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明月

裴家被抄那天,长公主下令碾碎裴泽的手,不许他再握笔。
可他利用我家族势力,成为摄政王,权倾朝野后,却将她金屋藏娇,不许她离开身边半步。
每当我提出疑惑,他就冷淡地说:「诺诺,你不明白,我恨了她这么多年,让她终身不嫁,失去自由,就是对她最好的报复。」
直到我被他政敌绑架,死于宫变的千军万马之中时。
他跟她携手登临天下。
我才知道,原来她一直是他心中的皎皎明月。
再睁眼,当我重生回到裴家被抄那天,宋清欢又指挥禁军拦住裴泽时。
我路过裴府,顺便咽下一块甜糕,心情无比愉悦。
没人知道,裴泽骨折的惨叫声有多好听。

-1-
「小姐,圣上的判决书下来了,今天直接罚抄了裴家,公主还亲自赶过去,要给裴公子一个教训。
「您可要去看看裴公子?替他向公主求求情。」
霜露在我身边提醒,语气满是担忧。
我心头涌上阵阵轻颤,抑制不住笑出了声。
「小姐!」
见我又哭又笑,霜露担忧地喊了我一声。
我压住心头的狂喜,擦掉眼角泪珠。
「霜露,我阿娘阿爹可安康?」
「小姐,您到底怎么了?将军和夫人还在南安城好好的!」
我紧抓住她的手腕,再次迫切询问:「那我哥哥呢?」
霜露面露不解,我的脸白得吓人,她被吓到般喃喃:「少将军镇守南安城,昨晚府里还收到了少将军报平安的书信。」
好!
既然我已重生,那么这一次,该死的裴泽定会得到他应有的报应!
「小姐,我瞧你身体不适,那我们还去见裴少爷吗?」
我冷静下来,坚定道:「去。」
不仅要去,还要去添把火!
让公主心头那把火越烧越旺。

-2-
我和裴泽是青梅竹马。
半年前,他进宫参加公主宋清欢的生辰宴。
盛宴上,公主拿出一幅画请大家欣赏,又请素有状元之才的裴泽来鉴赏。
许是为了吸引公主注意,裴泽鉴赏后,竟胆大妄为到要亲自教她作画。
可他不知这幅画是宋清欢亲手所绘,明目张胆教她作画,无疑是在暗讽这画不好!
被人追捧惯的宋清欢,最听不得这种话,顿时丢了面子,但仗着裴家势大,她暂时没有表露出来。
直到今日,裴家因罪被抄,宋清欢得到消息后,便立即带着侍卫赶了过来。
上辈子,念及裴泽与我是青梅竹马。
我央求阿爹偷偷救他回边城,带他重新走上正途。
可没承想,却害了我一家。
前世,小皇帝登基,裴泽成为摄政王后,他最开始还畏惧我家的势力。
他假惺惺地对我好,背地里却把宋清欢娇养在他私设的宅院里。
被我发现后,他满脸嫌恶地看着宋清欢说:「诺诺,你不明白!我恨了她这么多年,让她终身不嫁,失去自由,就是对她最好的报复!」
可他口口声声的报复,却是金屋藏娇,将那座宅院建得金碧辉煌,奢靡至极。
宋清欢的吃穿用度更是比宫里还要好。
当我察觉到不对,要与他和离,重回父母身边时,他却彻底暴露本性,给小皇帝吹耳旁风,状告我家通敌叛国,将我全家斩首示众,惨死在漫天雪地的街头!
可怜我阿娘随着父亲在极寒冰冷的南安城度过半生;
可怜我阿爹一生忠心耿耿,却死在他最爱的国家刀剑下;
可怜我哥哥和嫂子遭受众人唾弃、谩骂,他们未出世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世界,就胎死腹中。
我疯了似的要去击鼓鸣冤,却被宋清欢派的人拦在府里,任由我跪着哭出血泪,裴泽也无动于衷。
可失去我家的庇佑,就算裴泽是摄政王又如何?
朝中风云四起,我被他在朝堂上的政敌绑架,用来威胁裴泽。
他却笑着说:「一介罪臣之女能比得上至尊皇位吗?她早该陪着罪臣林家一起下地狱。
「如今正好给公主殿下腾出地方,她才应该是中宫,母仪天下!」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宋清欢一直都是他心中的皎皎明月。
而我这个碍眼的青梅,就该死于宫变的千军万马之中,免得阻挡了他和宋清欢携手天下的路。
好在老天开眼,给了我一次从头再来的机会。
他们两人杀我全家,害我惨死。
这一世,我从地狱里爬出来,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3-
我和霜露一同来到裴家门前。
裴父官拜一品尚书。
裴泽成年后,就被冠上了文曲星降世的名号,受全京城女子爱慕,风光无限。
这次落得满门抄家的下场,京城百姓都来观看裴大人被抄家景象,唏嘘不已。
裴泽更是无言。
他双肩微垂,清冷的眸中泛起黯淡神色,薄唇紧抿,犹如受到重创般颓废。
禁军直接拆下裴家的门匾,扔到路边。
「小姐,裴大人这又何必呢?寒窗苦读数年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霜露自幼跟着我,裴泽的事情她全都知道。
我和裴泽同一个学堂,在同一个夫子门下念书。
他不分昼夜苦读诗书,说过最多的话就是:「诺诺,我要像你阿爹一样做个好官,保护黎民百姓。」
回忆戛然而止,我心中寒意滋生。
「他这样还不够惨,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裴泽被禁军带走前,看见了我。
他面露喜色,激动地喊道:「林诺!」
他使出全力挣脱禁军,拼了命地冲到我面前:「诺诺,你帮帮我,帮帮裴家!只要你父亲林将军愿意在皇上面前帮忙说说话,就可以暂且让裴家免受流放之苦。」
他眼中透出殷切的恳求,神色慌乱地说:「你肯定也不愿意看我流落街头吧?」
我冷冷一笑,面无表情地抽回双手。
他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只见一架奢华金贵的马车停在裴家门口。
从马车上下来一位明艳的少女。
她眼里闪烁着傲气,神色半眯,冷眸扫过我和裴泽。
「本公主将话放在这里,谁敢去给裴泽求情,就是跟我作对,跟我母后作对!」

-4-
宋清欢是皇后唯一的女儿,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刁蛮任性。
只要她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她一出现,在场的人慌忙跪下行礼。
我侧身行礼,目光落在宋清欢身上。
刹那间,我脑海中闪过前世的一副画面。
宋清欢躺在裴泽给她亲手编织的吊床上,半敞衣衫,风情万种的眼神中满是得意。
她对我说:「想不到吧,泽哥哥最爱的人一直是我!
「要保你们林家满门不死,只需要我在他耳边吹吹风,就能轻易做到。
「你是他正妻又如何?到头来,受尽夫君白眼,还不是京城最大的笑话?」
我攥紧拳头,止住脑海中混乱的想法,冲着面前的宋清欢温柔一笑:「臣女林诺从未想过要替裴大人求情,还望公主莫怪。」
闻言,宋清欢冷哼一声:「算你识趣。」
紧接着,她一声令下,直接让身边跟随的禁军压住裴泽,将他摁倒在地。
裴泽脸色惨白,可泛红的眼眸里却泛起浓烈的惊诧,难以置信地盯着我。
「诺诺,你为什么……不愿意帮我?」
我低下头,低声道:「我不敢得罪公主,何况,我知晓你写诗作画厉害,又是京城里写得一手好字的人。
「要是让公主见过你写的字,说不定她会原谅你,甚至帮你求情。」
裴泽前十几年将心思都用在读书上,说他是个书呆子都不为过。
直到后来,被我阿爹亲手调教,才变成足智多谋的摄政王。
于是,我趁机暗示他继续在宋清欢的面前写字,让她被他的才情魅力彻底折服。
裴泽眼眸一闪,仿佛是得到大计般,激动地喊道:「公主,臣从未骗过你,臣真的写得一手好字,作得一副好画!」
宋清欢冷笑:「好啊,既然裴大人这么厉害,不如让本公主看看。」
没一会儿,下人就把笔墨放在了裴泽面前。
裴泽激动万分,摊平白纸开始作画。
他以为这是他逆风翻盘的好机会。
殊不知好戏在后面。
当裴泽画完最后一笔,落下笔墨的那刻。
宋清欢露出欣赏的神色,嘴里发出啧啧的感叹。
「这副画确实深得我意。裴郎的手,也深得我心。」
闻言,裴泽眼眸一亮,清冷的面容浮现出隐隐的喜悦。
「公主喜欢,便是臣最大的功劳。」
接着,他更加拼尽全力作画,牢牢握紧黑色的笔杆,将自己那双骨节分明的左手,显露在宋清欢的面前,妄图将她彻底迷住。
可他不知道,未及笄的宋清欢小时候受到过太子的影响。
她的骨子里也是个喜欢折磨宫女、太监,肢解鹦鹉的变态。
而她有恋手癖,最喜欢的,就是用小锤子将人的手指骨敲碎,收藏在画室里。
呵!
裴泽!
你上辈子机关算尽翻身成摄政王,就算最后黄袍加身,荣登大宝又怎样?
这辈子,我要你亲眼看看,你的逆袭之路如何被你最爱的白月光一手毁掉……

-5-
宋清欢的眼神逐渐变得阴狠。
她扯动唇角,扬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来人,把本公主的流心锤拿上来!」
裴泽面露惊慌,不解地看向她。
可他根本来不及说话,就被禁军压住双手。
「不要!公主,臣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还望公主指点。」
他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宋清欢握紧手中的锤子,一锤子狠狠下去。
这一锤直接敲碎裴泽的小拇指指骨。
一声凄烈的哀号划破天际。
裴泽当场冒出冷汗,双目通红。
他清澈的眼神逐渐变得阴狠冰冷,手指骤然握成了拳。
这时,裴泽的目光直直地朝我看去。
那刻,前世恐怖的记忆如浪潮般袭来,我呼吸急促,险些站立不稳。
裴泽的眼神变了……
我猛然收紧手指,压住心中的惊疑。
见他痛苦不堪的模样,宋清欢嘴角一扬,扯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她喜欢听人撕心裂肺的哀号,这声音能让她心情舒畅。
于是,她再次扬起流心锤,打算再敲一根指骨。
扬起手的那刻,裴泽瞳孔一缩,低吼出声:「且慢!」
我皱了皱眉,静静地观察裴泽的神色变化。
裴泽缓慢地抬起头,猩红的眸子落在宋清欢的身上,平静地和她对视。
「公主,臣这双手大有用处。臣能根治天生的红胎记,不知公主可有需要?」
裴泽每一句话都在试探,而这试探中透出一抹肯定。
宋清欢眼角有一处不大的红胎记,她每次都会用厚重的脂粉遮住,不让外人看出来。
暗地里她重金寻找天下神医,用药消除红胎记。
可次次无果。
这一刻,我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裴泽和我一样。
他也重生了!

-6-
提到这件事,宋清欢神色沉了沉。
她下意识抬手触碰眼角,察觉到四周众人打量的目光,又急忙放下。
宋清欢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她握紧双拳,面露冰冷的杀意。
「立即动手!」
禁军顿时明白她的意思。
唰地一下,腰间佩剑闪着锋芒,刀尖抵住裴泽的颈处。
裴泽镇定万分,丝毫不慌。
他的气场要比刚才强大,一个眼神都颇有震慑力。
「公主,您杀了我,可就寻不到良医了!」
闻言,宋清欢的神色有几分急切,她迫不及待地询问道:「你怎么会知……」
话还没说完,宋清欢立即闭嘴。
裴泽倒是临危不乱,他低下头,语气诚恳至极。
「臣幼时曾跟随父亲进宫,有幸见过公主一面。」
撒谎!
裴泽这明显就是在撒谎。
前世,裴泽把宋清欢养在私宅后,才得知她脸上有红胎记。
他骗我说是为了帮助一个ṭŭ̀ₜ很重要的幕僚,让我ťú⁾熬夜研制消除红胎记的药膏。
他真是满口谎言的伪君子。
「好,本公主限你三日之内送上你所谓的药方,若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本公主定会去父皇面前替裴家求情。」
闻言,裴泽暗暗松了口气。
「臣定不辜负公主所托。」
宋清欢冷哼一声,在身边婢女的搀扶下,走上了马车。
临走前,公主再次警告裴泽。
「你若是食言,可不是废掉双手这样简单!」

-7-
公主一走,本来围观的百姓一哄而散。
裴泽半跪在地上,忍着剧烈的疼痛,站起身。
我看了眼霜露,转身要走。
「林诺。」
裴泽出声喊住了我。
他狼狈地走到我面前,拦住我的去路。
「诺诺,你一定有办法医好公主脸上的红胎记对吗?」
我眯了眯眼,心中闪过一计。
一个一石二鸟的好计策萦绕在心头。
我要让裴泽倾尽所有,赔上裴家的全部来赎罪!
「你跟随阿婆行医多年,定能医好公主。
「林诺,我们青梅竹马一场,你一定会救我,救裴家的是吧?」
我扯了扯唇角,扬起一抹笑容。
「我可以救公主,但她的红胎记本身就是天生的,难以彻底消除,若是用上强劲的药物恐怕会有副作用。」
闻言,裴泽顿时一笑。
他的眉眼间透出轻松的神色,对我话中所说的副作用,完全不以为然。
他肯定觉得我吓唬他。
毕竟,前世我尽心尽力ťü⁻救人,药方从未出过差错。
「诺诺,我相信你的医术。」
可他不知,这次我也重生了。
根据前世的记忆,我开始研究药膏配方。
我在药膏中加入强劲的草药,这一味草药能让皮肤红肿瘙痒。
刚开始涂抹肯定没事,但若是大量涂抹,草药会浸入骨肉里,副作用根本消除不掉。
这堪比奇毒!

-8-
公主位高权重,我只是将军之女。
我一个人对付不了公主,不如借裴泽的手对付她。
可我也知道,一旦公主脸上毒发,裴泽那种阴毒小人,肯定不会放过我。
就算是公主找他算账,裴泽定会拉上我一起担责。
等到那时,我难辞其咎。
所以,我要做两手准备。
我把自己关在药房里整整三天,给裴泽一种尽心尽力的假象。
第三日,我拿出配制好的药膏放在手心。
裴泽伸手就要接过,却被我躲了过去。
「裴泽,药膏我可以给你,但是你能带我一起进宫吗?」为避免裴泽的怀疑,我又说,「我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宫,阿爹一直在南安城,很少回京,就算是回京他也不会带上我,我也想看看皇宫。」
现在的他多疑小心,明显比从前谨慎不少。
他的眸中透出隐隐怀疑,或许是我装得太无辜,或许是为了药膏,他不得不妥协。
裴泽同意让我陪他一同进宫送药,但进了宫,裴泽只让我在外面等候,不让我陪他去花园见公主。
我知道他的居心,他想独占好处。
毕竟,医好了公主,他不仅立了功,还能获得公主的好感。
我假装什么都不懂,任由他随意安排。
可他一走,我就根据前世的记忆去了太后常去的太和殿。
前世,裴泽当上摄政王后,经常在宫中走动。
连带我这个正妻也经常出现在宫里,所以我对路很熟悉。
我假装偶遇太后,她正在殿外欣赏牡丹。
她咳嗽得厉害,胸口剧烈起伏,拿帕子捂住口鼻,不停地咳嗽。
这明显是咳疾犯了。
突然,她咳得脸颊涨红,浑身发抖。
太后的身子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身边的宫女和太监乱成了一团。
「快叫太医!」
太监连滚带爬地去太医院。
太后险些摔倒在地,幸好被贴身嬷嬷扶住。
我急忙走上前去。

-9-
太后身边的嬷嬷立即拦住了我。
「你是什么人?竟然敢擅闯太和殿,还不快把人拉下去!」
嬷嬷一声令下,旁边的侍卫立即朝我这边走过来。
我忙自报家门:「臣女是镇守南安城林将军林威之女,林诺。」
我的目光落在快要昏迷的太后身上,赶紧拿出银针。
我是行医的人,衣袖里都会带着银针。
更何况,这次是有备而来。
「我自幼跟着婆婆行医,对医术略懂一二,太后的咳疾可否让我看看?」
太后脸上浮现怀疑的神色。
她剧烈地咳嗽,手帕上隐现鲜血。
嬷嬷顿时心下一惊,催促道:「一群废物,太医怎么还没来?」
我心下一沉,太后这咳疾恐怕是有些年份了。
太后颤抖着指向了我:「让她治试试。」
我紧随一群嬷嬷进了殿内,把脉施针。
这只能是缓解,却不能彻底除根。
我帮她纾解心肺不适,缓解咳疾带来的供氧不足,让太后逐渐缓过劲来。
等太后慢慢好转后,她的脸色也变得柔和了。
「这针法确实让哀家感到一身轻松。你确实是林威的女儿,哀家一眼便能认出。」她说,「你这眉眼和林将军像极了。」
难怪太后会同意让我施救。
「您这咳疾是年轻时留下了病根,若是我还有机会再次过来,可以给您带个方子,起码能缓解您的不适。」
闻言,太后展眉一笑,眉眼里尽显年轻时的风韵。
我的记忆中,太后在老皇帝病逝后过世。
因为她本来身体就极其不好,年纪大了又伤心过度,这才跟着老皇帝一起去了。
我估算着时间,趁机和太后约定好日子。
毕竟是我救了太后,她现在对我的印象极好。
从太和殿出来后,我直接去找了裴泽。
我还没靠近御花园,就听见宋清欢命令的声音响起:「本公主给你七天时间,要是这一周里没效果,我定要了你的命,让你们整个裴家都跟着一起陪葬!」
我扯动唇角,微微一笑。
掐指一算,根本不用七天。
三四天就能见到效果。
等着吧,裴泽!

-10-
回到府上,我专心看医术书籍,潜心钻研治疗咳疾的草药。
写出缓解咳疾的药方,折好放进衣袖里。
等着裴泽上门发疯。
一直到第四日的深夜。
霜露敲响我的房门,走进来。
「小姐,你是何时得罪裴公子了?他敲半天门了,喊着要见你。」霜露一边给我穿衣一边抱怨,「我劝了好几次让裴公子回去。我们家小姐还是未出阁的闺房女子,怎能方便出门见他!」
难为霜露如此有心,为我着想。
「没事,见见又何妨?」
毕竟,我等了裴泽这么久,终于到了这天。
我让裴泽在客房等我。
我一走进去,裴泽面色阴沉,神色中隐忍着翻涌的怒意。
他转过身,冷漠地用背朝着我。
我不慌不忙地喝茶,早就料到他来这里的目的。
肯定是公主出事了。
「上次进宫,我买通了公主身边的人。方才有人报信说,公主的脸奇痒难忍,都挠出血了!」
裴泽猛然转过身来,俊朗面容上浮现出焦灼的神色。
他克制着情绪,小声询问:「你的药方不对吗?」
看来他还不算太笨,早就有了防备,在宋清欢身边安插了眼线。
万一出了意外,也能给裴泽逃跑的时间。
可我怎能让他跑?
「裴公子,公主脸上会痒,说明已有药效。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裴泽当然会信我。
毕竟,上一世我误打误撞,把宋清欢脸上的红胎记彻底治好了。
「林诺,你真的没有骗我吗?」
我压住嘴角的弧度,一脸天真地望向他。
裴泽渐渐打消心中怀疑的念头,但他还是不放心我。
他让我白天和他一起进宫去见宋清欢。
宋清欢精心养护的容颜出了问题,一大早,就让禁军传唤裴泽进宫。
这次,裴泽主动带我去见她。
殿上,宋清欢径直冲上去。
不等裴泽说话,她一巴掌狠狠抽在裴泽的脸上。
啪!
响亮的巴掌声落下。
裴泽的脸色顿时阴沉冰冷,布满凉薄的寒意。

-11-
「你口口声声说药膏没问题,可本公主每晚都睡不着觉,恨不得把脸挠破,这都是拜你所赐!」
宋清欢之所以相信裴泽,一是裴泽是裴大人的长子;二是她不敢告诉皇帝,怕皇帝又责怪她多疑,医治无关紧要的病。
因此,她没有再让太医检查,直接上脸。
现在出了事情,宋清欢只能找裴泽。
裴泽依旧坚定认为药膏没问题。
「公主,臣敢拿性命保证药膏绝对没错,这只是正常反应,熬过去方可治愈。」
宋清欢眯起眼,冷冰冰一笑。
「你觉得本公主还会信你吗?」
说罢,宋清欢看了眼身边人。
下人立即把太医请上来。
「方太医,劳烦你看下药膏。」
光看乳白药膏根本看不出门道,太医让裴泽写下药方进行确认。
裴泽对文字比较敏感,拥有超强记忆力。
他根据记忆一笔笔写下药方,送到了太医手上。
「这药是我亲自研制,不可能会出错。」
裴泽如此自信,让我不由得一笑。
这药方里有味药材,根本不能上脸。
懂行的人都懂。
然而,看完药方后,太医却脸色骤变。
「神幽草?!」
太医重重放下药方,慌乱地跪在宋清欢的面前。
他这一跪,让裴泽脸上的笑意猛地止住。
「神幽草万万不能上脸,皮肤会变得奇痒无比,无法根除。」
很少有人知道神幽草的另一层作用。
那就是烂脸。
但太医只猜对一半,神幽草跟幽兰花配在一起后,腐蚀性极强。上脸后,前期奇痒无比,后期皮肤会渐渐溃烂。
太医立即指向裴泽,怒道:「大胆!竟然谋害公主!」

-12-
闻言,裴泽脸色沉了沉。
他眸光一扫,阴鸷狠毒的眼神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可他来不及计较,宋清欢抚上脸颊,神情近乎崩溃。
她双眸泛红,眼里泛起晶莹的泪珠,颤抖着指向裴泽。
「来人!立即给本公主废了他这双手!」
裴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语气不卑不亢,冷声道:「公主,臣有罪!」
他低下头,主动承认错误。
「臣不该为了一己私欲欺瞒公主,诓骗您我会医术。我只是一介书生,怎会行医治病?真正会医术、给药方的人是林将军的女儿,林诺。」
好啊!
裴泽直接把我供出来,给他当替死鬼!
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真以为我来这里是傻乎乎给他当垫背的吗?
我侧身行礼,扫了一眼裴泽,轻声反驳:「我虽然会一点医术,可从未帮助过裴公子,请公主明鉴!」
宋清欢现在在气头上,懒得看我们争执。
对她来说都一样。
「把他们两个的手筋全都挑断,本公主倒要看看他们还能争到什么时候!」
说完,宋清欢宫中的太监走上前,把我压在地上。
宋清欢拿出她的流心锤,一步步朝我走来。
我在心里掐算时间,指尖缓慢收紧。
宋清欢动手那瞬间,门口传来太监的唤声:「太后到!」

-13-
太后就是我的靠山。
我了解裴泽的为人,知道他会把我供出来。
于是我提前面见太后,和太后打好关系,从整件事脱离出来。
这样受伤的人就只有裴泽。
见到我被人压住,太后不悦的眼神落在宋清欢的身上。
「清欢,你还不快把林诺放了!」
宋清欢心中固然不解,但她无法违抗太后的命令。
把我放了后,太后这才缓和了脸色。
「前阵子,若不是诺诺救了哀家,估计哀家现在还躺在床上,见不得风。」
我和太后约好了时间,并且告诉她若是等不到我,劳烦她移驾到宋清欢的宫中。
尽管这样做有些僭越,好在我救过太后,并且还拿出了缓解咳疾的药方。
见我拿出药方,宋清欢脸色都变了。
「贱人,你谋害我不成,难道还想谋害皇祖母,你不想活了吗?」
闻言,我假装惊慌地跪下,双手奉上药方。
「臣女从未想过害人,不信的话可让太医上前查看药方。」
宋清欢还要说些什么,就被太后给阻止了。
「查!」
太医赶忙上前查看药方。
他仔细查看药方中的每一味药材,一道道看下来,竟失了分寸,由衷地感叹一声:「妙!妙极了!」
他每感叹一句,裴泽的脸色就黑一分。
「这药方每一味药材都恰到好处,尤其是最后两味药材,不仅能止咳还润肺,可以按照这个方子去抓药。
「林姑娘,医术了得,绝不会犯这种错误。」
太医亲自认证,不仅帮我洗清嫌疑,还把裴泽推到风口浪尖上。
裴泽脸色变了变,急忙否认。
「林诺,你是故意的?他们都知道是你研制的药膏,你故意把责任推卸到我身上!」
我轻轻一笑,眼里闪过一抹不解。
「裴公子,『他们』是谁?你有证据吗?」
裴泽当然拿不出证据。
除了霜露之外,无人知晓。
裴泽抖了抖唇瓣,一时无话。
我继续追问:「既然裴公子没有证据,又为何污蔑我?」
裴泽顿时哑口无言。
ẗű̂⁾种种迹象都指向他,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宋清欢气急败坏,眼里满是怒气。
「皇祖母身体不好,今日之事皇儿不会找林姑娘的过错,我会亲自处置裴泽。」
一个罪臣之子,太后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太后让太医去抓药,咳嗽了两声。
等送走太后,宋清欢隐忍的怒气彻底爆发。
「裴泽,你竟敢谋害本公主!来人!立即挑断他的手筋!」

-14-
宋清欢直接叫来了禁军,扣押住裴泽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裴泽额头的冷汗骤然落下,他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一棍子挥下去,打断了他的右手,他的右手再也提不起笔。
尖锐刺骨的疼痛,让裴泽怒吼出声!
「公主……」
我轻轻一笑,现在叫宋清欢有用吗?
裴泽,被最宠爱的女人断了右手的滋味好受吗?
宋清欢是个疯子。
她的刑房里可是不止流心锤,各种私刑都要用在他的身上才好。
Ťù₍禁军挑断他手筋的那刻,裴泽凄烈痛苦的哀号声传遍了整个宫殿。
只可惜,没人会救他。
「把他关进刑房里,只要本公主一日不好,他就要生不如死地活着!
「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于是,宋清欢把裴泽拘押在刑房里。
每日承受滚针、鞭打之痛,右手连骨头都被一节节敲碎。
裴泽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疼晕后又被冷水浇醒。
日复一日的折磨,早就让裴泽失去了精气神。
他被架在刑具上,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束缚。
宋清欢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小心翼翼蒙上面纱,生怕被人看到面纱后的容颜。
她的眼里满是恨意,充满杀意的眼神落在裴泽的身上。
「你知道我的脸被你毁得有多惨吗?」
她握住墨刑,刑具上是烧红的烙印,反复在火炭里烤。
宋清欢疯魔般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刑房。
「我要每晚承受脸上的疼痛,像是蝼蚁在脸上爬一样,很痒很疼你懂吗?
「我承受的痛苦,你也要受着!」
说完,宋清欢直接举起烙印,烧红的铁片十分骇人。
裴泽的眼眸瞬间睁大,他嘴角微微抽搐,沙哑着嗓音解释:「清欢,不是我!
「给你研制药膏的人是林诺,从始至终都是她在害我们两个,是她在看我们内斗!」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宋清欢根本听不进去。
她双眸猩红,眼里闪烁着泪光。
「不管是谁,你都该死!」
说完,宋清欢直接把烧红的铁片摁在他的脸上。
顿时,裴泽疼得浑身颤抖,疼痛的哀号声震耳欲聋。
「啊——」
哀号声中夹杂着宋清欢近乎癫狂的笑声。
「本公主的容貌毁了,你也别想活!
「我要杀光你们ṭṻₕ全家!你还不知道吧?流放后的裴大人一家全都被我派人给杀了!」
裴泽眼眶里充斥着泪光,狠厉的神色渐渐浮上。
可他现在被捆住了手脚,就算有滔天的恨意又有什么用?

-15-
我根本不想管裴泽的死活。
我给远在南安城的父母寄信,让他们速速回京。
距离老皇帝病逝的时间越来越近,到时候宫中政策一变,若是阿爹赶不回来,难免会陷入前世的两难境地。
林家必须要率先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可我的信刚寄出没两天,阿爹就已经回到了京城。
他们的出现让我又惊又喜。
我迫不及待地冲到他们面前,抱着阿娘痛哭出声。
好在这一世,阿娘他们都还在。
「你这孩子,没和裴泽那个混账走太近吧?」
听见阿爹忧心忡忡的问话,我擦了擦眼泪:「阿爹放心,女儿再也不会轻信小人!」
话音未落,我便察觉到不对。
我猛然抬起头,错愕的目光看了看阿爹,又看向阿娘:「你们……」
「裴泽竟然敢告我林家通敌叛国,简直是笑话!」
阿爹的话,让我顿时了然。
原来,他们和我一样都是重生归来。
我激动万分,拉着他们说了好久的话。
阿爹得知我也是重生,十分意外,便向我询问他们被斩首以后的生活。
「阿爹,前世的裴泽当了摄政王,朝中大权被他掌握。他欲谋反,不顾百姓死活,变相压榨百姓,纵容贪官以权谋私,官官相护,百姓过得民不聊生。」
我的话,让本来高兴的阿爹突然皱紧眉头。
林家上下全部人都眉头紧锁,面露严肃。
「后来,裴泽登基,把宋清欢捧上天。
「阿爹,若是这次还是不学无术的小殿下成为皇帝,恐怕我们林家还会像前世那样……」
闻言,阿爹犀利的眼神瞬间落在我的身上。
他眯起眼,审讯的目光紧盯着我。
他支开了所有人,让我进了书房。
随后我斩钉截铁地看着他说:「谋反。」
当我说出这句话,阿爹就拿出了戒尺,重重拍在桌上:「你再说一遍!」
「老皇帝一死,朝中大乱,若想改变此局只有谋反,杀新帝,改朝换代!ťū́⁸」
我扑通一下跪在了阿爹的面前。
「阿爹,小殿下年仅十二,就算裴泽无法翻身成为摄政王,可朝堂上有千千万万个裴泽,谁不想手握大权,操控心智尚未成熟的小皇帝呢?」
阿爹一把扔下戒尺,怒吼出声:「出去!」

-16-
阿爹在书房里待了一天一夜。
他还没出书房,皇宫里便传来天大的消息。
老皇帝病逝,太后伤心过度去世。
小殿下即将登基。
最终,阿爹手握长剑,身披盔甲,一步步走来。
「老将镇守南安城数年,抵御敌国侵犯,不为官,不为君,只为民。
「既然前世已有因果,君不是君,黎民百姓受苦受难,不如……」
阿爹沧桑的眼中染上悲痛,一时哽咽。
他高举长剑,怒吼出声:「随我进宫!」
阿爹率领数十万强兵悍将杀进宫中。
我和哥哥一路杀进后宫,冲进宋清欢的宫殿中。
宋清欢脸上疤痕遍布,溃烂的伤口极其恶心。
她显然是没料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大胆!林诺,你竟然敢私闯公主寝殿,你疯了吗?」
我一剑指向宋清欢的脸颊,剑尖一点点划过她的脸。
「闯了又如何?你现在应该是亡国公主?」
宋清欢脸色一变,她惊得瞪大了眼,厉声反驳道:「不可能!就算父皇离世,也轮不到你们林家独掌大权!你当我们宋家人都死了吗?」
我轻扯唇角,淡淡一笑:「林家拥有ƭů₆兵符,镇守边关多年。林家的人个个都是虎将,你以为你们还有什么?」
宋清欢根本不信。
她整个人都处在崩溃边缘,豆大的泪珠缓缓落下。
她嘶吼出声:「还有我的皇弟!等到新帝登基,你们林家所有人都要诛九族!」
仔细算算时间,阿爹恐怕已经清理完现场,拿到玉玺了。
「报!」
门口将士紧急冲进来,单膝跪地。
「小殿下已滨天,恭喜长公主!」
老皇帝后宫争夺多年,皇子少得可怜。
曾经的太子被人谋害致死,唯独小殿下能继承皇位,可现在小殿下已经自刎。
宋家彻底陨落!
闻言,宋清欢眼里悲愤万分,盈盈泪水落下。
「不可能!」
我一剑划破她的脸颊,顿时鲜血四溅。
「忘记告诉你了,裴泽说对了。」
我再次一剑刺过去,鲜血落在我的指尖。
我淡定地擦过,轻轻一笑:「药膏是我亲手研制。」
宋清欢瞪大了眼,颤抖着唇,虚弱地倒在地上。
我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高声喊道:「恭迎公主滨天!」

-17-
很快,哥哥从刑房里把宛如死人的裴泽弄出来。
他被折磨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双手双脚的骨头全碎,趴在地上连动都不能动。
看到他脸上烙下的「奴」字,我笑得更开怀了。
「哈哈……这个奴字和你好生般配!」
裴泽的眼神能吃人般,他狠厉幽怨的目光紧盯着我。
他咬紧了牙,怒声道:「林诺,你也是重生的, 是吗?」
聪明!
受了这么重的伤才醒悟,未免太晚了点。
我愉悦一笑, 欣然地点点头。
「怎么样,被人算计的滋味好受吗?」
闻言,裴泽就像是失控的野兽。他满腔怒火, 却没有力气动手。
现在他这双手,甚至连佩剑都提不起来。
「林诺,你把我害得如此惨,我恨你!」
他匍匐在地上,蓬头垢面, 哪有前世摄政王的威严。
因情绪剧烈波动, 裴泽直接吐出了一口鲜血。
「恨我?」
我反手一巴掌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捏住他的下颚, 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裴泽, 你有什么资格恨我?你杀我全家,让我林家世代忠良死在满天雪地里, 你又有什么资格恨我?
「这都是报应,你的死,你全家的死都因为你!」
裴泽嘴角流下鲜血, 我直接甩开了他。
他有极强的求生欲。
他想活着,想复仇。
裴泽虚弱地扯住我的衣袖, 颤抖着唇, 低声哀求:「诺诺,我错了。
「求求你原谅我, 前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该报的仇你也已经报了, 留我这条命可好?」
不好!
我为何要留下一个祸害?
我一剑刺进他的身体里,顿时鲜血飞溅。
他闷哼一声, 无力地垂下头。
「这一剑是替我林家所有人报仇!」
我再刺一剑, 刺进他的心脏处, 目光冰冷地望着他。
「这一剑是替我自己报仇, 为我自己感到不值!
「裴泽, 你活该如此!」
我一剑一剑捅进他的身体里, 血腥味恶臭至极。
我洗干净手指,安排下人把他们的尸体扔进乱葬岗。

-18-
新帝登基。
父亲黄袍加身, 坐在高位上, 接受众人进殿朝拜。
哥哥从少将军升为大将军,带领妻儿继续镇守南安城。
我被阿爹封为摄政长公主, 可以参与朝中内政。
数年后,阿爹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 没有敌国侵犯。
一片祥和之下, 没人会记得这段不堪的过去。
但比起在朝堂上叱咤风云,我更喜欢云游各地,体验人生百态、百姓疾苦, 只为让百姓过上真正的好日子。
因为在我看来,身为上位者,应该明白一句话——
百姓才是江山。
【全文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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