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序言跻身顶流那年,他二十二,我二十九。
他缠着我初尝禁果。
情至深处时,他隐忍落泪:
「姐姐,我越来越像我哥了,你还能分清现在抱着你的是谁吗?」
一夜荒唐,他用密密麻麻的吻痕,短暂掩盖住了我锁骨上的荆棘鸟疤痕;而他自己却毅然决然洗掉了心口的荆棘藤纹身。
此后,他扔掉戒指,只把我当成姐姐;我也顶着监护人的身份,退出他的世界。
三年来,他任性妄为,不顾舆论后果,带着一个个小情人招摇过市。
我缄口不言,在背后,默默替他处理完一个又一个的烂摊子,孜孜不倦。
再见面时,他不复往日柔情,望向我的眼神戏谑又厌烦:
「怎么,我睡一个,沈总收拾一个?」
「真把自己当我监护人?累不累啊?」
我看着他低吻怀中娇人。
那一瞬间,我自嘲一笑。
累,好累。
所以——「周序言,你自由了。」
-1-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我对周序言的偏爱和纵容,是无底线的。
拍周序言的黑料、从我这里圈钱,是狗仔圈心照不宣的默契。
所以,当营销号直接爆出周序言和林听晚热吻的视频时。
总助第一反应是:「已经查出这个营销号背后的公司,按惯例直接封杀吗?」
手机适时弹出信息。
周序言给我发了一张照片。
浴缸里,两个赤裸的肩膀相抵。
左边那个宽阔的肩膀,锁骨下被洗掉的荆棘藤纹身,轮廓尚依稀可见。
【还不来捉奸吗?】
我麻木地看了一眼手底下的心理咨询报告。
「逆反」「控制欲」「情感饥饿」「边界混淆」。
陌生得像是在描述一个怪物。
没有收到我的回复,周序言锲而不舍。
【又要做坏事了哦。】
【再不来,又要签新的公关公司了。】
【哎呀,不小心滑进去了呢。】
一长串的语音,破碎的喘息,偶尔逸出「姐姐」两个字。
挑衅。
赤裸且幼稚的挑衅。
任知萱保持着职业微笑,眼底的尴尬一闪而过。
取而代之的是习以为常。
我将手机反扣在桌面。
「封了。」
出来混,都是为了挣钱。
周序言这样的顶流,爆一条,够这些小公司吃上好几年。
但明知道周序言是我罩着的,还敢不做沟通就直接爆。
这就是挑衅。
没有人挑衅了我,还不用承担后果。
除了周序言。
我熄了电脑,起身去拿包包和外套。
任知萱一脸为难地看着我:「沈总,等下还有两个会。」
「你替我开,明天把会议纪要发给我。」
「哦对了。」我脚步一顿,「周序言那个经纪,开了吧。」
任知萱看起来想哭:「沈总,这已经是第十三个了,周序言这样,真不好找……」
我看着她,似笑非笑:「她的年薪是你的两倍,你还给她擦屁股?」
任知萱目光一凛:「我今天就发起辞退 OA,不赔偿那种。」
秘书迎面而来:「沈总去哪?」
「捉奸。」
-2-
周序言拍的照片,是在我给他买的江景大平层里拍的。
我选的浴缸。
周序言定的位置。
打开窗帘,就能将全球 TOP3 的 CBD 景观尽收眼底。
「这样就可以一边和姐姐做,一边看姐姐为我打下的江山。」
我真是发了癔症,才会在他提出这个装修方案的时候,没扇他两个大嘴巴子。
开门的时候,小姑娘暧昧的喘息还在荡漾,就被陡然亮起的白炽灯吓得尖叫。
两百多平的空间,几乎没有隔断。
室内场景一览无余。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荷尔蒙味道,令人作呕。
周序言翻身而起,靠在床头,胸膛半露,肌肉结实,泛着蜜色,脖颈间全是青红交加的痕迹。
锁骨下,洗纹身留下的激光疤痕隐隐泛红。
像是一根隐藏的荆棘,扎下永远无法复原的伤疤。
周序言轻蔑地朝我笑了一声。
「来得真快啊。」
「沈总。」
我视而不见,径直穿过房间,开抽风、点香薰、关闭全景落地窗的自动窗帘。
动作一气呵成。
周序言伸出手臂,撑着床铺,慵懒地坐起身来,勾唇一笑。
「要拍早拍完了。」
「现在才来拉窗帘,迟了。」
我没说话,大剌剌在沙发坐下,随手抓起桌面的烟盒,点了一支烟。
火星在白色的烟雾里忽隐忽现。
小姑娘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靠在周序言怀里,怯怯地看着我。
林听晚。
有颜、有才、有演技。
内娱不可多得的三栖艺人。
捧她的是我的对家。
真有意思。
我眯着眼睛盯着周序言,淡漠吐出一口烟圈。
周序言的眉头皱了一下,眉宇之间带着淡漠的阴郁。
随即伸手,揉乱怀里软玉的卷发:「怕什么?」
「一个吃醋的老女人。」
林听晚像是得到了鼓励,拥着被子坐直了身体,直勾勾地看着我。
瞳仁里倒映着我冰冷的面孔,眉眼中尽是得意的挑衅,说话的嗓音却轻柔娇羞。
「沈总,您是序言的姐姐,我可以也叫您姐姐吗?」
我抬起眼皮,淡淡瞥了她一眼。
林听晚立刻换了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
「沈总,我真的很喜欢序言。「
「您放心,我不会影响他的事业的,很多粉丝都很磕我们俩……」
见我无动于衷,林听晚更卖力了,声音娇滴滴的,带着委屈。
「沈总,序言……序言是我第一个男人,我是真的爱他,我不能失去他,求您成全我们吧……」
闻言,周序言搂着林听晚的手紧了紧,眼眸紧紧地盯着我,充满警告。
烟蒂烧完,我抬手看了一眼腕表,门铃声准时响起。
「林小姐,你误会了。」
「我不会干涉你和周序言的私事。」
「不过,我劝你还是先回去。」
我起身开门,林听晚的经纪人先是礼貌地朝我点了点头,随后怒气冲冲地冲进来。
「听晚!还不起来!快跟我走!」
她揪着林听晚的手臂,压低声音道:「跟你说了多少次,离周序言远点!」
「得罪了沈总,整个团队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她快速捡起散落的衣服,胡乱地套在林听晚身上,飞快逃离。
走前,还郑重朝我鞠了一躬。
「让沈总见笑了,我们会管好艺人的。」
周序言倚靠在床头,单腿屈起,姿态慵懒,嘴角噙着浅笑看着这一切。
「沈总财大势大,谁能玩得过沈总?」
「怎么,我睡一个,沈总收拾一个?」
「收拾得过来吗?」
-3-
我慢条斯理地取下戒指和腕表,解开袖扣,挽起袖子。
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他毫不示弱,目光冰凉而锐利,如刀锋般划过我的脸庞。
「沈南……」
「啪!」
一记耳光狠狠甩下,周序言被打得偏了头,脸颊迅速浮起粉色的掌印。
周序言愣了一下,舌尖轻顶了一下,尝到了咸腥的铁锈味道。
他舔了舔唇畔,抬眸,目光阴翳而危险。
「沈南星,你自己说的,随便我和谁在一起。」
「只要不是……」
「啪!」
又一记响亮的耳光甩下,清脆响亮的耳光声,震得周序言耳鸣。
我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拎起来,逼着他以一种屈辱的姿势仰视我。
「你要跟谁在一起我不管。」
「但你要玩死自己,那就不行!」
周序言漆黑的眼眸跳动了两下,带着诡异的兴奋。
他直起腰,一点点逼近我。
薄衾滑落,周序言一丝不挂地跪在我身前,鼻尖几乎碰到我的鼻尖。
嘴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容,仿佛猎人看着陷阱里的猎物。
「姐姐,你瞒不了我。」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指甲嵌进他的脖子,力度不断加深。
他却突然伸手,揽住我的腰,将滚烫的胸膛贴了上来,呼吸炙热灼人。
「姐姐的心跳,好快。」
他温润如玉的手摸上了我的脸,拇指细致地描摹我的轮廓。
语调低沉撩人:「姐姐搅了我的好事,要用自己来补偿吗?」
温热湿润的触感,从他的唇瓣缓慢扫过我的鬓角,再往下移,沿着我的脸颊滑落至耳际。
残留的酥麻感,让我眼前一片猩红。
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年前,温热的鲜血溅了我一脸。
我浑身僵硬,在逐渐升腾起的燥热中,找回一丝理智。
掐紧周序言的脖颈,我抬手甩下第三个耳光。
周序言却低低地笑了,眉梢眼尾透出一股妖孽的魅惑感,眼底闪烁着野性而狂肆的光芒。
「沈南星,你装什么装?」
「沈总现在看我的眼神,比看财报还要贪婪!」
他抓起我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
「看着我,沈南星。」
「这具身体,这个人,全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
他凑过来吻我,声音低沉喑哑。
「别否认,你明明……很想要。」
我抬眸,眼神凛冽地看着他,语调冷若寒潭。
「周序言。」
「别挑战我的底线!」
周序言低低笑出声,似嘲讽,似讥弄。
眼眸中有细小的闪电在攒动。
「底线?」
「沈南星,你有底线吗?「
我的瞳孔缩了缩。
我们的距离太近,呼吸纠缠在一起。
他的眼珠颜色暗沉,带着野性的侵略。
充满戾气。
「沈南星,你透过我看我哥的样子,真让我恶心!」
他的语气轻蔑,表情更是带着浓烈的厌恶。
我后退了一步,胸口剧烈起伏,手背上暴起一根根青筋。
周序言低低地咳嗽了两声,摸了一下脖子上的淤青,眼神里带着疯狂的憎恨。
锁骨下的激光疤痕,仿佛无声的嘲讽。
我忽然感到一阵疲惫。
太累了。
陪一个男人长大。
太累了。
我松了拳头,垮了肩膀,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4-
周序言是周凛的弟弟。
周凛是我在西南边境服役时的班长。
十二年前的边境冲突,周凛替我挡下了敌人刺过来的尖刀。
那把刀戳中了他的大动脉。
鲜血喷出老高。
然后,全部兜头洒在我身上。
护送周凛的骨灰回家时,半大的少年冲出来,一头撞在我怀里。
我永远记得他抬头时的眼神,湿漉漉的睫毛下,翻涌着某种幼兽般的怨恨。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可是那天晚上,我匆忙赶到医院,高烧昏迷的周序言却伸出滚烫的指尖,死死勾着我的小拇指。
混沌中的呓语让我的泪珠晕开在他的脸颊。
「别丢下我……」
周凛是周序言最后一个亲人。
是我夺走了他的亲人。
办完退役手续,我又回到空荡荡的周家。
蜷在角落的少年,抬起通红的眼眸愣愣地看着我。
像被雨淋透的雏鸟。
我朝他伸出手。
「你好,小言。」
「我叫沈南星,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监护人。」
少年时期的周序言乖巧得像是没有叛逆期。
不管是生活还是学习,从不让我多操心。
他在音乐上有着极高的天赋。
以前周凛的工资,全都攒起来给这个弟弟学音乐。
我可以给他更多。
最好的钢琴、顶级的老师、优渥的环境、殿堂级的资源。
我为他量身打造好了一条熠熠发光的音乐通途。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
我分不清,也记不得了。
只记得周序言十八岁生日那天,我为他准备了盛大的生日宴,他却没来。
我找了他许久,直到顶楼天台的风掀起乐谱,黑白琴键化作他指尖跳跃的星子。
烟花在头顶炸开的瞬间,十八岁的少年踩碎月光,向我走来。
艳丽的厄瓜多尔玫瑰,周序言雪白的衣襟,铺满了我的眼眸。
「这首曲子,叫《永不坠落的南星》。」
月亮映出我们交叠的影子,我在那一刻突然发现,他的肩膀已经比周凛还要宽了。
少年的目光温柔如水,却又坚韧而执着。
「姐姐,我可以爱你吗?」
我紧抿着嘴唇,喉咙梗塞得厉害。
说不出拒绝的话,更无法回应他的爱慕。
留给周序言的,是我落荒而逃的背影。
三天后,我将一张录取通知书,以及飞往维也纳的机票,放在了周序言眼前。
少年漆黑的眼眸里,隐约有些晶莹的光泽闪过。
我听见自己冰凉平静的声音响起,像是一片羽毛拂过湖面,荡起浅淡涟漪。
「去吧,小言。」
「你应该拥有更广阔的舞台。」
周序言将那张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攥成一团,眼眶红得我几乎不忍看下去。
可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在沉默中,轻轻点了点头。
周序言终究没能成行。
家政阿姨拿着沾着一道道血迹的校服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眼皮狠狠颤抖了两下。
我深呼吸,尽量控制住心里的恐惧,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缓慢地接过衣服,捏得手指都泛白。
一遍一遍的心理治疗下来,周序言憔悴得几乎不成人形。
他发着烧,揪着我的衣摆,在昏昏沉沉中逸出破碎的哀求。
「姐姐……」
「别丢下我……」
我恍然惊觉,原来,那个被雨淋透的雏鸟,从未走出十三岁那年的阴霾。
我也是。
-5-
周序言闯祸的频率一如既往的高。
跨国收购会议开了一半,任知萱就面色铁青地走了出去。
起身前,还特地和我对了一个眼神。
三分钟后,我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十几下。
任知萱给我发了十几条链接。
各个平台的,各种形式都有。
标题相似,内容雷同。
【星轨金瓜炸了!女总裁被曝办公室潜规则,录音实锤流出!】
【贵圈真乱!星轨总裁与顶流男艺人出入同一小区,窗帘不信是剧本!】
【顶流沦为玩物,商界巨鳄竟将黑手伸向旗下艺人!】
配图正是昨天我驱车进入周序言的小区、站在周序言的窗户前按窗帘键。
再加上一些掐头去尾的录音,整体表现出来的,就是我对周序言豪取强夺、威逼利诱。
消息传播之快,令人咋舌。
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留给我。
短短半个小时,已经引爆网络,甚至连集团官网下面,都挂满了骂名。
再这样下去,要是影响集团股票,跌一个点,集团市值就得蒸发上百亿。
甚至,会影响我正式继承星轨集团。
十二年打拼,都将付诸东流。
我的嗓子有些干涩,但必须保持镇静。
我不能慌。
事情看似很复杂,但处理的办法有很多。
公关部和法务部紧急开会,给出了一沓建议。
只要星轨和序章文化联名发出律师函,我和周序言一起开记者发布会,直播澄清,稳住局面。
很常规,很稳妥,但序章文化是星轨控股公司,说难听点,周序言的身家性命都拿捏在星轨手中,粉丝和媒体,都不会这么轻易相信。
任知萱给了我一个更简单也更狠辣的解决办法。
「这么大规模的抹黑,一个人办不来,一定有对家公司的支持。」
任知萱的眼神带着绝对的果断和理智,她盯紧我的脸庞:「沈总,昨天在周序言床上的,另有他人吧?」
林听晚,不就是对家公司捧出来的?
周序言一直没拉窗帘,要拍也不该只拍到后来的我。
前面的内容,不更劲爆?
林听晚待在房间这么久,要留下录音现备,也不是难事。
祸水东引,釜底抽薪。
但这样一来,周序言的星途,就全毁了。
指腹在 A4 纸上摩擦,留下一道道皱褶。
「不行。」
-6-
任知萱的手机震了一下,她低头看了一眼,顿时愤然作色。
「沈总,借一步说话。」
会议室迅速清空,任知萱把手机推到我面前,脸色差得简直要吃人。
周序言发了一条微博。
【我会好好的。】
不到三分钟,林听晚转发,配文:【[拥抱]故事虽长,你不孤单。】
下面全是对周序言的同情和 CP 粉扛大旗。
「什么叫狼心狗肺、背信弃义,我算是见识到了。」
「周序言发这样的微博,不是置你于死地吗?」
任知萱气得发抖:「沈总,你还要纵容下去吗?」
我淡漠地看着她,眉宇中露出一股寒凉。
我想过无数种可能,集团内部的、对家公司的、竞争对手的。
就是没想过,背刺我的人,会是周序言。
舆论汹汹,一发不可收拾。
周序言的粉丝基础很大,再加上林听晚那边的 CP 粉,以及其他各方势力的推波助澜,几乎整个饭圈都朝我倾轧而来。
工作电话和私人电话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骚扰电话打进来,辱骂短信更是数不胜数。
我常去的住址被挖了出来,小区正门他们进不来,就翻墙、砸窗户、扔垃圾,在我门口和车上泼红油漆。
小区门口架起支架直播,拉横幅、发传单,诸如此类,层出不穷。
集团也受到很大影响,股价开始狂跌。
作为集团总裁,闹出这样的丑闻,无论是对集团形象还是个人职业发展,打击都是致命的。
我忙得头重脚轻,一刻也离不开办公室,连饭都顾不上吃。
沈朝蔚终于还是坐不住,亲自上来把我提回老宅。
一桌子的美味佳肴,香喷喷热腾腾,都是我喜欢的菜。
可我没胃口,喝了两口乌鸡汤,就搁了碗筷。
沈朝蔚不乐意了。
「不就是一点网络暴力吗?怎么搞得跟天塌下来似的?」
我摇摇头:「我没事,就是集团的事还没忙完。」
沈朝蔚嗤笑:「打磨了这么多年,还比不上刚从边境回来那时候的镇定自若。」
「几个跳梁小丑,操控舆论摆弄人心,不足为惧,你是投鼠忌器。」
她语气很轻,但态度却很笃定,语调平静沉稳,透着强烈的安抚人心的魔力。
我垂下眼眸,遮掩过眼底的黯淡。
「妈,我不能毁了小言一辈子。」
我没有沈朝蔚那般强悍的定力,也没有她久居高位的魄力。
做不到将一切尽握手心。
左支右绌之间,难免心力交瘁。
沈朝蔚瞥见我神色低落,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知道,他是你战友的弟弟。」
「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你总归是不忍心伤害他。」
我低着头,眼眶酸得厉害,喉咙干涩难耐。
「但是南星啊,『战友遗孤』这四个困了你十二年,也困了周序言十二年。」
「你要让这四个字,困住你们一生吗?」
我怔怔地望着沈朝蔚,脑袋嗡鸣一片,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
半个月前的心理咨询报告赫然浮现在脑海中。
「逆反」「控制欲」「情感饥饿」「边界混淆」。
像利刃扎进了心脏深处,搅得鲜血淋漓。
原来,是我困住了他吗?
「意大利那个收购项目有些阻滞,需要有镇得住的人过去。」
她停顿了下,继续说:「你去盯一阵吧。」
「国内的事,我会以董事长的身份,亲自出面平息。」
我瞳孔骤缩,猛地站起来,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狼狈坐下。
沉默间,垂下的桌布被我拧成麻花。
我的声音带着颤抖。
「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不能在这时候当逃兵。」
「不为别的,就为了咱家这么大的产业,不能让有心人钻了空子。」
「小言的事,我会解决好,集团的事,我也会处理妥当。」
「我会让所有人看清楚,您选的继承人,没有任何问题。」
沈朝蔚深深凝视着我。
眼底升起一丝称赞,以及欣慰。
-7-
油门踩到底,城市风光从两侧飞速后退,十二年的时光仿佛也跟着倒流。
手机响起事件提醒铃声,明天,是周序言 25 岁生日。
经纪团队给他筹备了盛大的生日宴,手套箱里还放着给我的烫金请柬。
以及,我给周序言准备的生日礼物。
十三岁的周序言曾说:「姐姐,长大后我可以和你结婚吗?」
我笑得差点岔了气,没把一个小孩的话放在心上。
可十八岁的周序言又说:「就选 22 岁那年的 3 月 18 号领证!」
「多一天,我都怕姐姐被人拐跑了。」
真到了那天,周序言却在国外巡演,还跟人飙车出了车祸。
新买的兰博基尼撞得稀烂。
周序言断了两根肋骨,差点没命。
我连夜飞过去替他善后。
他躺在病床上,桃花眼弯弯,笑得浑不懔。
「是不是不管多大的麻烦,沈大总裁都能搞得定?」
我第一次对他动手。
重重扇了他两巴掌。
白皙的面孔上,鲜红的指印触目惊心。
周序言却突然红了眼,不顾伤口伸手抱住了我,脑袋埋在我颈窝处。
喃喃地叫着「姐姐」,像是受了委屈Ŧů₁的小兽。
「姐姐,你还是在意我的对吗?」
我心软得一塌糊涂:「当然,小言永远是姐姐的小言。」
可他像是被触动了逆鳞,一口狠狠咬在我的肩膀上。
刺痛传来,周序言的声音也变得模糊。
「沈南星,对你来说,我究竟算什么?」
「你分得清现在抱着你的人,是谁吗?」
我至今不明白,周序言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就好像我不明白,当年我押着周序言去洗纹身的时候,他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痛苦而绝望的目光。
「姐姐,你只能落在哥哥这株荆棘藤上吗?」
我抬手,捂住右肩,滚烫的掌心下,和周序言一样的位置,是一只荆棘鸟。
纹身下面,是那年边境冲突,留下的伤疤。
周序言十三岁那年,无意中看见那道伤疤,眼里惊恐的目光刺痛了我的眼。
所以,我想要盖住它。
可周序言不一样,那年他才十九岁,还有漫长的人生路要走。
我不是一个好的监护人。
我不会教小孩。
那个满眼星光的周序言,被我弄丢了。
春雨浠沥沥落着,高跟鞋尖沾了水珠,湿漉漉的。
周凛穿着军装的遗照,目光坚定如铁,笑容却亲切如邻家哥哥。
打火机闪了好几次,都没点着烟。
才想起来,周凛不喜欢我抽烟。
我用袖子擦亮了周凛的遗照,朝他笑了笑。
「抱歉啊班长。」
「我好像……没教好你弟弟。」
「说好替你照顾他到成年,多出来的 2555 天,是我贪心了。」
「以后的路,只能让他自己走了。」
「咔擦」一声,打火机再度亮了起来,写着「辞职信」的信纸被点燃,在我手中烧成灰烬,随风飘散。
我松了一口气,立定敬了个军礼。
「班长,多谢批准。」
-8-
按兵不动的几天,并非我无计可施。
只是因为找人、立案、审口供、凑齐证据链,都需要时间。
林听晚故意找狗仔偷拍她和周序言约会,本来只是想借逼周序言承认和公开她的女友地位,没想到抛砖引玉,钓出我这条大鳄。
团队见她得罪了我,担心我的报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串联赤壁集团旗下和相熟的娱乐公司、营销号,一起干了票大的。
林听晚的团队和相关的营销号、工作室全部查办,入狱的入狱,辞退的辞退。
连赤壁内部的分管高层都吃了瓜落。
但能调度这么大的力量围剿星轨总裁,到底是哪个级别的授权,谁能说得清楚呢?
集团和市局联名开记者会那天,星轨的股票连续三天涨停,比出事前还要高些。
借着赤壁太子爷生日宴的名义,赤壁董事长摆了一桌和事酒,私底下又承诺了几个项目的让渡,事情就算过去了。
觥筹交错中,任知萱偷偷在桌底下把手机转向我。
原来,周序言第二天就立刻发了澄清微博。
一张立案书。
写明是之前那个经纪人怀恨在心,盗用周序言的微博账号发布不实信息。
人已被拘留调查,等待她的,将会是天价赔偿和牢狱之灾。
只是当时网民的情绪已经被点燃,根本无法平息,更无人相信。
周序言又接着一连发了十几条微博。
【潜我?求之不得。】
【笑死,人家根本看不上。】
【连我都看不上,别人算个屁?】
又转发了他出道时的第一张唱片。
《永不坠落的南星》。
挂上了#星轨序章#和#南风知序#的 tag。
还亲自下场和疯狂的粉丝对线。
一片混乱中,#言听计从#的 CP 粉,莫名其妙又磕了起ŧų⁰来。
【之前还以为是星轨集团下的序章文化!才发现做 CP 名也很合适!】
【七年前!哥哥漫长的暗恋终于还是 BE 了吗?】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南风知序#哭死,哥哥的单向箭头好粗!】
【沈总看看我们哥哥吧,他都快哭了!】
【霸道女总裁和顶流小狼狗,好磕!】
……
这条评论,被周序言特意转发了。
配文是:【谢谢夸奖[doge][doge]】
一石激起千层浪,网上瞬间炸裂。
我制止了任知萱往下滑的手,淡漠地替她关上了屏幕。
操控舆论摆弄人心,没意思。
-9-
散场时,赤壁的太子爷文锴追了出来。
「星星,我送你。」
一边说话,一边还接过任知萱手里的外套,帮我披上。
我正要拒绝,他先开了口:「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任知萱识趣,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我只能和文锴并肩往外走。
司机开着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文锴想让我放过林听晚。
「她爸爸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她妈妈身体不好,还有个患癌化疗的弟弟。」「真成了劣迹艺人,违约金会要了她的命。」
他顿了顿,继续说:「如果你能高抬贵手,我保证,她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文锴的脸庞隐藏在光影暗处。
嗓音温和而克制。
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和尊贵。
我却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是什么让从来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文少,也学会了怜香惜玉?」
我侧着头,眯着杏眼看他。
「文少要当护花使者,却舍不得替美人付违约金,让我吃这个哑巴亏,好没道理。」
文锴低低笑出声。
「星星,很多事大家心照不宣挺好,说穿就没意思了。」
「我养金丝雀,你驯小奶狗,咱们半斤八两,是同一种人。」
我轻蔑地勾了勾嘴角。
顶流沦为玩物,这个标题应该套在文锴头上才对。
「违约金对我来说,不过是左口袋换右口袋,不过,」文锴柔软的声线里,带了些恳求,「你放过她,意大利的那个收购项目,赤壁退出。」
既然不愿撕破脸皮,那就各取所需、利益互换。
文锴是个聪明的商人,这个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不过,集团利益置换私人利益,也不知道划不划算。
「你知道的,这是对你有利的交易,就当交个朋友吧,星星。」
他眼中带笑,亲昵地抬手,将我额前飘飞的碎发拨到脑后,随即目光流转,定在了我身后。
眸色渐深。
我看得清他眼中的野兽般掠夺欲。
还有威胁。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车灯照不到的地方,周序言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文锴还在等待着我的答案。
我朝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他站直,微笑着回握我。
送走文锴,我默立在原地,等着周序言。
他却勾起嘴角,冷笑了两声。
转身走了。
我垂下眼眸,转身上车。
也好。
正如文锴所说,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不必说穿。
-10-
刚到家,文锴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接通,文锴那张刚才还温文儒雅的脸肿得像猪头。
自信骄矜的笑也显得有些狼狈。
「星星啊,刚才说的条件,看来得重新谈了。」
镜头一转,周序言被七八个牛高马大的保镖死死按住,鼻青脸肿的,跪坐在地板上。
黑瞳闪烁,眸光阴郁,带着一抹愤恨和倔强。
我轻阖双眼,长长叹息一声。
回到会所,推门而入时,我半分目光都懒得分给周序言了。
「直接说吧,文少想怎么解决。」
文锴的条件很简单。
意大利的收购项目,赤壁要从竞争对手,变成合作方,参股一半。
我点了一根烟,缓缓吐出烟圈,把烟灰弹在地毯上。
然后朝文锴礼貌地笑了笑。
「参股可以,一半,不可能。」
文锴往后一靠,笑容浅浅,语气悠扬:「那就算了。」
「周序言故意伤害,报警吧。」
当然不能报警。
「我的权限,只能分给赤壁两成股权。」
「足够赤壁在股东大会站稳脚跟了。」
文锴不屑地耸了耸肩。
「另外,我将赠予千分之五的项目股权,给文少。」
我着重咬字:「个人。」
「文少,赤壁拥有得再多,也不全都是你的。」
「装在自己口袋里的,那才是自己的。」
「你说对吗?」
文锴俊逸的面容沉了沉,眼底闪烁出贪婪的锋芒。
片刻之后,他哈哈大笑,朝我伸出手。
「合作愉快。」
我站起身,掠过他的指尖,从一群保镖手中把周序言提了起来。
径直离开。
文锴接过小姑娘递来的雪茄,慢吞吞地抽了几口。
「周序言。」
他声音懒懒的,带着一种不经意的嘲讽。
「好心给你个建议,真喜欢的话,就少给星星惹麻烦。」
「小心玩脱了。」
周序言猛地转头,死死盯着文锴,漆黑幽邃的眼瞳里闪着浓烈的杀意。
被我用力按住后颈,推出了门外,一路推进后座。
「开车!」
「去滨江公寓!」
车窗两侧风景飞快倒退,车厢里静寂得可怕。
我低着头,手指飞快在手机发着各种信息。
「沈南星!」
「谁要你多管闲事……」
我抬眸,将手机画面转到他眼前。
「最后一次。」
「周序言,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擦屁股。」
手机里,是两条会议通知。
第一个会议主题:更改周序言经纪团队的分管副总裁。
第二个会议主题:调整序章文化的股权分布。
周序言的脸颊肿胀,嘴角还挂着干涸的血迹,衬衫皱巴巴地贴在肌肉贲张的胸膛上。
喉结急促滑动,胸腔剧烈起伏,浑身绷紧。
「从明天开始,你,周序言,在序章文化和星轨集团,将不再拥有任何特权。」
「在我沈南星这里,同样。」
周序言死死盯着我,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
「沈南星,这些年你把控我的生活、监控我的社交、控制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安排我走的每一步……」
他突然逼近,咬牙切齿:「现在你说结束就结束?」
我平静地回望他:「是,结束了。」
车轮在地坪漆划出刺耳的响声,停在了地下停车场。
周序言那一侧的自动车门缓缓打开,我冷漠地注视着他。
「周序言,你自由了。」
他狠狠瞪着我,眼睛红得吓人,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和折磨。
我抬手,正要按铃叫保镖,胳膊却倏地被拽住。
「周序言!」
他扣紧我手腕,将我扯进怀中。
冰凉湿润的唇瓣覆盖在我的唇上。
「唔……放……放开……」
我拼命挣扎,他却趁机撬开我的牙关,疯狂扫荡。
他的手臂越箍越紧,像是铁钳一般,几乎要勒断我的腰骨。
我被他抱在怀中,感觉到了他身体的颤抖,以及压抑的怒火。
他凭什么愤怒?
他凭什么委屈?
我曲起一条腿,狠狠踹在他的小腹,一脚将他踹下车。
「开车!」
关上的车门吞没了周序言的怒吼。
-11-
集团恢复正轨,我依旧忙碌。
任知萱尝试过拒绝调任序章文化执行副总经理。
我在计算器上按了个数字,她立刻欢天喜地收拾东西下了楼。
临走前,还给我推荐了新的总助。
常春藤毕业的高材生,在海外事业部历练了两年,办事老练。
意大利的收购项目到了最关键时候,我把人扔了过去,打算试试他的本事再决定。
周序言来找过我,但我更新了总裁办的电梯门禁,他上不来。
别墅的门禁密码也换了,他进不去。
又接连闯了几个不大不小的祸事,被任知萱狠狠敲打。
先是没收了他的微博账号,又下了他的几个奢侈品代言,最后撤了他近半年的通告,让他滚回工作室写歌。
与之相关的一切待遇,全部收回。
娱乐圈有才有貌的新人多如过江之鲫,任知萱只要确定了我的态度,就不会对一个劣迹斑斑的艺人手下留情。
这些事,我都只在月报会上听了一嘴。
收购基本敲定,我亲自飞了一趟意大利。
在宴会上,我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林听晚。
一袭高定长裙,妆容精致,端着酒杯,优雅地跟在文锴身边应酬,举止得体,俨然名媛典范。
只是眼眸里,再也看不到当初挑衅我时的意气风发。
音乐声起,有人邀请林听晚跳舞,她瑟缩了一下,怯怯地望了文锴一眼,见文锴欣然同意,背脊僵硬得仿佛失去活力的石雕。
文锴走了过来,轻轻和我碰杯。
「星星,以后,还要多多带携哥哥呀!」
我抿了一口酒,淡淡道:「文少客气了。」
林听晚踩着恨天高,扭捏着腰肢,随着音乐翩跹起舞。
那个意大利人的手在她后腰反复摩挲,将人越搂越紧,神情暧昧地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林听晚脸色霎时变白,慌乱地用目光四下探寻文锴的踪影。
待看到他含笑站在我身旁时,眼中的绝望越加深重,颤抖着嘴唇,却不敢说一个字。
「你对她做了什么?」
闻言,文锴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
「想要留在我身边,总归要有点用处不是?」
他的目光滑了过来,落在我的脸上:「我以为,星星看到这一幕,会觉得愉快?」
我嗤笑:「我看起来像变态?」
文锴面色微变。
我很快补充:「放心,我从不多管闲事。」
文锴眼底的阴郁散了几分,语气缓和许多,目光停在不远处的霍崇礼身上。
「新人?」
「这个年纪才进娱乐圈,老了点吧?」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那是我的新助理。」
文锴朗笑道:「也是,娱乐圈水太浑,还是养在身边比较好拿捏。」
「星星,」他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脖子上:「你不觉得,我们俩也挺般配的吗?」
我避开他的触摸,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怎么,文少想把赤壁分我一半?」
他哈哈笑道:「不敢。」
我腹诽了一句煞笔,转身就走。
霍崇礼立刻跟了上来。
「盯着林听晚,别让人乱来。」
「是。」
我并非圣母。
林听晚愚蠢,但却是一把好用的刀。
文家和赤壁送了我一个这么大的哑巴亏,又硬生生分走我两成项目股权,文锴还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
没有人挑衅了我还不用付出代价。
时间早晚而已。
-12-
收购很顺利,签约那天,大运河上空绽放了整整四十五分钟的烟花表演。
媒体采访络绎不绝,有个国内的记者突然提问。
「沈总,这半年里,序章文化暂停了周序言的商业活动,还大力托举多个全能艺人,是因为当初的潜规则流言吗?」
「顶流周序言会就此被雪藏吗?」
这个问题太犀利,霍崇礼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想要出言阻止。
被我用眼神阻止。
我朝着镜头勾出温和的笑容。
「亚得里亚海有明月高悬,自然也会有群星璀璨。「
「序章文化是一个包容、开放的平台,不管是新人老人,都会有施展才华的机会。」
那个记者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我的目光已经转向其他人,立刻有懂眼色的记者将话题重新拉回收购相关。
结束后,霍崇礼满脸愧疚地走进休息室,低眉耷眼地站在我面前。
「抱歉沈总,我没有做好记者资格审核。」
这么严肃的财经记者招待会,混进来一个娱记,确实是他的失职。
我用热毛巾擦了擦手,慢悠悠说道:「没什么好抱歉的,国内的情况你还不熟,那个记者是被人收买了。」
霍崇礼惊讶抬头,随即快速反应:「我立刻去查。」
「不必,继续处理好你手上的事,签约之后还要交割整合,后续各项工作都要跟上。」
「给你两周时间,交接给新负责人,回国找任知萱做总助工作交接。」
我打开手机计算器,按了一个数字。
「年薪这个数,奖金另算,接受吗?」
霍崇礼毫不犹豫点头:「多谢沈总栽培!」
刚回国下了飞机,沈朝蔚就连环夺命 call,把我 call 回老宅,陪她接待一位回国探亲的老朋友。
送客时,叶阿姨满脸慈爱地往我手里放了一个礼盒,还摸了摸我的头。
我打开一看,懵了。
帝王绿的翡翠手镯。
起码千万级别。
看上去像是什么传家宝一类的。
「妈,这什么意思?」
沈朝蔚春风满面地送走叶阿姨,闻言斜睨了我一眼。
「你说呢?」
「啪嗒」,我合上礼盒,无语得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妈,你要给我介绍相亲,也得先让我见见本尊吧?」
我并不意外沈朝蔚会有这种安排。
我今年 32 了,家里也确实有个大集团在等着继承人。
圈子里跟我同龄的,除了文锴这个二世祖,基本上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沈朝蔚一脸嫌弃地看了我一眼:「人不都被你带去威尼斯了吗?还跟我搁这儿装呢?」
「我在电视上都看见了,就站在你旁边,老叶说,小伙子都给你打三年工了。」
灵光一闪,我突然福至心灵:「霍崇礼,是叶阿姨的儿子?」
要命!
-13-
事情一直拖到霍崇礼回国,兴冲冲地找任知萱拿了交接资料,捧着一大摞总助笔记上了总裁办。
秘书把人带到我面前,我跟沈朝蔚都还没能说服彼此。
我决定跟霍崇礼ťú₊谈谈。
但办公室太尴尬了。
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模样,让我忍不住想要给他发两个大项目。
只能把人带到了楼下的咖啡店。
再把叶阿姨送的手镯原样奉还。
霍崇礼愣了一下,脸直接红到了脖子根。
青涩得不像个 28 岁的男人。
「沈总,我……我不知道我妈……」他支支吾吾,声音细若蚊蝇。
「叶阿姨和我妈是闺蜜,她们看到电视,可能是误会了。」
「麻烦你把这个拿回去吧,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霍崇礼沉默了很久。
他抿唇,眸中浮现坚毅之色,语调低沉:「沈总,我……我确实是为了你,才进星轨的。」
「您可能不记得了,八年前,我们在纽约有过一面之缘,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要走到你身边。」
「我知道沈董和我妈关系匪浅,但我没想利用家里的关系,这次,是我妈冒昧了。」
「但我也希望,沈总能给我一个机会,最起码,让我试一试?」
他自嘲般笑了笑:「毕竟,能得到任总推荐,成为这个总裁助理,我也真的做了很多努力。」
「好不容易离你近一点,我不想就这样放弃。」
他望着我,目光认真又执拗,诚恳又执着。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一片赤诚之心。
我看向窗外,阳光灿烂,眼前人坦荡诚恳。
但越是这样,我越是受不起。
我并不是一个坦荡的人。
「总助这个职位,是对你工作能力的认可,我不会因为私人感情随便调走你。」
「不过,我们之间,还是保持纯粹的同事关系更合适。」
「当然,如果你觉得别扭,我也可以给你安排去其他控股公司,或者回海外事业部。」
他眼里浮起失落,嘴角轻扬了一抹苦涩的弧度。
我在他开口之前抢先说话:「小霍,你很好,你的情意也很真诚,但我需要的,恰巧不是这个。」
「如果我要结婚,只能是契约婚姻,这对你来说,或许是一种羞辱。」
霍崇礼瞳孔微缩,怔愣了几秒钟。
半晌之后,他缓缓弯下嘴角。
「我知道了,多谢沈总的坦诚。」
「但我还是希望能留在总裁办,除了私人情感,我也同样钦佩沈总的工作能力。」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让我不忍心再拒绝。
「当然。」
起身离开的时候,我的目光与另一道阴郁的目光相撞。
周序言。
半年多不见,他身上的气质变得颓靡。
他看上去瘦削不少,颧骨高耸,显得五官轮廓深邃分明。
虽然衣衫笔挺,西装革履,但眉宇间透出的苍凉,却怎么也掩盖不掉。
他盯着我,似乎在压抑着怒火。
但仅仅只有短暂一瞬。
转眼间,他已经垂眸,睫毛微微颤抖,眼睑下方泛起淡淡的水痕。
仿佛方才那一瞬的愤慨,从未发生过。
我的心脏被狠狠刺痛。
这是周序言的惯用手段。
不管犯了多大的错,眼泪汪汪地朝我喊两声「姐姐」,就能轻轻揭过。
我无法克制地往前迈了一步。
手机却突然震了一下。
是心理医生的预约提醒。
脚步猛地一顿,我握紧了手机,转身离开。
-14-
周序言在那一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淹没。
他的姐姐,好像……真的不要他了。
京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沈南星下了决心,他就绝对靠近不了半步。
198 天,他想要见到沈南星,只有财经新闻和各种报纸杂志。
沈南星忙碌的行程排得密不透风,任知萱更是把他管得死死的。
他甚至连偷偷跑到集团,或者住宅附近蹲守的机会都没有。
他第一次感受到,他真的……离她越来越远了。
周序言每天都在煎熬着。
好不容易写了新歌,任知萱把他约来集团谈发布会,却看见她和别人谈笑风生。
偏偏那个人,眉宇间竟然和周凛有三分相似。
周序言像是站在悬崖边上,自以为看到一点光亮,走上前才知道,光亮背后,是万丈深渊。
他摔得粉身碎骨。
而沈南星,她转身就走。
就像那天晚上。
她对他说:从此以后,他在她沈南星面前,再也没有任何特权。
然后一脚把他踹下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周序言浑浑噩噩地回了公寓,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天空。
脑袋里,反复响起沈南星在威尼斯说的那句话。
「亚得里亚海有明月高悬,自然也会有群星璀璨。「
周序言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她不要他了。
周序言突然想起沈南星上一次踏足这间房子。
看到的是那样不堪的一幕。
她是不是觉得脏了?
周序言爬起来,翻出毛巾,放了一池水,疯一般用力擦拭着浴缸。
他一定是失心疯了。
才会允许别的女人进入这间房子。
他居然还允许别的女人用这个浴缸,躺在他的床上。
这间屋子的所有东西,全是属于她的。
包括他自己。
周序言清洗的动作渐渐停滞下来。
她嫌弃他了。
她真的,不要他了。
周序言趴在浴缸边上,无法克制地呜咽出声。
不是这样的。
他不是故意要弄脏的。
他只是……太嫉妒周凛了。
作为一个守边战士,周凛正直、善良、忠诚、刚毅。
还对沈南星有教导之义、救命之恩。
沈南星将周凛视作英雄。
而他周序言呢?
他卑劣、龌龊,像阴暗地沟里的一条蛆虫。
永远也够不上高悬的明月。
他抬头,望着镜子里那张狼狈不堪的脸。
扯开领带露出锁骨纹身,被洗掉的荆棘藤轮廓依稀可辨。
他永远也忘不了,十三岁时第一次看到她锁骨下疤痕的样子。
那是她曾经和周凛同生共死的证明。
那道疤,在他梦里蜿蜒成玫瑰藤,夜夜绞杀少年人的清明。
后来,他无意中发现,一只荆棘鸟覆盖了那道伤疤。
他忘记了他是怀着怎样忐忑的心情,去纹了那道荆棘藤。
荆棘鸟一生追寻的荆棘藤。
他多么希望,他能成为她的归处。
可她发现那道纹身时,眼睛里却流露出厌恶。
周序言突然想起一个地方,西郊墓园。
这个他从二十岁就不肯再来的地方。
就是那年,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和周凛越来越像了。
所有的一切串联起来,仿佛都在告诉他一个可怕的真相。
他的沈南星,把他当成了周凛的替身。
但现在,哥哥的墓地,大概是他唯一一个能见到沈南星的地方。
看着墓碑上熟悉又陌生的笑容,周序言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跪倒在墓碑前,把额头磕在墓碑上,蜷缩成一团。
就像小时候,缩在哥哥的怀里。
「哥,我把你留给我的星星弄丢了。」
「你能不能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15-
天空飘起细雨。
淅沥沥的秋雨,淋湿了年轻人因为暴瘦变得单薄的脊背。
雨水顺着睫毛落下来,在他俊美无铸的脸上砸出浅薄的痕迹。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周序言的身影投射在墓碑上。
他像一只受伤的孤狼,在痛苦地悲鸣,无助地舔舐着伤口。
也许是天上的人不忍心,也许是天意使然,他突然歪了一下身子,按到了墓穴开关的按钮。
墓室盖板被打开的声音惊动了周序言,他缓慢坐起来,抬眸向墓碑后方看去。
墓穴里堆放着一个骨灰盒,还有一些零散的陪葬品。
再旁边,是撂得整整齐齐的一沓记事本。
每一本的书脊上,都有沈南星的落款签名。
力透纸背,字如其人。
翻开其中一本,扉页上写着一行大字。
【周序言监护日记(14 岁)】
周序言的瞳孔骤缩,猛地攥紧手里的书页。
颤抖着翻过下一页。
【钢琴老师说小言很努力,是块好料子,要继续培养。】
【学校举行春季运动会,小言跑步跌倒,摔断了胳膊。可他性格倔强,再疼也不肯哭,只会在梦里偷偷掉眼泪。】
【幸好,这次受伤没影响小言练琴,他说过,他想成为一名音乐家。否则,我没办法原谅自己。】
【小言今天吃了整块蛋糕,甜食管控失败】
下面紧跟着一行小字:【但看他笑眼弯弯,总觉得失败也值得】
一页一页往后翻,沈南星的字迹像是鲜活起来,一笔一画都是浓厚的亲密爱意。
18 岁那一本的扉页,沈南星的字迹被晕染开,满页都是检讨和自责。
【班长,是我越界了,没能正确引导小言,是我的错。】
最后一行,她却写道:【班长,我可以爱他吗?】
周序言的呼吸粗重,握紧拳头,牙齿咬破嘴唇,血渗出来。
泛黄的监护协议滑落,附加条款页签满沈南星笔迹。
18 岁修订:小言说想当歌手,监护期延至艺考结束。
19 岁修订:心理治疗持续中,监护延期。
20 岁修订:霸王经纪条款官司持续中,监护延期。
21 岁修订:巡演期间心理评估不稳定,监护延期。
22 岁修订:车祸受伤休养中,监护延期。
23 岁修订:戒断反应处理中,监护延期。
24 岁修订:再等等,等他学会独自过冬。
25 岁手注:愧对托付,申请结束监护。
周序言把脸埋在笔记中,像小孩子一般号啕大哭。
「哥,她爱我……她真的爱我……」
「是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16-
再听到周序言的名字,已经是半年后。
任知萱在 PPT 前天花乱坠,我看着年度财报上,收益断层第一的名字,皱眉敲了敲桌子。
「周序言,不是半年前合约到期了吗?」
任知萱愣了一下:「旧合同到期,但已经续约了。」
「当时您在忙别的事,可能没留意。」
我眉目微沉,默默抿了抿唇,示意任知萱继续往下说。
这半年,我确实在忙。
忙着干倒文锴和赤壁。
林听晚倒戈,我拿到了文锴强迫旗下艺人,与相关公职人员进行权色交易的关键证据。
那顶「顶流沦为玩物」的帽子,我原样送回给文锴。
文锴被送进去踩缝纫机,赤壁遭遇公关危机,我又忙着收割战利品。
序章文化有自己的分管副总裁,又有任知萱把控,我一直没怎么管。
PPT 一页页闪过,周序言站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耀眼夺目,风采照人。
挺好。
他终于走上了该走的路。
散会后,我回到办公室,桌面上的莲子百合羹冒着热气。
林听晚朝我甜甜一笑:「沈总,爱心下午茶,慢慢享用哦!」
她离开文锴后无处可去,在总裁办当行政,拿着万把块的月薪,兢兢业业,倒也过得安稳。
我的目光凝滞在茶几上的花瓶。
黄玫瑰盛放的极好,清香扑鼻,娇艳欲滴。
啧……
怎么说?
还挺暖心的。
开完威尼斯项目的远程会议,下班已是凌晨,林听晚竟然还没走。
我走过去,敲了敲前台。
「下次不用等我,忙完自己的事就下班。」
林听晚打着呵欠,递给我一个保温壶。
「看沈总开了一晚上的会,晚饭都没吃。」
「猪肚鸡汤,暖胃。」
我忍不住会心一笑:「住哪?我送你吧。」
她连忙摇头:「不用,我自己开车了。」
我点头,和林听晚一起坐电梯下了地下停车场。
坐在车里打火的时候,我突然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盯着我。
盯得我毛骨悚然,又没发现人。
我探出脑袋,朝林听晚按了两下喇叭。
「还不走?」
林听晚闪了两下前灯,快速驶了出去。
我紧随其后。
不过,路过集团大门,倒是发现霍崇礼还站在路边。
我把车停在了他面前。
「没开车?」
霍崇礼点头:「昨晚应酬喝多了,早上打车来的。」
他朝我晃了晃手机界面:「在等车。」
「上车吧,我送你。」
霍崇礼没怎么客套,应了一声「多谢南星姐!」就上了车。
「对了南星姐,我妈最近回来了,她让你有空过来吃饭。」
我转着方向盘,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我妈也在家,难得叶阿姨回国,周末回老宅吃呗?」
「好啊,我也很长时间没见沈阿姨了。」
「对了,你跟安保部那边说一下,停车场的安全管理要加强,闲杂人等不能放进去,再盘查一遍有没有监控死角。」
「好。」
他跟我住一个小区,离集团不远,不过他住的是平层,我住的是别墅,地下停车场不相连,我绕了一段路才回到我那栋。
那道目光又出现了。
我没进地下停车场,把车停在了一楼草坪,四下扫了一圈,还是没看到人。
真是见鬼。
-17-
更见鬼的是大数据。
开会的时候问了一嘴周序言。
打开朋友圈就是周序言给留守儿童送物资的公益广告。
周序言站在孩子中间,一起举着手腕上的星星手链,朝着镜头放肆大笑。
配文是:【把错过的温柔,还给这个世界。】
我心尖颤了颤,关了微信。
打开微博,又是周序言的热点。
「致敬英烈」公募宣传片上,周序言受邀演唱主题曲。
星轨集团捐赠两千万,周序言个人捐赠八百万。
周序言转发留言:【英雄故事永恒传唱,星光自会照亮归途。】
我蹙眉,截图发给任知萱。
【别拿英烈的事情炒人现。】
任知萱几乎是秒回:【钱是实打实捐的,邀请是官方发的,歌是周序言自己写的,版权都无偿送出去了。】
【周序言毕竟有这个出身,不算炒作。】
捐钱这个事儿我是知道的,也不是第一年捐了,只是之前都是低调处理了。
大概是因为这次有周序言出面,才会引起这么大的关注。
我还是觉得不妥:【把热搜撤了,别过度渲染。】
任知萱:【没买热搜,粉丝自己冲上去的。官方站台,怕什么?】
随即又给我发了几个官博的转发链接。
一水儿都是正面评论。
行吧。
旗下艺人做公益,对集团和个人都有好处的事,我没有反对的理由。
【监控一下评论,有负面反馈快速处理。】
【收到!】
……
但周序言上热搜的频率实在太高。
哪怕我每天只有那么一点点时间关注娱乐时事热点,也依然会被刷屏。
特别是周序言最近新出的专辑。
《星河永明》。
直接引爆了当年那批 CP 粉。
#南风知序#的 tag 再次被顶了上来。
连同人文都火了好几轮。
任知萱看我的眼神都暧昧了。
我直接一个降薪警告。
吓得任知萱赶紧去撤热搜。
「我是不是该找周序言谈谈?」
提出这个问题时,我正躺在弗洛伊德榻,和齐微鸣吐槽。
齐微鸣递给我一个画板,示意我随意涂鸦。
「你觉得,周序言做这些事与你有关吗?」
我笔锋一顿,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你是想要以哪个身份去和他谈呢?」
扎心了老铁。
我老实道:「我不知道。」
「如果是星轨集团总裁的身份,涉及相关商业机密,我无法回答你。」
「不过,如果只是沈南星个人……」
我抬起眼眸,等待他的答案。
齐微鸣轻描淡写地看了我一眼。
「你只想和他谈这个吗?」
齐微鸣轻飘飘一句,便打消了我所有念头。
周序言的星途,有专业团队为他操刀。
我一年前就已经撒手不管了。
发什么唱片跑什么通告,都是商业决策。
多思无益。
齐微鸣已经转移了一个话题。
「最近睡眠不好吗?」
「还好。」
「脑电波和心电图不会骗人。」
齐微鸣看我一眼,从我手中接过画板。
「有什么东西,让你变得焦虑。」
「心理学有个名词,叫:频率错觉。」
「是说当你开始关注或了解某个事物后,你会感觉这个事物突然变得随处可见。」
「这种现象并不是因为事物本身突然增多,而是因为你的注意力被引导到了这个事物上,因此更容易注意到它。」
「当然,大数据监控也是一部分原因。」
「这是正常现象,不需要太多紧张。」
「你现在真正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觉。」
他调暗了灯光,放缓音乐,朝我伸出手。
我将掌心覆了上去。
干燥温热顺着掌心传来,齐微鸣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我感到被安抚,心绪渐稳。
……
良久,齐微鸣尝试了一下抽出手掌,沈南星并未被惊醒,他小心地回到办公桌前。
看了一眼蜷成婴儿状态的沈南星,轻轻叹了口气。
缓缓在治疗日志中输入今日的状况。
【持续抗拒药物治疗,过度压抑情绪,躯体化明显。】
【焦虑明显加重,睡眠质量不佳,对肢体接触的依赖度持续上升。】
【今日深度睡眠 BGM……】
齐微鸣看了一眼播放器,浅浅摇头。
【钢琴伴奏版《永不坠落的南星》。】
-18-
周末老闺蜜见面,免不了一番亲密寒暄,拉家常聊八卦。
沈朝蔚喝了酒,深夜还拉着叶阿姨不让走,非要继续睡衣夜聊。
所幸近期也没什么要赶期的项目,我给霍崇礼安排了间客房,就在老宅安歇了。
睡前刷朋友圈,才看到沈朝蔚和霍崇礼都发了新动态。
同一张照片,沈朝蔚和叶阿姨在前面举着酒杯自拍,霍崇礼正好扒了个虾放到我碗里。
沈朝蔚发得早,配文是:【今天的餐桌又被爱填满了,幸福的味道!】
下面一大堆商业互吹。
霍崇礼发得晚,配文是:【美好时光。】
我忍不住回复:【海苔。】
皮一下,很开心。
……
一觉睡醒,微信炸了。
朋友圈新消息提醒 99+,私信更是直接刷爆屏。
【霍总助和沈总……这是官宣吗?】
【双方都见家长了!】
【婚礼打算什么时候?】
【好幸福呀!】
我那条评论下面,全是【祝 99】。
任知萱和林听晚差点把我电话打爆。
全是打听消息的。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逐个复制粘贴:【家里长辈是好友,一起聚餐而已。】
任知萱回了我一个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表情包。
林听晚则是:【真的吗?[可怜][可怜]】
我:【……】
林听晚:【女神,你还记得滨江河畔的周序言吗?】
我反手就是一个拉黑警告。
林听晚:【女神是因为我吗?[大哭][大哭]可我当初也只是犯了一个天下梦女都会犯的错误呀!】
【现在我已经幡然醒悟,女神可以原谅我一次吗?】
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跟你说个秘密……】
【某人在我面前,根本硬不起来。】
【都是我装的[大哭][大哭]他说帮他演一场戏,就帮我拿到女一号的资源。】
【结果,资源都是女神的,他屁都不是!】
【我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得罪了女神,吃了好多苦[流泪][流泪]】
【男色误我,我再也不敢啦!】
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真的介意周序言和林听晚那一场吗?
说不在意是假的。
周序言从少年到成年,我见证了他全部成长过程。
我是他的初恋。
也是他的初夜。
失落是真的,失望也是真的。
心脏一阵又一阵的绞痛,也是真的。
那些时日夜夜难眠,更是真的。
但我有资格介意吗?
没有。
本来,就是我越界了。
当年的周序言懂什么呢?
情窦初开的少年,生活里只有一个朝夕相处的「姐姐」。
他混淆了亲情和爱情,我模糊了监护人的边界。
我没有好好引导他成长,还纵容他越陷越深。
说到底,是我的错。
所以,我没有介意的立场和身份,更没有耿耿于怀的资格。
何况时过境迁,真真假假,早已没了意义。
我给林听晚发了个辞退警告的表情包。
林听晚回了我一个告辞。
手机进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我眉间一跳,不知为何,直觉告诉我,是周序言。
当初把他从车上踹下去之后,我就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此后,再也没有联系过。
铃声响足六十秒后自动挂断,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姐姐,能见一面吗?我有话说。】
我盯着手机屏幕,内心深处仿佛有一个魔ẗŭ₄鬼,在疯狂叫嚣。
想见周序言,很想很想。
从我认识他以来,从未离别过这么长时间。
但下一瞬,我将手机反扣在桌面,起身点了一支线香。
烟雾袅绕中,我慢慢冷静下来。
他现在很好,以后会更好。
不需要多一个我。
沈朝蔚说得对,我已经困了他十二年,不应该再纠缠。
这样才是对大家都好的选择。
-19-
可我终究没能避开。
一场合作商晚宴中,我和周序言撞了个正着。
他穿着一身银灰色高定,英俊矜贵的脸庞如刀裁斧凿。
他坐在钢琴前,修长指尖灵活跳跃,优雅低沉的旋律从他骨节分明的十指中倾泻而出。
银色领带工整整洁,蓝宝石袖扣精致昂贵。
竟都是我送的。
我愣愣站在台下,看着那抹高瘦修长的背影,突然红了眼眶。
那一刻,周序言似乎感受到什么,回头看向了我。
他的眼睛依旧清澈,像山涧幽泉,清澈透亮,不染尘埃。
四目相对间,我们谁也没有移开视线,却像隔了千万重距离。
到最后,还是我先收回视线。
落荒而逃。
霍崇礼跟了出来,替我披了一件西服外套。
「南星姐,怎么了?」
我垂眸掩饰眼里的泪花,勉强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可能有点累。」
「那去休息室休息一会儿?」
我点点头,随霍崇礼往休息室走。
刚进门口,周序言便追了上来。
「姐姐……」
经年不见,他变化巨大,气质比之从前稳重许多,眉宇之间的戾气褪去,带了点儒雅斯文的模样。
「姐姐……」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他往前迈了一步,又在我的目光下停止,眼眶比我还红,像只受伤的小兽。
我的心脏猛烈抽搐了几下,不由自主握紧了拳,指甲掐进掌心。
霍崇礼看我一眼,转身走远了些。
偌大的休息室里,只剩下我和周序言两人。
他抿唇犹豫了许久,才开口:「姐姐,抱歉。」
他的嗓音有点哑。
「我以前……不懂事,做了很多让姐姐伤心的事。」
「这段时间,我一直努力改正,我听姐姐的,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凭自己的努力,拿下了好几个大奖,姐姐……你看到了吗?」
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鼻音,斟词酌句,小心翼翼。
「……姐姐不要再讨厌我了好不好?」
我的胸口疼得厉害,仿佛有刀子扎进肉里搅拌着,鲜血淋漓。
拳头握紧又松开,接连三次,我勉强压下心头的情绪,沉声道:「我知道,听任知萱汇报过了。」
周序言怔愣了两秒。
「姐姐……」
「你现在很好,我为你高兴,你哥……一定也很欣慰。」
我抬头看他,神态已经恢复寻常。
「以后的路,你也要继续这样好好走下去,过好你该过的日子,从前的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我尽量让语速平稳。
周序言眸子黯淡了下去。
半晌,他垂眸,轻声道:「姐姐……我能不能……回到你身边?」
我呼吸窒了滞,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小言,我的监护义务已经完成了,现在的你,是自由的。」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心如刀绞。
我当然知道他的心意。
那些情窦初开时的青涩悸动,那些少年怀春时的暧昧痴迷,我统统看在眼里。
那些被我克制在衬衫下的心跳、锁在周凛墓穴里的监护日记以及无数次他趁我熟睡时偷偷落下的吻,早已将「监护」二字腐蚀成裹着糖衣的毒药。
可事实证明,没有我,他才能过得更好。
我是他的枷锁。
周序言的睫毛颤了下。
他的薄唇动了动,声音干涸沙哑:「姐姐,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他伸手来拉我,被我避开。
周序言的目光黯淡下来。
他缓缓垂下眸子,苦涩地勾勒了一抹弧度。
「我知道了。」
他喃喃着:「打扰……沈总了。」
他转过身,背脊挺拔,步伐坚毅,一步步地走出我的视线。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口剧痛,难受至极。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快步冲到洗手间,扶着盥洗池吐了起来。
吐到最后,胃里空荡荡的,一片冰凉。
有人快步跟了过来,将跌落的外套重新搭在我的肩膀。
一边递过来手帕纸,一边轻抚我的背脊。
「南星姐,怎么了?」
我摇头:「没事。」
「叫司机吧,我先回去了。」
霍崇礼颔首,掏出电话联系司机。
我扶着墙起身,刚一抬头,眼前就是一阵眩晕。
踉跄一下,差点栽倒。
腰间倏地传来一股力道。
我抬头,霍崇礼正抿唇看着我,眼底带着担忧。
「南星姐,你的脸色很差。」
我想安抚他,可脑袋晕沉一片,视线也模糊了。
霍崇礼的脸色沉了沉,直接将我打横抱起,快步往外走。
「我送你去医院。」
-20-
一觉醒来,已经深夜。
周序言伏在床边,睡得不安稳。
昏黄灯光的剪影,在他漆黑幽邃的眼底拉出一片阴影。
一只手还紧紧握着我的。
我想要把手掌抽出来,没成功,他倏地睁开眼眸,看见我,眼睛又亮了起来。
「姐姐……你醒了。」
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覆上我的额头。
我的脑袋依然昏沉,声音也沙哑得厉害。
「你怎么在这?」
「霍崇礼呢?」
他愣了一下,随即抿唇,眼角泛起一抹红。
「姐姐……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没回答。
他低垂下脑袋,声音带了一抹鼻音:「姐姐……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的手被他捧在掌心,冰凉的唇落在手背上,带着一种灼热的感觉。
「我再也不任性了。」
「我会改……姐姐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心脏仿佛裂了一条缝。
差一点……就把「没生气」说出口。
「回去吧,你是公众人物,被人拍到不好。」
我的声音平静,甚至还有些冷漠。
周序言抿唇,眼底的水雾越来越浓。
片刻之后,他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声低吟:「姐姐……」
「是因为……他吗?」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
谁?
我的脑袋倏地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扣紧,下一瞬,周序言的脸便压了下来,唇瓣覆盖上我的。
带着一种凶猛的掠夺和强势的占有。
冰凉湿润与软糯温热交织在一起,我几乎在一瞬间反应过来,伸手去推他。
但他箍得太紧,我的一只手腕被他压在脑后,一只手被他压在床头,根本无法抽出来。
「周序言!」
我的声音刚出口,就被他吞噬。
他将我死死锁在怀中,撬开我的牙关,疯狂扫荡。
咸涩的液体从他眼眶落下,滴落在我的脸颊,淌进我的嘴角。
又苦又涩。
他的身体在颤抖,压抑着一种疯狂的情绪。
「姐姐……」
「不要……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我感到一种窒息,拼命扭动挣扎,却挣不脱半分。
挣扎间,吊瓶被撞落在地,发出一阵刺耳的玻璃碎裂声。
针头也拔了出来,鲜红液体顺着细密的针孔溢出,染红了雪白的床单。
霍崇礼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踹开门冲了进来。
脸色沉到了冰点。
一把将周序言拽开,朝着他的脸就是狠狠一拳。
周序言猝不及防,嘴角挂了血迹,英俊的脸庞也浮肿了一半。
被霍崇礼揪着领带按在墙角,目光依然执着地看向我。
「姐姐!」
保镖蜂拥而入,将二人拉开。
霍崇礼已经掏出了电话:「立刻滚过来市一,把你家艺人带走!」
「霍崇礼!」
我喘着气,想说点什么,但霍崇礼已经雷厉风行地指挥着保镖,将周序言押了出去。
还不忘盖上了他的鸭舌帽,挡住周序言的五官。
压抑的嗓音带着无法克制的怒火。
「周序言你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你靠近她半步!」
「你这个混蛋!」
值班护士推着小推车匆忙赶来,一边帮我止血,一边重新挂上了新的点滴。
我看着那抹修长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心底仿佛缺了一块。
不断有血迹涌出。
我是个怪物。
一个拧巴、偏执、优柔寡断,且极度自虐的怪物。
一边疯狂渴求,一边疯狂抗拒。
好好的周序言,只要靠近我,也会变成一个怪物。
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上了我的眼睛。
轻轻拭去了我眼角的泪珠。
霍崇礼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南星姐,别想了。」
他说得干脆:「睡一觉,会好的。」
-21-
我这一觉睡得很累。
做了很多梦,总感觉心脏被一双手攥着,一阵一阵地疼。
再醒来,已是翌日黄昏。
霍崇礼挨着单人沙发,笔记本放在膝上,正聚精会神浏览着什么。
我刚起身,他便敏锐地捕捉到了动静。
「醒了?别动,小心针头。」
「喝点水。」
霍崇礼递来玻璃杯,我慢慢喝了大半,喉咙才没有那么干涸难受。
「医生怎么说?」
「急性胃炎。」
他伸手,小心地帮我将头发拨到耳后。
「要住院几天,观察一下情况。」
我垂眸,沉默了几秒。
「周序言……没事吧?」
霍崇礼帮我掖被角的动作一顿,目光沉沉看向我。
「昨晚,确实有几个狗仔在附近蹲守。」
「任总那边已经去沟通了,没有发酵到网上。」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
「集团那边……」
「放心,有我。」
这话太亲密,见我蹙眉,他很快扯出一抹笑意,转移了话题。
「每年拿着沈总这么高的薪水,总该有点用。」
「饿吗?医生说只能吃一些流食,沈阿姨早上让人送了粥过来。」
集团还有会,霍崇礼得替我出席,待不了太久。
他一走,任知萱和林听晚就鬼鬼祟祟地窜了进来。
「好家伙,第一次见霍总助发这么大的脾气……」
「周序言的经纪团ţù⁰队,全部被降薪警告了,周序言后续半年的活动,全部降级……」
任知萱用手肘捅了林听晚一下,林听晚这才意识到失言,急忙刹车。
「知萱,你有空提点一下霍崇礼。」
「公私要分清。」
周序言的咖位很高,盈利能力也很强,不应该因为我的私事,影响集团利益。
任知萱点头,又很快叹气。
「沈总,也不能怪小霍,周序言作为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受到无数关注,他的任性妄Ṭū́⁾为,会给集团带来很多麻烦。」
「虽然他这半年已经收敛了很多,但……小霍这次给的处置,也不算过分。」
我看着吊瓶里一点点变空的药液,心头一阵难受。
我实在有点……不知应该拿周序言怎么办才好了。
我仿佛身处泥沼,越挣扎、越痛苦。
几近窒息。
出院那天,我没回家也没去公司,第一时间去见了齐微鸣。
躺在弗洛伊德榻上,齐微鸣慢慢调整我的呼吸频率和脑电波状态。
「胃是情绪器官,反复强烈的情绪刺激,自然就容易得胃炎。」
「你需要发泄出来,南星。」
他将画本递给我。
但我的笔尖仿佛有千斤重,根本无法提起半分。
胸口憋着一口气,想吐吐不出,想咽咽不下。
仿佛被什么东西堵着,连呼吸都难。
「治疗手段都是辅助,无法根治你的焦虑。」
「南星,有些东西,你需要面对和解决。」
我的手指颤了颤,缓缓抬头,看向齐微鸣。
他没有回避我的视线,目光清澈。
「你的焦虑来源于对某些东西的恐惧,对某些感情的抗拒。」
「有什么东西,在你心里打了个结,让你对自己的情绪和情感,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把它找出来,南星。」
我的心仿佛被人用力地拽了一下。
一个念头在心底成形,又在脑海中反复推翻。
齐微鸣的嗓音仿佛有种魔力。
「作为集团总裁,你习惯了统筹全局,不允许任何行差踏错的可能。」
「但作为一个正常人,不可能没有情绪和感觉。」
「不要用你总裁的身份去思考问题,用沈南星的身份去面对。」
「去面对你内心深处压抑了多年的情感,面对让你焦虑的一切,面对……」
他抿唇沉吟几秒,才继续。
「周序言。」
「不要刻意回避,试着去接纳你内心的感受和想法。」
齐微鸣的话在我耳边盘旋。
我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胸口的那口气慢慢泄了下来。
我撕了手底下的画纸,揉成一团,起身快步离开。
-22-
密码没改,我的拇指按上指纹锁,轻松打开了周序言家的大门。
他正蜷缩在沙发里,目光空洞无神。
见我进来,眼底又亮了起来。
「姐姐……」
我看着他这抹亮光,胸口仿佛被人掏空了半边,空荡荡地疼得厉害。
那种被憋了很久的情绪瞬间喷薄而出,像洪水倾泻,像狂风咆哮,汹涌得不可遏制。
我快步上前,抬手,照着他的脸狠狠扇了一巴掌。
周序言被我的动作惊了下,下一瞬,眼底的水雾更浓。
「姐姐……」
他伸手来拉我。
「姐姐你打我……打醒我吧……」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疯狂执拗的执着。
我感到心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一把将他甩开,揪住他的领口,厉声道:「周序言你听好了!」
我的声音因为情绪剧烈起伏而变得嘶哑。
「从现在开始,你给我振作起来!」
「我要你好好生活,好好工作,我要你耀眼,我要你优秀,我要你的名字出现在各大奖项里,我要所有人都知道,你叫周序言!」
「我不要别人说,这是周凛的弟弟!」
「你自己也不可以!」
周序言愣愣地抬头,眼底一片茫然。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忍胸口撕裂般的剧痛感,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拉近,踮脚狠狠吻了上去。
吻他、咬他,恨不得把这些年来的压抑、疯狂和执着通通发泄出来。
他的唇瓣破了,咸涩液体从我的眼眶流出,将我们二人的脸颊染成一片冰凉。
周序言被我的动作惊了下,下一瞬,反扣住了我的腰,激烈地回应。
我们撕扯着彼此的衣衫,将那些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爆发出来。
他咬在我的脖子上,像只嗜血的恶魔,疯狂而残暴地掠夺着我体内的血液。
我抓在他的背脊,像是在抓一只濒死的小兽,恨不得将他的皮肉全部撕开。
我们疯狂而偏执地索求,仿佛要将彼此的骨血全部掏空。
吻痕在冷白肌肤上开成糜艳的花,昏黄的灯光映出满室荒唐。
撕咬、憎恨、发泄、纠缠。
一起沉沦吧,周序言。
他埋在我的脖颈里,粗重喘息着:「姐姐……」
我看着雪白天花板,心脏仿佛被千万只刀子割开搅拌。
又像是有烈火灼烧,疼得厉害。
眼泪不断涌出,模糊视线。
胸口仿佛裂了一条缝,鲜血淋漓。
他的薄唇吻在泪痕里,将我压在怀中,一遍遍低语着:「姐姐……」
我的声音早已嘶哑,喉咙也干涸得难受。
可胸口的那口气却渐渐消失,一直堵塞在心里的东西慢慢褪去,我第一次,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
我伸手,将他抱在怀中。
一下又一下,温柔而坚定地抚着他的背脊。
他闭上了眼,慢慢平静下来,锋利的五官透着诡异的乖巧。
「星星……」
他喃喃着,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声低吟:「我爱你。」
「星星,我爱你……」
-23-
我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醒来时,周身酸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碾过。
可是心情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有一种破罐子破摔后的释然。
周序言赤着上身,蹲在落地窗前,像是在把玩什么。
修长的背脊勾勒出凌厉锋利的弧度。
听见动静,他立刻转过身来,眼睛亮了起来。
「姐姐。」
他快步走来,小心翼翼地伸手,替我拨开了脸颊边的碎发,指尖有些冰凉。
随即轻轻在我的额上印下一吻。
动作小心而温柔,神态虔诚又痴迷。
我抬眸看他,心脏依旧猛烈抽搐了几下。
但这一次,已经不像从前那么疼。
「饿吗?我给你做点吃的?」
他的嗓音有点哑。
「想吃什么?「
窗外霓虹灯闪烁,璀璨夺目。
这个城市的繁华灯火,永远是夜晚最耀眼的光。
我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什么都好。」
他愣了下,随即扯了一抹笑,快步往外走。
我趴在床头,目光紧紧追随着他,看着他在厨房忙碌。
像只……快乐的小蝴蝶。
我被这个念头逗笑,忍不住嗤笑出声。
手机一直在震动,我顺势躺下,打开。
消息 99+。
任知萱差点把我的电话打爆。
60s 的语音信息发了上百条。
吓得我还以为是集团出了什么事。
往上翻,才发现是周序言发了一条微博。
图片是一双银白色的高跟鞋。
配文是:【星星在我怀[玫瑰][玫瑰]#南风知序】
热搜爆了。
微博是两个小时前发出去的,周序言还在线回复了两个小时的评论。
【哥哥十年暗恋终于愿望成真了吗?[星星眼][星星眼]】
周序言:【是十三年。】
【我三年前磕的 CP 竟然 HE 了!我又相信爱情了!】
周序言:【Happyendingismine.】
【有生之年系列!我就知道我没粉错人,纯情小狗哪里找?】
周序言:【小狗在星星怀里。】
【啊啊啊啊啊!老师你好,我要狠狠磕!】
……
任知萱的最后一条信息是:【沈大总裁,求你给个回应吧,该怎么处理?】
厨房飘来菜香,我刚要转身,另一侧床已经塌陷下去,周序言探过身来,小心地将我拦腰抱起,坐在沙发里,动作小心翼翼。
我把手机转向他,好笑地问:「大明星,你官宣不和团队商量的吗?」
他愣了下,随即抿唇轻笑。
「星星……」
他从背后靠过来,将我锁在怀中。
下巴压在我的肩膀,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我。
「姐姐不就是我的大老板吗?」
「姐姐同意了不就行了?」
「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周序言瞪大眼睛,目光依然执着地看着我,眼底又开始有水雾凝了起来。
「姐姐,你要始乱终弃、翻脸无情、提起裤子不认人吗?」
他的目光哀怨而委屈,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我觉得好笑,但胸口又被一种温软的情绪包裹住。
我看着他漆黑幽邃的眼睛,心尖仿佛有一只羽毛划过,痒得厉害。
声音有点干涸:「没有。」
周序言的眼睛亮了起来。
鼻尖在我鬓角蹭了又蹭。
小狗一般哼哼唧唧的。
「有些人跟姐姐吃顿饭都能发朋友圈,我为什么不可以?」
我失笑,忍不住伸手去揉他的发顶。
「你发就发吧,还在线回复评论?」
「故意冲热搜?」
他将脑袋埋在我的肩膀里,像只乖巧的奶狗,声音也软绵绵地。
「星星是我的。」
「我得让所有人知道才行。」
心底密密麻麻的细纹绽开,将我的心房缠绕成蜜罐。
又酸、又甜。
酸到了心脏深处,甜到了心尖上头。
我伸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
「周序言。」
「嗯?」
「现在,我们还不能在一起。」
他愣了下,随即眼底的亮光又开始变得黯淡。
「为什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
「因为你还没有从周凛的阴影里走出来。」
「你还没有真正振作起来。」
他缓缓垂下眸子,抿唇。
片刻之后,眼底水雾更浓,声音也嘶哑了起来。
「姐姐……」
他说得委屈:「那我要怎么做?」
胸口仿佛被人掏空了一半,空荡荡地疼得厉害。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忍胸口撕裂般的剧痛感,伸手捧起他的脸颊,目光温柔而坚定。
「我要你自己想。」
「等你明白自己的路该怎么走的那天,等你不再活在周凛的阴影里,等……」
我抿唇沉吟几秒,才继续。
「等你可以坦然去见周凛的那天,星星才会到你的身边。」
他缓缓垂下眸子,低低呢喃着:「星星……」
声音沙哑又干涸,带着一种疯狂的执拗和执着。
「星星……」
他伸手,将我死死锁在怀中。
肩膀微微颤抖,滚烫的泪珠落在了我的肩膀。
我没敢心软。
因为,现在的我,也不配站在周序言身边。
-24-
年关将近,集团要忙的事情很多,必须要我出席的会议和晚宴排得密密麻麻。
都说工作是最好的麻药。
人一忙起来,就没时间去想那些琐碎的烦恼。
霍崇礼陪我出了几趟差,莫斯科的风雪,吹散了很多郁结。
但我没想到,周序言会给我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以序章文化初始股东和核心艺人的身份,提出要与集团对赌。
两年,对赌金额高达 5 亿。
而他的要求是:自由。
不是脱离序章文化和星轨集团,而是单纯的……商务自由和人身自由。
这对集团来说,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对于艺人来说,是燃烧商业价值、透支艺人「寿命」的赌注。
作为星轨总裁,我没有反对的理由。
但作为沈南星,我不能同意。
他会毁了自己。
我给周序言发了一条短信。
【谈谈吧。】
周序言却只回了我两个字:【不必。】
好。
真好。
我简直被他气笑了。
【别闹。】
【上来,谈谈。】
半晌后,他给我发了个地址。
西郊墓园。
一场不算愉快的谈话。
当着周凛的面。
我压着情绪,忍着扇他的冲动。
一人点了一根烟,一人站一边。
谁也不看谁。
「周序言,我让你自己好好想,你就是这么想的?」
「你要是输了,违约金会把你彻底压垮。」
「你是原创歌手出身,现在势头正好,没必要。」
周序言抽着烟,薄唇吐出了一片烟雾。
「谁说我一定会输?」
「我每年给星轨赚多少钱,沈总心里没数吗?」
我将烟蒂扔在地上,狠狠碾了几下。
「就算让你赢了对赌,你也要赔进去自己的星途!」
「谁教你这么算数的?」
周序言的语气有点冷。
「那又怎么样?」
他嗤了一声:「像现在这样,当个提线木偶,被你们这些Ŧú₍所谓的股东和高层任意揉捏。」
「想让我复出就复出,想把我雪藏就把我雪藏,我辛辛苦苦挣来的商务和演唱会,你们说取消就取消。」
「还有……你。」
「你说要我就要我,说不要我就不要我。」
「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
我看着烟雾中的那抹挺拔背影,心底一阵一阵的绞痛。
「当初合约到期,你明明可以离开!」
「谁逼着你续约了?」
「你为什么……要毁了你自己?」
「我凭什么要离开?」
周序言终于转身看向我,语气有点冲。
「我走了,你就可以和别人双宿双飞了是吗?」
「那个霍崇礼,他比我更乖,比我长得更像我哥吗?」
我被他噎得够呛,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他冷笑一声,又转回身,自嘲般地勾勒了一抹弧度。
「十三年了……」
「我早就离不开。」
我被那话惊到,心脏疯狂抽搐着。
「周序言!」
「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他反手撑着栏杆,转头看我时,眼尾猩红一片。
「那你呢?」
「沈南星,你又在别扭什么?」
「你明明……还在乎我……」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了一抹鼻音。
「姐姐,我只是……想要回到你身边而已。」
「就这么难吗?」
我的眼眶一阵发热,心脏的绞痛感越来越强烈。
我看着周凛墓穴上的白色鲜花,看着那片白色的雪。
仿佛有血迹从胸口处溢出,滴滴答答落在雪地。
我抿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千头万绪。
「回去吧,好好准备。」
「三天后,对赌协议,我和你签。」
周凛如果在天有灵,一定会希望你过好自己的日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困在这段没有意义的执念里,自相折磨。
周序言转身,薄唇动了动,最终也没说什么。
他一步步走向我,高瘦修长的背影挺拔坚毅。
直到在我面前站定,他才垂下眼眸,轻声说:「姐姐……今年,不能陪你过年了。」
他的手落在我脑后,下一瞬,我便被扣在了他的怀中。
带着一种小心翼翼。
他的下巴靠在我肩膀,声音有点哑。
「姐姐……对不起。」
他松开我时,目光灼灼看向我的眼睛,仿佛想要透过我的眼睛,看到更深更远的地方。
我愣了两秒,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雪地。
只留下一抹烟味,和一阵冷风。
-25-
两年对赌期限,周序言像是疯了一般。
接商务、跑通告、进剧组、发唱片、开巡演。
他本来就是顶流,又这样开足马力,任知萱自然配合,大把大把的资源捧上去。
第二年,一部周序言主演的古偶玄幻剧,爆成了现象级,周序言的商务价值和国民度达到巅峰。
他用惊人的战绩,打出了自己在圈内的声音。
三栖艺人,娱乐圈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顶级的明星了。
他几乎成为星轨集团的摇钱树。
但伴随而来的,是周序言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过原创歌曲了。
尽管歌手本来就有很多发展路径,只要能火,自有作词作曲的团队为他写歌。
可我知道,这早已偏离了他学音乐的初心。
从一开始,我、周凛,甚至当年的周序言自己,就没想过要他走偶像艺人这条路。
看着镁光灯下那个光芒四射的巨星,我已经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齐微鸣不止一次劝过我,一个人永远也无法背负另一个人的人生。
他说过,他不想再做提线木偶。
我也……很早,很早,就失去了管他的资格。
胃部传来一阵阵灼烧感,一杯温水适时端到了我面前。
霍崇礼的嗓音一如既往清润,他微微弯腰,帮我调整了靠垫的位置。
「南星姐,又忘了吃胃药?」
温热的水流包裹住药丸,我喝了一大口,才将玻璃杯推开。
「有事吗?」
他耳根有些发红,踟蹰了半天,才将一封金红的请柬放在我面前。
打开一看,新娘一栏的名字赫然写着:「任知萱」。
我惊呆了!
「要命!你们两个!」
「就在我眼皮底下,瞒得这么严实!」
「结婚了才通知我!」
霍崇礼抿唇,眉梢眼角都是一片春光。
「没想着大办,大家都忙,就叫了一些亲戚和好友,简单一点。」
「我和知萱都是南星姐一手带出来的,希望南星姐能够赏脸出席,替我们证婚。」
我连连摆手:「证婚不敢,到时候给我留个主席!」
霍崇礼笑得眉眼弯弯,耳根的红晕更深了,温润清俊的脸庞,比窗外的太阳更暖。
「南星姐也算是我们的媒人了,当然要坐主席。」
有霍家这么多长辈在,证婚人我哪里敢当,最后顶不住任知萱的软磨硬泡,和林听晚一起给她当了伴娘。
试伴娘服的时候,任知萱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又带了点小心翼翼。
「老大,跟你打个商量呗?」
「婚礼那天,可能……我是说可能,周序言也会来……」
「他好歹是序章文化的核心艺人,又带着序章挣了这么多钱,我这个执行总裁结婚,不请他说不过去。」
「不过,婚礼前一天他在上海有个商演,不一定能不能赶得上。」
我被她的样子逗笑,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你结婚,你最大,你说请谁就请谁。」
「而且,我跟周序言,也没到见面必撕的程度吧?」
任知萱一改往日的干练,一脸的小女人神态,眼睛弯弯的。
「谁知道呢?上回也不知道是谁,见一面给见到医院去了。」
「还要我们家阿礼替你出头打架……他都没为我打过架!」
林听晚从试衣间探出头来,朝任知萱促狭地笑了笑。
「新娘子这就吃醋了?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劝沈总不要吃窝边草呢?」
「啧啧啧……也不知道是存的什么心思?」
「女神你不知道,美好时光海苔那天晚上,萱姐一晚上没睡,一直拉着我打听你跟霍哥在办公室有没有猫腻!」
任知萱的脸一下子通红,一把将试衣间的门拉上,还不忘把林听晚的脚踹进去。
「少来!谁吃醋呢?」
「我那是为公司、为集团着想!」
我被二人拌嘴逗笑,心头那片阴霾,仿佛也被风吹散了。
-26-
婚礼那天,周序言几乎是抵着时辰来的。
身上的西服沾了些水汽,整个人风尘仆仆的,英俊的轮廓比两年前更成熟。
也更加锋利。
一进大厅,就吸引了无数关注的目光。
我正在帮着接待宾客,和几个董事还有合作商老板寒暄,他的身影一出现,我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他朝这边走来时,我的呼吸也乱了。
「任总,霍总,恭喜!」
任知萱跟他说了几句客套话,很快就被婚礼策划喊走,去后台做准备,直接将周序言推到了我面前。
「老大,我得去后台了,帮我照顾下宾客。」
任知萱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ŧù⁵,剩下我跟周序言面面相觑。
他朝我伸出手,嘴角一勾。
「沈总,别来无恙。」
我被这个称呼惊了一下,跟他握手时,掌心一片冰凉,他的手也很冷。
握住我的指尖后,却没有适时放开。
掌心缓缓变热,我有点不自在,刚想把手抽出来,他的手指便倏地滑过我的掌心。
重新扣住。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他便顺势上前一步。
高大的身影压了过来,将我的所有退路全部挡住。
「沈总,我的对赌协议……」
「赢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心底一片混乱。
「嗯,我知道。」
「过几天等知萱有空,回集团一趟,重新签一份经纪协议。」
他依然没有松手的意思,我的手被他扣在掌心。
他的指尖一片冰凉,顺着我的指尖往上,一点点划过我的手背、手腕、手臂,直到握住我的指尖。
和我十指相扣。
「那现在……我有资格,站在沈总旁边了吗?」
我被他这番举动惊到,想要把手抽出来,他却一下子握得更紧。
仿佛有火苗从接触的地方窜出,顺着我的指尖,一路烧向我的掌心、手腕。
我感到一种酥麻的疼痛感。
有人望了过来,我不好当众弄得太难看,只能低声警告。
「周序言!」
「别搅了知萱的婚礼,有什么话,婚礼结束后再说。」
他的指尖缓缓划过我的手背,又沿着手臂一寸寸上滑,最终,扣在了我的腰间。
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仿佛有电流穿过。
他的薄唇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好。」
-27-
宾客散尽,周序言给我发了一条信息。
【停车场。】
他倚在我的车旁,身影修长挺拔,一身修身西服勾勒出锋利笔挺的轮廓。
手里还把玩着刚才婚礼上抢来的手捧花。
见我过来,他很快站直,上前将我拥入怀中。
「星星……」
他的下巴压在我的肩膀,像只乖巧的小奶狗,在我的鬓角蹭了又蹭。
我感到一阵心悸。
像是沉睡多年的心脏突然被人唤醒。
有一种被憋了很久的情绪突然喷薄而出,不可遏制。
我伸手把他推开了点,呼吸依旧灼热。
他的桃花眼弯了弯,伸手将我的耳畔碎发拢至耳侧,眸色温柔。
「对赌,我赢了。」
「手捧花,我也抢到了。」
「姐姐,我们说好的。」
我的心头仿佛被人用力拽了一下,砰、砰、砰地跳着。
仿佛有千万只小爪子在上面疯狂地挠着。
痒得心烦意乱。
见我沉默,他很快抿唇轻笑,上前一步,将我压在车身上,吻在我的眼睫上。
动作小心而温柔。
「姐姐,我可以吻你吗?」
我突然恍惚了一下,仿佛又看到了 18 岁的周序言。
温柔又青涩地问我:「姐姐,我可以爱你吗?」
眼神里,透露着渴求与期许。
他俯身,再次吻在我的额上。
唇瓣微凉,带着一种冰冰凉凉的触感,从我的额头一路往下,落在眼角。
又轻轻蹭着我的鼻尖。
我闭上眼,感受着他唇舌的纠缠。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渐渐地有些失控。
他的身躯愈发贴近我,将我挤在车身前,不留一丝缝隙。
我甚至能清楚地听见他紊乱的心跳声。
周序言身体紧绷,手心冒汗,似乎随时准备攻城略地。
「姐姐……」他含糊不清地叫我。
「姐姐,我想要你……」
我突然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这是在哪,慌忙推开他。
「你……你别……」
我的脸颊绯红,气息不稳,眼神躲闪着不愿意看他。
转身拉开车门,又被周序言按住。
「我来开。」
他的声音黏糊糊的,带着喘息,显得性感而诱惑。
「去姐姐家,还是去滨江?」
他的手肘撑着车窗,指节分明,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泽。
我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脸颊滚烫。
「随便吧,不……都是我花钱买的吗?」
周序言低低笑了两声,我慌乱地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绕前面去副驾驶。
安静的停车场却在此时响起了尖锐的轮胎摩擦声。
「姐姐!」
我只来得及仓促回头,周序言已经扑了过来,将我一把推开。
砰!
疾驰而来的汽车撞向周序言,将他夹在了两车之间,几乎将他的胸腔挤压变形。
「噗——」
血液喷溅而出,染红了车前盖,晕染开一片暗红。
我愣在原地,耳膜嗡鸣作响,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身旁发生了什么事。
失控的汽车迅速往后退,想要再向我撞过来,被赶来的保镖拦住了去路。
文锴被保镖从车里拖出来按在地上,还在疯狂咒骂。
我根本顾不上他,踉跄着冲上去,抱住了倒在血泊里的周序言。
「小言……小言……」
我颤抖着,不敢碰触他,只能死命喊着他的名字,声嘶力竭。
他躺在血泊里,脸色惨白得吓人。
眼前人和十五年前的场景重合,他的血流在我指缝间,滚烫灼热。
我的脑袋里乱糟糟一团,什么也想不清楚。
周序言睁大了眼睛,艰难地扯出一个笑,说:「姐姐,没事……没事,不疼……」
「你没事……就好……」
他的嘴角渗着血,身体软软趴伏在我怀里,瞳孔涣散开来。
「姐姐,哥能为你做的,我终于也能……」
他喃喃说着话,口中不住地涌出鲜血。
我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仿佛一碰就碎。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喉咙里像是哽咽住了。
直至周序言的手从我的掌心滑落,无力地垂了下去。
我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拼尽全身力气将他搂紧,撕心裂肺般哭了起来。
「周序言……」
我抱住他冰凉的躯体,泣不成声。
怎么办……怎么办……他死了。
他死了。
「不行的……小言……」
「我等了你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你长大,好不容易等到……等到我自己解开心结……」
「你不能……不能、不能……」
喉咙哽得生涩,那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我的手在他的胸口胡乱摸索着。
但是……
他没有心跳了。
一股绝望的恐惧感瞬间包围了我。
「周序言……」
我的眼泪止不住,嗓子里干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还有话没和你说……」
「不行啊周序言……」
「我没有……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周凛的替身,他是我的班长,我从来没有过任何越界的心思……」
「我不敢爱你,是因为……我是个怪物……」
「我有病,周凛死在我面前,成了我的噩梦……」
「小言……十五年前那场血雨,从未走出来过的人,是我……」
「我不敢,我不能,把你拖下来,和我一起在地狱里沉沦啊……」
「可是,你救了我……不是我养大了你,是你救赎了我……」
「别这样……周序言,不要……不要第二次把我丢在这个地狱里……」
-28-
救护车呜咽着驶过街尾。
我坐在手术室门外,等待医生宣布他的结果。
沈朝蔚守在我旁边,林听晚眼巴巴瞅着手术室,焦急地来回踱步。
任知萱和霍崇礼匆匆忙来了一趟,又赶去警局处理文锴的事情,还有集团对外的发声。
我木然地看着手术室的灯,心底空荡荡的。
沈朝蔚强硬地掰开我的手,鲜血从掌心溢了出来,有护士蹲在我身前帮我上药包扎,可我感受不到疼痛。
沈朝蔚把我抱在怀里,一遍遍地安抚我:「不是你的错,南星,不是你的错……」
「周凛的死不是你的错,小言……也不是你的错,听到了吗南星?」
「别再折磨自己了,周凛看到会心疼的,小言看到也会心疼的……」
「妈妈在这里,你哭出来吧,南星,你哭出来……」
我茫然地仰头,看着窗外的天。
今天是 2 月 18 日,倒春寒未散,天空灰蒙蒙的,阴云密布。
风刮着,带着浓烈刺骨的寒意。
还有一个月,就是小言 28 岁生日。
我已经多久没陪他好好过一个生日了?
我忽然觉得心口疼,喘息困难。
「南星,你怎么了?哪儿疼?我叫医生……」
沈朝蔚慌忙叫人进来给我检查。
手术室轰然打开,医生从里面鱼贯而出。
林听晚扑上去,连连问:「怎么样了?医生,他怎么样了?」
我坐在原地,不敢动弹。
为首的医生嘴巴一张一合,我听不见他说的什么。
只看见林听晚又哭又笑,扑到我面前握紧了我的手。
「还活着,南星姐,他还活着!」
-29-
林听晚来探病的时候,我正陪着周序言在医院花园做复健。
他断了两根肋骨,髀骨骨折,十几处软组织挫伤。
但好歹捡回了一条命。
只是复健周期很长,每天只能小幅度运动,稍微用力就疼得冷汗直冒。
林听晚带了粥来,周序言不想回病房,干脆在花园里吃。
刚吃两口,周序言就全都 yue 了出来。
「好咸……还是焦的!」
我惊呆:「怎么会?听晚厨艺很好的。」
话一出口,林听晚就呵呵地干笑了两声,周序言则是冷笑。
「那个……其实……以前给沈总带的那些下午茶和汤,都不是我做的。」
我转眸,周序言立刻换上一脸的可怜兮兮。
就差说出口指责林听晚抢功劳了。
林听晚不干了:「那还不是你求着我帮你送的!」
「就你那时候和南星姐的关系,你敢说是你送的吗?」
周序言撇了撇嘴,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模样,再看我时,又变成眼眶通红,一副委屈到极致的模样。
「姐姐……」
我哪里还能跟他生得起气来。
「好啦,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不吃了,我让老宅的陈叔给你做,他厨艺好。」
林听晚气得直翻白眼:「哼, 我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祸害遗千年!」
任知萱和霍崇礼来过几次, 跟我说了文锴的情况。
上次没能把他钉死,让他坐了三年就出来了, 这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停车场的摄像头拍得清楚,人证物证俱全, 故意杀人未遂,星轨法务部全力出击, 咬死重判。
我在医院陪了周序言一个月,出院那天,沈朝蔚特地让司机来接我们回老宅。
可周序言不肯, 赖着我撒娇要去我的别墅。
我只能听他的。
进了门才知道这小子存的什么心思。
我压着他乱摸的手,喘息不匀。
「不行,你的伤要养三到五个月!」
周序言咬住了我的耳朵,低声呢喃:「姐姐……我好想你啊……」
「上一次, 是两年前,再上一次,还是在我 22 岁的时候……」
「姐姐不想我吗?」
我被他弄得心猿意马,脑袋里嗡嗡作响。
他的眸光深邃,呼吸灼热, 一低头, 含住我的嘴唇。
我推拒着他, 他却越吻越深。
「唔……周……」
周序言松开了我, 一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眨了眨:「姐姐, 你在上面吧……」
「这样就不会扯到伤口了。」
我顿时羞红了脸。
他轻轻捏住我的下巴,温润的薄唇贴近我的耳畔, 声音低哑磁性。
「姐姐忘了吗?今天又是我的生日哦……」
「姐姐欠了我好多生日礼物呢……」
「我今天就要补偿……」
茶几上的黄玫瑰娇艳欲滴, 花瓣层叠舒展,如雪般莹白柔嫩。
花瓣上沾染了露珠后,更加晶莹剔透。
一室旖旎。
昏昏沉沉中,周序言突然贴近我的耳畔,咬着舌喊了一声:「星星……」
像个孩子似的, 紧紧搂着我, 亲昵而依恋地蹭着我的颈窝,手指穿插进我的发间。
「星星, 他是这样喊你的吗?」
「你看我, 我长大了, 是不是更像我哥了?」
我被他撩拨得晕乎乎, 听得这话,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还在这吃八百年前的醋呐。
「嗯, 不像, 一点都不像。」
我低下头,吻住周序言的额头,轻轻地、浅浅地啄吻着, 低语。
「你是周序言,独一无二的周序言。」
「沈南星的周序言。」
沈南星永远也不会知道,13 岁的周序言曾在日记本写下一句话。
「哥,谢谢你送给我一颗星星。」
后来, 28 岁的周序言续写:「现在星星要把偷光的人抓回银河。」
周序言也永远不会知道,沈南星写给周凛的辞职信里,是这么写的。
「爱是最高形态的监护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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