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弦

嫁入梁府做续弦时,我才及笄,堪堪满了十五岁。
府中宠妾敬茶时,故作手滑,将茶水泼在我的脸上,笑我:
「黄毛丫头,怎可能夺得老爷欢心。」
生下庶长子的柔弱姨娘暗搓搓给我下绝子药。
笃定我就算发现了,也绝不敢发落于她这个未来家主的生母。
但我反手就将绝子药喂给了我的夫君。
看着他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我扯着帕子哭道:
「此事传出去可怎么是好?」
「夫君雄风不再,后院的姨娘,怕是也守不住……」

-1-
「住嘴。」夫君狠狠给了我一巴掌,将我扇倒在地。
我也不敢反抗,只敢捂着脸,呜咽低哭出声。
夫君身边的长随收了我不少银钱,儿子也因我脱了奴籍,早就暗暗投了我。
他见状,赶忙扑上前,跪在了床前:
「老爷,老爷,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
「咱们要查清楚,到底是谁害得您。」
「还有,赶紧找大夫来治。」
他是夫君的心腹,三言两语便哄得夫君暂且消气。
又转过头来与我唱双簧:
「夫人,此事切莫让人知道内情,传出去有伤门楣。」
「便委屈您几日,权当是您中了招罢。」
我自是连连点头,应下了此事。
在这之后,我便【病】了。
大夫如流水式的进出我的院子。
夫君【怜惜】我,竟日夜不肯离院。
这梁家后宅是都城有名的乱。
有抢在原配面前生出长子的娇弱姨娘。
亦或是活活气死发妻的宠妾。
她们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这个续弦主母一跃而上,踩在她们头顶上的。
壁如现在,那笑我黄毛丫头的宠妾,久了没见老爷,竟偷偷换了一身丫鬟的服饰。
混入了我的院中,打算与我的夫君,在我的床榻上唱一出【龙凤呈祥】。
只是她摸黑扑上去的时候,立刻就被我那夫君狠狠踹下了床。
「谁,哪个贱人!」
夫君吓得大叫。
我本在侧房洗漱,闻言忙不迭地往外跑,焦急道:
「夫君。」
可看到来人,我便尴尬的停住了脚步。
只做羞涩状。
谁叫这位姨娘穿着,风情得很。
明明是规规矩矩的丫鬟装,偏生腰带勒得腰肢极细,胸脯滚圆。
衣襟也散开些许,露出些许春色。
「老爷,是奴家。」
偏生这位秋姨娘不知情况,只是拉长了声音,眉眼含情的娇滴滴道:
「您踹疼奴家了。」
「不给奴家揉一揉嘛~」
说着,她竟忍着剧痛,爬上前来,似乎是想要爬到夫君的膝盖上。
我愣了一下。
就见她又对我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我想起敬茶那日,她趾高气昂的将茶水打翻在我身上。
全无惧色,只是讥讽地说道:
「一个黄毛丫头,难道也能夺得老爷的宠爱不成?」
「还不是和前头那位夫人一样,会熬成黄脸婆。」
「日后要想过活,还不是要看姑奶奶的脸色。」
那时,她是夫君的宠妾。
盛宠十年不衰,对继室的位置虎视眈眈。
没想到,夫君宁可娶没落的官家之后,也不许她上位。
故而,她恨我,恨不得对我吃血吞肉。
不仅敬茶时给我下马威,还在之后,每夜都截走了夫君。
而现在……
我低下头,不敢看我那夫君越发黑沉的脸色。
「贱人,才几日没碰你。」
「你竟如此饥渴。」
「竟然还敢到夫人院里抢人了。」
没过多久,我的耳边就响起了夫君的怒斥声。
紧接着,我就见到她被打倒在地,发出呜呜的哭声。
嘴里还辩驳着:
「老爷,老爷,我没有。」
然而,她等来的只有一句:
「长平,去。」
「既然这贱人这般守不住。」
「就将她卖去青楼。」
「有的是男人满足她。」

-2-
我愕然地抬起头,跪倒在地,连声求道:
「夫君,夫君不可。」
「伺候过您的女子,怎能叫外面的男子沾了身子。」
夫君闻言,只是眯了眯眼睛瞧我:
「哦?连娘是要违反为夫的意思?」
秋姨娘躺在地上,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有这样的发展。
但她满眼渴求地看着我,祈祷我救她一命。
我满脸挣扎,于心不忍。
最终说出一句:
「还是…还是赐她三尺白绫。」
「留她清白身子吧。」
秋姨娘闻言,眼睛瞪得滚圆。
指着我,怒斥道:「你个毒妇。」
我却只是不忍的别过头:「姐姐还是干干净净的去。」
「如此,也算是善终。」
秋姨娘指着我大骂特骂。
浑然不知,我的夫君,真正能够主宰她生死的男人,脸色铁青。
他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夫人宽宏大量,给你一条干净路走,你竟不愿。」
说着,他猛拍身下的床榻,怒吼道:
「既如此,我便成全了你。」
「长平,你是死人嘛?」
「还不快拖出去。」
长平见大戏落幕,赶忙上来堵住了秋姨娘的嘴,硬生生拖了下去。
动作时,他与我对上了眼,眼里带了些许佩服。
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
无非是在我的夫君面前展示了我的古板守礼。
Ṱūₑ对他多多诵读烈女传。
再偶尔打听打听妾室们的来历,说一些其他人家妾室出墙的丑事罢了。
他面上不悦,心底难免会扎根刺。țûₐ
我再派人给秋姨娘送上滋养肌肤,又有催情效果的药浴方子。
再派人在她耳边鼓捣几句。ƭũ₄
说我已是无子。
夫君若不想换夫人,就要帮我守住夫人的位置。
再加上,我正值妙龄。
夫君爱我年轻貌美,多多留守我的房内,迟早会被我彻底俘获。
把她这个半老徐娘抛之脑后。
她自然坐不住。
她觉得,她是来勾引自己的夫君,万般风情皆是情趣。
而她的夫君早已不能人道,见到她这般风情,却会想到,若是不满足她,她迟早会红杏出墙……
夫君狠狠喘着粗气,我连忙上前为他抚胸拍背。
他突然抬起我的下颚,与我直视。
我自坦坦荡荡,满眼无辜单纯。
他才仿佛自言自语道:「也是,你就还小,没那么多心思。」
我愣了一下,歪了歪头:
「夫君?」
他转而变了脸色,咬牙切齿道:
「对了,你查得怎么样?」
「那碗药,究竟是谁送来的。」
我想挣脱,却无能为力。
只能保持着抬头的姿势,艰难地说道:
「长平说,他只能告诉夫君。」
「但我听说,长平发落了好多下人,早已查出来了。」
「……长平莫非没有告诉夫君吗?」

-3-
入夜,长平办完事,刚刚回府,便被急匆匆地叫到了书房去。
我擦着手油,默不作声的听着侍女禀报。
「老爷发了好大的脾气。」
「长平那种跟着他的人,都被狠狠打了十个板子。」
我嗤笑出声。
这可不嘛。
自己被害得不能人道了。
心腹却帮着罪魁祸首瞒着。
这素来骄傲自矜的梁老爷,如何能忍?
「不用盯着主屋那边。」
「免得他疑心病起,疑起这边了。」
不是仗着庶长子傍身,连主母都敢下手吗?
我倒要看看,现在被害得绝育不举的,乃是她的夫君。
她还能够那般自信得意……
第二日,我晨起时。
便听闻,夫君想起庶长子的生母苏姨娘本是自己的丫鬟出身。
最是会伺候人,想念她伺候人的手艺了。
便特意点她到身边来伺候。
姬妾伺候夫君,本是莫大的恩宠。
可偏生我这夫君情浓时,要提起她奴婢的出身。
这让素来耻于提起出身的苏姨娘,可就尴尬了。
据说她是哭着来主院的。
若是从前,我的夫君最是见不得美人落泪,定然对这梨花带雨的美人爱不释手。
可现在——
「贱人,你这是在咒我吗?」
因着看了不少大夫都没有成色,夫君性情越发暴躁。
见到苏姨娘哭ŧù₅哭啼啼,一开口就是她晦气,给了她一个窝心脚。
让她在佛堂三日三夜不得进食,跪经祈福。
若是晕倒了,就拉起来重新算日子。
说来,这法子,还是我教夫君的。
毕竟,我是一个单纯无辜,又被叫作主母的名门之后。
和自己的夫君推心置腹,说出些不该说的话,也是难免的。
苏姨娘跪ţű̂ₗ了两日。
已经有气出,没气入了。
她所出的庶长子找到我的门上,满脸屈辱地跪下:
「成儿求母亲,放过姨娘吧。」
「成儿愿意记入您的名下,给您做儿子。」
秋姨娘被发卖去青楼,三个月便被折磨得断气。
苏姨娘险些活活饿死。
其中内情自然是不能为外人知晓的。
所以府中都在传,那是因为我得盛宠。
夫君疼我,爱我,所以亲自出手帮我处理了妾室。
无人怀疑。
甚至赴宴时,有夫人向我讨教对付妾室的法子。
故而,他做此遭也是难免的。
据说,此先头夫人也想将他养在膝下来着。
可惜他与苏姨娘母子情深,怎么也不肯走。
如今,也是为了救母亲,愿意豁出性命来。
我看着他那眼里深藏的阴鸷和怨恨。
想必心里都在想,日后得势,如何将我锉骨扬灰吧。
我嫣然一笑,轻抚腹部:
「成哥儿说的这是哪里话?」
「嫡庶有别。」
「梁家的嫡子,如今可是在我的腹中呢~」

-4-
纵然只得新婚一夜,但我运气好,那一次便有了孕。
苏姨娘之所以迫不及待地对我下绝子药,不就是知晓我入府一月,尚未来月事,恐我有喜诞了长子,狗急跳墙下,出的险招吗?
自怀孕后,我便瞒着此事,足足瞒了三个多月,若非现在肚子已经凸显。
我还能继续瞒下去。
看他满脸惊恐,转而看我,眼神变得恶毒。
我只是微微挑眉:
「成哥儿这是做什么?」
「你都已经那么多弟弟妹妹了,还怕再来一个弟弟妹妹不成?」
他是庶长子,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
按规矩,便是他继承家业。
可有了嫡子,他便是嫡母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伸手想摸他的脸,他吓得连连后退,险些跌倒在地。
我笑着看他:
「成哥儿莫怕。」
「家中这么多庶出的孩儿,我若容不下,该杀多少啊~」
我恨梁家。
恨他们以权势逼迫,逼我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做续弦。
可我既到此处,便会努力让自己活得更好。
夫君恶心,那就叫他再不能人道。
妾室狠毒,那就看谁的手段更高。
庶长子威胁大。
算是没有嫡子,我也能扶持其他的庶子打对台。
规矩看长幼有别。
可我身为主母,便是要将聪明伶俐的庶出幼子记在名下,又能如何?
我命人给夫君上了滋补的鲫鱼汤,又在与他进膳时,忍不住呕吐。
夫君见状,眼里闪过一丝嫌弃,嘴上却道:
「连娘可是身子不适?」
我只用帕子掩嘴:「身上是有些不爽利。」
「无妨,无妨,待会儿,叫大夫为我把脉就是。」
他闻言,并不在意的点了点头。
直到大夫把出了我四个月,快满五个月的身孕。
他眼里忽地便亮了起来。
「果真?」
我双手搭在腹部上,有些愕然:「我说怎么近日,腰身胖了这么多。」
夫君闻言,哈哈大笑:
「连娘啊连娘。」
「你个糊涂鬼,竟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曾知晓。」
我羞得抬不起头。
夫君则是难得温情,过来搂着我的身子,温声劝说。
阿娘知晓消息,连忙过府来瞧我。
「如此,你以后也算是有了依仗。」
阿娘满眼欣喜。
可我却瞧着她头上冒出来的大片白发,忍不住红了眼眶。
「阿娘。」
她紧紧握着我的手,抽泣着说道:
「那梁大人虽是年纪大了。」
「可他给你管家权,又让你怀上了身子。」
「日后我儿也能做个风风光光的老封君,也算是高嫁了。」
对于这世道的女子来说,女子这般,已是极好。
可,谁说我一定能生下男孩呢?
就算生了,又怎么能够保证,一定养得住。
我还没有赢。
这如履薄冰的生活,我至少要再熬上二十年。
熬到我的孩子长成,婚嫁已了,有了他们的孩子……

-5-
我提出要将庶出子女养在膝下的时候。
夫君有些犹疑:「连娘何故生此意?」
我有些欲言又止。
还是长平做了我的口舌。
他麻溜地说道:
「老爷,今日温姨娘带着三公子闹将起来了。」
「说是三公子的衣裳没有大公子的好。」
「说夫人偏心,夺了大公子在膝下,大公子就有嫡出的份例。」
「老太太被闹得头疼,其他几房姨娘也说夫人不公。」
我顺势揉烂了手帕,满眼都是【难堪】。
毕竟,我给庶长子的份例好,是因为【不忍】。
苏姨娘已是死期将至。
而我,又【不愿】让他占了嫡长子的位置。
夫君以前已经发话。
不论我这胎是男是女,这个庶长子都要过继出去。
毕竟,日后让他继承了家业。
岂不是让苏姨娘这个贱人称心如意?
我对庶长子再好,也是因为怜惜他要被过继给破落户做子~
夫君闻言,满脸不耐:「一个个的,就是吃饱了撑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群女子,这般麻烦。」
我面上没有表露,心中却是冷笑。以前宿花眠柳,这群女子无论是何姿态。
那都是花开百种,各有风情。
现在不能人道了。
这些女子就成了麻烦了。
关键是~
「夫君,我也是犹豫。」
「她们若带着孩子,总有点事情可以做。」
「可若是没了孩子,势必会争宠。」
夫君闻言,脸上涨得跟猪肝似的。
气得气喘吁吁,活像是喘不过气来的大肥猪。
许久,他说:
「孩子都大了。」
「这群姨娘年老色衰的也没用,都卖了吧!」
我心中惊讶。
我本以为,再如何,他也会看在孩子们的份上。
将几个姨娘打发到庄子上,或是青灯古佛一辈子。好吃好喝的养个一辈子。
待他去后,孩子长成。
这些姨娘总有熬出头的那日。
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直接卖掉这些女子。
此时此刻,我再次对这位枕边人,产生了胆寒的感觉。
但我自不会为了那些妾室和我的夫君对抗。
只是诺诺应下。
转过头,我又展示我的贤良淑德。
拿出我的金银首饰,塞给了长平。
「到底是生了哥儿姐儿的。」
「莫要卖到那等腌臜地方去。」
「寻个好地方,日后哥儿有了出息,愿意寻母,也好找。」
转过头,长平就将我这边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我的夫君听。
长平不无感慨地说道:
「夫人和先夫人,不愧是名门之后。」
「性情温和,看重体面。」
这也是我所授意。
毕竟,我这位夫君不能人道后。
倒是怀念起了他擅长打理后院、总能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外加和他谈论诗词歌赋,赏花赏月的发妻。
他既做深情。
我也随他。
他注意力在我身上越少越好。
毕竟,他能狠下心处理妾室。
未尝日后不会对我下手。
我得先哄着他,先安安稳稳地将孩子生下来才是~

-6-
老天垂怜。
我生下了一对双生男孩。
这实在是大福气。
有了这对男孩,我的富ṱųⁱ贵日子就保住了。
然而,就在我出了月子后,我这才发现。
我的院子外面被砌上了一堵墙,平日里一应用度,都是从中间的一个小洞出入。
这是对待妾室才有的规矩。
我只是冷笑。
看来我这夫君,疑心病确实不小。
纵我已豁出命去顺从他,他也对我心怀警惕……
我没有闹,没有哭。
只是安安稳稳地做着我梁家的主母。
有两个男孩在手。
又有名分嫁妆。
不需要争夺夫君的宠爱。
待到唯一能够掌管家事的老夫人离世。
这后院的权柄,自是在我手中。
我不急于一时。
横竖这样的日子,比起我其他的闺中姐妹,已是很不错。
万万没想到,终日打鹰,我却被一只雀鸟啄了眼。
在我所不知道的时候,庶长女已经长成。
竟讨好了老夫人,借着要出嫁的话头,得到了管家权。
要知道,这位庶长女底下,还有一个同胞妹妹和同胞弟弟呢。
我儿年幼。
若是让她得了管家权,为她弟弟算计前路。
日后……
这梁家的产业,必须是我儿的。
这才配得上我的牺牲。
庶长女有个致命的弱点,她的生母乃是青楼女子。
故而,算得上是出身不暇。
我主动向夫君请求:「娆姐儿身份说来尴尬,高门大户怕是会嫌弃,便也不会看重娘家,帮衬夫君。」
「可若是低嫁,也怕别人更是因此诟病娆姐儿的身份。」
因着不能人道了,我这夫君倒是死命的钻营他那官位。
现在在朝中,也算得上是一方人物。
「哦,连娘之见是……」
夫君并不在乎他的女儿。
闻言,只是随意发问。
我试探性地说道:
「近期恰逢春闱,夫君可否寻一寻,那家底殷实,又有才华的士子?」
「娆姐儿日后不缺银钱使,夫君又才华过人。」
「夫君再使使力,那女婿定然是不敢小觑了娆姐儿的。」
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夫人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再如何,也不能使坏,要让一切【顺理成章】……
我这份算计。
莫说是夫君。
便是老夫人,都对我夸了又夸。
直说我想得长远。
唯独我这庶长女,对我恨得几乎咬碎了银牙。
朝起请安。
她便不阴不阳的说道:
「母亲果然好心计,好手段。」
「轻轻松松就断了女儿嫁入高门的可能。」
我抬眼瞧她。
雪肤玉貌的美人,真真是我见犹怜。
便是轻咬贝齿,面容羞愤。
也端的是风情无限。
这般容貌,若是嫁入了高门。
得宠想必不是问题。
可我绝不能叫她得了势,成为她弟弟的助力。
我垂眼轻笑:「娆姐儿若要怪。」
「便怪你姨娘是个楼子里出来的,还偏生将你生成了个女儿身。」
「高门大户,谁家愿意娶个窑姐的女儿?」
「谁来,都能浑说一句,我是你岳父爹?」
她被我这粗俗的话气得发抖,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眉眼一抬,随意道:
「大姑娘的规矩是差了些。」
「差人好好教一教,日后莫要叫人看低了梁家。」
她被架了下去。
而我也借着她的婚事。
跟在老夫人身边,开始【学习】掌家理事。

-7-
寻常那些厨房,采买等油水多的地方。
老夫人自然是舍不得给我的。
故而,我开始只要了几个嬷嬷教养府内的姐儿。
又借口庶出的几个男孩,年纪到了,拘在府里不像样子。
为他们寻了书院,找了夫子,远远送走。
老夫人刚开始还曾闹过。
知道他们学业有成,夫子连连夸赞后。
加上我将一对孩儿送到了她的膝下。
这才暂时松了气。
我慢慢拉拢府中的下人,管上府内的事。
才算是慢慢坐稳了主母的位置。
可惜了。
我这庶出的长女心比天高,不甘心下嫁。
竟然与外男私相授受。
也算是她的本事。
竟是个国公府的小公子。
虽说不能袭爵。
但也是金尊玉贵般的人物,和宫里也是沾亲带故的。
她豁出名声和性命做赌,赌她这父亲,会为了攀高枝。
做她的靠山,风风光光送她出了门子。
可惜啊。
我那夫君,现在最恨女子出墙了。
知晓在我和老夫人遮遮掩掩,瞒着的时候。
夫君就派人将她从自个的院落中拖了出来。
当即就填了井口。
那凄厉的惨叫声,直惊得其他庶女,夜不能寐。
我暗自捏紧了帕子。
忍住了心惊。
竟连亲生的子嗣,也丝毫不留情面?
就算我的枕边人是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疯子。
我也不敢再对他做什么。
绝了他的子嗣,叫他不能人道,已是我此生最大的一场赌注。
他死了,我不是出家就是陪葬。
他瘫了。
家业就会被旁支吞吃殆尽。
我只能忍。
入夜,我召集庶女,厉声敲打:
「你们姐姐的前车之鉴就摆在你们眼前。」
「我告诉你们,你们若不想死,就给我老老实实听话。」
「好歹你们是做女儿的,日后嫁出去,那就是另外一番天地。」
有个年幼的庶女闻言,眼里满是桀骜:
「那又如何。」
「到时候就是夫君来决定我们生死了。」
「若嫁的人和父亲一般,岂不是更加可怕?」
我哑口无言。
这世道教着女人要忍让,顺从。
我哪点没有做到?
可纵然我已经手拿好牌,斗赢了妾室,无Ťŭₔ需宅斗。
可我还是活得战战兢兢。
生怕有朝一日,我替换了当年那碗汤药。
将红花汤换成了让男子绝育的毒。
会被我的夫君所知晓。
届时,我会死得比苏姨娘更加难看。
我的一双孩儿,会比那个庶长子,更加凄惨……
我战战兢兢的活着。
做着高门主妇该做的一切。
做顺从的妻子,慈爱的嫡母,恭顺的儿媳。
担心受怕的日子,一日又一日熬。
我不知我还能熬多久。
直到我的孩儿十五岁。
我已经三十了,是我夫君眼中徐娘半老的妇人。
我这才被允许出府,为我儿科举考试,上几柱香。
路上,我掀开轿帘。
看到了路边一个卖馄饨的青年。
满脸风霜,满目皆是麻木。
我攥紧了帘子。
「那就是成哥儿?」

-8-
夫君将他的庶出长子给了一个破落户的族亲。
我只知晓,家境艰难。
也是最近,我才知晓,何止艰难?
暴虐的养父,眼瞎的养娘,还有好几个女儿。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我并非有意垂怜。
只是……夫君好似知道我当年做的那些事了。
许是,两个孩子下场考试。
他这才暗暗耐下了脾性。
但……他书房里暗自打造的秘室, 各种刑具。
无一不昭示着, 他要做什么。
他并没有隐藏的意思。
就像是他对付长平前, 也是笑眯眯地将他打发去了海盗频出的岭南。
谁都知道,被海盗捉到的下场, 生不如死。
可长平还要跪下谢恩, 谢主子给的立功机会。
而现在,他所做的一切,也在等我卑微恭敬地跪下, 笑纳他的恩赐。
可惜,我若是那么善于服从。
当初就不会阉了他。
我甩下轿帘:「走吧, 回府。」
「再晚。」
「夫君该等急了。」
当天夜里,我的夫君骤然受了风。
眼歪嘴斜, 半身瘫麻在床。
大夫说了, 许是忧思过重,又加上受了重风。
这才导致的中风。
并非不能治。
只是需要个三年五载的。
老夫人勃然大怒。
拿着拐杖就要往我身上砸来。
「你个贱人。」
「居然真的下手毒害我儿。」
「我要将你这毒妇浸猪笼。」
我没有选择像以往那样承受,而是举起手,抓住了拐杖。
我看着她扭曲愤怒的面容, 只是淡淡道:
「老夫人,您的儿子现在的情况,可给不了你老封君的好日子。」
「你现在与其暴怒,不如祈祷, 我的两个孩子,得以高中。」
「这梁家后继有人, 免得被族亲生吞活剥了。」
说完, 我将手上的拐杖甩开。
整理了衣裳, 便入了小佛堂, 日夜祈祷我儿高中。
我想起了十六年前。
我本有桩大好的婚事, 可梁家却瞧中我美貌过人, 嫁妆丰厚。
拿捏了我父亲的差事。
若我不嫁入梁家为续弦。
那我父亲就会被发配到岭南为官, 举家上任。
这就是让我们全家去死。
我妥协了。
自己退掉了婚事。
但我也不愿意坐以待毙。
于是, 我在备嫁的时候, 花重金疏通了梁家后宅。
我教那些妾室给我下马威。
我给苏姨娘提供买药,下药的机会。
为的, 就是顺理成章的废掉梁正德。
那时, 我也是如此日夜祈祷。
祈祷我能成事。
我赢了。
如今,我也是这样一博。
若我儿高中, 日后我便是这后宅的话事人。
若我儿未曾得中。
老夫人便会扶持那些出色的庶子。
我身边的人就会拿着我的嫁妆,将我的孩子远远送走。
而我, 我也不会输。
毕竟那些庶子的母亲还在我的手上呢。
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我, 一无所有,全靠胆子大。
我现在, 多的是后路……
「夫人,夫人。」
「两位少爷高中了。」
我闻言, 急忙起身。
膝下却是一软。
身边伺候的婢女赶紧扶着我。
「夫人, 小心。」
我挂上一副笑脸去迎接报喜的官差。
到院子时, 我环视一圈。
老夫人不在。
唯有她的陪房妈妈送上一ṭŭₛ句:
「老夫人说了,两位少爷如今也大了。」
「这后宅的事,日后还是要夫人管着。」
我儿有了出息, 这老虔婆就将她的宝贝儿子给舍弃了?
我挑了挑眉。
那我,可就笑纳了。
夫君书房里那个密室,不用太浪费了。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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