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三年,裴景养的小金丝雀闹到了我面前。
她大声质问我这个黄脸婆到底有什么脸赖在裴景身边不走。
我平淡地掀了掀眸子。
「就凭他最难熬的那几年,是我陪他度过的。」
少女扬着头,眼神轻蔑。
「不过就是比我早几年遇见阿景,这也能成为谈资?」
-1-
裴景出现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我和他的小金丝雀对峙的场面。
他缓缓走到我面前,替我将吹乱的头发拢到耳后,动作无比轻柔。
「桉乐,你怎么来了?」
我扬了扬手里的手机:「不是你让我过来的吗?」
裴景微微皱了皱眉,他身后的小金丝雀有些着急,拉住了裴景的胳膊。
「阿景,对不起,是我拿你手机发的,我真的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她转头怒目瞪着我:「如果不是她一直霸占着裴太太的位置,我们早就……」
「滚。」
没等小金丝雀把话说完,裴景就打断了她。
「什么?」
少女一怔,眼里带着水汽。
「张淼,我说让你滚。」
裴景声音平淡,看向少女的目光冷漠得没有一丝感情。
「为什么……」
少女咬着嘴唇,脸色有些苍白。
她大概不明白,明明昨天在床上对她还无比温柔的男人,今天怎么就变了个模样。
「和我太太比,你也配?」
裴景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知道,裴景未来不会再和这个女生有任何的牵扯了。
她太天真了,天真到把豪门里的游戏当成爱情,还自以为是地跑到我面前跟我炫耀。
-2-
我认识裴景时,他才 8 岁,还不是裴家失而复得的小儿子。
我们都是被人贩子拐卖的,被卖到主家好多年,直到警察把我们救了出来,送到了孤儿院。
在孤儿院里有时候会吃不饱,还会受到霸凌和诬陷,但比起我们之前的日子,实在好太多。
因为年纪太大,没有人愿意领养我们。
我和裴景就这么一路扶持,相互依靠着进入了社会。
我们经历过被人骗钱的辛酸,也经历过同吃一碗面遭人白眼的尴尬。
临川市最冷的那个冬天,出租屋被停了暖。我靠在裴景的肩膀上,透过出租屋的窗户看向窗外。
我问他:「裴景,你的梦想是什么?」
他拉住我的手,沉声道:「赚很多很多的钱,风风光光地娶赵桉乐。」
赵桉乐,也就是我。
裴景真的做到了。
他送我世上仅此一枚的戒指和镶满钻石的婚纱。
他娶我时,十里花海,520 台无人机化作流星雨在天空上组成了我的名字。
那天的娱乐版的头条新闻,全都是裴家花费 10 个亿的婚宴。
身边的人都说好羡慕我,他们说,裴家作为京中有名的大族,竟然会允许裴景娶我这么一个没有背景没有身份的人。
我又何尝不知裴景为此付出的努力,他的后背上,到现在还有被家法鞭笞的痕迹。
裴家旁支虎视眈眈,为了抢生意,裴景经常熬到半夜才回来,他国内国外两地跑,有一次回来累得都吐了血。
我看着他逐渐瘦削的背影,心疼得要命却无能为力,只能收敛性子,努力学着做好一个裴太太。
-3-
在一次权贵云集的晚宴,太太们聚在一起,云淡风轻地说起他们丈夫出轨的风流韵事。
爱情对她们来说好像是一种笑话。
见我沉默着,一旁的陈夫人拉起我的手。
「桉乐,你以后也要习惯,裴家的生意在裴景手里越做越大,他早晚会养几朵解语花的。」
我一怔,随即坚定地摇了摇头。
「裴景不会的。」
陈夫人微微笑了笑,没有赞同也没有否认。
她说țû⁶:「人站在权力高处,就会面对无数的诱惑。」
她看向我的眼神,像是在透过我看其他的东西。
-4-
我从不相信裴景会背叛我。
所以当我透过门缝,看到裴景任由一个女人亲吻他,另一个女人解他衣扣时,我都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我从未见过裴景这样,他慵懒地坐在那里,随意地吸了口烟,吞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从四肢渗透的冷意,逐渐蔓延到心脏,让我动弹不得。
直到酒席上的某个宾客突然注意到我,慌乱地站起来叫了我一声「裴太太」,我才终于缓过神来。
我忘记裴景当时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了,只记得他推开那几个女人,慌乱地追上我,把我紧紧搂在怀里。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说:「桉乐,你别哭,我爱你,我只爱你一个人。」
他说只爱我一个人,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这些话,不知道他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都说,当遇到让自己痛苦的事情,人首先想到的是逃避。
可逃避了,事情就能当作没有发生吗?
那晚,我看着裴景沉睡的面容,眼泪无声地流下,心痛得像是在凌迟。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它就会在心里生根发芽。
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疑神疑鬼的神经病。
裴景每一次出差,每一次酒会,每一次手机的震动,每一个接起的电话,都能成为我焦虑的理由。
终于,在一次裴景晚归的晚上,我和他的战争爆发了。
我在Ṫű̂₌他的外套上闻到了栀子花的香味。
我质问他,歇斯底里地朝他大吼,不仅打碎了家里所有名贵的瓷器,还打碎了大厅里我们的结婚照。
「桉乐,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
裴景无力地捏了捏眉心,复杂地看着我。
「是我对不起你,但我最爱的,只有你。」
裴景走了,临走时还说让我冷静冷静。
我崩溃地跪坐在地上,捂着脸大哭,玻璃划破了我的掌心,血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
我不是没想过离婚,可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我妄图用浅薄的爱意去抵抗世俗的欲望,结果,可想而知。
压抑的痛苦让我患上了抑郁症。
我把自己困在过去的回忆里,困在裴景曾经发过的誓言里。
陈太太是第一个发现我得病的人,她叹了一声,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桉乐,你在走我的老路。」
我垂下眼眸,心沉到了谷底。
我不知道裴景会不会感到愧疚,他的妻子在家里因为抑郁尝试割腕自杀,而他,温香软玉在怀,在欢愉中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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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淼不会是裴景包养的最后一只金丝雀。
没几天,我就在一次聚会上听到,裴景最近又包养了一对姐妹花。
姐姐温婉,妹妹明艳,听说姐妹俩在床事上很放得开。
怪不得,裴景回家的时候,神情里都带着一丝餍足。
裴景今晚回来得很早,大约是事后洗了澡,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清香。
「听刘姨说你画了三个小时,累吗?」
裴景从身后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肩膀里。
我放下画笔,挣开他的怀抱,把画具一一收好。
「不累。」
抑郁的那段日子,我喜欢上了画画。
大概是因为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我才会下意识地忘记那些让我窒息的人和事。
「桉乐,你这幅画,画得真好看。」
裴景温柔的声音传来,我不自觉地弯了弯眉眼。
是啊,是要画得好看一些的,毕竟这幅画是要送人的。
「对了,妈让我问问今年过年回家吗?她说你的电话打不通。」
裴景拿着湿纸巾耐心地给我擦去手上画画的污渍,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瓷器。
「不回去。」
我斩钉截铁地拒绝,顺带抽回了自己的手。
裴景口中的妈,是我的亲生母亲。
这些年,裴景一直在动用关系帮我找我的家人,终于,在前年的时候,他找到了。
我的亲生父亲已经去世,母亲也已经改嫁,还给我生了个妹妹,今年大四,快毕业了。
她这次让我回家过年的真正目的,是想让我给妹妹安排工作,安排进裴景的公司。
母亲说,她对我很愧疚,所以把对我的爱加倍地给了我的妹妹。
可现在我回来了,我们相认了,难道不应该是对我好一点吗?
可事实是,她很少联系我,一直都是我给她发信息,嘱咐她有雨时注意安全,下雪时注意保暖,还有节日时送她礼物。
明明我说过我对芹菜过敏,可她还是把芹菜放到了我的碗里。
在她身上,我看不到她对我的爱。
「怎么了?和她闹别扭了?」
裴景揉了揉我的头发,话里带着笑意。
「我不想再苦苦维持这段亲情了,很累,以后,她不再是我妈了。」
我看着裴景的眼睛,淡淡地说道。
或许是我的话太过直白,裴景愣了一下。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紧抿着唇,抬眸看向我。
「桉乐,你好像变了很多。」
我笑了笑:「有吗?」
「有啊。」
裴景孩子似的朝我眨了眨眸子,语气里带着委屈。
「以前晚上的时候,你都会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吃饭,你现在好像很久不问了,早上的时候也不会给我挑领带了……」
可是裴景,人不是突然就改变的。
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嘴上说还有工作实际上是在和其他女人共赴云雨。
我给你挑的领带,会在床笫之间被人以另一种方式解下来。
这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你的背叛,让我感到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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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早上,我在画室门口贴春联,裴景打来电话,说今晚会早点回来,陪我在家跨年。
我说了句:「好。」
随后挂断了电话。
因为不够高,门框上面的地方贴不上去,还需要踮着脚。
正想着要不要去拿个凳子,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突然扶住了要落下的红纸。
我转过身,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卫衣,桃花眼里带着笑意,眉目含情一样。
「小赵同志,干活不喊我,不够意思哦!」
我和韩晏池是在一次画展上认识的。
说来也巧,每一次看画展,裴景都会推掉会议陪我一起,唯独那一次。
当时的我驻足在一幅画满向日葵的油画前,它的笔触让我觉得有些熟悉,让我想到一年前,我在一次公益活动里买的那幅海底画。
同行的太太们都觉得我疯了,花三千万去买一幅籍籍无名的画作。
我不是一个爱花钱的人,买下那幅画,纯属是因为我在那幅画里看到了自己。
犹豫、痛苦、挣扎的自己。
面前的向日葵热烈又灿烂,像跳动的音符。
如果这两幅画是同一个作者,我还挺好奇的,短短一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心境才能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韩晏池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我抬眸,不小心撞进了少年灼热的目光里。
「你喜欢吗?喜欢可以送你。」
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直到画展的主办方找到我,把画放进我的手里。
-7-
自那天之后,韩晏池便开始频繁出现在我的人生里。
饶是我再木头,我也明白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我不止一次强调自己已婚的事实,然而他依旧如常,充耳不闻我对他的警告。
终于,在一次野外写生时,我毫不客气地和他撕破了脸面。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种自甘下贱当小三,破坏别人家庭的人,能不能别在我面前出现了?我真的看到你就恶心!」
韩晏池当时愣了好几秒,临走时的背影十分落寞。
我那天的话确实很管用,不过,只维持了两天……
韩晏池性格张扬,和当时的我像是两个极端,但他又和我有点像,认定了一件事后就不会轻易放手。
我有时候会被他的固执弄得头疼,但也会在某个瞬间,庆幸他一直站在我身后,我需要时,他就有如天降般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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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韩晏池从游乐场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手机嗡嗡震动,裴景又在给我打电话了,我干脆关了机。
「电话不接不要紧吗?」
韩晏池挑了挑眉,声音幽幽的。
我轻笑一声,问他:「下一站我们去哪儿?」
他喜滋滋地掏出了一个粉色头盔给我戴上,末了弯着腰,在头盔上敲了敲,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我的身后。
「去一个他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摩托车启动,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抱紧了韩晏池的腰。
他载着我,穿过空旷的街道和幽深的小道,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入目是万家的灯火。
不多时,绚烂的烟花在夜幕中绽放,韩晏池朝着空中大喊:
「新的一年,希望赵桉乐平安喜乐,大胆地往前走!」
我弯了弯眉眼,也学着他的样子大喊。
-9-
回到别墅时已是深夜,大厅里没有开灯,还有一股很浓的烟味。
裴景疲倦地坐在沙发上,见我回来,他猛地站起来,强撑着勾出一个笑来。
「桉乐,打你电话打不通,你是去妈那里过年了吗?」
我嗯了一声,顺着他给我找好的理由下了个台阶。
正要关灯睡觉,裴景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桉乐,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你喜欢上别人,不要我了。」
顿了几秒,他又问道:「桉乐,你会一直爱我吗?」
大约是久久没听我的回复,裴景支起身子,焦急地盯着我,像是想从我的眼里看到答案。
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命运真是一个循环。
从前的我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裴景真的还爱我吗?
我那时觉得,他好像是爱的。
他在院子里种满我喜欢的鲜花,在我生日的时候买下天价的芦水湾,用我的名字设立美术基金会。
有一年我生了病,为了给我求平安符,漫天飞雪,他一步一叩首,从山脚跪到山顶。
是吧?他是爱我的吧?
可他的爱又可以分给好多个人。
他可以爱着我,但同时又和其他女人暧昧不清。
我知道裴景玩得很花。
在那个圈子里,玩双飞甚至玩一对多的,都很常见。
一起喝茶的太太们也劝说我,别太看重爱情。
可我不甘心。
于是,我开始在生活里寻找各种细节。
想以此证明,和其他女人相比,裴景是爱我多一点的。
直到韩晏池告诉我,真正的爱,是不需要被证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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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因为新年的原因,裴景最近几天一直待在家里。
我从画室回来的时候竟然看到他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
「怎么突然想到要自己下厨的?」
我靠在墙上,诧异地问裴景。
「桉乐,我想到了我们的从前。」
裴景抬眸,看向我的目光温柔又宠溺。
「我们一起打拼的那段日子,是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
我恍惚了一下。
从前,真的是一个很久远的词。
二十一岁的裴景说:「我只给我的老婆做饭,也只爱我的老婆一个人。」
二十二岁的裴景说:「女人生孩子太痛了,桉乐,我们以后不生,好不好?」
二十三岁的裴景说:「赵桉乐可以没有裴景,但裴景没有赵桉乐会死。」
那时候的我们心比天高,眼里只有彼此,总觉得真爱无敌。
可后来才发现,是我们太过天真,真爱无敌,可真爱也瞬息万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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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想着,我突然觉得没意思透了。
「想什么呢?」
裴景洗完澡出来,在身后抱住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脖颈。
他试探性地咬上我的耳垂,手熟练地掀开了我的睡衣。
「桉乐,我们生个孩子吧。」
是啊,真的没意思透了。
裴景不再是从前的裴景,我也不再是从前的赵桉乐。
我按住了裴景作乱的手,转过身,淡淡地开口:「裴景,我怕得艾滋。」
裴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盯着我足足愣了好几秒。
「其实那天除夕夜,你找到我了,对吗?」
从游乐场出来后,我就注意到身后有辆车跟着我们。
那是裴景的车。
他以为只要不挑明,我们的关系就会和从前一样Ṫũ₅。
殊不知平静的湖面下是波涛汹涌,我们的婚姻早已岌岌可危。
「桉乐……」
裴景颤抖地开口。
我叹了口气,我和裴景认识二十年,结婚三年,缘分在这一刻,终于走到了尽头。
「你还记得别墅里的那次失火吗?」
我问裴景。
「记得,因为厨房忘记关火。」
「但其实,那次火是我故意放的。」
对上裴景震惊的眸子,我突然有种往事阅尽,心中释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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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念旧的人,当初我们在出租屋里的东西,大到洗衣机电视,小到裴景给我叠的一只千纸鹤,我都没有扔,全部放到了专门的房间里。
可那次失火,几乎烧掉了我和裴景全部的回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裴景看向我的眼神带着犹豫。
「你没猜错,就是为了烧掉那些东西。」
大火烧起来的那刻,浓烟滚滚,我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就那么直直地朝着火光走去。
如果不是韩晏池突然打电话给我,我可能真的就被烧死了。
「为什么?」
裴景抓住我的手,有些崩溃。
「你问为什么,裴景,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抬眸看向他。
裴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
我起身走到卧室,从床底拉出一个箱子,将箱子里的东西悉数倒出。
「你每和一个女人暧昧不清,我都会写一封信。
「这里,一共是 56 封信。」
我拉出抽屉,把瓶子里的药倒了出来:「我每天吃的,也不是保健品,而是治疗抑郁的药。」
在裴景失神的目光里,我解开衣扣,将肚子上的疤痕露出来给他看。
「我骗你说这道疤是我出去旅游的时候磕到的,其实不是。」
我偏过头,眼泪不知道怎么就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裴景,我们也曾有过自己的孩子,只不过那天我出了车祸,孩子没有了。」
唯一证明她来过这个世界的,就是这道浅浅的疤。
「桉乐,这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裴景Ţũ̂₇眼眶泛红,心疼地看着我,声音里带着满满的哀痛。
「裴景,我给你打过电话的,可当时的你,在和别的女人在床上玩制服诱惑。」
那天车祸,我身上流了好多血,我颤抖地掏出手机,第一想法不是给 120 打电话,而是给裴景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我哭着叫了好几遍裴景的名字,可那头却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我听见那个女人娇羞地说下次不想再扮演护士,也听见了裴景懒懒地说好,然后撕开包装袋的声音。
当时的我紧紧攥着手机,心如刀绞,如坠冰窟,像是有无数支冷箭,贯穿进我的身体。
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我看到韩晏池焦急地扒开人群,冲到我身边。
他的嘴唇在动,我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能抓住他的手,一遍遍地说:「我好疼。」
是真的很疼,不仅身上疼,心里也疼。
「裴景,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可怜我,而是我想让你知道,我们之间再无任何可能了。」
裴景坐在床的边沿,眼神黯淡,双手无力地插进头发里。
「桉乐,是我违背了誓言,都是我的错,老天为什么要伤害你呢,他应该来惩罚我的……」
裴景的声音里带了些哽咽。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他突然像个孩子似的痛哭起来。
是啊,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我那时也无数次问自己,毕竟曾经的我们那么相爱。
可直到今天,我才突ŧũ₆然醒悟。
在这段感情里,我已经拿出了我最大的诚意,所以应该遗憾,应该不甘心的人,不是我。
「裴景,我们离婚吧。」
整理好心情,我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我也想继续往前走了。」
我看了一眼窗外,轻轻舒了口气。
-13-
一股冷气突袭了临川市,今年的冬天好像比以往都要冷。
韩晏池把围巾系在我的脖子上,我不想戴,觉得和我今天的衣服不搭。
他在一旁气得咬牙:「小赵同志,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
话虽然这样说,他却还是把我的手放进了他的大衣口袋里,紧紧握住。
李洁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她神情复杂地看着我和韩晏池,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李洁,也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咖啡店里,我和她面对面坐着,韩晏池在外面等我。
「找我有什么事?」
我敛了敛神。
「乐乐,你真的要和小景离婚吗?」
「嗯。」
「婚姻不是儿戏,像小景那个地位的男人,哪个不偷腥?
「你要做一个大气的女人,要试着包容他,理解他。」
李洁看着我,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
见我有些无所谓,她的神情里带了些不满。
「门外的那个男生比你小很多岁吧!乐乐,你快三十了,不年轻了,你能保证他会永远爱你吗?」
我受不了她言语间的讽刺,忍不住出声打断她。
「是裴景让你来当说客的吗?」
女人的神情没变,我轻笑了一声。
「看来不是。
「让我猜猜,那就是董叔有求于裴景?」
董叔,也就是我妈后找的丈夫。
李洁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又很快恢复如常。
「乐乐,妈是为了你好!」
好一个打着为我好的名义!
「我只问你一句,如果董佳欣以后的老公也出轨了,你也这么劝她吗?」
董佳欣是董叔的女儿,也就是我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李洁眼神闪躲,不敢看我,我站起身,冷冷地笑了一声。
「李女士,你我母女情分浅薄,就到这里吧。
「还有,董叔的那个小公司,我会嘱咐裴景,一定要见死不救。
「夫妻一场,这点要求他还是能答应我的。」
李洁听后猛地沉下脸,她声音尖锐,脸上带着愠色。
「赵桉乐,我们是一家人!」
我不屑地勾了勾唇。
「都不在同一个户口本上,又怎么算是一家人呢?」
-14-
离婚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顺利。
律师再一次打来电话,直言说对方的律师一直在拖延时间,离婚协议书怎么起草都不满意。
和裴景上一次见面,还是两个星期前,在别墅门口。
他下巴乌青,眼里失去了光彩
看着我搬出的行李,哑声问道:「真的要走吗?我可以搬出别墅的。」
「不必了。」
我摇摇头。
临走时裴景叫住我,说那个女人他已经处理好了。
我恍然记起那天接起来的电话,电话那头声音嘈杂,还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
女人尖叫着,一边抽泣一边向我道歉。
如果不是她叫出了我的名字,我都要报警了。
裴景的手段我向来知道,那个女人的下场应该不会很好。
-15-
我想了想,还是拨通了裴景的电话号码。
「我们谈谈吧,老这么拖着也没有意义。」
那ťůₐ天,裴景开车载着我,从城南绕到城北,一路上说个不停。
「桉乐,你还记得这里吗?我们养的第一只鹦鹉就是在这里买的。」
他伸手指了指左边的花鸟市场。
「桉乐,九州超市门口怎么还和以前一样,挤得连个车都放不下。
「不知道北城区的夜市还开不开,你爱吃的那家炸臭豆腐有没有搬走……」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裴景弯了弯眉眼。
「你那时候,总是对臭的东西情有独钟……」
我看向窗外,沉默着没有说话。
裴景不知道,其实这些地方,结婚后,我自己一个人走过好多遍。
那些我喜欢吃的臭豆腐、臭榴莲,自从成为裴太太后,我便再也没吃过了。
「桉乐,我们以前常吃的那家馄饨店还开着!」
车子猛地在一家馄饨店门口停住,裴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
馄饨店离我们之前的出租屋很近,以前我们早上上班,有时候来不及做饭就去吃馄饨。
夏天的时候很热,我还又困,裴景就把桌上的传单叠成一个小扇子给我扇风,给我扇完再给馄饨扇,等馄饨凉了再叫醒我。
一晃,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我们再去吃一次吧?」
裴景转过头,乞求似的看着我。
我犹豫了几秒,点了点头。
老板娘还记得我们,她把两份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我们面前,笑着对裴景说:
「小伙子,你终于来了!
「阿姨很长时间不见你哩,好几次都是你女朋友一个人来的呢。」
裴景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僵住,他猛地抬头看我。
我垂下眼眸,淡淡地解释:「阿姨,我们已经分手了。」
阿姨脸上有些尴尬,她走后,裴景轻声问我:
「桉乐,你来过很多次吗?」
「嗯。」
良久,他低下头,攥着勺子的手指尖泛白。
「我真是个禽兽。」
热气翻滚,我看不清裴景的神情。
「离婚协议书尽快弄好吧。
「别闹得太难看,我不想我们下一次见面是在法庭上。」
话说出口,我看到裴景的睫毛颤了颤,一滴眼泪掉进了鸡汤里。
「我知道了。」
他声音艰涩。
番外:裴景
-1-
裴景和赵桉乐离婚的事情震惊了整个圈子,曾经他们的爱情有多让人羡慕,如今就有多唏嘘。
裴景净身出户,只留下了他和赵桉乐曾经住过的别墅。
别墅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
裴景想到他们刚搬进来的时候,赵桉乐缠着他要一起去商场购置家电。
「明明一个电话就能安排的事,为什么这么复杂?」
裴景不解。
赵桉乐笑得一脸灿烂:「你不懂,这才叫生活!」
那时的赵桉乐挽着他的胳膊,和商场负责人讲价,他看着她小嘴叭叭说个不停的模样,觉得特别可爱ťŭ̀⁷。
想到这,坐在沙发上的裴景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
「桉乐。」
裴景下意识地喊出了赵桉乐的名字。
只可惜,回应他的只有墙上钟表的哒哒声。
他仓皇地站起身,不小心磕到了桌角。
踉跄着跑到二楼他们居住的房间,可拉开门,里面却没有他心心念念的人。
三十多岁的男人,无助地坐在地上,流下了眼泪。
他想找点过去的物件留个念想,可没有了,赵桉乐什么都没有留下。
除了那 56 封信,每每打开看,字字诛心。
可这又能怨谁呢?都是自己造的孽。
是他先背叛了赵桉乐,背叛了婚姻,背叛了爱情。
自食恶果,是应该的。
-2-
赵桉乐订婚的消息传到裴景耳朵里时,裴景突然有了一个很荒唐的想法。
如果赵桉乐愿意,他可以做小的。
末了,他ṭũ₈笑了笑。
他觉得自己太天真了,桉乐怕是看自己一眼都觉得恶心。
赵桉乐订婚前,裴景是去找过韩晏池的。
他觉得,未来和赵桉乐共度一生的人,自己总要去看一看的。
看看那个人靠不靠谱,对赵桉乐好不好。
裴景等了好长时间,终于在楼下蹲到了韩晏池。
「我们谈谈吧!」
韩晏池点头,很痛快地选好了地点。
没等裴景开口发问,韩晏池先出声了。
「如果你是劝我放弃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韩晏池顶着小三的名号,被小赵同志骂了好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她离婚,就差临门一脚了,这时候,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可能让他放弃。
「如果你是担心桉乐会受委屈,那就是多想了,我不是个死的,我爸我妈也很喜欢桉乐。」
裴景早就调查了韩晏池的背景,韩家在国外做生意,韩晏池还有一个哥哥,意外去世了。
他哥哥去世后,韩晏池接手了韩家的生意,倒也是做得风生水起。
前几年韩晏池回国,应该也是想扩展国内的业务。
话都让韩晏池说完了,裴景还说什么呢?
临走的时候,韩晏池接了个电话,原本眉眼里的冰雪瞬间融化。
裴景大概也猜到了是谁打来的。
「桉乐说让我买点菜,给她做喜欢吃的糖醋小排。」
韩晏池扯了扯衣领,不经意地露出了手上的钻戒。
「裴先生要不要去我们家吃晚饭?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糖醋小排……
裴景脸色白了白,以前他和赵桉乐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做这道菜。
做的次数多了,裴景就会问:「真的吃不腻啊?」
那时的赵桉乐搂着他的脖子,笑嘻嘻的:「阿景做的饭,我一辈子都吃不腻!」
「不必了,你好好待她。」
裴景心想,让他去吃饭,这还真是杀人诛心。
-3-
赵桉乐结婚的那天,裴景解散了公司。
他把自己锁在了别墅里,就那么一直坐在地上。
他估摸着时间,婚礼现在应该已经接近尾声了。
桉乐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在敬酒?还是在发喜糖?
坐在地上的裴景勾起了一个苦涩的微笑,他终于知道,当年赵桉乐发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时心里是什么感觉了。
其实那天从民政局出来,裴景看着赵桉乐的背影,就已经意识到,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只是,他固执地不想承认。
裴景有时候会故意开车到赵桉乐住的地方,看会不会遇到赵桉乐。
没想到有一次还真让他给碰上了。
赵桉乐的鞋带开了,他看到韩晏池蹲下来,温柔地给她系鞋了个蝴蝶结。
看到他们从超市里出来,赵桉乐拿着一根糖葫芦,韩晏池给她轻轻地擦了擦嘴角。
当时的裴景有些恍惚,那些恩爱的场面,明明主角应该是他和赵桉乐的,怎么就成了韩晏池和赵桉乐呢?
他怎么就把赵桉乐给弄丢了呢?
心如刀绞,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掐住心脏,尖锐的指甲刺破包裹心脏的薄膜。
裴景被压得有些喘不动气,他心痛到恨不得想杀了自己。
「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万根针。」
裴景从地上站起来时,突然想到了这句话。
他从厨房里拿了把刀,对着自己的手腕狠狠地割了下去。
血瞬时涌了出来,滴答滴答,流到了木地板上。
曾经有个大师对裴景说过, 他这一辈子,注定孤寡。
他那时觉得不准, 如今还真是被说中了。
裴景坐在阳台上,打开了窗户。
春天的风犹如恋人的亲吻,缠绵, 细腻。
他看着窗外冒出的那点绿意,逐渐没有了意识。
希望下辈子的裴景,能好好对待他的赵桉乐。
番外:韩晏池
-1-
赵桉乐又发了好大的火,还气得把碗摔碎了。
「韩晏池,你怎么又来了?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
「你爸妈知道你在外面当小三吗?」
韩晏池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他面上不作声, 心里的鼓却敲得贼响,
小三是破坏别人感情的人, 他韩晏池破坏谁的了?
难道赵桉乐和裴景之间还有感情可言吗?
-2-
韩晏池曾经经历过一次人生的低谷, 差点就走不出来了。
当年,韩晏池和他哥出了车祸, 他哥为了护住他,不幸去世。
韩晏池幸运地捡回了半条命,却也病床上躺了好几个月。
他沉浸在哥哥去世的痛苦里, 整天把自己锁在画室里,自暴自弃了很久。
他觉得自己不配活着, 无数次尝试自杀。
最后韩母实在看不下去了, 打了他一巴掌,问他到底怎么才能向前看?
他随手指了一幅画, 说如果那幅画能卖出三千万,那就说明自己命不该绝。
三千万, 他想着也不会有人会花三千万买一幅画,除非是脑子秀逗了。
可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那幅画, 被赵桉乐买走了。
他假扮工作人员, 在送画的时候问了赵桉乐买画的原因。
在听到她的回答后, 他突然有了一种很复杂的感情。
除了惺惺相惜外, 还有一种其他的感情。
在知道赵桉乐已经结婚, 而且夫妻之间感情很和睦后,他替她高兴, 但同时又觉得很失落, 很遗憾。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
-3-
那天,韩晏池在国外看到了裴景, 只不过他怀里搂着的不是他老婆,而是另一个女人,一个模特。
韩晏池有些心疼赵桉乐。
心疼过后, 他突然觉得, 自己的机会来了,当机立断订了回国的机票。
只不过追妻路漫漫。
赵桉乐经常骂他是小三,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 各种难听的话都有。
不过没事,哥们很乐观,脸皮也够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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