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五年,我怀孕了,傅迟喜极而泣。
人人都说我命好,嫁给了傅迟这样的豪门新贵。
却绝口不提,他在外头养的女明星。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我也是他十七岁那年,红着眼告白的女孩。
他的兄弟,背地里劝他:「你这样混蛋,真不怕许蔓跟你离婚?」
傅迟有恃无恐,懒懒地笑道:「她不会。」
后来,我不吵不闹,将孩子打掉。
消息传出后,傅迟连夜从伦敦飞回。
-1-
「孕六周了,要不要?」
医生例行公事地问出这句话,便低着头看单子,等候我的回复。
我垂下眼,轻轻地将手覆在平坦的腹部,忍不住浑身颤抖。
我没有办法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伸手抓起了一旁的包,跟医生道了谢,走了出去。
命运的礼物合时宜时,是馈赠。
可不合时宜时,就成了负累。
这个孩子的到来,像时光劈开了一道缝隙,将这十二年的爱与恨搅碎,伙同凛冽的风将我击溃。
曾几何时,傅迟心心念念着的孩子,如今竟然成了负累。
那时青丝并年少,没有人会度量余生几何。
只有傅迟,十八岁的少年脊背挺直,在阳光裂隙下熠熠生辉。
我仰着头问他:「你在想什么啊,那么出神?」
他低下头,一双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想我的愿望啊。」
「什么愿望?」
他夸张地哇了一声:「许蔓,我这辈子就一个愿望,你竟然记不住。」
「人这一辈子怎么可能只有一个愿望哇,你少来骗我。」
傅迟十八岁那年的一生之愿,直到二十二岁那年,我才知晓。
在破旧的、灌满冷风的出租屋,在简陋的、廉价的蛋糕前,他轻声道:「许蔓要和傅迟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啊。」
「蔓蔓,以后咱们生个女儿,最好像你,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会摇着小胖手,叫我爸爸……」
儿孙……满堂,我捏着检查单,眼泪啪嗒掉落下。
我下意识地拿起手机,给傅迟打电话。
自从四年前,我们闹开后,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
可下一秒,电话只响了两声,便被人挂断。
我有些愣怔,呆呆地看着手机界面。
恰好此时,手机软件推送了一条新闻,标题夸张夺目:赵思思跟豪门男友现身别墅区,亲密无间。
我忍着心里的不适,颤抖着手点进去。
赵思思不敢在公开平台发傅迟的相关信息,偶尔有一两条也只是暗戳戳地让他入镜。
媒体更加不敢发傅迟的正面照片,眼前的照片里,赵思思的脸清晰可见,而男人却只露出半个背影。
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傅迟,更别说,照片里的那只手,无名指上还戴着一枚戒指。
与他浑身精贵的衣饰相比,那枚戒指朴素廉价得不值一提。
可就是这么一枚毫不起眼的戒指,却是我工作第一年,省吃俭用了足足半年才买下的。
直到我们结婚,那时的傅迟已经身家过亿,名下上市公司无数,我们依然用这对戒指宣誓。
「傅迟先生,你愿意迎娶许蔓做你的妻子……不论贫穷或富有,生病或健康,始终忠诚于她,相亲相爱,直到离开这个世界吗?」
「我愿意。」
……
坐在诊室外冷冰冰的铁椅上,我嘲弄地笑了笑,却止不住满心的酸涩。
可笑的是,我刚刚竟然还因为这个意外来的孩子,而有过一丝犹豫的念头。
我点开手机,给傅迟发了消息:有空回家一趟,我有事跟你说。
意外的是,下一秒对方就回了:最近忙,有事先联系秘书。
-2-
这几年来,傅迟的生意越做越大,名下资产数不胜数。
我们住过地下室,住过锦绣苑一月 800 的出租屋,到现在住在了过亿的别墅。
那天之后,我还没等到傅迟回来,却等到了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小型的私人聚会,有傅迟的几个朋友,我并不知道赵思思是怎么进来的里间。
她在走廊拦住了我,看见我的一瞬间,显然愣了下,勾了勾嘴角:「果然男人就是贱,家里的花再美,也忍不住在外面吃屎……」
这是她第一次见我,我却不是第一次见她,她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街角处都是她的身影。
我还没开口,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嘲讽至极:「你挺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是外面的屎。」
这话一出,赵思思显然也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口不择言,面色难看至极。
我回头看,说话的是傅迟的发小季东扬,现在是傅迟的合伙人。
我朝他笑了笑,示意礼数。
这不是赵思思第一次挑衅,两年前,她曾ẗůₛ经打过一次电话。
电话接通后,她得意洋洋地问着:「阿迟,你会跟你老婆离婚,然后娶我吗?」
我便猜想,这该是她在示威。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下一秒,我听到了傅迟的声音,冷漠不耐:「赵思思,你再他妈犯贱,就从我身边滚。」
「喂阿迟你……」
电话被紧急挂断,我扔下电话,发愣了许久。
两年前她只敢暗地里使手段,这次竟然登堂入室地挑衅,除了傅迟给了她承诺和底气,我想不到其他。
可即便这样,我也不屑于同她多说什么,转身便想走。
她却拦住了我,挑眉道:「许蔓,你跟阿迟闹了这么多年,早就没感情了,到最后拖成一对怨侣也不好看,为什么不早点放手不成全有情人呢?」
我哂笑了一下,一字一顿道:「有情人?」
她抱着胸,傲慢自得:「对,我跟阿迟是真心相爱,感情里,不被爱的人才应该主动退出,所以,是你许蔓该退出。」
我冷冷地看着她,撕开了一切伪装:「知三当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跟傅迟是夫妻,我们之间,哪怕要生要死,要合要离,我就算跟他耗上一辈子,都轮不到你一个小三来管。你这样趾高气扬地站在我面前,要我退出,你凭什么呢?」
她像是被我吓到,后退了一小步,伸手就放在自己肚子上,扬声道:「就凭我怀了他的孩子!」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移到她的腹部,这一刻,赵思思的声音像是螺旋一样,在我的脑海中打着转,钻心地疼。
怀孕?孩子……我有些眩晕,整个天地似乎都在倒转。
她见我愣住,眉毛一扬,快速道:「你们结婚这么多年,一个孩子都没有,我肚子里怀的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你猜他会不会为了这个孩子娶我?」
我突然笑出了声,顿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没意思,浑身都卸了力一样,手脚发软。
这时,身边的季东扬伸手扶了我一把。
「没事吧?」
我朝他笑:「你听到了吗,傅迟的……第一个孩子。」
季东扬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赵思思身后传来。
我抬头看了过去,是多日不见的傅迟。
男人面容清冷,笔挺的西装外套着黑色大衣,斯文俊朗的脸上,眉峰紧蹙。
傅迟看了我一眼,晦暗不明的眼神落在了季东扬扶着我的手上。
赵思思惊喜地叫了他一声,下一秒,傅迟面容冰冷,手下毫不留情地扯住她的头发,发狠地问:「谁让你到她跟前来的,想死是吗?」
赵思思尖叫着,哭着喊:「阿迟,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怀了你的孩子。你的孩子你一点都不关心吗?」
傅迟阴森森地看着她,嗤笑了一声:「你确定是我的孩子?」他猛地放手,厉声道:「滚!」
赵思思捂着头,不敢再看他一眼,手忙脚乱地往外跑。
她走后,空寂的走廊,只剩下我们三人,一时沉默蔓延。
突然,傅迟歪着头,看着季东扬:「东扬,你喜欢许蔓?」
季东扬闻言,脸色涨红,语无伦次道:「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傅迟才不管他说什么,他墨色的瞳孔牢牢地锁住我,话却是对季东扬说的:「你喜欢也没用,许蔓是我的老婆,她这辈子只能跟我。」
说完这句话,傅迟收回视线,转身便往外走。
我看到季东扬追了过去,低声斥责他:「傅迟,你再这么搞下去,你真不怕许蔓跟你离婚?」
离婚两个字似乎刺激到了傅迟,他脚步停顿住,半晌才回道:「她不会。」
我看着手机上季东扬发来的消息:这混蛋,就是仗着你爱他,才这么有恃无恐。
季东扬是个花花公子,外界说他风流成性,他到现在也没结婚的原因,据他所说,是不想被捆了自由。
连季东扬都觉得你是混蛋。
所以,傅迟,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会一直一直爱你呢?
-3-
大抵年轻时,谁也不承想,原来年少情深,也会走到相看两厌,恶语相向。
十七岁的傅迟拥有许多,学识、家境、样貌、好性格,是华安一中最耀眼的存在。
那时还不明白,为什么哄闹的人群中,我只看到了他的眼神。
后来才知道,当万物皆是他时,目光便无处可逃。
而当年的许蔓也热烈、张扬,谁也不会相信傅迟会喜欢我。
可那么多年的春秋和盛夏,他都紧紧跟在我身后。
那时他从不会避讳、也不怕老师找他谈话,就那么光明正大地宣示着。
「那我喜欢人许蔓,跟她有什么关系,您要罚就罚我一个得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早恋?没有没有,我这是单相思,还在追求中呢。」
我那时大约有多开心呢,嘴角微微上翘,看着他的眼里盈满了笑,偷偷拉住他的衣角:「傅迟,你收敛一些,好好学习。」
傅迟穿着黑色冲锋衣,站姿懒散,低着头看向我,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狭长的眼,眼尾微微上挑:「不行啊,季东扬跟我说,学校里一堆惦记你的男生,我得让他们知难而退。」
他有多张狂呢?
插着兜站在讲台上,两指捻着粉笔,漫不经心地做着谁也解不出来的数学题。
一边做,一边语气散漫地给同学讲解:「设 xm 与 fc 相交于点 e……」
话落,底下一片哦哟声响起,在热烈的欢呼声中,傅迟转过头看我,落日的余晖从门外斜斜地照着,他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
我抬起书本,默默地遮住了自己,却在满是墨香的书本后,偷偷红了耳尖。
那时,春日的风满载温柔,有着少女梅子味的心事,也吹过少年的白色衬衫。
少年灌风的校服,曾裹着整个青春的盛大。
那时,人人都艳羡,说我们天生一对,般配至极,定能长长久久。
高考那年,我们如愿以偿考上同一所大学,报了不同的专业。
傅迟第一次等我下课时,舍友周臻激动地摇着我的手臂:「许蔓,我靠,外面有个大帅哥找你。我帮你打听过了,计算机系的傅迟。」
我从窗户往外看去,傅迟靠着栏杆,身形高大,站在来往的人群中,仿佛鹤立鸡群般醒目。
我朝他笑了笑,心里默默道,傅迟啊,我认识。
那时,他将我宠得无法无天,越来越娇气,半夜嚷嚷着要吃的东西,第二天一大早,他必定揣着热乎乎的,等在宿舍楼下。
大学时的我们,像千千万万个情侣一样,黏糊热烈。
在他的吻要落下时,我也会气呼呼地嚷道:「你老是找我,我都没法好好复习,我要是期末挂科了,你别想见到我。」
傅迟闷闷地笑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不然我们去图书馆,你做你的题,我不说话成不成?」
周臻那时形容我们,幼稚又让人羡慕得牙痒痒。
-4-
大三那年,傅迟的父亲病逝,一下子掀开了背后千疮百孔的公司,母亲被债主逼到吞药自尽。
一夕之间,天之骄子零落成泥,我有近一个月时间见不到傅迟。
直到那日,他形容消瘦,垮着双肩,从屋里走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走吧,我不耽误你。」
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你以为我喜欢你什么?是喜欢你的钱还是你的家世?」
「傅迟,你混蛋。」我红着眼睛,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怎么擦也擦不完。
他上前,弯着腰轻轻地给我抹泪:「别哭啊,蔓蔓,我舍不下你,可我怎么敢……让你陪着这样的我呢……」
那时的傅迟,孤身一人,回首无双亲,前路无光芒。
可无论怎样,他的愿望从来没变,傅迟还是想和许蔓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傅迟初创业时,资金启动困难,我将我妈给我存的嫁妆钱偷偷给他。
他知道这钱的来路后,将头枕在我肩上,却一手按住我的后颈,不让我回头看他。
「傻姑娘,我再没本事,也不至于用你这个钱。
「你好好存着,总有一天,它会用在该用的地方。」
后来,事业刚有起色时,遭遇投资人刁难,一杯白酒十万,那一晚他拉了两百万投资,胃穿孔被送上救护车。
那时,他经常忙到半夜,有时熬夜熬到胃疼,就进卧室找我,用冷冰冰的脸贴着我的掌心,小声又委屈地叫着蔓蔓。
我那样雷打不动的睡眠,却每每在他叫第一声就醒过来。
他累极时,将头埋在我怀里,闭着眼休憩。
那时,我总会轻轻地揉着他的腹部,一手放在他后脑勺拍着,那里理着极干净的短发,根根发丝乌黑浓墨,是我平日最爱之处。
他说:「蔓蔓,我不会让你后悔跟着我的。」
后来,在雪山之巅,无尽凛冽的风为他伴奏。在圣尼培海湾,巨大的海浪成为我的头纱。
傅迟的求婚轰动人间,无数网友拼命挖掘那场求婚盛况背后的主角。
「许蔓,愿不愿意,跟我结婚?」
当时的我,是如何回应的呢?
我想起来了,一双眼睛全是他,捂住了嘴巴,幸福从眼眸里跳了出来。
理性崩塌,信仰成为席卷的热病,认真而虔诚:我愿意的,傅迟,我好爱好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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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曾无数次问自己,后悔当初的选择吗?
我想过无数次,纵使结局这样不如意,我想,我也不后悔曾经相爱。
那十二年啊,虽是我过往青春岁月中,荒唐的败笔,却到底也是最勇敢的篇章。
命运残酷,但也仁慈,仁慈在于,只要你往前走,它总会给你一条路。
我从来不想看赵思思,可她被傅迟捧得太高,从寂寂无闻的十八线跃居一线,她的身影无孔不入地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我低头搜寻产科医生的联系方式时,她的信息又被推送至眼前。
一张她在电影院的自拍,还有一张是灯火璀璨的别墅,一排又一排的珠宝和未拆封的名牌包。
配图文案:【道歉态度还不错,本公主就原谅你啦!】
任谁都看得出,有人包场陪她看了电影。
而那堆包和首饰,价值不低于两千万。
我面无表情地关上手机,早已空透的心,已经激不起一丝波澜。
这时,玄关处传来声音,我抬头望去。
傅迟手腕处搭着大衣,正弯腰拿拖鞋,似有所感,他抬起眼,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我。
「这么晚了,还没睡?」他的语气轻快得像只是上了一天班回到家,向妻子温声地问候。
我抬头看着他,笑了笑:「你跟赵思思去看电影了?」
傅迟手上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看着我,似乎是在疑惑我竟然会问这个问题。
也是,这么多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当着两人的面,提起赵思思。
愣神后,他捡起了茶几上的烟盒,随手抽出一根,发着冷光的银色打火机咔嚓一声响。
傅迟背靠着沙发,指尖上的烟猩红,眉眼间是权势堆叠出的倦怠,他眯了眯眼,问道:「你在意吗?」
我看着他手上的烟,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腹部,可转念一想,又将手放下。
「我在意的时候,你在意过吗?」我有些好笑地问他。
他该知道,我说的是四年前的事,那件事成了我们这残碎婚姻的开端。
那个时候的赵思思,十八线新人,十八岁的年纪,青春靓丽。
那真Ṱü₄是最美好的年纪啊,她会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叫他傅总。
我那时候多自信啊,自信到以为只要傅迟守住底线,其他人再怎么闹腾都不成气候。
可到底是我高估了傅迟对我的爱,还低估了自己的占有欲。
他不自觉地说着她有趣,一步步让她靠近,她在微信日日道晚安。
只有我,像一个疯子,因为太过在乎,所以疯狂瓦解了理智。
可那时,他连吵架都懒得跟我吵,只有我上演着天崩地裂的独角戏。
他只是敛着眉,不耐道:「她要误会,我有什么办法?」
我红着眼,赤着脚,声嘶力竭:「你就是犯贱!你要是没有给她机会,她怎么会误会?你不给她承诺,她怎么会为你自杀!」
傅迟如果没有动过心,她哪来的底气同我叫板。
他看着我,语气淡到冷漠:「许蔓,你现在真像个疯子。」
那一刻,我们仿佛从这世上最相爱的两个人,一瞬间变成了彼此最可怖的仇人。
从回忆里抽身,在长久的沉默中,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我再度开口,语气坚定:「傅迟,我们离婚吧。」
恰好此时,他手中的烟点到了头,他来不及撒手,生生被烫了一下,他颤抖着手将烟掐灭。
而后,才敢抬头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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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眼,他就低下头,仿佛不敢再对视。
他手上用劲捏着烟盒,发出沉闷的声响,没人知道在这沉默的时间里,他心里转过什么念头。
好半晌,他才开口,声音一顿一顿:「是因为赵思思?」他思索着,缓缓地说:「只要你说你介意,我可以让她消失。」
究竟是什么时候,曾经干净澄澈的傅迟,变成了如今狠辣、自私的模样。
我问他:「她还怀着你的孩子。」
「那不是我的孩子。」傅迟嘴角挂上一抹讥诮的笑,「她说什么你都信,她说是我的就是我的?我的孩子只能是……」
「傅迟。」我语气平静地打断他,「我不在意,赵思思也好,李思思也好,我现在一点都不在意,所以,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我只要你,答应离婚。」
白炽灯下,傅迟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眼底闪过一丝病态的笑意:「也是,你当然不在意,你许蔓现在可不就是一潭死水,哪怕我现在死在你眼前,你也不会眨下眼。你还会在意什么呢。」
我已经没有同他吵架的欲望,像看一个任性的孩子一样,看着他,我站了起来,淡淡道:「关于离婚,希望你明天能给我一个答复。」
傅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沙哑晦涩:「如果我不同意呢?如果我不同意离婚呢,许蔓?」
我站在楼梯拐角处,伸手按住扶手,回身看他。
那个我年少时爱的男人,渐渐地与眼前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不禁悲从中来:「傅迟,这几年在你身边,我一点都不快乐,这种不快乐一寸寸地剥夺着我的生命。」
我任由眼泪落下,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他:「我有时候夜里睡着都会想,第二天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
在四年前,就该离婚的,徒劳纠缠了这么些年,不过是因为不甘心,总在想凭什么我要为其他女人让步。
傅迟似静坐的雕塑般,卸了力靠在柔软的沙发上,高傲的头颅低低地垂下,身影隐入黑暗中,没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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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时,傅迟已经不在了,我望着空荡荡的别墅,意识到他在逃避。
我不明白,都到了这个时刻,他究竟还想要什么。
但既然打定了主意离婚,也同他说开了,我反而心情好了许多,那种沉甸甸的压抑了我几年的情绪,似乎一下子消失了。
三日后,傅氏集团有一个慈善晚宴,在未分割之前,我依然得作为傅太太出席。
晚宴当天,傅迟依旧没到场,没人能管得了他。
但当晚,我却意外看见一位老熟人,我有些不确定地叫了声:「黎远?」
一身西装笔挺的男人,孤冷疏傲地站在灯光之下,漫不经心地低头看地面,慵懒淡漠。
在转过身那一刹那,脸上冷寂的神情有一瞬间转暖。
他有一瞬间犹豫,而后抬步走了过来,礼貌地抿唇道:「许蔓。」
我有些意外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他,这次嘉宾的请帖是我亲自发的,我自然记得我发给了他。
我意外的是,他竟然会出来参加这些活动。
黎远在娱乐圈出了名的低调,哪怕手握多项影帝荣誉,部部成名代表作在手,但他在娱乐圈寡淡得像透明人,他的粉丝甚至认为演员说不定只是他的副业。
我记得有一年,黎远的对家为了挖他的黑料,整整用了三个月时间,却只挖出了他从小到大品学兼优的种种过往。可以说这次的黑料挖掘直接将他捧上了至高地位。
我转念一想,黎远毕竟是傅迟大学四年的舍友,也许他是看在傅迟的面子上来的。
大学时,他们宿舍有时聚餐,傅迟都会将我带上,一来二去也算熟悉。
我还记得在他们宿舍第一次聚餐,傅迟将我介绍给黎远认识时。
我们从彼此眼底都看到了诧异,因为早在这之前,我们就偶然见过两次面。
但那时,为了不引起误会,我站在傅迟身后,朝黎远眨了眨眼,他很有默契地配合了。
那时,在 S 大有一个传说,计算机系有一座火山系帅哥和一座冰山系帅哥,阳光热烈的傅迟被认为是火山,而清冷孤傲的黎远则是那座冰山。
两人在学识家境上不相上下,外人常常将他们作对比,可那时身边的朋友都知道,傅迟和黎远两人更胜知己。
就是这样一个本该走在学术上的好苗子,却在毕业那年一头扎进了娱乐圈,在 S 大激起了千重浪。
细细想来,大学毕业后,我似乎除了在电视上见过他,便没有再见过面,我抬起头看他,笑着寒暄:「你这几年,还好吗?」
黎远的眼睛好看得紧,有星星点点的光芒,他点头:「我还好。」
许久没见,沉默在此间蔓延,我想开口说先走时,黎远突然开口,声音很轻,莫名有些哀伤:「你这几年,过得不开心。」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很不礼貌,很是冒犯的陈述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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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真诚,他是那个圈子里的人,赵思思的事必然也是知道的。
我突然又想起,两年前,黎远在微博上掀起的一场风浪。
黎远如他粉丝所说,是很佛系的一个人,娱乐圈那些人怎么蹦跶抹黑他,怎么蹭他热度,他都没给过一个眼神。
唯独那次,赵思思借他炒作时,他亲自发了一条微博辟谣。
很难想象他那样冷冰冰的人,是怎么想到那些怼人的词汇的。
想到这个,我对他笑了笑:「是啊,不过,我马上就要脱离苦海了。」
黎远侧首,看向我,眼神中有询问,但他没有问,只是弯了弯唇:「恭喜。」
我唇边的笑容不自觉地扩大,是由心底绽放出的笑容。
这么多天以来,但凡听闻我要离婚的人,没有一个不摇着头说我傻。
他们总有一套说辞,妄图我留住这段破碎的婚姻,Ţū́⁶坐稳傅太太的位置。
他们劝我,傅迟不就是养了个小情人,又不是不爱你。
他们说,男人都这样,天底下哪有不偷腥的男人,只要他还肯回家不就行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恭喜」两个字,我抬了抬酒杯,开心地碰了下黎远的杯子。
「黎远,跟我老婆说什么?这么开心。」随着声音落下的,还有一只搭在我腰间的大手。
我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连着握着酒杯的手,都有些僵硬。
傅迟将我半搂在怀里,姿态亲昵,我抬起头,撞进他毫无情绪的黑寂双眸中。
「好久不见,阿迟。」黎远看了我一眼,朝傅迟伸手,礼貌疏离。
傅迟将眼神从我身上挪开,懒懒地看向黎远,勾了勾唇角:「确实好久不见,我让人好好招待你。我跟蔓蔓还有事,下次有时间好好聚聚……」
听到这话,我瞥了țų⁹一ţũ³眼傅迟,见他下颌紧绷着,不知在想什么。
和傅迟没什么好说的,我朝黎远点点头,先一步离开。
而我并不知道,在我身后,黎远叫住了傅迟。
他问傅迟:「你当年那么宝贝她,我以为你会一直对她好。」
傅迟就那么站在那里,脸色冰冷,看向黎远的目光隐隐有怒火,好似能将对面的人吞没,半晌,他突然漫不经心地笑了:「和你有关系吗?」
傅迟也想不通自己在怕什么,大学时他就知道,黎远喜欢的类型不是许蔓这种。
他没等黎远回话,冷漠地扔下一句:「黎远,离许蔓远点。」
-8-
那日晚宴后,傅迟似乎又消失了。
我没想到,再次见到傅迟,会是那样的场面。
9 月 12 日晚五点,百花商贸大楼发生歹徒挟持人质事件,而我刚巧不巧被歹徒用刀尖抵着脖子,当作人质。
现场乱做了一团,逃命的,报警的,但无例外都往外跑。
然而,我不能跟着乱,我用尽全力让自己颤抖的身体保持平衡,却控制不住害怕。
歹徒用命狂叫着:「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让警察来,让警察来跟我对话!」
比警察更早来到的,是傅迟。
他像是从外面狂奔过来,满头黑发凌乱,在看见我的一瞬间,脸色苍白至极。
傅迟向前走了几步,激起了歹徒的怒气:「别过来!」
他稳住了脚步,努力克制着焦急,声音平稳道:「我不过去,你要钱是不是,你放了她,要多少我都给,警察不会追究你,我可以保你。」
歹徒朝他吼道:「我不要钱,我就要一个公道,我要警察来跟我沟通!」
他将身上的东西都放在地上,举起手机给他看:「这样,我来换她,我是傅氏集团董事长,你挟持我更有价值,我可以帮你跟警察对话。」
我睁大眼睛看他,艰难地开口:「别过来,他身上……有……炸弹。」
傅迟还在劝说,他向来会说服人心,再加上歹徒一时脑子亢奋中,竟然就真的听他话,将人质进行对换。
他走过来时,歹徒从身上拿出另一把刀,在他手臂上狠狠扎了一刀,卸掉他反抗的力道,而后将架在他脖子上,一把将我推开。
傅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弯着腰配合着歹徒,哑声道:往外跑,别回头。
警察很快就来了,我抓着他们的手,回头看着傅迟,哀求着他们救他。
他们将我强硬地送出去,我蹲在地上,脑海里一片空白。
直到我坚持不住,跪在地上时,那扇大门才从里面打开。
没有预想中的爆炸,也没有冰冷无气息的傅迟。
我撑着台阶,一张脸上全是泪,看着从里面走出、一手捂着手臂的傅迟。
他走了过来,将我从地上拦腰抱了起来。
我将头埋进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之间,满心仓皇,我叫他:「傅迟……」
「嗯,我在。」他低着头,轻声应着。
我几乎是哭着问他:「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为什么……」
我没有再问下去,傅迟沉默着没有再追问。
因为我们都知道,那未问出的话是——
你连死都不怕,为什么没有勇气一辈子只爱一个人。
傅迟,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真的那么难吗?
沉默了好久,傅迟颤抖着手将我按在怀里,声音卑怯地哀求道:「蔓蔓,以后我们好好过,我求你。」
-9-
那场意外,在社会新闻上大火的时候,傅迟去了国外出差。
去产科医院的前一天,我在卧室里坐了许久许久,从鸟雀惊鸣到日落西沉。
哪怕再铁石心肠,我也会忍不住幻想,这个孩子会是什么样,是闹一点还是乖一点。
我抬手轻轻拍了拍它,落着泪,跟它说抱歉。
很抱歉,在这样不合时宜的情况下,与你见面。
很抱歉,没办法让你来到这世上。
然而,我却在医院,见到了赵思思。
我才知道,她这段时间在网上被人挂出了许多黑料,演艺生涯几乎毁灭。
作为她的受害者,我其实还是挺喜闻乐见的,然而我也懒得对她进行嘲讽。
就在我转身要进去时,赵思思突然发现了我,猛地向我冲了过来。
我来不及后退,这时,身边一直跟随着我的保镖,一把将她擒住。
赵思思发狠地看着我,厉声道:「是你怂恿傅迟拿掉我的孩子的,是不是!许蔓,你个贱人!」
我张了张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一时之间,喉咙都有些堵塞。
赵思思奋力挣扎着,眼神由阴狠转向通红:「你都要跟他离婚了,你走之后,谁当傅太太不是当,我跟了他那么多年。」
她哽咽着:「许蔓,我承认我一开始搭上他是因为钱,我用尽浑身解数勾引他,让他砸资源给我,可我,我现在是真的爱他,我……我很爱他,我想跟他结婚,想跟他共度余生……」
「赵思思,」我打断她,平静而又恶毒地劝道,「下次不要再当小三插足别人婚姻了,真的不会有好下场。」
我转过身,任由她在身后叫着。
「许蔓,你帮我跟傅迟说说好话,你让他不要赶我走,行不行……」
一场闹剧后,我心里有些累,在诊室门口站了好久,抬头看了看斜射进来的阳光,挺直了脊背,义无反顾、决然地走了进去。
在那个小生命从我身体里慢慢流逝时,我的眼泪似乎也慢慢地流干。
像是最后为这失败而又美丽的十二年,再哭一场。
我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傅迟从伦敦飞回。
他风尘仆仆地赶回别墅,猩红着眼问道:「你去产科医院做什么?」
我说,我把孩子拿掉了。
傅迟发了疯一样,把房间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最后反手掐着腰,颤着手指点着我。
「许蔓,为什么啊,那是我们的孩子。」
他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将头埋在我的腿上,两肩不断地颤抖着:「蔓蔓,那是……我们的孩子啊。」
我平静地看着他,如今疯狂的傅迟,一如四年前疯癫的我一般,可我心里没有一丝的畅快,只有无尽的悲凉。
这个孩子,不过在生日那天无意间对他心软,才让他过了界,它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我叹了口气:「傅迟,离婚吧。」
「我不会同意的。」
我问他:「还是你想要我,在你身边一点点地死去?」
听到这话的傅迟,眼底猛地一颤,僵硬地立在原地,望向我的眼神只剩下无措。
-10-
傅迟在房间待了整整一天,房门紧锁,从天明到日落时,他才推开门走了出来。
他看向我,语气平静:「蔓蔓,我答应你。」
打官司、起诉是我最不想动用的手段,我不想闹得那么难看。
他能平和地答应,我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离婚的手续办理得很快,只用了三天时间。
这三天里,傅迟仿佛又成了之前的样子,笑着打点一切,散漫地同我说话。
离开别墅的那天,我蹲在地上收拾行李,傅迟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我名下所有的公司,你都有 3% 的原始股,你想怎么处理都行。衡Ŧû₊山路的那几套房子,还有西山公园的别墅都转到了你名下。」
他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面:「这张卡里划入了 3 亿的存款,你拿着吧。」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原始股这件事,不过我现在也懒得追问。
傅迟给的这些东西,够我无忧无虑地花几辈子了,我做不到那么清高地说不要你的钱。
于是我拿过那张卡,照单全收,这是他欠我的:「谢谢。」
他靠着沙发,浑身上下只有眼睛还有些活力,跟随着我的身影时不时地移动。
过了大约十分钟,他突然又说:「蔓蔓,今天天晚了,再住一晚吧,明天我送你。」
我抬头看他,弯着唇角摇了摇头:「不用啦,我妈妈来接我。」
傅迟听到这话,一下子站了起来:「妈来了?我去接她上来。」
他着急地捞起外套,就要往外走。
我叫住他:「哎傅迟,你别去了。」
他停住脚步,有些疑惑地看我。
「我妈妈以前每次见我都要夸你,」我想了下,她在我耳边念叨傅迟懂事会疼人的那些话,告诉他,「她以前是真的很喜欢你,可是你伤害了她的女儿,我想,她不会想要见到你的。」
傅迟捏着大衣的手指,用力到发白,退了几步,颓然地坐回沙发。
我推着行李箱,走到电梯门口时,傅迟垂着头,没有动静。
我叫了他一声:「傅迟。」
「哎。」他抬头应了一声,笑着看我。
我想过离婚时会撕扯,会闹得人尽皆知的不堪,但没想过这一天来临时,会这样给彼此体面。我笑了笑:「我走了。」
他想送我,我拦住了他,以那道门为界线,我们分处两地。
他低头看着那道门槛,眨了眨眼:「以后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你找我。只要我还有能力,你的事我不会不管。」
我转过身,挥了挥手,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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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之后,我登上好久不用的微博号,发了一张新画好的漫画。
不一会儿就有粉丝来评论:
【我没看错吧,这是时月大大画的?】
【楼上的,就是她!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时月恢复以前的画风,甜死我得了!】
【谁懂啊,时月这几年画的那些阴暗风,要不是我对她是真爱,我早就脱粉了。】
我想起了这几年不如意的婚姻阴霾下,连带着画出的东西都带着死亡色彩,不由得再次觉得离婚是非常正确的。
我往下一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 ID:【画得真好!希望今后你能每天开心。】
这个 ID 算是我的老粉,我记得大二那年,我第一次发作品,他就关注了我。
在那之后,我的每一条微博他都会默默点赞,每个作品他都会评论一句画得很好,加油!
即便,我这几年被人诟病骂得体无完肤的作品,他也坚持评论画得很好,不要放弃。
我弯了弯唇角,回了他一句:【谢谢。】
说来也奇怪,最近这段时间,我最常碰见的人竟然会是黎远。
有一次,他牵着一只狗,我盯着看了半天,才问他:「这是那条狗?」
大二那年,我和傅迟在校外捡了一只被遗弃的奶狗,带它做了检查,狗的归属成了问题。
但我们俩都不是耐心的人,更别说那时我还忙着画漫画。
当时,黎远主动说可以帮忙解决这个问题,我以为他会将狗送人,可没想到他把狗养大。
黎远笑了笑,唇边有若隐若现的梨涡:「是,它现在年纪大了,也不经常出来遛弯。」
我有些惊喜地蹲下,摸了摸,却发现它意外地亲人,感慨道:「你将它养得很好。」
「它还有孩子……」黎远说到这,停了停,「如果你想看的话,它应该会很开心。」
我没有多想,点点头:「有机会可以看看。」
其实,我并没有打算真的去看那些狗,这实在是太过亲密与不合适。
可是,第二日,黎远将小狗牵了过来,那狗一看到我,就摇着尾巴,亲人得很。
没有人能抵挡住小狗的亲近,我也不例外,只能怪黎远将它们养得太不认生。
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黎远养的狗跟他的人一样高冷,平常人连摸都不让摸。
成年人的世界,看破情绪很容易,尤其是黎远根本不藏着掖着。
后来,我只能跟他说:「黎远,我还没准备好进入一段新的关系,我很享受现在的生活。而且,我对婚姻有畏惧感。」
黎远抿着唇,笑了笑:「蔓蔓,你别怕。我跟你说我喜欢你,不是为了让你回应我,也不是一定要你同我在一起。我只是希望今后的你,在任何时候,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都能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被你所吸引,所折服,曾经是,以后也会是。」
有时候,我会想,黎远这个人,是怎么将冷漠和温柔糅合得如此妥帖。
【尾声】
两年后,沉寂许久的黎远工作室官宣了他结婚的喜讯,引爆了热搜。
随着震惊和讨论而来的,是对于黎远妻子的挖掘。
网友顺着蛛丝马迹,认出黎远要结婚的妻子,是傅氏集团董事长的前妻。
一度有接受不了的网友,冲进黎远微博,骂他是娶二婚女的接盘侠。
更有甚者,杀到了傅氏官方号辱骂,傅氏集团直接关闭了评论区。
闻风而动的财经记者,借机采访傅迟,问他有何感想。
傅迟在镜头前,愣了许久,才说了句恭喜。
而黎远召开了记者发布会,在发布会上,他真诚而恳切地说:「如果不是她,我大约这辈子都不会结婚,所以我请你们为我开心。我这辈子还能有结婚的时刻,这是命运对我的垂怜。」
发布会之后,网友莫名地沉寂了。
黎远过往的人生中,任凭娱乐圈的人和大众怎么说他,他都没有在意过。
他唯二高调而招摇掀起的两次风波,全都是因为许蔓。
沉寂之后,有粉丝扒出了黎远的小号,发现了他隐藏了许多年的秘密。
他的小号,曾经在黎远出道那一天,发过一条微博:【如果站得高高的,是不是就能被她看见?】
一时之间,网上又开始掀起了冲天热议,甚至有不少写手开始写黎远、许蔓和傅迟三人的情爱纠葛的同人文。
许蔓低着头,看着那些侦探网友头头是道地分析着,手上点进去那个熟悉的 ID。
而后,拿着手机光着脚,跑到厨房。
黎远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家居服,正弯着腰给许蔓切水果。
许蔓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时月棒棒哒?」
「嗯!」弯着身的黎远沉浸在水果拼盘里,下意识地应着。
下一秒,身子一僵,地转过来看了一眼许蔓。
他又转过头,小声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去穿鞋子。」
许蔓看着手机上,那个名为【时月棒棒哒】ID,又看了看黎远,捂着额头笑得很大声。
在身后那肆意而ŧů⁶夸张的笑声中,黎远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
黎远和许蔓的婚礼,轰动得满城皆知。
他们结婚那天,季东扬从机场赶赴婚礼现场,下车时,在门口碰到了老熟人。
季东扬看了看时间,不至于迟到,于是他走了过去,拍了拍傅迟的肩膀:「不上去看看吗?」
傅迟掂了掂手里的烟,抬头望了望富丽堂皇的大厦,有来客匆匆,有锣鼓喧天。
他拿出一个盒子, 交给季东扬:「新婚礼物, 你帮我拿上去吧。」
季东扬接过盒子, 挑了挑眉:「怎么?」
傅迟被烟呛到,咳嗽了好一会儿, 咳到眼里有了泪花,才笑着说:「怕她不收。」
末了,交代了一句:「别说是我送的。」
季东扬又问了一遍:「真不上去看看?」
傅迟摇摇头,看什么呢?
在高朋满座中, 看他们宣誓白头偕老,看他们相爱的样子吗?
他大抵也无法接受,曾经放在心尖上的人, 那么重视的人, 花光了力气去拥抱的人,最终被他人揽入怀。
季东扬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上去讨杯喜酒喝。」
也许像他这般从未拥有过, 不至于那么难以释怀,不至于那么失态。
季东扬看着傅迟缓缓地走入人流中, 背影萧瑟苍凉, 他微不可闻地笑了笑, 直觉告诉他,傅迟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现在还只是开始。
傅迟凭着一股力, 坐进了车中, 抬头呆呆地望着那座大楼。
他怎么也想不到, 黎远的心思藏了那么多年。他知道的时候, 恨不得杀了他。
傅迟低着头,突然笑了出来,笑到胸腔都在震荡。
他不会告诉许蔓, 她最喜欢的那个生日礼物, 一个集满了漫画的卡盒,被她称为最用心的礼物, 是他那年为她准备的礼物来不及送达, 黎远主动将那件东西给了他。
而许蔓走的时候,这件她最喜欢的生日礼物, 她没有带走, 尘封在别墅里。
他也不会告诉许蔓, 那年她被人在贴吧造谣泼脏水的时候, 他还来不及处理, 黎远一个人解决了所有事。
那时,傅迟拍着他的肩膀,叫他好兄弟,黎远什么话都没说。
傅迟一直以为, 是因为他, 黎远才会帮忙。
现在想来, 字字句句都像一把刀,直直地戳进他胸口。
这辈子,他都不会告诉许蔓, 黎远做的那些事。
他会带着这些秘密一起腐烂,他自私到不愿意给他们任何爱得更深的机会。
车子缓缓驶入黑夜中,傅迟与身后喧闹的喜悦渐行渐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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