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薇知我意

我娘很不一般。
在众多上京夫人里别具一格。
她经常带着我出入高门贵户,指着别人家的小孩说摸他头。
我乖乖照做。
被摸的小孩呆呆傻傻看着我。
我娘乐了:「嘿,南宫问雅,摸谁谁傻!」

-1-
我娘进府很早,我是她带大的,她时常嘀咕些我听不懂的奇怪东西。
「这是我女儿?嚯,好小好可爱,那这么说,我是继母?」
我抬头瞅她,发现娘两眼放光。
「哎呀呀哎呀呀,好想咬一口这小脸蛋,白白嫩嫩水灵灵的,小白菜Ťü⁴呀小白菜。」
我后颈皮一凉。

-2-
我幼时不比常人,慢吞吞的,上京别人家的小孩满大街撒欢时,我总是一声不吭闷在房里。
娘每日都要路过我的房门,走走动动来回不停。
我被她的影子晃得脑袋晕,一开门,娘立刻佯装刚路过。
「我听下人说你爱吃冰酥酪,就顺便带了些过来。」
娘不是我的亲娘。
我亲娘生下我就死了,这个娘,是后娘。
旁人说她不爱我,我的存在是横在她跟爹之间的一根刺。
其实娘不是旁人说的那样。
我犹豫着接过冰酥酪。
娘没走,期待地看着我。
我小声:「娘,还有什么事吗?」
娘清了清嗓子:「这个嘛,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其实这个是我做的,做了足足两个时辰,当然,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我悟了。
我在娘殷切的目光里吃掉一点。
我震惊了。
娘开心:「味道怎么样?」
我艰难地咽下去,憋红了脸:「好,好吃。」
从此娘更贪恋厨艺,我时常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但是每次看到娘的眼睛,我还是选择捏着鼻子咽下去。
然后终于食物中毒。
郎中就诊时,看着娘一言难尽:「你给孩子吃了什么?」
娘愣住。
娘恍然大悟。
娘抱着我哭成泪人。
「傻孩子,难吃就直说啊!」

-3-
上京夫人众多,我娘是续弦,又将我视如珍宝带大,免不得遭受旁人的奚落嘲笑,成了谈资。
夫人们的宴席是时常有的,摇着扇子扭上了马车,带着婢子儿女,今日你家坐,明日她家坐。
而帖子,总会单独给娘一份。
娘不在乎,乐意抱着我去蹭吃蹭喝。
几位夫人不远处交换眼神,窸窸窣窣地笑,宛若心照不宣。
娘自顾自地往我嘴里塞小点心。
我挣扎:「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娘:「没事,吃不下咱再带走。」
到底谁是大馋丫头。
丫鬟小芸利落地跟着,两只手各提一个大盒子。
娘奋力地把桌上的糕点往盒子里拨。
「这个像宫里货,整点。」
「这个贵,也整点。」
「这个少,这个肯定好。」
「……」
今日的宴是侯府夫人开的,她端坐上位,慢悠悠地喝着茶。
我瞅她喝茶。
她喝得实在太慢了,垂眸,起手,遮脸,一盏茶的工夫,点心早被娘一扫而空。
两个盒子满满当当,小芸提着盒子火速出门先行一步。
娘惬意:「收获颇丰啊!」
那位夫人终于肯抬眼,凉凉扫过一片,道:「今日就是同诸位姐妹唠唠家常话,特地着人备下好点心。」
话罢,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娘:「喔?李夫人也来了?也好,夫人毕竟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定然是不曾尝过这些……」
夫人脸忽然青了。
她发现桌上没东西了。

-4-
我吃饱了,娘让另一个丫鬟带着我去后院玩。
「前厅有什么意思,小孩子现在是爱玩的年纪,侯府这么大跟花园似的,不逛白不逛。」
我听话,就去后院了。
然后马上后悔。
后院一堆大大小小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我。
没人和我说这里全是小孩。
难怪前厅没小孩,全挤在后院呢。
我腿有点软。
丫鬟紧张:「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我肯定不能说自己腿软,倔强地顺着台阶坐了下去。
我默不作声,假装自己是透明的。
偏偏没人懂我的摇摇欲坠。
为首的小少年一身月白袍,束着马尾,在其他人隐隐的注视里高傲地走到我面前。
「喂,你Ţù₈是谁?」
我脸白白的。
他皱眉:「我在跟你说话,你听不见?你知不知道我是……」
他忽然后退一步。
「你你你……你干什么,你不许哭!」
原本在他身后的小少年们一听纷纷跑散开,嗷一嗓子:「沈行戈把人弄哭了!沈行戈把人ťũₖ弄哭了!」
这就是小孩叽叽喳喳的能力。
他脸涨得通红:「胡说八道,我没有,她自己突然掉眼泪的!」
……
后院一阵骚动。
最后只剩我细微的抽泣。
他坐到我身旁,憋红了脸道歉。
「对不起,但是我没有凶你。」
天呐,他甚至觉得这不算凶。
我抽泣得更厉害了。
我娘闻讯赶来。
她一路飞奔,一下站在我们面前,叉着腰虎视眈眈。
沈行戈立刻就紧张了。
他愣愣地抬头看娘。
我娘探究地看着他。
我擦干眼泪,起身拉着娘要走。
娘:「等等。」
娘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
她严肃:「薇薇,你把手放他脑袋上。」
我懵懵懂懂照做。
和沈行戈对视上了。
我眼里还闪着泪花,眼圈微红。
他傻傻地看着我,从这个角度看,沈行戈像个呆瓜。
我扑哧乐了。
我娘欣慰:「果然,南宫问雅,摸谁谁傻。」
娘说,她这算是复刻成功了。
我跟娘准备离开时,身后的沈行戈忽然叫住我们。
「那个!」
我和娘一起转头。
他磕磕碰碰:「那个,那个……薇……」
我娘迅速接话:「薇你五十?」
沈行戈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娘震惊:「真摸傻了?」
等沈行戈那句无比小声的「你叫什么」随风飘散时,我和娘早就走出侯府大门了。

-5-
沈行戈是侯府的世子。
那个刻薄夫人的儿子。
娘点头,说难怪,看上去劲劲儿的。
我:「什么是劲劲儿的?」
娘:「就是有点 strong 但不多。」
我不懂什么意思,但是会举一反三,那说明侯府夫人也是有点 strong 但不多。
我娘打那天起又很兴奋了。
她总觉得我真的带了某种天赋。
「你觉得呢?有没有感觉到一种特殊的能力在体内?比如净化什么的。」
我认真思考。
在娘期待的目光里开口。
我说:「我能分清哪个是宫里货哪个是府里货。」
娘没懂。
我把她从侯府扫来的糕点打开。
娘懂了。
娘再接再厉:「还有呢?」
我兴奋:「还能分清什么是大件货什么是小件货……唔!」
我娘一把捂住我的嘴,直呼阿弥陀佛童言无忌。
我不解,我没说错。
娘经常把这话挂在嘴边,我从前好奇请教过她。
娘说,小的东西就是小件货,大的东西就是大件货。
现在,娘深吸一口气,柔声:「对,薇薇,就是这个意思。」

-6-
娘更喜欢去赴宴了。
她现在热衷于考察哪家的小公子长得好看。
并且询问我的意见。
只不过娘询问时看一眼我的脸,再看一眼那些个小公子的脸,重重叹气。
「不是一个图层的。」
她无情地把别的小公子拽着我衣袖的手拨开,带着我头也不回冷酷离开。
有点残忍。
我艰难扭过脖子回头和他们说再见。
娘总结下来说,稍微好看点的也就苏家一个,宋家一个。
她马不停蹄带我摸完人家的脑袋。
苏家小公子面红耳赤。
宋家小公子抿唇垂眸。
他们都说:「薇薇,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娘感到震撼。
「不是,真南宫问雅上京分雅啊?」
我一下子多了好多好朋友。
我很开心。
从前我是个孤僻小孩。
娘说我是冷脸天使宝宝。
现在我是个阳光小孩。
娘又说我是可爱天使宝宝。
我更开心了。
母女俩手拉手,高高兴兴走到府门口,看见了让人非常意外的人。
沈行戈,和他娘,那位侯府的刻薄夫人。
刻薄夫人瞥了娘一眼,明明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我往娘身后躲。
沈行戈眼睛一亮,很着急地就要过来。
刻薄夫人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子,眼神警告。
他们母子二人往我家门口一站,刻薄夫人脑袋昂得高高的,像孔雀。
我不懂,探脑袋瞅她。
娘:「脖子酸不?」
论如何一句话让一个高傲的人低下她高傲的头颅。
刻薄夫人:「……」
她匆匆来匆匆去。
沈行戈被她拽走,拼命挣扎。
「娘,我不走!我还没问她叫什么!」
刻薄夫人愠怒:「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看样子是沈行戈求她来的。
娘叹气:「你看他们,永远学不会回头。」
我纠正:「其实沈行戈刚刚回头了。」
娘:「你站哪边?」
我立马变脸:「我和娘天下第一好。」
我们俩嘀咕一阵回府了。
然而事情远远超过预知。
没几天,我的墙头多出了个脑袋。
丫鬟尖叫。
我立刻拖着扫把颤颤巍巍过去。
却发现是沈行戈。
他奋力爬上墙头,看见我,虽然脸迅速蒙上了一层可疑红晕,但很快恢复了那种冷傲表情。
又劲劲儿的了。
他问什么我答什么。
沈行戈有点意外,有点高兴,变得还有点矜持。
我怜悯看他。
我娘说过当遇到一个可能不那么幸运的人,不能和他们起冲突,否则会变得不幸。
这叫幸福者退让原则。
沈行戈还不走。
他依旧酷酷地待在墙头。
有种和同龄小孩不一样的孤高感。
我委婉:「天快黑了。」
总不能让我一直站着看他。
沈行戈脸色变了又变,闷闷:「我,我下不去。」
我:「……」
我大喊:「娘!」
沈行戈:「!」
他最后被安全送回府了。
娘派了一队人浩浩荡荡把人护送回去。
据说,把人送回去时,娘贴心地告知了前因后果,刻薄夫人脸白白的,掐着人中,看上去可能马上就晕。

-7-
事情逐渐又不对起来。
我的墙头经常冒出一个脑袋。
有时候是苏小公子,有时候是宋小公子,还有时候是其他一些唤我一起玩的。
我家的墙头突然变成戏台一样。
沈行戈没有就此放弃,他还会来,坚持跟我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我点头。
沈行戈:「李芙薇,我和你天下第一好。」
我犹豫点头。
反正他和我,我又没和他。
直到某天沈行戈提前来踩墙头发现宋澜之早早地就待在上面。
他才知道,我的墙头,不是他一个人的。
宋澜之瞪他:「你干吗,先来后到懂不?」
沈行戈眯眼:「谁先谁后心里都有数。」
为什么后来者居不上,因为前者又争又抢。
沈行戈非要独占墙头,并且致力于把其他人赶走。
最后以沈苏宋三人打架被我娘逮个正着而加高墙头为止——这件事算是到头了。
娘拍案而起:「简直是胡闹!我们家净化不包售后的!」

-8-
从那时起,娘暗下决心,要将我培养得刀枪不入。
娘请了最好的先生教习。
爹欣慰:「芙薇确实也该习字读书了。」
所以等爹发现娘请的是江湖上颇有名望的武术先生时,我已经练会了三十二套组合拳,一百零八式功夫,只差一个契机就能上梁山当好汉。
爹气急:「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呢?」
娘一个大耳刮子甩上去。
「你懂个锤子,我说学什么就学什么!」
爹有点怕娘,终究还是气焰缩了下去,悄悄为我请了好几个先生。
习字的,弹琴的,画画的,下棋的。
娘说这种强迫式教育最要不得,我拦下了娘。
我说我打算给爹一点面子,诚恳表示我愿意学。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女工绣品一针不落。
其实,我是想给娘挣点面子。
最近的上京夫人圈热衷于炫孩子。
别人有的炫,我娘也得有。
我学得特别用心。
娘嗑着瓜子看着我弹古筝,感慨:「哎妈呀,真好听,往那儿一坐,仙女似的。」
我跃跃欲试:「娘喜欢的话,我再弹一曲。」
娘直摆手:「可别,压榨闺女,我做不出来。」
这话含沙射影,我爹在旁边听得明白。
他有点生气:「你在说我?」
娘冷笑:「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爹和娘不太对付。
我娘一向看不惯爹。
她跟我说,这种大男子主义在她的家乡是要拉出去被浸猪笼的。
我瞪大眼睛:「浸,浸猪笼?」
娘语重心长:「不只要浸猪笼,人人路过都要啐他一口。」
不是。
到底是谁在说我是娘和爹之间横着的一根刺。
没我他俩指定互扎。

-9-
窸窸窣窣——
这天,我在屋子里作画,院子墙根传来一阵动静。
我的侍卫飞奔进来把捡来的一封信交给我。
我习以为常。
这么多年,我院里的墙根动静就没停过。
墙头被娘加高了,墙根却被人掏了个小洞,经常悄摸递东西进来。
「今天是谁送来的?」
侍卫思索:「小姐,我爬树看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公子。」
我手一顿。
娘不让长得不好看的跟我玩。
所以跟我玩的都是长得好看的。
打开信纸,里面画了一只小王八。
还写了几个字。
【明日上京灯节见。】
连个署名都没有。
丑得很。
我忍不住丢了。
上京灯节我年年都去,娘不爱去,娘说闹人得很,她懒洋洋地缩在被窝里,挥挥手。
「薇薇,注意安全~」
我转身,在心里数三二一。
果不其然,「一」字还没数到,娘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
「薇薇啊,桂花酥红豆饼糯米团子山楂皮儿糖葫芦小酥肉……别忘啦!」
娘叽里咕噜了一大堆。
嗯,我根本记不住。
最后她写了满满一张纸。
我犹如使命在身,拿着纸挨个找,尽力帮娘带好吃的。
上京灯节人太多了,碰见熟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譬如我现在捧着比人高的东西歪头看向对面:「好巧啊,澜之。」
宋澜之活脱脱一个美少年,他惊喜地想上前帮我拿东西,被我躲开,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
唠到我娘最近身体好不好呀,我爹又升官啦恭喜我呀,还有我家有没有空等着提亲的人上门呀。
「什么提亲?」
「什么提亲?」
我和另一个人异口同声。
我看向一边,突然出现的沈行戈面色阴沉。
沈行戈又长高了。
我悄悄比画,得比我高两个头。
宋澜之不高兴:「怎么哪都有你ŧų⁽?」
沈行戈气得发笑:「这话到底应该谁问?」
他眯眼:「你想提谁的亲?」
「你管我!」
「你做梦。」
「你才做梦!」
……
我悄悄溜了。
吩咐侍卫把买好的东西加急赶回府给娘,到点了,娘该用膳了。
离开我谁还把她当小孩。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方才还在和宋澜之争执的沈行戈跟了上来。
我好奇:「他呢?」
沈行戈抿唇:「你不关心我。」
我:「你在旁边我关心你干吗?吃了吗?睡了吗?身体健康吗?」
沈行戈:「我给你写信了……你没有看见吗?」
我恍然大悟:「丑王八是你画的啊。」
沈行戈试图反驳那不是王八,他藏不住事,东西也藏不住,一下子把身后的花灯掏了出来。
数数,刚好五个瓣。
难怪纸上的「王八」也是五个瓣,原来是花。
沈行戈狡辩:「花瓣画得比较崎岖。」
我给他鼓掌。
一个花五个瓣,瓣瓣怪胎。
「你答应我一起放花灯了。」
我好奇地问他我什么时候答应他的,我怎么不知道。
他小声:「你没写信给我说不去。」
没署名的信,我写不去才算不去。
我惊叹:「你有病?」

-10-
花灯还是放了。
那天上京那条河里飘飘摇摇的都是小花灯。
我写下自己的愿望,把灯轻轻放在河面,看着它渐行渐远。
沈行戈闭着眼许愿。
我戳他:「我放花灯你许什么愿?」
沈行戈:「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
我把这事跟娘说了。
娘嗑着瓜子,笑得捶床:「这沈家小子够粘牙的。」
没一会儿她抓住了重点:「不过还真是,你不说我都忘了这茬,宋家那暗戳戳的架势,难怪前几日春宴上神经兮兮的,我说她宋媛也对我昂个头也装起孔雀来了。」
我不解:「宋夫人干吗这样?」
娘点我的鼻子:「你傻呀,那点小心思,要你做儿媳,想欺负你呗,先欺负老的不就好欺负小的,逮着我们家要给下马威呢,不过娘可不是好欺负的。」
我不高兴:「娘又不老。」
娘乐了。
然后我摇头:「我不喜欢宋澜之。」
娘盯着我琢磨半晌。
她说,小姑娘家家的天天板着小脸,不活泼了。
我看着娘的活泼样子,深感我的不活泼是对的。
娘开玩笑:「那你喜欢谁?」
我思考了一下,摇头。
「谁都不喜欢。」
娘悄悄竖起耳朵:「真的谁都不喜欢?」
「嗯嗯。」
娘看上去有点吃不到瓜的遗憾,不过她深以为然。
「也是,毕竟我养出来的女儿,谁都不喜欢才是正常的,谁能配得上,嘻嘻。」
我叹气。
娘又在胡说八道了。

-11-
后来在一些宴会上,宋澜之的母亲夫人刻意坐到我娘身旁,她看着娘,带着一些隐隐的高高在上。
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
娘看她一眼,慢悠悠转过头,嗑瓜子去了。
宋夫人被逼得急了,她知道娘是不会开口了,也不拐弯抹角,就硬扯到提亲上。
娘假笑:「宋夫人,咱们两家呀,凑在一块不吉利,这要是把孩子呢,硬凑在一块儿呀,不好。」
宋夫人皱眉:「李夫人这说的什么话,如今提早定个亲也是对薇薇好,上京谁人不知芙薇同我儿青梅竹马,还是说,你这做后娘的丝毫不在乎姑娘的名声?」
这顶帽子扣得够大。
娘呷了一口茶水,悠悠然:「喔,怎么?就跟你家青梅竹马?你怎么不说沈家小郎同我女儿认识得更早些,关系好些便是坏了名声?那你家名声真廉价。」
娘目光一转,笑道:「沈夫人,你说是吧?」
被 cue 到的沈夫人正是侯府那位刻薄夫人。
她本来试图装死,但娘的目光实在热烈,再加上一群夫人欲看又躲的目光。
沈夫人:「……」
娘回府后,爹也得知了。
他不解:「你就这样拒了做什么?说些好话相看相看,定个亲,日后好给薇儿留个保障。」
娘皱眉:「她还是个未成年你就整这些幺蛾子?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是法治社会,我真想报警给你们一锅端了全抓进去!」
爹听不懂,但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他气得拂袖走了。
我还不想嫁人。
娘也讲过ṱù₂很多很多爱情故事。
无论是不羡鸳鸯不羡仙,还是在地化作连理枝,都是极美好的。
娘说,爱情是美好的,是热烈的,是由心而生的。
而我连爱情是什么还不知道。
在我没搞懂「由心而生」前,不会让自己陷入囹圄。
何况还有许多事要做,不是所有人都那么闲。
宋澜之红着眼睛找到我。
他说,他娘回去怒气冲冲,现在不准他和我在一起。
宋澜之声音哽咽:「可是,可是,我们明明能在一起的……」
我想了想,说:「宋澜之,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
宋澜之呆了呆,可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眼睛里绪满泪。
我轻轻替他揩去眼角的泪,就像儿时他们三人打架,宋澜之哭得伤心,我替他擦掉眼泪一样。
「可是我不喜欢你呀,你觉得这些顺理成章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不喜欢你。」
宋澜之脸色苍白。
他咬着唇。
「你喜欢沈行戈,还是那个苏衍?沈行戈这个人毫无情商,那个苏衍也早早和我们断了联系,薇薇,他们……」
我打断他。
「宋澜之,不要把你的意愿强加在我身上,我会很苦恼的。」
宋澜之在我无比清晰坚定的话里,终于明白了一件真事——我真的不想听他说这些废话。
宋澜之失魂落魄。
他走时,我沉吟片刻。
「宋澜之,作为好友,我说一句,我娘从前说摸谁谁傻,没错,我是摸了你的头,难道你还真傻啦?你记住,你不只有成亲这件事要干。」
宋澜之愣了愣,擦擦眼泪,顶着大红眼眶头也不回地走了。

-12-
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渐行渐远。
我待在府里,过得很是惬意。
除了一点:我和娘的作息相反。
我沾床即睡天亮即醒,娘天亮入睡下午才醒。我醒过便会捧着本书倚在院中树上浅读。
白日与琴棋书画为伴,夜里赏花弄月,到点直奔床头双手交叠入睡。
我越发觉得人生足够丰富了。
娘惊呆了。
娘说:「薇薇,你来真的啊?」
她扶着门框,顶着熬了两天的大黑眼袋子看着我不敢相信。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可怕的自律人。」
娘很痛苦。
「啊,早晨的阳光在灼烧我的皮肤,感觉自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被迫重见天日,不行,薇薇,你太阳光了,这对我们阴暗人太不友好了。」
娘嘀嘀咕咕去睡觉了。
我被她逗得笑了半天,又去院里读书。
院墙头又传出动静。
我抬头,和沈行戈对视。
他垂眸看着我。
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我眼尖,看清楚是一张纸,估摸是信。
他经常这样,爱给我写点什么Ťū₄画点什么,我也尽量给他回一封。
我:「沈行戈,你丢过来吧。」
狗洞先前被娘堵住了,下面塞不进来,沈行戈现在长得高,又会爬上墙头给我送些小玩意儿,要么是自己的写写画画,要么是上京街上逛来的新奇东西。
这一次,沈行戈垂眸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没有说话。
半晌,他拨弄了一下桃树枝,从墙头下去了。
飘飘悠悠落下一地桃花瓣。

-12-
沈行戈没再来过我的墙头。
宋澜之也渐渐淡出我的视野。
苏……我忘了名字,他家早早便迁家出京,从前听说是遇上了什么事。
我的生活清净如一汪湖水。
也有许多毫无眼力见的上门提亲。
娘:「提亲也要有诚意。」
媒人说什么是诚意。
娘指着我:「你觉得什么人才能配得上我女儿ṭú₅?」
媒人小心翼翼:「定然是丰神俊朗的公子哥?」
娘:「错了,要上京灯节放飞理想的有志青年。」
她又在胡说八道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传成我看人特别挑剔,极其刻薄,去过我家的公子都是哭着小跑出来的。
一时间流言纷纷,说我家心气头太高,不识好歹。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据说李家大小姐看不起没理想的郎君,你得有本事,混出一番事业来才行!」
「啧啧啧,眼光还挺高……」
随便他们怎么说,我乐得清静。
我娘不乐意了。
她亲自下场辟谣。
最后变成——听说去李家大小姐府上提亲的郎君都很没出息,啧啧,没出息还想娶上京第一才女,做他的春秋白日大梦。
是的,最近我混了个上京第一才女的名头。
虽说人在这世上总要有点活头,但——这到底是谁搞出来的令人脚趾抠地的名头!!!

-13-
皇后娘娘召我进宫参加春宴,饶有兴致:「本宫听闻你是上京第一才女,可有什么要给本宫看看的?」
我向她展示了我的琴棋书画各项满分技艺。
皇后娘娘只笑不语。
我来之前曾经听说过,皇后娘娘召见了不少贵女,有点什么动静在里面。
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情。
感觉要是多展示点琴棋书画的才艺,指定见不着娘了。
我犹豫:「其实,臣女还有一项技艺。」
皇后娘娘:「哦?」
我存着私心向她展示了我的十八般武艺,表明我不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贤良淑德版大家闺秀。
正好,花了银子学的,不用白不用。
出乎我意料的是,皇后娘娘眼睛陡然一亮,她挑眉喝道:「好孩子!」
我:「?」
我这才知道,皇后出身武将世家,自幼随父,在边关长大,多年前也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我这一出歪打正着。
我两眼一黑。
皇后娘娘指名道姓要我做公主的伴读。
说是伴读……我看了眼年纪尚小的公主,大约懂了皇后的意思。
我回去了,十分沉重地宣布了这个消息。
我娘挠头:「啊?薇薇去一趟皇宫就有编制了?」
我爹也挠头。
他们面面相觑,娘悄悄问:「薇薇,这个编制有什么公章文书吗?有没有公示啊?」
直到圣旨下来,我真的成了夫人圈里唯一有编制的女儿。
娘成了人人艳羡的对象。
我早就忘记了自己在宫里干了啥,心里又想了啥,矜持地装了一下:「我早说了,我要让娘也有的炫耀。」
娘在宴会上华丽蜕变,她美滋滋:「我终于懂了妈妈炫耀自己的漂亮姑娘是什么感觉。」
也有坏处,太多夫人悄悄瞅她。
我娘脸皮薄——据她所说是脸皮薄,一时之间腾不出手去拨盘子里的糕点。
有夫人袅娜走来:「李夫人,你……」
娘羞涩:「你怎么知道我女儿是皇后钦点的公主伴读?」
别的夫人:「……」
谁问你了!

-14-
进宫后,我发现公主和我想象里的高傲不同,她心思单纯,一门心思只爱绣小花。
皇后娘娘一个人干翻整个后宫,哪知道唯一的女儿却一点都不像她,毫无心机。
我认命的什么都教,都陪着她。
我已经不算伴读了,皇后的本意,或许就是让公主跟着我,免遭乌烟瘴气的沾染和有心人的迫害,顺便养养性子。
此刻,公主捧着脸蛋看我:「芙薇姐姐,你为什么什么都会呀?」
我:「因为我母亲什么都会。」
公主:「为什么你母亲什么都会呀?」
我:「因为我母亲……」
我卡壳。
我娘琴棋书画样样不会,昼夜颠倒胡吃海塞。
我换了个说法:「殿下,因为臣女的母亲不是一般人。」
公主似懂非懂,很快又缠着我玩绣花。
教授公主课业的夫子也很满意。
「公主殿下有了伴读,倒是沉稳不少。」
公主很乖。
我承诺,只要你乖乖上课背书,我就给你讲我娘讲过的故事,和上京所有故事都不一样的故事。
别提公主,小时候我娘拿这个诱惑我,我从来没有成功逃过诱惑。
后来公主抗议:「芙薇姐姐,为什么这个故事里的人不能在一起呢?」
这篇故事里,青梅竹马的男女主角度过美好的童年分道扬镳,各自寻求各自的生活,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再也未曾谋面。
现在想想,娘真狠心,我那么小一个土豆丁的时候,娘就讲了这种让一个土豆丁痛哭流涕的故事。
我哭了三天三夜,问娘,他们真的不能在一起吗。
娘冷酷微笑:「不能喔。」
我又哇的一声号出来。
……
思绪回笼,我看着公主:「因为那不是爱。」
公主:「那什么是爱呢?」
我本想用「你还小你不用懂」这样的话敷衍过去,却看见公主纯真而明亮的双眸。
我抬眼看着红砖宫墙。
宫墙外有一枝桃树枝伸了进来,风拂过,落满一地的粉。
我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也许爱是由心而生的。」
是不是很有逼格?
有就对了。
毕竟我完全不懂,装一下还是会的。

-15-
我没想到还能在宫里再见到沈行戈。
如今的沈行戈大变样了。
脸依旧好看,只是变得有点冷漠,一身玄色,风尘仆仆进宫,看样子是刚回来。
我听娘说过,沈行戈前几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非要随父入边关,他娘死活拦不住,好几年都没消息。
好歹和我一起长大,我娘也会打着毕竟两家有过交往的旗号特地慰问一下沈夫人,然后抢了两盒子沈家的新鲜点心被沈夫人赶出来。
沈行戈路过我,脚步微顿,脸上的冷漠神色不改。
我探头:「咦,沈行戈。」
他倏然僵硬停住。
沈行戈试图继续走,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挪动脚步。
沈行戈:「……」
有的时候他就不得不佩服一下身体的条件反应,比如见到李芙薇就是走不动路。
他本来打算很酷地从李芙薇旁边路过。
沈行戈认命回头。
我好奇:「你要去皇后娘娘那边吗?」
沈行戈语气不太自然:「嗯,有点事。」
皇后是沈行戈的姑母。
我很羡慕,有皇亲国戚这一层关系在,随时可以出宫的。
不像我,想娘了还得天天想法子找皇后娘娘遍编一堆理由。
我娘提供的理由我都快用遍了。
娘也真是,帮我想理由想来想去就那一个理由。
例如娘的生辰到了,爹的生辰到了,我的生辰到了,我贴身丫头的生辰到了。
皇后娘娘提醒:「这个月你娘过三次生辰,你爹过了两次,你过了一次。」
我挠头,打哈哈:「回娘娘,我家比较爱过生辰,注重仪式感。」
唉。
终究不是关系户。
出宫都这么难。
我看着沈行戈,遗憾摆摆手:「好哦,再见。」
这下本来站不住想跑的沈行戈一下子站住了。
沈行戈深吸一口气,问出了他想问了很久的话:「李芙薇,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我沉吟片刻,点头。
你别说,还真有。
沈行戈原本黯淡的眸光忽地有了一丝波澜。
他抬头——
我:「你吃完皇后娘娘宫里的点心能给我提供一份不?」
娘说她想尝尝真正的宫里货,皇后娘娘能吃的那种,我之前出宫前老忘掉去跟皇后娘娘讨。
娘遗憾了好久。
沈行戈闭了闭眼,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我看着他的背影捉摸不透。
应该算是同意了吧?
他也没说不同意啊。
就像当年,他跟我说,我没给他写回信拒绝,就是答应了。

-16-
娘细细品尝着糕点,啧啧赞叹。
说是正宗宫里货就是不一样。
我打包票:「包好吃的,皇后娘娘宫里新鲜出炉,当场摆上当场拿走的,不是御膳房往各个宫送的流水制品,是皇后娘娘的小私厨。」
我想了想,顺便提了一嘴是沈行戈帮忙的。
娘若有所思:「刚回来你俩就见到了,沈行戈不是昨天刚到京城吗?」
我纠正:「在宫里,偶遇的,沈行戈应该是找皇后娘娘有事。」
娘深深看着我,眼睛里有什么想要说的,欲言又止了半天,半晌,她点我脑袋。
「笨,沈行戈这么多年和他的皇后姑母没见过,他们这一家从不攀亲,就偏偏你在宫里的时候有事?我们这些个家族之间谁不知道要避着宫里,有亲戚也不会乱攀呐,皇后娘娘又没喊他去。」
娘思来想去,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她嘀咕:「难怪回来时还喊你爹去吃了顿饭。」
娘的意思是……
娘:「为了你,他变成狼人模样。」
我:「……娘,你这样显得我很普信,真的。」
开玩笑,沈行戈啥事不干往宫里跑一趟。
人家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总不能是特意为了酷酷地从我身边路过一下。

-17-
沈家设宴。
我接到消息的时候,沈家马车已经来接我和我娘了。
我和娘面面相觑。
娘:「咱们说要去了吗?」
我犹豫:「好像没有。」
我和娘莫名其妙地吃了顿饭,莫名其妙地收了一堆礼,又莫名其妙地被送回来了。
娘拉着爹琢磨这是几个意思。
爹:「许是,与咱们家交好?」
娘沉默了一下,上上下下打量爹,眼里隐隐有些话要说。
爹破防:「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爹出入官场这么多年,人淡如菊,堪比大如,交流实在让人觉得费劲。
他煎茶闻香,养心颐性,鲜少与人打交道,这也就导致了虽受陛下赏识,但没人巴结。
娘:「说了你又不高兴。」
我爹很不会说话。
曾经有官员约他吃饭,席上阿谀奉承:「李大人不愧为国之栋梁,我等自愧不如。」
我爹谦虚:「菜就多练。」
有官员送礼,我爹看着他送来的仨瓜俩枣,反手喊小厮拿来名贵补品。
我爹握住他的手,心疼:「你拿回去,给孩子弄点好吃的,家里这条件不好受吧。」
久而久之,就没人愿意和他走一块了,他倒也乐得清静。
如今沈家这一趟,我娘脑子一转就知道跟他根本没啥关系。
她恨铁不成钢点点爹的脑袋:「笨,冲你闺女来的。」

-18-
世界真小,小到我和沈行戈、宋澜之兜兜转转又坐在同一个桌上。
这次是皇后娘娘的宴。
我挺高兴。
你看,这下个个都是国之小栋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去做。
沈行戈随父出征,战功赫赫。
宋澜之及第探花,已经准备上任了。
我好歹混上了个编制。
旁的桌都是满满的人,就我这桌三个人,三个人围坐一圈,除了我,表情都很怪异。
宋澜之看上去不愿意理我,只是偶尔装作喝茶,偷偷瞥一眼我。
被我发现,又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沈行戈没什么表情,只是静悄悄往我盘子里夹东西。
一不留神,盘里的好吃的堆成山。
宋澜之先开口:「我娘在为我相看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宋澜之:「很多贵女都曾向我递过请帖,不出意外的话,我会找到一位举止得体,不会呛人的夫人。」
我高兴地拍桌:「真好!」
宋澜之:「?」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什么意思,我要是成亲你很高兴吗?」
我挠头:「为什么不高兴,你成亲再好不过了,事业爱情双丰收嘛。」
宋澜之看上去有点破防。
他很急,但是不知道该怎么急。
沈行戈冷不丁道:「我没有。」
宋澜之:「?」
沈行戈这一波猝不及防的拉踩踩中了宋澜之的尾巴。
后面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他们俩讲话怪怪的,夹枪带棒,以宋澜之攻击沈行戈为主。
沈行戈也不急,只是慢慢喝一口茶,听宋澜之阴阳他,再若有若无看我一眼。
这一眼让我觉得自己缓和气氛的责任深重。
我思来想去,说:「你别老说他呀,他这才刚回来,或者到时候我和沈行戈一起去给你接亲?」
宋澜之长长地吸气。
「好你个沈行戈刚回来就这样惺惺作态是吧你要不要看看自己是什么表情你不许这样看李芙薇你再装一个试试呢!」
沈行戈不语。
他转头看我一眼。
我当即劝宋澜之:「你这么小气干什么?」
宋澜之一顿。
他皱眉,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天杀的这不是他自己的标配招数吗?!
我叹气,沉重地一人拍一次肩。
「你们不要再吵架啦,我们还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呀。」
宋澜之:「好朋友?!」
沈行戈:「……」
沈行戈:「行了,吃饭。」

-19-
我娘嗑着瓜子。
「薇薇,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我娘很惊讶:「咦,你还不知道?」
听说很多人都在下注。
赌我和谁在一起。
我:「……」
难怪我去宫里,有贵女来拜见公主时,磨磨蹭蹭地走到我旁边,说一些有的没的。
她们大家闺秀,本就面皮薄,脸红了个透都没好意思问,悻悻而归。
我很愁,这种事情不能再误会下去了,这样下去我在上京岂不是人人喊打?
娘「哎」一声:「哪有什么人人喊打,人家回家姑娘家里都说要向你学着点,知道什么是两手抓。」
我两眼一黑。
那头,娘收拾收拾,拿着钱掂了掂,转头问我:「对了,娘方便提前问一下结局吗?」

-20-
半夜,我翘着腿坐在墙头,吹着小风看月亮。
沈行戈翻上墙头,和我坐在一块儿。
我默默离他远了一点。
沈行戈生得好看不假,从小我就知道。
我委婉:「现在大家都长大了,男女授受不亲,咱们还是别挤在一块。」
沈行戈也不说话,就是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
我仔细一看。
什么!
西域狼牙!
外面镶了玉,玉莹润剔透,用彩绳编着。
我大为震撼:「沈行戈,你好厉害,这是哪儿搞来的?」
沈行戈:「给你的。」
我期期艾艾地接过,看他没有舍不得的意思,迅速塞兜里。
我假惺惺:「哎呀,这不好吧。」
沈行戈笑了一下,意有所指:「谁让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呢?」
墙底窸窸窣窣的传来点动静。
我和沈行戈不约而同低下头看。
有个人吭哧吭哧地试图往上跳。
宋澜之的脸映入眼帘。
「你们不许甩开我!」
沈行戈:「……」
沈行戈额角青筋直跳。
看得出来忍耐力十分有限。
最后我们仨一起坐在了墙头。
宋澜之满意了,他紧跟着咬牙切齿:「对, 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眼看着气氛又不对, 我连忙制止:「这种话以后还是少说。」
宋澜之抗议:「不管,你先前就已经拒绝我了, 那我现在当朋友还不行吗?」
宋澜之大吵大闹,非说我只把沈行戈当朋友, 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我没有真心把他当好朋友。
「那你说怎么办?」
宋澜之矜持抬下巴:「你现在把他赶下去, 我们就还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我面无表情, 自己下去了。
说到底就是来我这里吵架。
他们自己过吧,反正打小不对付。

-21-
自那以后,沈行戈时常来给我送我从没见过的玩意儿。
连带着小字条,上面详细地标注了这件东西从何得来,又带着怎样的经历。
我忽然记起,曾经的那个灯节, 我在花灯上许下的愿望。
我写的是, 想看看和上京不同的景色, 玩一玩没玩过的新奇玩意儿。
沈行戈真的记住了。
他早褪去了彼时的少年气,小小的墙头根本拦不住他。
他哐哐从我家墙头扔东西下来。
扔不下来的就吩咐人从门口抬进来。
我娘看着疯狂吐口水的羊驼:「?」
她大为震撼:「这小子这也能搞过来?」
娘:「天杀的,这才叫追嘛!」
当天晚上我爹被骂了一顿。
沈行ƭŭ̀²戈某天又翻上我家的墙头。
他说,如果我有时间, 我可以放心跟着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低头,声音里夹杂着难以察觉的失落。
「看见你的时候, 我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不去观察你的一举一动。」
「真的。
「跟着父亲出征的时候, 我想做得比他更好, 这样我就有资格回来找你。」
「那些东西是我在边境找的,就算你暂时不能看见其他风光,也能先触碰着感受。」
在边境找的。
其实我不傻, 我也明白。
短短五个字,过程有多难不言而喻。
我站在树下, 心脏「扑通」一下。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无法形容。
手指抠紧树皮,我小声说:「我们可以再接触接触?我娘说,这种事情是可以再,接触一下的?」
说完我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
这话怎么这么难说出口,感觉耳朵都有点听不清外面的声音了。
沈行戈眼眸里宛若流过星河。
他似有错愕, 重重点头。
我不自然地干笑了一声:「那什么, 什么时候把你之前画的王八拿回去?」
沈行戈也有些不自然,耳朵尖红了。
刹那间。
一声惨叫划过天际。
「不要哇!你们不要背着我好呀!」
角落里的宋澜之猛地冲出来抱住我的腿,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不管,好了也不许丢下我!」
我:「……」
沈行戈:「……」
真的,有的时候觉得挺无力的。

-22-
后来某个晚上, 娘语重心长地拉住我。
「薇薇啊,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我纠结,犹豫。
娘鼓励:「不要害怕, 大胆告诉娘你的需求。」
我:「打算和娘天天吃喝玩乐算不算?」
娘:「……」
她给了我一个我懂的眼神。
「娘都懂, 好朋友也是可以一辈子的嘛!」
她说,她想给我写一本书,叫「你们仨」。
娘说她感觉自己现在强得可怕。
不过我和沈行戈还是那种朦朦胧胧的氛围里。
我不懂这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娘说她知道。
娘捂着心脏说:「真好,仿佛回到自己还不是毒妇的时候。」
二人行, 必冲出一个宋澜之。
沈行戈看上去忍他很久了。
娘和蔼地拍了拍沈行戈的肩:「区区一个斯蒂芬,就当陪嫁,不要在意啦~」
不过后来还是听说我娘又揍了爹一顿。
并且要求爹重新追求她。
(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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