一口气,示意爸爸把手机给我。
爸爸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递到我手里,我对着电话那头的大伯和婶婶说:「报警吧。」
「虽然不知道他具体航班什么时候起飞,但机场附近的警局出警速度肯定比你们坐车去机场找人要快。」
大伯和婶婶都有些犹豫:「报警?这……警察要是要抓他去坐牢怎么办?这要是留了案底,他这一辈子可就毁了呀……」
「不会的,他是被骗,最多就是警告教育。」我笃定的说着:「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坐牢,就算留案底,也比被骗去缅甸强。」
大伯婶婶那边短暂犹豫之后下定了决心:「好!慧慧说得对,蹲两年牢都比缺胳膊少腿强!」
很快,大伯那边报了警,我们也到了医院。
医生说爷爷的状态还好,药吃得很及时,但毕竟年纪大了,还是住院观察一下更妥贴。
我让爸陪着爷爷,跑上跑下把住院手续安排妥了之后,又抽空给妈妈打了电话表示一切安稳。
奶奶抢过手机,连连追问:「慧慧!慧慧!老头子真没事吧?」
老人家讲电话声音实在有些大,我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些,又怕奶奶听不见我讲话,调小话筒音后又凑回耳边:「奶奶您放心,真没事,医生都说了,只是住院观察一下。」
「那就好,那就好……」奶奶念叨着:「别怕花钱,奶奶有存款,多少钱奶奶出。」
我连声推辞,又安慰了许久,挂了电话后往病房里去。
爸爸站在走廊,像是刚打完电话,见我正好走上来,连连对我招手。
我问:「人拦下了?」
爸爸点头:「就差一点,说是安检都过了,在登机口被扣回去的。」
「你大伯和婶婶也正在往那边警局去,他们夫妻两个都是一样的暴脾气,这边我盯着,你赶紧去那边警察局拦着点,别真把人打出好歹来。」
「好。」我应下:「爷爷这边您先盯着,我晚上来交班。」

-9-
过年期间打车实在是贵,但这种时候也顾不上这些。
火急火燎的赶到警察局,一进门就看见大伯一个巴掌抡圆了抽在堂兄脸上,两三个警察愣是没拦住,婶婶抬腿就是一脚往堂兄腿上踹,堂兄当场就跪了。
还好是来得及时,我连忙出声:「大伯!婶婶!别真把人打出个好歹来!消消气,消消气……」
「慧慧,你怎么来了?」两人见我来一时间有些诧异,火气确实是散了些,连声追问:「爸怎么样?」
「爷爷没事儿,我爸在医院陪着呢。」
堂兄本来被打的还满脸不服气,一听我这话,浑身一个哆嗦,都来不及爬起来,赶紧问:「爷爷怎么了?」
大伯那刚下去的火气又噌噌往上涌:「你还有脸问!我今天打死你个混账玩意儿!」
又闹腾了好一会儿,好说歹说,终于是把人劝住,大伯和婶婶又开始对警察千恩万谢。
「太感谢了,警察同志,真是辛苦你们大过年的来回折腾。」
「都是我们平时疏于教导,我们带他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堂兄听说因为自己的事儿,爷爷犯了心脏病送进医院,哪怕心里还是不服气,这时候也顶着个五指印满脸懊悔羞愧。
反诈专员特意来对堂兄进行教育。
但堂兄依旧坚持认为自己没有被骗。
「这路子是我一个铁哥们儿介绍给我的,我们俩是过命的交情,谁害我他都不会害我!」
「况且我又不是傻子,我是认真了解过了整条产业链的,网上相关资料都能查得到!」
「是你们太妖魔化诈骗了,哪就有那么厉害……」
于是。
在堂兄的「举报」下,警察逮捕了诈骗犯,顺藤摸瓜端掉了一整个诈骗窝点,清理了众多虚假网站。
可喜可贺。
离开警局的时候,堂兄手机里多了个反诈 app。
好了,现在堂兄脸上通红的巴掌印看不ţṻ¹出来了。
他整张脸都红了。
我拍了拍堂兄的肩膀。
「哥呀,我知道你因为一直在读书,拿着家里的钱觉得自己在啃老,急着赚钱证明自己,但咱们好歹一步一个脚印走。」
「天上就算会掉馅饼,那随便捡路边的东西吃也不健康啊,谁晓得平流层有什么灰尘颗粒病毒细菌。」
堂兄不语,只一味变红,像是要和门口的灯笼抢工作。

-10-
堂兄被拎回去之后,应该还有一顿教育。
晚上我接爸爸的班,在医院陪着爷爷。
正在打盹,忽然晃见门口有个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叔。
他脸色上尽是担忧,一直往病房里张望,却不往里走。
我拍了拍旁边空着的凳子:「小叔来了?担心爷爷吧?别站着了,坐啊。」
小叔沉默了半晌,还是进来坐下了。
他始终一言不发,气氛局促又尴尬,我尝试开口。
「你也不用太担心,爷爷没事儿,堂兄也得到教训了,非常深刻。」
小叔重重的叹了口气:「爸这样,也不只为你堂兄,多少也是因为我的缘故,心里一直堵着。」
「是我不孝,考虑不周,不该把人带回来的。」
眼看小叔神情落寞,我也不知该劝些什么,忽然就听见爷爷开口说话。
「就只是不该带人回来?」
爷爷也不知是何时醒来的,撑着身子就要从床上坐起来,小叔坐得更近,下意识伸手要扶,却被爷爷一把推开。
爷爷咳嗽两声,撑着床站起来,哆哆嗦嗦伸手指着小叔:「从小到大,全家上下都怜惜你小,捧着你当个宝!真是我们把你惯坏了!」
「你找个男人,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背后戳你的脊梁骨?」
爷爷剧烈的咳嗽,我赶忙上前顺气,偷偷使眼神示意小叔先走。
小叔双目通红眼眶湿润,紧紧握拳又松开,竟然扑通往地上一跪。
「那您打死我吧。」
爷爷气得够呛,竟然真的举起医院的塑料凳,作式要往小叔头上砸,吓得我连忙伸手去拦。
小叔躲也不躲,挺直腰杆跪着:「我的命是您给的,但我真的没法和女人结婚。」
「怎么不能?」爷爷咬牙问着。
小叔抬头问:「咱家也有女孩,不说别的,慧慧要是嫁给我这种人,您能同意吗?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一辈子吗?」
爷爷一愣,高举的板凳僵在空中,一时间哑口无言。
小叔眼泪一颗一颗往地上落:「爸,我改不了。」
「我也偷偷难受过,恨自己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但我真的改不了。」
「我已经 30 岁了,只想和喜欢的人过一辈子,只是这样而已。」
爷爷高举着板凳砸也不是,放也不是,眼眶也是一片通红:「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就在这时候,一抹黑色的身影窜进了病房,一个滑跪挡在小叔身前。
是小……咳咳,是那个黑皮寸头男。
太违和了,这句小婶子我实在叫不出口。
寸头男嬉皮笑脸的连声哄着:「叔!别动气,别动气,先把板凳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小叔明显是愣了一下:ẗû₂「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叫你别跟着吗?」
寸头男只当没听见,满脸堆笑的起身弓着腰,从爷爷手上取下了板凳:「实在不行您打我出气,别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我一看就知道您身子骨硬朗的很,适当锻炼有助于健康,你要是乐意,把我当沙包打都行,我皮糙肉厚,抗揍的很。」
爷爷满脸的皱纹都要挤在一块,想骂人又只对上一张大笑脸,想说话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只能赶苍蝇似的烦躁挥手:「滚滚滚!都滚!看见你们就烦!」
「得嘞,我们这就麻溜滚蛋,不打扰您休息。」寸头男一把捞起小叔:「元宵再提东西来看您!」
爷爷重重地哼了一声。
但也没出言反对。

-11-
到了元宵,爷爷爷早出院了,妹妹买了新手机乐得走路都带蹦,堂兄屁股也没那么疼了至少能坐在椅子上, 小叔果然带着那个寸头男来了。
年夜饭没好好吃,爷爷奶奶一致觉得元宵得补一顿,一年上头怎么也得好好热闹热闹。
那寸头男, 绝对是个 e 人。
我从没见过那么 e 的 e 人。
刚到家拎着礼物就去给爷爷奶奶问好,也不管他们脸色好不好看, 净捡着好听的话讲。
刚放下东西就帮着干活,切菜洗菜倒是利索, 还和妈妈婶婶唠着家常, 很快就聊得熟络。
酒桌上三两杯酒ṭṻₗ下肚, 又跟爸爸大伯勾肩搭背论起兄弟。
妹妹悄悄跟我说:「难怪他能拐到小叔。」
我深表同意。
堂兄也凑过来:「不过小叔是不是不高兴?怎么一直没讲话?」
抬头看去, 果然小叔抿着唇, 低头吃着饭, 脸上没什么表情。
妹妹轻轻啧了一声:「笨,小叔明显是害羞了。」
堂兄表示不理解。
反正不管怎么样, 有寸头男活跃气氛, 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很高兴。
晚上, 我起来喝水, 刚开灯就见那寸头男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我, 还没问,他就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你小叔睡了, 我酒喝多了, 胃里烧的慌, 出来坐坐, 别跟你小叔说。」
我给他倒了杯水:「你喝那么多干嘛,我们家里人又不会灌你酒。」
「害, 酒桌如战场, 我今天可是来讨名分的,得让大家都喝的舒心不是。」
我忍不住由衷的说了一句:「我还真是佩服你,你真不怕我爷拿刀砍你?」
寸头男低笑两声:「要砍第一次上门就砍了,反正我也做好准备了。」
「往前数个 30 年,我和你小叔这样,即便不拉去浸猪笼也属于精神疾病的范畴,老人家接受不了再正常不过了,我早些年出柜,至今和家里还没联系呢。」
「那你还到我家来?」
寸头男低笑了两声:「每家每户情况不一样。」
「我是想着, 过年说不通就元宵来, 今年说不通就明年来, 明年不行就后年, 你爷爷心疼你小叔, 早晚会松口的。」
「毕竟你小叔țųₚ他,真的很想被家里人祝福。」
我大为感动,郑重其事的看着他的眼睛:「我小叔就拜托你了, 小婶子。」
他浑身一颤, 明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还是管我叫哥吧。」
我出声提醒:「辈分乱了。」
「……那就也管我叫小叔!」
元宵过后,大家各回各家。
爸妈很快要开始上班,妹妹也临近开学在猛补寒假作业,我悠悠哉哉的在家躺着, 天天睡到自然醒,哼着小曲唱着歌。
父母觉得奇怪,于是问我:「你咋还不走?你们几号上班啊?」
「我辞职了啊。」我有些疑惑的问:「我没说过吗?」
「……」
「……」
「你辞职了?!!」
「折寿啊!你知道你爸给你找这个工作托了多少关系吗!」
「你要干什么!要在家里等死吗!」
「还有你这是什么头发!耳朵上戴的什么玩意儿!你该不会是在眉毛上穿了个孔吧?你准备去当妖怪?」
「你过完年都 30 了!婚也不结!工作也丢了!你老了打算进养老院被护工扇巴掌吗……」
救命!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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